“接下來，進行會議第二項，商議干部人選問題。”</br>　　很顯然，方玉坤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先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鏗鏘有力，反而無精打采。</br>　　這幾項都不怎么涉及各自利益，關(guān)鍵都不是好位置，況且事先縣委書記和縣長早有溝通，基本上沒人反對，順利通過。</br>　　方玉坤還算有點收獲，最起碼人事任命遂了他的心愿，就準(zhǔn)備宣布散會。誰知道，于鶴堂橫空插話道：“方書記，楊綿純因涉及職務(wù)犯罪已經(jīng)被移交司法機關(guān)，老干部局局長一直空著，是不是也一起解決了？”</br>　　方玉坤考慮過這事，只是他手里一直沒有得力人選，一聽于鶴堂提起來，想到他剛才給自己當(dāng)急先鋒，就想著投桃報李，還于鶴堂這份人情。</br>　　“鶴堂同志，你有什么合適人選，說說看。”方玉坤的語氣很親切。</br>　　“鄒紹來同志有能力有水平，在縣委辦綜合組擔(dān)任多年組長，資歷各方面都夠了，我建議提拔他擔(dān)任老干部局副局長，主持全面工作。況且厲元朗同志調(diào)離之后，副局長一職也空著，老干部局長時間沒有一把手，對給老同志提供后勤服務(wù)也是個損失。”</br>　　鄒紹來？綜合組組長？方玉坤仔細一尋思，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因為和厲元朗鬧不愉快，被自己否定當(dāng)秘書，發(fā)配坐冷板凳的那個人嗎？</br>　　方玉坤心里有氣，于鶴堂啊于鶴堂，你這是跟我討價還價來了，你剛幫完我的忙，就讓我還回去。</br>　　他沒有當(dāng)場表態(tài)，而是環(huán)顧眾人說：“大家對鶴堂同志的提議有什么看法，都說說。”</br>　　又是一個清水衙門，誰都提不起精神。再說從方玉坤臉上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干脆做個順?biāo)饲榻o于鶴堂，紛紛發(fā)表意見，除了贊成就是同意，基本上全票通過了。</br>　　這還了得，第一次常委會，方玉坤就有種失控的預(yù)感，怎么回事？大家看不出來我不滿意于鶴堂的提議么，怎會全和我唱反調(diào)？</br>　　要說這事已經(jīng)讓方玉坤生大氣的了，那么接下來林木不咸不淡的發(fā)言，讓他更是火冒三丈。</br>　　“公安局空缺一位副局長一直沒有遞補，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了日常工作的開展，我作為主管政法委的書記，心里著急啊，方書記是不是也現(xiàn)在討論了？”</br>　　這個林木，真會見縫插針，見于鶴堂的提議獲通過，也按耐不住，把他的事情直接講出來，簡直就是逼宮。</br>　　方玉坤喝了一口茶水，借以掩飾內(nèi)心不滿，放下水杯淡淡問道：“林木同志想提誰，說說看。”</br>　　“城關(guān)派出所所長孫守成就很合適，他本身就是副科級待遇，提副局長也算平級調(diào)動……”</br>　　“噗”的一聲，方玉坤喝到嘴里的茶水差點噴出來，含在嘴邊，生生給咽了下去。</br>　　“誰？”方玉坤瞪大眼珠，不解問道：“孫守成，就是那個縱容自己兒子還有部下無端扣押厲元朗同志的孫守成？”</br>　　就連金勝也對林木這個提議頗有微詞，這件事都鬧到水書記秘書那里了，你林木真是不知道？還是故意為之？</br>　　“什么？扣押誰？厲元朗？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難怪林木消息不靈通，昨天中午他和故交喝酒喝大了，回到家倒頭便睡，一直睡到天亮就直接來上班了。</br>　　關(guān)鍵是孫奇，他沒敢說，怕引起林木不高興，把對孫守成的全部好印象瞬間歸零，就給隱瞞了。</br>　　誰成想林木會在這時候提出副局長的議題，結(jié)果等他聽完方玉坤大致的描述之后，老臉?biāo)查g轉(zhuǎn)紅，一個縱容兒子和下屬的所長，還提什么副局長，擼了他所長都是應(yīng)該的。</br>　　他又想起孫奇這小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隱瞞不報，這是什么意思，是沒把我這個副書記放在眼里還是想另尋高枝？</br>　　方玉坤本來一肚子氣，正好林木往他槍口上撞，就把怒氣發(fā)泄到林木身上，對他冷嘲熱諷。</br>　　“林木同志，我可得批評你幾句了。你身為主管干部和政法的領(lǐng)導(dǎo)，怎么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呢？唯才是舉用人唯賢，對于孫守成這種人要給他一個處分，怎可能還能提拔呢？你沒有把好這一關(guān)吶。”</br>　　這些話可夠重的，林木也是無話可說，坐在那里直運氣。</br>　　要說于鶴堂和林木有私欲在里面，金勝突然加進來的這段話可都是沖著工作來的。</br>　　他用商量的語氣說：“方書記，政府這邊一直缺個主管文教衛(wèi)的副縣長，就是我留下的空缺，你看是不是也討論一下，形成意見上報給市委組織部，請市里面盡快研究批復(fù)。”</br>　　“這個事嘛……”方玉坤略作沉吟道：“暫時先不議，政府那邊分工調(diào)整一下，那攤分給別的副縣長代管。”</br>　　金勝聽方玉坤都這么說了，也就沒再提起。等他多做觀察，到時候心里有個好的合適人選也不遲。</br>　　“散會。”方玉坤輕拍了一下桌子，再不提散會，指不定會有誰搞出什么事端呢。</br>　　第一次主持常委會信心受挫的方玉坤一回到辦公室，就跟小蔣說：“我現(xiàn)在有事，誰來都不見。”</br>　　小蔣一見老板情緒不好，做事更加謹(jǐn)慎小心，待方玉坤進里間屋之后，把門輕輕關(guān)嚴(yán)實，坐在外間自己辦公桌前，當(dāng)起了門神。</br>　　方玉坤坐在老板椅上，點燃一支煙想了想，便將半截?zé)燁^摁滅在煙缸里，抓起桌上那部紅色話機，撥了一串號碼打過去。老半天，才聽到里面有人說話。</br>　　“市長，您好，我是玉坤啊，有件事我想向您匯報一下……”</br>　　的確，方玉坤這個電話是打給廣南市長沈錚的。他原來是市政府辦公廳秘書長，自然是沈錚的人，能成為甘平縣委書記，也是沈錚為他爭取來的，更直白講，是水慶章妥協(xié)的結(jié)果。</br>　　當(dāng)初，水慶章和沈錚還有恒士湛討論甘平縣人事議題的時候，水慶章為了拿下甘平縣長這個職位，拱手將縣委書記送給了沈錚，常務(wù)副縣長給了恒士湛。</br>　　三人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于是乎，才有了順利通過人事任命的那次和諧常委會。</br>　　方玉坤將困惑告訴給了沈錚，尤其是恒嘉公司沒有直接拿下棚戶區(qū)改造工程，他覺得對不起老領(lǐng)導(dǎo)的囑托，十分內(nèi)疚，并委婉表達了對錢允文臨陣倒戈做法的不滿。</br>　　沈錚聽完，一點沒有責(zé)怪他的意思，而是說：“玉坤，這件事士湛部長和我通過氣，他也不主張恒勇的公司借他之名拿下工程，怕會引起大家背后議論，錢允文一定是得到恒士湛的指示才這么做的。我看就按金勝的主張辦，公開招標(biāo)，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也好看看恒嘉公司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br>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是恒士湛臨時改主意的結(jié)果，這個錢允文也真是，干嘛之前不打一聲招呼，鬧得自己很被動。</br>　　其實錢允文不是不想和方玉坤提前溝通，而是他實在沒這個心情。前天給恒士湛送唱片，開始一切順利就等著恒士湛接見了。</br>　　卻不成想，恒勇氣哼哼來賓館找他，當(dāng)面大罵他人頭豬腦，拎著個破密碼箱招搖過市，讓水慶章猜到抓住他爸爸的把柄，趁機敲打了一番。</br>　　恒士湛發(fā)了大火，怒斥恒勇把唱片送回來不說，也不讓他插手甘平縣棚戶區(qū)改造工程，如果真想介入，好說，按照正規(guī)途徑參與招標(biāo)，拿下來是你有本事，拿不下來活該。</br>　　錢允文這才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千方百計搞到這張簽名唱片，本以為會加分，結(jié)果變成減分。從市里回來到現(xiàn)在，錢允文始終神情恍惚，走出小會議室時，不小心踩到林木的腳卻連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兩眼發(fā)呆的繼續(xù)走路。</br>　　林木本來還要問錢允文臨時變卦這事，一看他舉止反常就沒追問。算了，還是管自己的事要緊，替別人瞎操什么心。</br>　　他邁著方步緩緩走回自己的辦公室，見孫奇正在外間屋整理材料，便對他說：“小孫，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事找你。”</br>　　孫奇從老板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忐忑不安的跟著林木走進里屋，見林木保溫杯里沒水了，端起來正要去續(xù)水，卻被林木擺手阻止：“先不要倒水了，這會開得時間太長，灌了一肚子水，你去把煙給我拿來。”</br>　　林木是不抽煙的，但凡拿煙基本上都是在思考事情，孫奇吃不準(zhǔn)老板的用意，乖乖把軟中華放在他面前，垂手挺身站立著，靜等老板講話。</br>　　“小孫，你跟了我?guī)啄辏俊绷帜境槌鲆恢煼旁诒羌獾紫聛砘芈勚匆膊豢磳O奇，表情非常平靜。</br>　　孫奇一陣竊喜，聽老板的意思要外放他？這可是他做夢都想的事情。別看他給三把手當(dāng)秘書，也解決了副科級，有級沒權(quán)。想想人家厲元朗，落魄的縣委書記秘書，如今咸魚翻身，貴為政府辦主任，就連公安局長都脫帽鞠躬禮遇有加。人比人氣死人，也沒法比。</br>　　“算上今年，正好三年了。”孫奇如實回答。</br>　　“是啊。”林木微微嘆聲，略有所思的說：“是應(yīng)該放你出去鍛煉鍛煉了。”</br>　　果真是要外放他？孫奇差點沒蹦高，可當(dāng)他聽到林木的下一句話時，卻嚇得冷汗直流，當(dāng)即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