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元朗萬萬想不到水婷月會打他。</br> 但凡男人肯挨女人打,無外乎兩個原因,一個是男人太窩囊,有喜歡被打的嗜好。還有一個就是男人背叛女人,心有愧疚。</br> 厲元朗不窩囊,在水婷月那里他更不愧疚。想當年,水婷月母親給厲元朗五萬塊錢的分手費,讓他遠離水婷月,他都沒答應。</br> 他窮,他缺錢,可窮要有窮的志氣。他不會為了錢,出賣愛情。</br> 水婷月母親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動用各種關系,就想趕走厲元朗。</br> 他那時到處投簡歷,基本上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終于有一家公司答應面試,可誰知第二天就變了卦。他去打工,沒人敢收留他,去自由市場擺地攤,城管、工商、稅務、衛生一大幫人過來找他麻煩,并且有人直白點明他,說是上面有人發話,不讓他在允陽待下去,哪怕多一分鐘都不行。</br> 他能怎么辦?活人不能給餓死。實在挑戰不過權貴,無奈之下只好離開省城,離開他深愛的人。</br> 這也是他后來為什么要報考公務員,要進入官場,不想做一個平凡老百姓的初衷。</br> 所以,當水婷月這一巴掌打過來時,厲元朗輕輕一把接住,攥著她那溫軟如玉的嫩手,動情道:“婷月,不要沖動,有話好好說。”</br> “你、你撒開。”水婷月用力掙脫開被厲元朗攥住的右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顯然憤怒到了極點。</br> 酒吧這會兒又換上一支勁爆舞曲,厲元朗早就過了好動年齡,承受不住音響發出來的震耳音樂,都快把他震出心臟病了。</br> 他跟水婷月商量,這里太吵,咱倆有話去外面說。</br> 水婷月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香奈兒包,快速走向酒吧門口,瞅她疾步如飛的模樣,哪像喝醉了酒。</br> 厲元朗小跑兩步就想跟上,卻被酒吧侍應生攔住,這桌酒錢還沒付呢。</br> 他迅速掏出一疊票子,數都沒數塞給侍應生,等到氣喘吁吁跑出酒吧時,卻看到水婷月已經鉆進一輛出租車提前走了,根本沒有等他的意思。</br> 多虧自己開了捷達王,雖然年頭長了點,但跟蹤出租車不成問題。</br> 已是夏夜晚上十點多了,省城依舊燈火璀璨,霓虹閃爍,街道兩邊熱鬧非凡,行人如織,車流如線。</br> 厲元朗畢竟在省城念了四年大學,對這里無比熟悉。看著出租車接連駛過幾條街道,七拐八拐的最終停在市中心一處名為“芳華苑”的小區門口。</br> 別看他跟水婷月處了三年,可從沒來過水婷月的家,有那么一個母老虎似的老岳母存在,厲元朗踏足一步還不把他的腿給打斷。</br> 厲元朗把車停在路邊,快步跟上水婷月。其實他的目的很單純,憑直覺,他感到水婷月這么恨他,這么粗魯對待他,似乎他們之間存在誤會。他想當面和水婷月說清楚,把話說透徹,不能讓誤會變成一輩子的遺憾。</br> 厲元朗小跑著追趕水婷月,不住喊她的名字,還有聽他解釋的字眼。水婷月卻不理會這些,反而加快腳步進入一棟高層里面,連門都不肯給他留一道縫。</br> 好在厲元朗剛到門口,正巧有人出來,給了他溜進這棟大廈的機會。</br>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追人動作,厲元朗不會尋思到,在不遠處的停車位上,這一幕被車里一個人完全看在眼里。</br> 這是一輛奧迪車,夜幕中沒有打開一盞燈,要不是忽明忽暗的煙頭閃動,都不知道車里還坐著人。</br> 司機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沒有回頭,卻對身后坐著的那人說:“老板,剛才進去的那個人好眼熟,好像是老干部局的厲元朗。”</br> 黑暗中,看不清這人的模樣,大致輪廓只是一個略微發胖的黑影。</br> “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那人嘀咕了一句。</br> “咱們在水書記家的樓底下等了這么久,一直沒有得到上去的許可,厲元朗怎么敢大搖大擺去他家,真是奇了怪了。”司機咂嘴說道。</br> “人不可貌相。算了,還是走吧。這個點,水書記一定是睡下了。”那人拍了拍司機座椅的后靠背,閉目養神,心里卻是問號連連。</br> “找個賓館住下?”司機馬上發動車子,卻聽那人長嘆道:“回縣里吧,我累了,還是在家里睡覺,安心。”</br> 隨著奧迪車尾燈亮起,顯現出來的車牌號,在外人看來十分不起眼,可若是甘平縣委的人一定認識,這是縣委三號車。而車里坐的也是甘平縣排名第三位的人物,縣委常委、縣委副書記林木。</br> 林木覬覦縣長寶座不是一天兩天了,尤其是知道縣長人選將就地提拔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后,他都有好幾天沒睡個安穩覺了。</br> 腦子里把自己所有關系網篩選一遍,才決定給市人大主任尤明川打了電話。這是他的老關系,更是他步入官場直至縣委副書記的指路明燈。沒有尤明川的一路提拔,他恐怕到現在還是縣一中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小教員呢。</br> 就因為他的筆桿子硬,字寫得漂亮,尤其一手書法字,龍飛鳳舞,筆走龍蛇,深得同是書法愛好者的尤明川賞識,調在身邊當秘書,一步一個腳印直到今天。</br> 只是,在聽到尤明川隱晦的表達出他馬上就要退居二線,無能為力后,林木全身癱瘓一般,頓時成為泄了氣的皮球。</br> 那可是他的救命稻草,尤明川不幫忙,還能有誰幫助自己?</br> “實在不行的話,你直接去找水慶章,我和他以前在允陽市委一起共過事,估計多少會賣給我一點面子,我先給他打電話通個氣,看看他怎么說,你等我消息就是了。”</br> 于是乎,心急如焚的林木不等尤明川回話,下午提前走了一個小時,讓司機開車拉著他率先趕到水慶章家樓下,晚飯都是在車里對付的,就為能親眼見一見新書記。</br> 凡事要提前亮,如果尤明川那里擺平了水慶章,他會第一時間趕到水書記家里,不能讓領導等他,他要等著領導才是。</br> 甚至,他聽說水慶章喜歡字畫收藏,都把他家里壓箱底的一副啟工老先生的真跡,準備好當見面禮了。</br> 事實結果呢,他白白干等了五個多小時,尤明川的電話也沒打來。以他對老領導的了解,事情估計沒成,老領導不好意思打給他。</br> 林木預感不妙,可還抱著最后希望又多等了一個小時,在他看到厲元朗追趕水書記獨生女兒水婷月進入大廈之后,他當時除了吃驚就是傻眼,這怎么會?</br> 厲元朗一個平平常常的失勢分子,怎么會跟水書記女兒有瓜葛,別人想著都走水慶章的路子,往上面攀爬,他厲元朗卻走女兒這條道,高人啊,實在是高。</br> 這會兒,他十分后悔起來。想當初厲元朗走背字,他不幫著說話也就罷了,干嘛非得在常委會上提出讓厲元朗去清水衙門老干部局呢,這下要跟厲元朗搞好關系,通過水婷月見到水慶章成為不可能了。</br> 怎么辦?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季天侯和厲元朗是好哥們,而季天侯的老婆馮蕓又在縣婦聯工作,自己正好主管婦聯這一攤,何不趁此機會提拔一下馮蕓,不僅人大副主任馮一鐸高興,季天侯肯定也是美滋滋。他厲元朗能走女兒路線,我何不走夫人路線,拐著彎和厲元朗攀上關系呢?</br> 有了這一連串的想法,林木突然間信心百倍,就連在水慶章這里吃閉門羹的失望,轉瞬間化為烏有。回去途中,還讓司機放了一段舒伯特小夜曲,放松心情。</br> 殊不知,此時此刻,和他由陰轉晴變為好心情相反的是,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甘平縣委常委家屬區院內,五號二層小樓里,卻爆發了一場家庭世紀大戰。</br> 這次的主角,是剛從外面喝完酒回家的錢允文,吵架的另一方自然是他老婆。</br> 原本好好的兩口子,怎會突然之間爆發沖突,吵得這么厲害,都快要動手了,原因竟然跟厲元朗有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