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鵲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大哭過了,從她決定好接受啾啾的存在以后。</br> 她是一個罪人,她沒有委屈大哭的權(quán)利——畢竟,哥哥不是真的哥哥,爹娘也不是真的爹娘,她不能對他們太過撒嬌。</br> 可有沒有人想過,她也才十六歲,若非天降噩耗,她也能像許多同齡少女一樣無憂無慮,天真爛漫。</br>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那些還能保持單純的女孩,可她必須咬牙讓自己成長,讓自己風(fēng)輕云淡,就像棠折之那樣,站在一個無法企及的高度,冷眼旁觀世間種種。</br> 粉絲衣衫仿佛被春雨泅濕的最后一株桃花,頑強(qiáng)拼搏了許久,再也抵抗不了,搖搖欲墜,顫顫巍巍。</br> “要不還是算了吧……”有男修腦子一熱,脫口冒出。</br> 等瞧見啾啾的身影時,又有些心虛,聲音越來越小。</br> “憑什么?”有女修揚(yáng)起聲音,“被傷成那樣的人是你嗎?不是你,你憑什么要替這位師妹做決定?”</br> “師妹,今日你便放心把委屈都說出來,我不信這世上沒有清白公道可言!”</br> “阿彌陀佛。”</br> 堅混禪師并不參與爭吵,只是閉著眼睛,轉(zhuǎn)動手指間的佛珠。</br> “可是我不懂……”人群中傳出個異常稚嫩的聲音。循聲望去,是個只有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正怯怯地抱著師兄一只手臂,半遮著臉,懵懵懂懂,“為什么那個姐姐要哭?”</br> 她指了指:“被欺負(fù)的不是這個姐姐嗎?”</br> 察覺到大家視線后,小姑娘更加害羞地往后躲了躲,小聲問:“我是不是又認(rèn)錯人了呀?”</br> “沒有。”她師兄擋住她。</br> “那她為什么要哭?”小姑娘更加不解,“爹爹經(jīng)常和我說,做錯了事就要認(rèn)錯受罰,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也不能糊弄過去,姐姐,你爹爹難道沒有……”</br> 小姑娘話沒說完,她師兄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br> 棠鵲哭聲驀地一停。</br> 啾啾安靜地佇立著。</br> 其實(shí)以前不帶腦看原著的時候,她前期是很喜歡棠鵲的。</br> 原著筆觸細(xì)膩地寫了棠鵲的心路歷程,將少女憂思一層層剖開,讓棠鵲不得不迅速成長,成為一個通透地看穿了世間悲涼,卻依然愛著這世界的溫和少女。</br> 啾啾可以理解棠鵲,也可以理解她心里過不去的那個坎兒。十六七歲花季雨季,本來就是多愁善感的年紀(jì)。平心而論,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在得知自己復(fù)雜身世時,還能保持淡定自若的?</br> 誰心里還能大公無私到?jīng)]有一點(diǎn)小九九?原著里說過,這是成長文,棠鵲不是天生的女主角。她一邊希望爹娘可以多關(guān)愛一些妹妹,一邊希望大家還能繼續(xù)喜歡自己,這都很正常。</br> 但啾啾對棠鵲的理解也只限前期。</br> 她第一次想要棄文,是因?yàn)樘镍F幫棠鵲擺脫了霸凌,自己卻成為了霸凌的新對象,而棠鵲偏偏和霸凌者成為了好朋友。</br> 棠鳩又一次和昆鷲對峙完,慘敗之后,棠鵲前來安慰她,棠鳩卻一言不發(fā)。</br> “少女嗓音溫和,像風(fēng)一樣,能夠吹散所有陰霾,可棠鳩偏偏目光呆滯,沉默不言。棠鵲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只能跟著沉默下去——阿鳩現(xiàn)在根本不愿意聽別人說話,她只會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br> 這是原著里的描述。</br> 啾啾這個人很軸,盯著“仇恨”那兩個字看了很久,她不知道棠鳩有什么理由不去仇恨,棠鵲又有什么立場勸妹妹放下仇恨。</br> 想到這里,啾啾撩起眼皮,瞟了瞟昆鷲。</br> 小雀斑少年正愣愣望向粉衣少女,琥珀般的眼睛不住閃爍。</br>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棠鵲在瀲滟星河下飛揚(yáng)的裙擺,還是在秋蟲嘶鳴時搖著團(tuán)扇輕聲細(xì)語給他講的那些凡間故事。</br> 總歸不會是責(zé)怪她。</br> 他們每一個人,興許都在心里權(quán)衡計量。</br> 棠鵲負(fù)著手滿臉俏皮的模樣,低垂睫毛失落的模樣,為了目標(biāo)認(rèn)真拼搏的模樣,又或是大膽說出自己想法時閃閃發(fā)光的模樣。</br> 他們怎么舍得責(zé)怪她。</br> 最后啾啾的視線對上溫素雪。</br> 那滿面病容的少年還在渾渾噩噩中,干裂的唇瓣抖動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猛的一把推開懷里的人!</br> “呀!”</br> 棠鵲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睜大眸子,淚眼朦朧中看向推她的少年。</br> “小溫溫……”</br> 話還沒說完,少年便轉(zhuǎn)過了身:“嘔——”</br> 溫素雪滿臉痛苦之色,單薄的身體微微弓起,吐不出來,只能干嘔,仿佛要嘔出肺腑。</br> 他覺得自己惡心,他怎么能這么惡心。</br> 棠鵲愣住了,僵硬得宛如一塊石頭。</br> 許久后,她終于毫無感情地開了口。</br> “是我強(qiáng)行與他結(jié)契的。”</br>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軟,隨著冰冷的霧氣一起彌散在寂靜的山谷。</br> 她垂著頭,好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也不再哭泣,整個人都沒了力氣,眼睛隱沒在黑暗之中。</br> “我發(fā)現(xiàn)小青鸞的時候,他正在昏迷,流了很多血,所以我強(qiáng)行和他結(jié)契了。”</br> “我不知道他會排斥人類。”</br> “……我以為我能和他成為朋友……我明明對他很好。”</br> “……”</br> 她頓了頓,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身姿纖細(xì)窈窕,仿佛被風(fēng)一吹就能飄走。</br> 她伸出手,一捋袖子,露出潔白的手臂。</br> “那時候小青鸞危在旦夕,我和他結(jié)契,是為了幫他分擔(dān)痛苦。如果不這樣,他便會死在我眼前——我、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死。”</br> 少女手臂上有一排交錯的傷痕,看得出來養(yǎng)了些時日了,痕跡在慢慢變淡。即便如此,在白皙的肌膚上還是顯得觸目驚心。</br> 眾人都沉默下來,山谷愈發(fā)死寂。</br> 好半天,有位女修皺眉。</br> “那你的青鸞為何要?dú)⒛忝妹茫俊?lt;/br> “我、我也不知……”棠鵲搖了搖頭,貝齒咬住下唇,懊悔難過,“小青鸞對所有人都不太友好,也許、也許阿鳩那時候正好落單,就成了他的目標(biāo)……”</br> 這就又陷入死結(jié)了,水鏡雖然能照出人之回憶,卻照不出心之所想,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br> 棠鵲抬起自己蔥白的手指,慢聲細(xì)語,卻鄭重堅定:“我發(fā)誓,我從未想過要傷害阿鳩。”</br> “我?guī)退髯C。”小雀斑少年也開了口,“那只青鸞本就對我們極不友善,心懷不軌,對吧,溫師弟?”</br> 溫素雪沒說話,只是呆滯地凝視啾啾。</br> 可青鸞,是傳說中的仁獸啊……</br> “阿彌陀佛。”</br> 堅混禪師看了過來,掌門也拍了拍啾啾腦袋,似乎在問她的決斷。</br> 少女表情平靜,空洞無瀾地看向前方。</br> 這一趟本來就是證明她自己的清白,其它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更何況青鸞已死,再扯下去只是白白惹人厭煩。</br> 啾啾淡淡的:“你和青鸞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是清白的,這一點(diǎn)可以確定了吧?”</br> 她不疾不徐,吐字清晰且認(rèn)真。</br> 片刻后,啾啾慢慢抬起頭,表情冷酷:“——那么,道歉呢?”</br> 她一個一個看過去。</br> “哥哥?”</br> 棠折之半分沒有遲疑,低下頭鄭重其事:“抱歉,阿鳩。是我錯怪了你。”</br> 啾啾沒有回應(yīng),繼續(xù)點(diǎn)名:“棠師妹。”</br> 她每次叫棠師妹,都會讓棠鵲心里狠狠緊上幾分。蔥白的手指和衣角攪在一起,摩挲生疼,胸膛在劇烈起伏,眼眸里還有許多委屈。</br> 許久后,她帶著哭腔道:“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br> 啾啾:“昆師弟。”</br> 嬌生慣養(yǎng)的小霸王是決計不會低頭的,就算現(xiàn)在許多目光都停在他身上,譴責(zé)他的暴虐,他也不以為然。他素來橫著走慣了,只是嗤笑一聲,抬起下巴,高傲輕蔑。</br> 區(qū)區(qū)一個廢物,打了就打了,她便是死在那座塔里,也沒人在意。真以為掌門在她身邊給她撐腰,她就有本事了?</br> 太初宗算什么東西,一個低等學(xué)府罷了,門中弟子最后還不都得去考紫霄仙府,而他,可是紫霄仙府的預(yù)備弟子,妙華真人的義子……</br> “撲通!”</br> 正想著,人群中有什么重重砸在地上。</br> 待看清那聲音的源頭時,昆鷲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尖叫起來:“義父!”</br> 妙華真人正雙膝跪地,頭顱低垂,發(fā)絲衣袖也不飄了,就那樣身體僵硬地跪著,朝著——啾啾的方向!</br> 前面人群自動散開,將妙華暴露出來,訝異不已。</br> 掌門大驚,伸手去扶:“妙華真人,大可不必,事情既然已經(jīng)水落石出,小輩的事便讓小輩們自己解決,你不必替誰承擔(dān),否則孩子一輩子都是長不大的孩子!”</br> 妙華咬緊牙,紅了眼。</br> 是他媽他想跪嗎?!</br> 他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按在紅土地里的手指抓了又抓,徒勞地攥成一個拳。他想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那威壓強(qiáng)硬得讓他動彈不了,甚至將他腦袋愈按愈低。</br> “義父!”昆鷲聲音在發(fā)抖,橫行霸道的小大王還從未如此慌張過,連奶音都冒了出來,“義父,不用磕頭!不用磕頭!”</br> 話音未落,便是“咚”的一聲!</br> 人群驚呆了。</br> 焦火山的風(fēng)窸窸窣窣拂過,霧氣氤氳,大家沉默著,在心里直呼好家伙。</br> 妙華脖子上青筋都凸了起來。</br> “……這、這……”真人們也面面相覷。</br> 啾啾困惑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環(huán)。剛剛手環(huán)一直有在閃爍,后來流光越來越密集,仿佛到了一個臨界點(diǎn),便光芒迸發(fā)。</br> 但好像只有她看見了那道紅光。</br> 無所謂了。</br> 啾啾機(jī)械道:“既然妙華真人替你道歉了,那昆師弟便不用道歉了。”</br> “……”</br> 昆鷲捏緊了拳頭,恨恨盯著她。</br> 啾啾轉(zhuǎn)過身,視線最后落在溫素雪身上。</br> 少年面如金紙,細(xì)瘦的身體早就搖搖晃晃,眼下微微發(fā)青,用一種啾啾不想讀懂的表情絕望地看著她。</br> 啾啾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便游走了。</br> 她點(diǎn)點(diǎn)頭:“你們的道歉,我收下了。”</br> 溫素雪身子一震,臉上更加慘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雙目失神。</br> ——他與啾啾都明白,這代表什么。</br> 向棠折之要道歉,是因?yàn)橛X得棠折之還有救。</br> 向昆鷲要道歉,是對敵人的無情,想爭一口氣。</br> 不要他的道歉,是因?yàn)椤静恍枰恕K恍枰恕K凰龔貜氐椎赘筛蓛魞襞砰_在她的世界了。連出口氣都沒有必要。</br> 非敵非友,今天開始,他是一個完全的陌路人。</br> 溫素雪突然眼睛很熱。</br> 許多年未曾感覺到了。</br> 幼年時他孱弱的身體總跟不上玩伴們的游戲,玩伴們放棄了他。十歲時,最喜歡的棠鵲放棄了他。再后來,心魔纏身,爹娘放棄了他。</br> 他從小到大,被放棄過無數(shù)次,可從來沒有哪一次,比啾啾的放棄更讓他難受,心臟被捏來揉去地疼,他甚至有些想哭。</br> 想抱著她哭一次。</br> 啾啾抬頭看向身邊的九玄真人:“我能要求罰他們嗎?”</br> 她要的,并不單單只是一句道歉。</br> 掌門負(fù)起手,頷首:“我既然說了要為你主持公道,必然是說到做到的。你想如何?”</br> 啾啾:“徒弟當(dāng)時重傷未愈,被押送至行刑陣處以二十鞭刑,之后,要在悔心崖思過一個月,再在焦火山駐守一年。”</br> 她平靜地闡述,若非小鐘師兄,恐怕她早就死在了討刑峽中,哪里還有機(jī)會站在這里訴說不公。</br> “但我不需要他們經(jīng)歷這么多。只是師尊罰我前,問過幾個人是否同意罰我。我想讓同意罰我的人都受一次我受過的鞭刑。”</br> 這要求不過分。</br> 掌門沉吟片刻,看向明皎真人封疆:“師弟,你可有異議?”</br> 封疆臉色冷硬陰沉。</br> 不等他開口,人群那散開的缺口里再次傳出斬釘截鐵的一聲:“不行!”</br> 掌門看了看,又一次大驚失色:“妙華真人,不用一直跪著,可以起來說話!”</br> 妙華:……</br> 草。</br> 妙華咬牙切齒,恨意幾乎從唇齒后溢出來,一字一頓。</br> “不、行。”</br> 話音未落又是“咚”的一聲!</br> 一向光彩照人,仙氣飄飄的紫霄仙府天之驕子哪兒有這么狼狽的時候,額頭撞在地面,沾上了塵土。</br> 昆鷲差點(diǎn)哭出來:“義父,我受罰!我甘愿受罰!別跪了,你別跪了!”</br> “不行。”妙華佝僂著身子,恨到嗓音發(fā)顫,他愈是想要釋放威壓讓對方屈從臣服,那道不明所以的威壓就愈是將他壓得更低,“我不會,讓你受罰!”</br> 掌門很頭禿:“這……”</br> 啾啾大方:“那就不罰昆師弟了吧。”</br> 圍觀人群互相遞眼色:這妙華可真是倚老賣老,跪著逼小師妹不對他義子動刑。對孩子溺愛過頭了,以后可怎么得了哦。</br> 啾啾轉(zhuǎn)過臉:“師尊也不用罰。”</br> 眾人又是一驚。原來這小姑娘的懲罰名單里還有她師尊?這么厲害的?</br> 連九玄真人也是一愣。</br> “只是,那二十鞭,就當(dāng)徒弟自請離開師父座下,為自己的大逆不道提前受的刑罰罷。”</br> 封疆心突然涼了,一動不動。</br> 啾啾面無表情:“徒弟謝謝師尊一年來的教導(dǎo),但徒弟無福再留師父座下,今日起,徒弟與您再無師徒情誼。”</br> “阿鳩……”棠折之這會兒已經(jīng)懵了。</br> 封疆面沉如水。</br> 平日里對她不聞不問,希望她能當(dāng)好一個瑕疵附屬品,不要惹是生非,乖乖給他的心血讓路。今日突然的關(guān)懷親切,是野心家的戲場,還是福至心靈的仁慈。</br> 啾啾不知道。</br> 但大家都知道,這哪兒是師父不要徒弟了,是這徒弟不要師父了。</br> 丟人的,是封疆。</br> 棠折之心里突突直跳,上前一步,喝到:“阿鳩,你在說什么胡話!”</br> 他壓低聲音,嚴(yán)厲無比:“你可曾考慮過后果?你可曾考慮過爹娘的感受?”</br> 啾啾死物一般的眼睛看了過來,黑沉沉的。</br> 很久后,才慢吞吞地點(diǎn)一下頭。</br> 她知道。</br> 會生氣,會反感,會罰她,會感慨還是棠鵲貼心。</br> “那哥哥的刑罰也免了吧。”</br> 啾啾聲音很輕,表情毫無波瀾,卻讓棠折之心里慌張到了極點(diǎn)。</br> “這五年來爹娘送的東西,阿鳩一直有好好保存。再加上五年的食宿費(fèi)、學(xué)費(fèi)……”她掰著手指頭,“明日我會整理一個數(shù)字給哥哥過目。如果哥哥覺得合適,阿鳩便立刻還回去。”</br> “也煩請哥哥通知爹娘一聲。”</br> 棠折之大腦嗡嗡直響,頭暈?zāi)垦!V豢匆妱馊缪浯坦牵J利得讓人骨頭生疼,就那樣一閃而過,少女一頭青絲已經(jīng)被斬斷,握進(jìn)了她手心。</br> 現(xiàn)在她頭發(fā)不及肩長,發(fā)尾微微翹著。</br> 在一大群長發(fā)仙子中,仿佛鶴群中的異類,卻冷酷颯爽。</br> 她定定的,揚(yáng)起聲音,干脆果決。</br> “棠鳩不愿再做棠家的女兒。今日起,世上再無棠鳩,只有鐘啾啾!”</br> 天地俱寂,深沉無言。</br> 棠鵲早就驚得六神無主。</br> 棠折之混沌中接過了妹妹那把烏黑的發(fā),輕飄飄的,卻仿佛千鈞,承受不起。他跌跌撞撞退了半步,攤開手,那頭發(fā)如此細(xì)軟,幼童一般。</br> 眼前仿若突然大雪翩躚。</br> 他牽了小姑娘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穿過雪地,翻山越嶺。</br> 一天只休息一次,夜里只睡兩個時辰。小姑娘感覺不到累似的,一聲不吭,鼻尖被凍得通紅。</br> 直到快進(jìn)柘陽城,她才突然抬起頭:“哥哥,爹娘以后會喜歡啾啾嗎?”</br> 棠折之說:“會。”</br> “那哥哥會喜歡啾啾嗎?”</br> 棠折之說:“會。”</br> 小姑娘眼睛終于亮了一些,好像終于感覺到了歸家的快樂,對家人的期待:“那以后吃煎蛋面的時候,能多給我半個煎蛋嗎?——也不用多半個,一半的一半就行了。”</br> 她小心翼翼的。</br> 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煎蛋面。主要還是煎蛋好吃,可是總搶不到。</br> 棠折之摸著她細(xì)軟的發(fā)。</br> “好。多給你幾個都行。”</br> ……</br> 可是后來呢?</br> 這么多年,別說一個煎蛋,啾啾想要的一半的一半,都未曾給過她。</br> 一半的一半的偏愛,都未曾給過她。</br> 作者有話要說:看。大肥章!感謝在2020-11-1323:00:00~2020-11-1423: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鶴冉、千鶴秋夜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琑然a、西眉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可愛20瓶;凌晨黃昏、甄時暇邊、昵稱很多的泡10瓶;湯沅8瓶;一路疾跑帶閃現(xiàn)、皮卡皮卡6瓶;我想叫你小可愛、烏江榨菜、泰勒斯薄荷糖5瓶;紫燦煙花3瓶;貓爵士、帳號已注銷、杏初染然ss、不是焱是燃2瓶;冰葉、棕櫚大魚、小羊、虞兮、奶糖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