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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番外1

    春日里,  沈溯微踏足昭月殿。
    毛還稀疏的小雀兒,忽而改變了飛行的軌跡,像喝醉酒似的兜頭滾下來,讓他接在手里,  看了看,  向上一送。
    雀兒撲棱著翅膀,  重新飛上枝頭。
    過了一會兒,樹上幾只知了,  也像雹子似的向下砸,  劍氣自他身上迸出,將它們全部送回原處。
    走到了窗戶邊,  隱隱看到徐千嶼的腦袋晃動,  她正背對窗戶。
    他便半彎下腰,  輕輕敲了敲窗欞。
    屋子里,徐千嶼正在無真的監督下打坐。
    擇了雜道后,  徐千嶼日日練神識,  練習的方法便是將神識分成數縷,  操控外面的花鳥魚蟲。這個練習,  無真從前也叫她做過,  卻沒想到正對應雜道專攻的神通“分神御物”。
    無真道:“劍修之雜道,  絕非雜而不精。實際上,常人能御一把劍就很不錯了,能御萬物者屈指可數。但既然做我的徒弟,  你怎么好意思不做好?”
    但是同時操控數縷神識,令徐千嶼十分折磨,就好像是讓十根手指頭同時繡花,需全神貫注,  不出一個時辰,頸上的汗便下雨一樣向下流淌。
    一旦力有不逮,外面操控的花鳥魚蟲便都走歪了。
    徐千嶼道:“我什么時候才能重新弄出天道法相?那日都是旁人看見了,我甚至沒看見自己的天道法相長什么樣。”
    無真將蓋在腦袋上的衣袍扯了扯,冷不丁便是一書筒:“當日你本來就強行升階,又念力過強,所以讓你預見了天道法相的影子。你才入道幾年,就妄想修出天道法相,你當那些老家伙是吃白飯的。”
    徐千嶼閉了閉眼,忍氣吞聲繼續打坐。
    聽到身后的敲窗聲,徐千嶼一下子便跳下桌:“師兄來了,我可以去練劍了!”
    無真:“……”
    徐千嶼已跑到了院落中,沈溯微幫她揭開油紙包,酥香竄入鼻中,她迅速拿了一只塞進嘴里。
    他們說著什么,衣衫被風吹得飄蕩,疊在一起。
    無真挪動到窗邊看著他們,見沈溯微沖他點頭,徐千嶼回頭看,便擺擺手,讓他們“速去”,意為“趕快滾”。
    徐千嶼擦擦手,準備去大陣替無真搜尋魂魄。
    那日師兄渡完劫后,無真的一縷神魂遍尋不見,花青傘說,可能劫雷下來時,它便被傳送到了世外。那縷神魂,本就負責“引路”,也許時候到了,便會攜著其他失散的魂魄一起回來。
    花青傘建議她不要管。但徐千嶼覺得,萬一沒有找到,那縷神魂白白逸散,豈不太過可惜。
    何況她也擔心,那是他們騙她的借口。她雖救無真的性命,卻并不想欠他的人情,讓他以如此寶貴的東西償還。
    因此,她每隔一段時日,都會來大陣尋覓一次。
    世間靈氣充盈,術法宮在新任長老的操持下,將沉在水下的部分升上來,與現有的閣子拼合完整。完整的術法宮是蓬萊山體的一部分,正如鑲嵌在嶙峋山石中的水晶宮殿,仰頭方覺巍峨無比。要拾階而上,走入山中,才能正式進入術法宮。
    一路上,提著燈籠的術法宮小弟子路過,紛紛與二人行禮。
    徐千嶼新奇道:“術法宮來了好多人。”
    沈溯微道:“新入門的弟子中,法修是最多的。”
    術法本就靠靈氣蘊養。因近百年,世間靈氣不足,法修一脈幾乎斷絕,如今卻又恢復了繁榮。
    術法宮底層,大陣的模樣,也發生了變化。
    先前的靈氣旋渦,如碟底盛了淺淺的水。如今靈氣漫灌上來,形成如煙海般的漩渦,氣浪吹拂著徐千嶼的衣角,真有佇立海邊的感覺。大陣靈氣滿溢,也是一種危險,尋常修士無法承受潛入其中的壓力,很可能爆體而亡。
    今日徐千嶼剛練完神識,神識強大堅韌,卻非常合適。
    她以一縷神識出竅,潛入靈氣旋渦中。
    咕嘟嘟的氣泡自耳邊滾過,眼前全是流動的水霧,神識似乎自樹杈的夾縫中擠過,能看到兩側一閃而過的畫影,但都不真切。
    這是她潛得最深的一次,但只片刻,已是精疲力盡,只好上來,一無所獲。
    徐千嶼同沈溯微說了見聞。他想了想道:“你看到的,也許是‘八千世界’。”
    傳說中,加上他們這個世界,共有八千世界。人們尚不知自己的世界與其他世界之間如何關聯。只知天梯成后,有一段的混亂:凡間常見異象,海市蜃樓中偶爾看到異世之景,也有人偶能與異世之人通信。
    雙方都嘖嘖稱奇,一時間,民間志怪作品無數,都以玄、幻、奇著稱。
    也不知道無真的神魂到底去了哪個世界。
    徐千嶼摁了摁眉心,又沿著眉毛順了順,仍覺得頭暈,抱怨道:“整日這樣練神識,我的神識就像用呲了毛的毛筆一般,拿手攏都攏不回來。”
    沈溯微道:“分神?”
    “是啊,我更喜歡練劍。但練這個封神總是挨罵,我練劍也高興不起來。”
    沈溯微道:“找一個地方幫你練。”
    他將她帶入劍冢中。這處劍冢至今無人涉足,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之處。
    徐千嶼心中極為喜悅。凡沈溯微說要幫她練,便總能想出法子,能讓她快速進益。
    正想著,眼前一涼,倏爾暗下來,沈溯微拿一條緞帶,蒙住她的眼睛。
    徐千嶼摸到了他的手,“還要蒙住嗎?”
    “不要用眼睛看。”他在她身后檢查結是否打好,隨后拉住她的手,望向她。
    徐千嶼立在甬道空闊處,雙肩挺直,緞帶有些寬大,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因不知道要做什么,少女下巴微微低著,顯得有些猶疑和勢弱。
    沈溯微便看了她一會兒。他的魔性已褪得很淡,只是這種時候,血脈中仍有微妙的沸滾之意,令心跳有些重。
    徐千嶼覺察空氣中的靜默,手指一動,他道:“你現在只悟了第一劍,謂之斬。以后還有第二劍,第三劍,你記得我幫你寫的劍譜嗎?”
    “用那個招式,同時神識也盡量不要被我切中。”
    說罷,徐千嶼感覺他的氣息似乎憑空消失了,又好像就停留在身邊,在身后,在頭頂,變幻得很快。
    徐千嶼的劍氣就像綻開的蓮花瓣鋪開,向四周延綿,一無所獲,反倒是背心一寒。
    徐千嶼反手一劍,堪堪架住尺素。
    此時她身體和神識同時控劍,不免顧此失彼,還未反應過來,一縷神識便感到無盡涼意,被霜花“標記”,代表“被斬出局”。徐千嶼抵開尺素,以另一道神識追著他的神魂滿劍冢跑。
    而沈溯微的尺素還在朝她進攻。
    一連被斬了三縷神識。徐千嶼惱了,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盡力以每一縷神識感知,慢慢在腦中拼出了劍冢的模樣。
    當下賣個破綻,趁沈溯微思索,她卻以一縷神識控住劍,騰開手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在他手腕上,震下他的劍。同時神識圍攏在觀察到的地方,四面包抄,也將他的神識“斬”了。
    沈溯微一把攥住劍,道一聲“好”。
    打這一場,二人都是精疲力盡,歇了片刻,呼吸交纏在一起。
    徐千嶼拿劍在眼前試探地揮了揮,準確地勾住他的尺素,向自己這邊一拉。沈溯微巋然不動,僵持了一會兒,徐千嶼忍不住笑了,這一笑便破了功,反教他拉到身前。
    沈溯微沒說話,撫了撫她的臉,忽而壓下劍,咬在她唇上。
    徐千嶼眼前還覆著緞帶,他的氣息傾覆而下,忽而被抱起來親吻,令人有種心跳的滋味。他吻了好一會兒,徐千嶼抖落蒙在眼上的緞帶,目不轉睛望著他,伸出手。
    沈溯微似明白她的想法,低下頭,徐千嶼的手便摸了一下他眉心的劍印,神情頗有遺憾。
    沈溯微頓了頓,也摸著它,有些緊張地垂眼:“不好看么?”
    他還記得,徐千嶼喜歡漂亮的東西。
    徐千嶼將他抱緊,道:“倒是很好看的。就是覺得很可惜,它像劍痕,不想叫你身上又多一道傷痕。”
    ……
    徐千嶼晚上回去,便從抽屜里找那本札記。
    百廢待興,她許久沒有時間記錄自己的生活。札記上最后一句,還停留在師兄渡劫前那句,希望日后還能與師兄一起斬妖除魔。
    愿望都實現了,可見徐芊芊的祝福真誠,也很靈驗。
    徐千嶼興之所至,提筆便在燈下寫:“諸事順遂。”
    落筆沒一會兒,她寫下的字,竟然自下而上,一字字地消去墨跡。不免令徐千嶼凝神,提起心盯著札記,不知這是怎么回事。
    隨后,紙上憑空出現了兩個非常板正,但看起來有些缺胳膊少腿的字:
    “番外:”
    徐千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字看了許久:“不懂。”
    更令人驚訝的是,片刻之后,那兩字之下,更多的字很快便鋪滿了半頁紙。所有的字都很古怪,一些認識,一些不認識,一個一個蹦出,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十足詭異。
    書中亦有妖魔。徐千嶼想到此話,立刻用筆尖截住了從左向右蔓延的字,隨后以神識入札記,在字間輕輕一抖。
    那些墨跡支撐了片刻,便如煙塵,紛然消散了,還她一個干凈本子。
    徐千嶼吹口氣,還在最后一行的空白處畫了個小符咒,做個記號。以免書中妖魔又趁無人作祟亂寫字,把她前面寫的日記給覆蓋了。那都是她真情實感寫下的,她日后可是要常常溫習的。
    合下札記,徐千嶼便跳出窗外,踩著荷葉去沈溯微那邊了。
    殊不知,遙遠的另一世界,電腦前,傳來女聲哀嚎:
    “啊。我的稿子呢?怎么一眨眼突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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