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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番外3

    標(biāo)題:番外3—阮竹清的悔意
    正文:
    “阮竹清聽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  睜開眼睛。
    潮氣令身上的隱痛向骨縫蔓延,他試著運(yùn)轉(zhuǎn)靈力,好不容易聚起的靈氣,  在傷口處豁然泄散,再也無法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他反復(fù)嘗試幾次,終于確定這不是夢。
    他的經(jīng)脈真的斷了。
    被他一力護(hù)著的小師妹陸呦的伏龍劍氣割斷了。被懷中人反手一劍的疼痛和冷意,令他反復(fù)噩夢驚醒。
    也許她不是故意的——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當(dāng)時情形太危急了。眾人合力誅殺謝妄真,  她為救謝妄真,根本沒有留意護(hù)住她的人是他。若是看到了,  出手一定不會這么狠。
    小師妹是一個善良軟糯的人,  她不會對同門出手。
    阮竹清頹然躺在床上。
    但無論他怎么為陸呦找借口,都無法改變事實(shí),  他的經(jīng)脈確實(shí)斷了。
    他的道途完了。
    腳步聲、說話聲從廊上掠過:“真是不敢相信,  白裳仙子居然會做這種事。”
    “誰能想到她會倒戈呢?受傷那批弟子全沒防備,  哎,可惜了阮師兄的經(jīng)脈,當(dāng)時阮師兄可是用身體護(hù)著她。聽說掌門氣得摔東西,  好些天沒有見人。”
    “難道白裳仙子真如傳言所說,與謝妄真早就相識。這些年來只是偽裝得很深?根本看不出來呀!”
    “其實(shí)我早就覺得……”
    “對了,  你們記得多年前那一次嗎?白裳仙子偷盜魔骨被捉回來,哭得梨花帶雨,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尾隨內(nèi)門的徐師姐出去看看情況,  當(dāng)時證人也說,是徐師姐偷盜了魔骨,造成大禍,白裳仙子只是去阻攔,但人已死了,  只得不了了之。”
    “這便駭人了。你們說,內(nèi)門的徐師姐不會做了替死鬼吧?畢竟死無對證,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眾人一陣無言,青天白日,仿佛有陰風(fēng)拂過心頭。
    阮竹清無力地歪著腦袋,眼珠在眼皮下快速地滾動。他醒醒睡睡,困在夢魘中,時而沒命地奔逃,時而大叫著一腳踩空,跌下懸崖,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
    那只手從手心摸索到手腕,吃力地把他拖拽上來。
    山巖之上,他看見了一張許多年沒見過的臉。陽光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她面頰上還有三道血痕。
    夢中風(fēng)雨如晦全部散去,少女將他拽上來,便擱下劍癱倒在篝火前,累壞了的樣子。
    阮竹清抓起被捆好的野兔,褪毛,放血,熟練地串起來烤。
    那少女立刻捏住鼻子,拿腳尖嫌棄地蹬了兩下他的腿:“拿遠(yuǎn)一點(diǎn),濺在我裙子上了!”
    這個夢中沒有陸呦。
    眼前的師姐長得漂亮,也很可愛,就是脾氣大了點(diǎn)。
    阮竹清對長得好看的女孩子自留三分情面。
    何況她方才生死相救,他心內(nèi)感激不已。香氣飄出來,枕在手臂上的師姐嗅了嗅,道:“我要吃兔腿,七分焦。”
    “好嘞。”他面上不知不覺露出輕松喜悅的笑意。
    他笑了嗎?阮竹清一頓,撫摸自己的臉。
    這些年,他明知陸呦師妹心中有人,還追著她跑,又不能說服自己,郁結(jié)于心,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笑過了。
    現(xiàn)實(shí)與夢境交錯,他抬眼,陡然認(rèn)出了篝火后的少女。
    是他年少時的好友,徐千嶼。
    他張了張口,復(fù)雜的情緒瞬間將他淹沒,他有很多話想說,然而徐千嶼似乎明白他的意圖,以明亮的雙眼望著他,沖他露出一個冷笑。他伸手去抓她,便從夢中驚醒,只抓住窗邊的帳幔。
    檐下鳥雀呼晴。
    這些年來,徐千嶼從未入夢。他不敢夢到她,是因?yàn)樾烨Z同他絕交后不久便隕落了。她帶著沒解開的心結(jié)隕落,令他心中有愧。
    初始時,他亦很難過。但他總覺得自己不會難過太久,因?yàn)樗呐笥押芏唷?br/>     他也的確慢慢“遺忘”了她,將她掩埋在回憶深處,活著的人總是想盡辦法過得好些,避免自己被負(fù)罪感折磨。
    可是徐千嶼做錯什么了嗎?他忽然想起,他們有過很多諸如此這夢的出秋時刻,哪一次她不是抓住他的手,舍命相救。
    從未有哪一次,徐千嶼把他推向危險,或者是如陸師妹一般,“不小心”“忽略”了他。
    有些事情,年少時未曾留意,要等歲月流淌過之后再回頭看,方知珍貴。可當(dāng)時未曾珍惜的,早已如舊夢逝去,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此處,阮竹清翻身而下,從箱子中翻找出一只泛黃的草編小人兒。
    這是徐千嶼的遺物。說是遺物,其實(shí)是他當(dāng)初送給她解悶,又被她退回來的玩意兒。
    徐千嶼因陸呦與他置氣,不認(rèn)他做師弟,說到做到,將所有東西打個包退還他,還不了的,便折成靈石,鋪在箱子底部。
    阮竹清神色黯淡地抓一把靈石,再看草人兒,喉結(jié)滾動……而今,他的年少歲月,也已如枯草褪色。
    但即便他這般自私,遺忘了她,她在夢中出現(xiàn),卻是以溫暖的手,將他拉出苦海,給了他片刻安寧。
    *
    昭月殿門大敞,里面充滿喧囂。
    白裳仙子已投了魔界,她的住所被人嚴(yán)加搜查,為找到證明她與魔王暗通款曲的證據(jù)。
    但白裳仙子修為如此之高,又與魔王聯(lián)合,就算定了她的罪,又能怎么樣,還是難以制裁。
    弟子們議論紛紛,面上懊喪,充滿被背叛和愚弄的怒火:“晦氣,難道我們門派上下都被她蠱惑了心神,怎么會被騙了這么久?”
    “我們蓬萊上下對她多好呀。她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才會……”
    “別癡心妄想了。聽說魔王已經(jīng)定好婚期,要與白裳仙子大婚。白裳仙子,可是深愛謝妄真,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謝妄真心里惦念的人當(dāng)真是她!那當(dāng)年的徐師姐……”
    對徐千嶼還有印象的人,回憶起百年前事,才意識到,當(dāng)時徐千嶼與陸呦種種“過不去”的行為,不若說是一種孤立無援的敏銳。
    可是誰都沒有看出來陸呦的不對,誰都沒有站在她那邊,反倒令她白白隕落。
    “當(dāng)年的徐師姐,也算天賦異稟,若是能活到今日,恐怕也是仙子了,唉……”
    看到阮竹清的身影,弟子們說話聲一下子安靜下來。
    阮竹清站在樹下,沒什么表情。
    人們大都知道他暗戀陸呦,所以不想刺激他。盡管阮竹清從未表白心跡,只是對陸呦鞍前馬后地照顧著。
    他不表白,也是因?yàn)楫?dāng)年徐千嶼死時還生著他的氣的緣故,他張不開這個口,更沒臉和陸呦在一起,可又放不下,便想著,陪在陸呦師妹身邊,也算是實(shí)現(xiàn)了心愿。
    可是現(xiàn)在呢?
    阮竹清聽到魔王要迎娶陸呦,想到自己對抗謝妄真,將陸呦護(hù)在懷中的行為,不免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當(dāng)真是天真啊。
    但奇怪的,他并未有噴薄而出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和空洞的情緒。
    自夢到徐千嶼后,他便變得沉靜,被遺忘的年歲忽然回到腦海,他開始迫不及待地反芻那些被他遺忘和忽略的事情。陸師妹的到來就像一場大夢,而他正在從這場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
    眼下他專注地看這棵樹。它枝繁葉茂,夏天很涼快,徐千嶼喜歡站在樹蔭下等他,手里無趣地掂著一根草,看著來往的人。
    他撫摸樹干,忽然留意到低處的樹皮上尚留著淺淺的劃痕。那是她背上背的劍鞘上寶石,身子一轉(zhuǎn),便在樹干上蹭下一道痕跡,久而久之,被磨禿的地方不再生長樹皮。
    阮竹清將手放在痕跡之上,向上一移,自劍鞘比到了腦袋的高度,不禁笑了笑,心中忽而一陣抽痛。
    原來當(dāng)時,徐千嶼只有這么一點(diǎn)高。而當(dāng)時還是個十幾歲少年的自己,如今已是比師姐高出兩頭的仙君了。
    人常說,少年比少女要晚熟一些。待他真的開了竅,懂得這世間人情世故、辛酸悲苦,方覺當(dāng)年的自己有多過分,多薄情。
    他讓徐千嶼在這里等過他多少次,她看到他越過自己,歡歡喜喜地去找陸呦,又是怎樣的心情?
    她含著眼淚說,不要告密的人做師弟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絕望,大概就像他被陸呦的劍所傷一樣。當(dāng)時他怎么會以為,她只是又鬧脾氣了,過兩天就會好起來?
    師姐拿他做朋友,付上真心,他卻不配為友,不配當(dāng)她的朋友!
    聽到身后眾弟子欲將昭月殿清空,阮竹清喝道:“慢著。”
    他越過眾人走進(jìn)去。這昭月殿原本是徐千嶼的居所,他從前也常來做客。但眼下,淺櫻色的帳幔被拆卸一半垂在地下,屬于另一人的痕跡,早已無處可尋。
    弟子們從床下拿出許多書信,都不是陸呦的。陸呦不知該如何處理,便一股腦塞在了床下。
    見阮竹清闖進(jìn)來,弟子們很緊張,畢竟這是白裳仙子的住所,他們生怕阮竹清舊情未了,發(fā)瘋阻撓。
    然而阮竹清略帶憂郁的眼睛冷淡地越過他們,抱起書信道:“這是以前另一個師姐的,我?guī)ё吡恕F渌模銈冸S意吧。”
    “啊?”
    望著他瘦削的背影,有人小聲道:“快去,向道君那里傳個信蝶。”
    見小弟子還愣著,他又補(bǔ)充:“道君說過,徐師姐的任何東西,都要交給他。”
    阮竹清在自己的閣子里,一封封看信。
    這些信大多是他寫給徐千嶼,也有其他弟子的出秋時寄的,一些是島外凡間被救下的人的來信。他看著看著便笑了,從信中回憶起許多事,但眼淚也止不住地落下。
    陸呦到來之前,明明一切都在變好。
    徐千嶼死后,因有違戒律,掌門連衣冠冢都不許人立,只在自己閣子立有一個小牌位。
    他還聽說沈溯微帶回了她的尸骨,但尸骨沒有一日展露于人前。
    這些信件,若是能燒給她就好了。
    如今他真的悟了,卻連一句對不起,都不知該對誰說。
    *
    阮竹清在昭月殿給徐千嶼立下衣冠冢,弟子們陸陸續(xù)續(xù)前來上香。
    消息傳進(jìn)后山,沈溯微仍然沒有出現(xiàn)。
    他所住之處,內(nèi)外封鎖。云層之下,是重重鐵鏈和法陣。有人說道君日夜修道,已然瘋魔;也有人說,他做弟子時就淡泊,不喜見人,不過是個性如此而已。
    那日阮竹清與十余內(nèi)門弟子,在昭月殿前祭酒。
    有人道:“當(dāng)年師姐枉死,有我們的錯,希望為時不晚。”
    阮竹清道:“我愿重去魔界,以我之命換謝妄真之命。”
    “不行啊,阮師兄,你的經(jīng)脈……”
    “即便不能使用靈力,我還有大把的寶劍和法器,我最不缺的可就是靈石。”
    “可是道君已經(jīng)下令劃出魔國了。”
    阮竹清笑笑,微微下垂的眼中似枯井燃著火:“那是道君的想法,我們卻也有我們的打算,不然事事忍著,枉來人世一遭。”
    “就是,那兩人暗通款曲,背叛師門,如此欺辱同門。我們?nèi)绾稳痰孟逻@口氣,就算是死也要?dú)⒘四鹾湍Ш螅 ?br/>     只聽“當(dāng)當(dāng)”幾聲脆響,杯子掀翻,烈酒潑出。幾人心驚肉跳,皆被這種威壓所攝:“道君……”
    沈溯微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樹下。
    頭頂如云的樹冠向四面鋪開,每一片樹葉窸窣作響。
    他身著繡金紗袍,黑發(fā)一絲不亂,有凜冽華貴之美,但劍上、發(fā)冠之上,皆掛著未散冰霜,如雪中珠玉。
    絲縷劍氣,混雜著殺意。
    他的瞳仁圓而漆黑,目視前方,分明沒朝他們看,卻讓人覺得威壓驚人。
    還未反應(yīng),沈溯微冷不丁轉(zhuǎn)了劍尖,牌匾上掛著的那些白綢,白花,還有阮竹清立的徐千嶼的衣冠冢,全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掛下來,砸到地上,瞬間燃成灰燼。
    眾人在騰起的火海中心驚不已。
    沈溯微的表情很冷淡:“這些東西撤了,不要再立。”
    但那碰撞的響聲分明泄露極端濃烈的情緒。
    傳言沈溯微討厭背叛,這么多年,仍然沒有諒解她么?就連私下的祭奠都不許。
    然而阮竹清卻在他神情中,看出一絲輕蔑和嘲諷。他不禁起身道:“沈師兄,請你讓我為千嶼……”
    沈溯微直接自他身邊走了過去,化為一縷劍光消失。
    揚(yáng)起的劍氣如刮骨一般,重重把他推得跌倒在地。
    阮竹清捂著臉,好似被人用力抽了巴掌,他神情低落,覺得沈溯微答得不錯:人死百年,化作塵土,方等來祭奠。做給誰看?
    他不配,他們不配。
    *
    魔宮。
    謝妄真睜開眼,披衣而起,唇角勾起,一雙眼睛黑得發(fā)亮。
    他覺得自己多半有病。
    陸呦拋下她的師門投入他的懷抱,他亦成為魔王,多年夙愿全部實(shí)現(xiàn),大婚在即,可他卻感到空虛和無趣。
    他不知這種感覺為何而來。正是不知道為什么會無趣,才令他困頓,暴戾,想要?dú)⑷恕?br/>     謝妄真走向?qū)嫷睢?br/>     真的無趣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入夢,還會夢見多年前……那個蠢物。
    王座之上斜放著一把白色的劍。
    是他殺她的時候,從她身上拿走的,他慣于從被他殺死的人身上拿一點(diǎn)戰(zhàn)利品作為紀(jì)念。本來想找個地方拋掉,但不知為何,還是留了下來。這一留便是百年。
    謝妄真打開那把劍,發(fā)現(xiàn)它仍舊很亮。都百年了,劍身的亮光仍然在出鞘的一瞬刺痛人眼。
    陰魂不散。
    他張開手掌,用魔氣腐蝕它,毀壞它,遮蔽它的亮光。敗雪本就是妖王的劍,亦正亦邪,它無懼魔氣,反在過程中慢慢地吸收絲縷魔氣。
    看到敗雪上漸漸纏繞魔氣,他竟然感受到了快意。
    謝妄真抱著劍,痛快地仰坐在王座上。將臉貼著劍鞘,蹭了蹭。
    與其說是毀壞的快意,倒不如說是玷污的快感。
    看到她的劍上沾了他的魔氣,甚至主動吞吃他的魔氣,他有一種極其興奮的感覺。
    抱著劍,謝妄真在半夢半醒中再度酣然入睡。
    碩大的琉璃宮殿,倒映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燭火,除他與敗雪之外,別無聲息,沒有任何人和魔。
    身為天生魔種,謝妄真不信任所有人,哪怕是陸呦,也不能讓他完全托付真心。
    眼下這把劍,卻能讓他安心地抱在懷里,與他貼合緊密,令他感到無比放心,亦能令他安睡,當(dāng)真是意外之喜。
    風(fēng)吹燭搖,帳幔掀動。恍惚之間,謝妄真睜開眼,跪坐在他懷里的不知何時不再是劍,而是一個柔軟的身軀。
    她低頭看著他,手繞過他的脖頸,搭在他肩上,蓬萊的弟子服散發(fā)著冰冷的雪氣,寶珠般的眼睛,倒映著燭光,與他的臉貼得極近。
    謝妄真的呼吸變得急促,一種極度的興奮掠過頭頂,激起戰(zhàn)栗。
    原來如此。
    當(dāng)時她恪守禮數(shù),從來不敢親近,沒想到他渴望的,想要的,遺憾的,是這件事。
    趴在他身上的徐千嶼,卻突然殺意迸現(xiàn),出鞘寶劍。殺氣逼近一瞬間,謝妄真堪堪捏住劍刃。
    殺意割破手指的刺痛,令他汗毛豎起。
    眼前幻象全然消散了。
    沒有人,只有孤零零的敗雪浮在空中,散發(fā)著紅光,兇意盎然地逼在他的脖頸。
    死都死了,劍還殘存著殺念。
    謝妄真意興闌珊,將敗雪“嘩啦”一聲推在地上,又一腳踹開很遠(yuǎn):“養(yǎng)不熟的東西!”
    謝妄真看看手指上的血痕,人常說十指連心,他忽而感受到心痛的滋味,他捂住胸口,從未體驗(yàn)過如此難受的痛楚。
    這瞬間,他感到恐懼。
    是知道幻象很有意思,但再也不能成真的恐懼。
    “王上。”正在此時,魔界的侍女快步走來,面有憂色,“蓬萊的靈溯道君來了。說他妹妹有一物,落在我們這里,今天要討還。”
    謝妄真神色一變,冷笑一聲:“知道了。”
    他將敗雪放回王座上,想了想,脫下他的外袍小心蓋好。走出門時,心還一下一下的抽痛,真是見了鬼。
    那種恐懼,亦是感受到自己被牽制的恐懼,是怕死的恐懼。
    魔王是不會被病痛折磨的。一旦感知到痛,便意味有天人五衰,便很有可能不再能做魔王。
    大門重重關(guān)上。空蕩蕩的宮殿中,燈燭熒煌,狹長的敗雪,被靜靜地被遮蔽在衣袍下。
    此時謝妄真尚不知道,徐千嶼早已埋下長達(dá)百年的殺招,她的愛魄靜靜地生根發(fā)芽,只等有人來牽引線。
    早在當(dāng)年,無妄崖邊,謝妄真被少女的鮮血與眼神震撼的那個瞬間。
    她就已經(jīng)殺死了他。”
    ……
    敲下最后一字,浮舟長出一口氣。點(diǎn)擊“上傳”,隨后才抽出紙巾,擦干凈臉上的淚水。
    夜已深了,唯有電腦的熒光屏亮著。
    這一章番外,浮舟寫得還算滿意。但是她“斷更”太久了,不敢看章節(jié)下的評論,閉著眼睛將內(nèi)容復(fù)制到文檔上,檢查錯別字。
    看到最后一行,浮舟的眼睛慢慢睜大,又慢慢落向鍵盤。
    她支著手沒動,但鍵盤自己下陷,在文檔的末尾,慢慢地敲出幾個不知所云的字。
    浮舟尖叫著彈起來,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滋味。
    救命啊!
    鬧鬼啦!
    喊了半天,她才在那像亂碼一樣繁復(fù)的字中,讀出了熟悉的字形。
    “可云,是你嗎?”
    浮舟“砰”地坐回椅子上。能叫她可云的,只有一個人。
    “是我。”她在新的一行敲道。
    另一邊,徐千嶼點(diǎn)點(diǎn)頭,又蘸蘸墨,在新出現(xiàn)的字下面寫:“你寫的話本很好看,但你為何要寫我和謝妄真?”
    “哈哈哈……”浮舟尷尬欲死,“他畢竟是《誅魔》的男主啊。”
    兩人就這么恢復(fù)了聯(lián)絡(luò)。
    浮舟跟徐千嶼簡要說了她的情況,徐千嶼也給她講了她走后的事,順便交給她一個任務(wù):在她的世界幫無真搜尋魂魄。
    浮舟忙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啊?”
    徐千嶼捻了捻筆尖,殘忍地寫道:“你已經(jīng)修煉有成,我相信你可以感應(yīng)到。”
    浮舟仰倒在椅上。
    她在修仙界學(xué)會唯一的,就是分神附身術(shù),可以同時操控一千只蚊蟲。但這在她的世界,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夏天可以驅(qū)趕蚊蟲,不會被咬之外,她還是一個可憐巴巴的過氣作者,生活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還因拖欠三個月房租,被房東追著痛罵三天。
    只有倒垃圾時,遇到小區(qū)里一個練八段錦的老頭,對她刮目相看,說她根骨奇佳,仿佛不是尋常中人。嚇得她撒腿便跑,生怕老頭要拉她進(jìn)邪-教組織。
    浮舟為難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可是我,我……”
    徐千嶼的回信卻輸入的飛快,將她剛打進(jìn)去的兩個字撞飛:“你慢慢找罷,我得去籌備道侶大典了。下次再聯(lián)絡(luò)。”
    “哎……”
    *
    可云說,假如她將文字消掉,她那邊的文字便沒有了。
    徐千嶼便沒有把“番外”消掉,而是看了又看。
    兩世已過,她的心念已然很淡,既無怨憎,也無欣喜。若非要說的話,她覺得很好,昔日之事,總算有個了結(jié),能告慰曾經(jīng)那個肝腸寸斷的自己。
    徐千嶼將本子合上,但又覺得謝妄真留在她的本子里,玷污她的劍就算了,還抱她,頗為晦氣,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便再次翻開。
    沈溯微的腳步聲傳來時,徐千嶼正將謝妄真的部分整齊地撕下來,她心一慌,順手點(diǎn)在燭火上燒了。
    沈溯微立在她身后,目光自然地看向被火舌吞噬的半張紙。
    徐千嶼原本堂堂正正,偏叫他看見這出,竟也有口難辯,打了磕絆:“沒什么,瞎寫了一些東西……我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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