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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二回

    兩世為人,因著自小經歷的關系,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孔琉玥一直都是個很知足的人,除過之前乍一聞見傅城恒死訊,她悲痛欲絕時曾怨天尤人過以外,她幾乎再沒有過感嘆自己命苦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的時候,她一般都只記住生活給了自己什么,而有意無意忽略生活奪走了自己什么,只因她知道,人貴知足,只有知足了,方能長樂,方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就譬如現在,她不就有了傾心相愛、生死與共的愛人,也有了真心相待,視她宛若親生的家人嗎?而這些,都是與她知足常樂分不開,也是與她懂得感恩分不開的。
    孔琉玥給趙天朗行罷禮后,又給慶王妃行了個禮,以答謝她待自己的視如己出和寬厚,只不過方才蹲下身子,已被慶王妃一把拉了起來,復又拉回自己身邊坐下后,嗔道:“才你還說拿我和你哥哥當親生的一般看待,讓我別說見外話兒,沒的白生分了,怎么這會子你倒又說起來了?煦之是我的女婿,天朗的妹夫,我們為他做任何事都是應當應分的,你若再說這樣生分話,娘可就要生氣了啊!”
    趙天朗也道:“姑且不論妹妹這一層關系,只憑我和傅大哥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我為他做任何事都是應當應分的,更何況還有妹妹這一層關系在?再者說,又不是我找到妹夫的,乃是裴校尉的功勞,我不過只是看顧了他一下,略盡了一點子綿薄之力罷了,妹妹若再要這般客氣,我就要無地自容了!”
    沒奈何,孔琉玥只得收起滿腔的感激之言,岔開了話題:“晨起我臨來時,侯爺與我說,等過陣子他身體好些了,要帶了我和孩子們去城外的莊子上避暑,只不知到時候娘和哥哥嫂子可愿意賞臉一同前往?”
    慶王妃聞言,先就笑道:“難得你和煦之有這份心,我和你哥哥嫂子自然愿意前往,到時候你事先使人來說一聲,我們也好簡單收拾收拾。”
    孔琉玥點點頭,正要答話,趙天朗已滿露難色道:“只怕此事有些不妥罷?適才父王還跟我說,叫娘和我還有瑤瑤都暫時遠著些妹妹,至于妹夫,就更是暫時不見最好,要不,等過一程子再議此事?”
    說話間,耳邊再次浮過慶王爺方才與他說的話‘我知道你心里還念著當年那個跟小九、你和你妹夫一塊兒搗先皇后娘娘坤寧宮鳥窩的六哥……可那已經是老皇歷了,如今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皇上既然不喜歡你們幾個走太近,那你們就必須遠著彼此,以讓皇上放心,也免得為自己帶來禍事!’
    趙天朗就算滿心不愿意承認,更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皇上六哥是真變了,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讓他看不懂,甚至越來越讓他……害怕了!
    “……既是如此,那就等過了這陣子,侯爺和我再請娘和哥哥嫂子去莊子上散淡也是一樣的!”趙天朗話都說得這樣明白了,孔琉玥自是不會再堅持,事實上,她方才話音剛落,已經在暗悔自己失言了。她的確是真心想請慶王妃和趙天朗韓青瑤去莊子上散散,可眼下顯然不是好時機,他們還沒怎么樣呢,皇上已經那么能腦補了,他們要是真去了莊子上朝夕相處,只怕他立馬就能腦補出無數個他們即將謀朝篡位的版本來!
    趙天朗見孔琉玥收回了邀請,松了一口氣,又道:“妹妹怎么還叫妹夫‘侯爺’?該改口叫王爺了,圣旨都頒下了,就算妹夫早已存了要上表請辭之心,畢竟還沒上表,只要一日沒上表,那他便一日是忠靖王。你卻仍叫他‘侯爺’,萬一被有心人聽了去,豈非又生事端?”
    孔琉玥知道趙天朗是真心關心她和傅城恒,聞言忙笑道:“我也就是私下里這樣叫叫,大哥放心,不會授以有心人話柄的。”
    趙天朗點點頭,“不過你和妹夫也沒必要草木皆兵,好歹妹夫才立了大功,皇上近來雖……犯了一些左性,卻是自古以來不可多得的明君,早早晚晚會想通的,你且告訴妹夫,凡事還有父王、九哥和我在呢,讓他不要操心那么多,只管將養好自己的身體為上!”
    他說一句,孔琉玥便應一句,適逢韓青瑤安排好午飯進來,見到丈夫這副樣子,當即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打趣道:“難怪當初那般積極的支持娘收了玥兒做義女呢,敢情是想擺擺做大哥的威風!”
    說得慶王妃和孔琉玥都笑了起來,趙天朗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打小便沒個親兄熱弟,與晉王傅城恒幾個相比,又是最小的,歷來只有他聽他們說話,再沒有他們聽他說話的份兒,還真從沒擺過當大哥的威風。不過話說回來,當大哥的感覺的確不錯,尤其是當一個被自己叫了二十年大哥的人的大哥,那就更不錯了!
    去銀安殿給慶王爺請過安,又回安瀾園與慶王妃韓青瑤一道用過午飯后,孔琉玥便坐車回了傅家。
    傅城恒一直等著她,一瞧得她回來,便不由分說將她抱了個滿懷,一邊將臉埋在她頸窩汲取她身上的馨香,一邊悶聲說道:“你怎么才回來,我好想你!”
    說起來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孔琉玥才剛離開,他就已經在想她了,之后的幾個時辰里,他更是無數次的張望門口,連眼睛都鮮少眨一下,就怕不能第一時間看見她回來的身影,他什么時候變得這般患得患失,沒斷奶一樣了?
    不好意思之余,更多的卻是憐惜和感動,他才等了玥兒半日,就已然如此難熬,過去這半年,她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若不是心中有愛和責任,只怕她早已垮掉了!
    面對傅城恒難得的孩子氣,孔琉玥好笑之余,也有幾分感動,這種被人全心牽掛全心依賴,就像是孩子盼回了母親的感覺,實在是太好,好得她都有些想流淚了。
    她于是反抱住傅城恒,輕聲問起他自她走后,他都做了些什么,中午飯又吃了些什么來。
    傅城恒便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告訴了她。
    屋子里的氣氛也漸漸變得溫馨舒緩起來。
    在這樣的溫馨舒緩中,珊瑚的聲音自外間傳來:“稟侯爺、夫人,華醫正和施太醫給侯爺請脈來了!”
    孔琉玥聞言,忙自傅城恒懷里抬起頭來,向外應了一聲:“請他們進來罷!”隨即扶著傅城恒去了外間。
    就見小華太醫和施太醫被梁媽媽引著,魚貫走了進來。行禮問安畢后,小華太醫先坐到傅城恒身側的錦杌上,將二指搭上了他的脈搏,卻很快皺起了眉頭,語氣頗有些不善的問他道:“王爺昨兒個可行過房中之事?”
    “咳咳咳……”傅城恒被問得大為尷尬,假意咳嗽了幾聲后,終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抿緊了薄唇一言不發,算是默認了。
    小華太醫的語氣便越發不善了,“撇開王爺的腿疾先不論,單只王爺身上的外傷,就得再悉心調養大個半月,方有望痊愈。如今天時又熱,王爺卻不知節制,萬一致使傷口裂開甚至化膿了,可如何是好?萬幸發現得早,傷口才只是微微發熱,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還請王爺至少最近半月內,都節制一些!”后一句話,有意拔高了聲音。
    聽在屏風后面一張臉已然紅得能滴出血來的孔琉玥耳里,情知小華太醫這最后一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由越發羞不可當兼悔愧不已。是她大意了,晨起時只想著早些去慶王府,也好早些回來,就忘記檢查一下傅城恒的傷口了,原本他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放在平日里是不礙事的,可如今正值盛夏,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會導致發炎化膿,正是該加倍經心的時候,偏他們還頂風而上,大動干戈,偏她自己也是大夫,豈會不知道這個理?也難怪小華太醫會生氣!
    小華太醫耳聰目明,知道該聽自己話的人已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也就見好就收,起身行至一旁的桌前開方子去了,改由施太醫上前給傅城恒腿上的幾道大穴扎針,以達到活血化瘀的目的。
    等施太醫施完針后,小華太醫的方子早已開好多時了,遂交由梁媽媽,令其務必依方子煎了藥按時打發傅城恒吃后,方與施太醫一道告辭而去了。
    這里孔琉玥方自屏風后面繞了出來,坐到傅城恒對面哭喪著臉抱怨道:“我說不行,不是鬧著頑的,讓你別胡來,你偏不聽,如今可好,被華醫正說了罷?我明兒真是沒臉見人了,嗚嗚嗚……”
    傅城恒聞言,想著方才他一個大男人被小華太醫那樣說尚且尷尬至極,更何況她一個女兒家,面皮薄,且彼此又心知肚明她就在屏風后,指不定小華太醫那番話根本就是有意說給她聽的?因忙訕笑著傾身上前,小聲賠不是道:“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我今晚上一定再不鬧你了……”
    話沒說完,已被仍紅著臉的孔琉玥近乎惡狠狠的打斷,——當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就算是有意作出惡狠狠的樣子,也嬌美異常,在傅城恒眼里根本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反而撓得他的心癢癢的,“什么今晚上,是之后一個月以內的每一個晚上,你身上的傷一日不痊愈,就一日休想再碰我!”
    害她被小華太醫那樣說,就算知道小華太醫向來嘴緊,當時不還有施太醫在呢?誰知道施太醫是不是個大嘴巴!就算施太醫不是大嘴巴,難道她以后還真能不跟小華太醫打照面不成?嗚嗚嗚,她真是沒臉見人了!
    一日不痊愈,就一日休想再碰她?才還只顧欣賞她生氣時別樣風情的傅城恒的臉就一下子垮了下來。讓他在吃了九個月的素后,好容易吃了一頓葷,卻又即刻要再回到吃素的日子里去,這也太殘忍了罷?不行,他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過見孔琉玥仍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傅城恒自是不會傻到這時候去觸她的霉頭,只暗暗在心里籌謀起自己要怎樣才能順利的再次吃到“肉”來。
    夫妻兩個在這邊鬧著無傷大雅小別扭的同時,宮中的皇上已經由施太醫之口,得知此事了,“……你說忠靖王因擅行房中之事,以致傷勢不但沒減輕,反而加重了?”
    皇上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傅城恒既能被公推為他大秦的第一猛將,自然意志力過人,就譬如這次,若是換了旁人,誰還能活著回來?偏他就活著回來了,可見他有多么能忍,意志力又有多么驚人,如何到頭來卻反抵御不了區區女色了?
    施太醫見自己明明已經回答過一遍皇上的問題了,他卻緊接著又問了第二遍,心中做何想暫且不論,面上卻是越發恭敬了:“回皇上,王爺的確因擅行房事,導致舊傷加重,隱隱已有化膿之兆,因而還被華醫正毫不留情的說了一頓,讓王爺最近一個月內,都不得再沾女色!”
    皇上聞言,猶有些不相信這會是傅城恒做得出來的事,不過轉念一想,傅城恒那個小妻子生得那般美貌嬌嫩,連他的后宮里都找不出那樣的絕色來,傅城恒歷來便當眼珠子一般,且他又是曠了那么久的,也難怪會保持不住!
    這般一想,皇上緊皺著的眉頭一下子松開了,說出口的話卻明顯帶了幾分怒氣:“真是胡鬧,就算小別勝新婚,也得顧及自己的身體罷?好歹也是朕的左膀右臂,大秦的肱骨之臣,真是沒出息的!施玉金,朕命你輔助華醫正,全力調養忠靖王的身體,不容有失!”
    “臣遵旨!”施太醫忙跪下領了旨,然后肅手小步退出了御書房。
    余下皇上一個人坐著,一邊吃茶,一邊暗忖起來,傅城恒那家伙打仗雖是一把好手,卻未免太過兒女情長,且如今又騎不得馬拉不得弓了,倒也不足為懼了,不過,還是得再看看才行!
    是夜,因知道孔琉玥心中還有氣,傅城恒倒也識趣,只安安分分的抱著她,很快便睡著了。
    孔琉玥聽他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是睡著了,方輕舒了一口氣。她其實并沒有多少生傅城恒的氣,她更多生的是自己的氣,都怪她抵擋不住誘惑,都怪她掉以輕心,麻痹大意,所以才會害得他傷口發熱發炎的,萬幸情況還不是太嚴重,不然她可就真要后悔死了!
    自責完畢,孔琉玥又發起愁來,她下午話雖說得堅決,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萬一哪天傅城恒又像昨夜那樣又是請求又是誘惑的,她十有八九依然會抵抗不了,到時候可怎么辦呢?要不,分床而睡?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已被孔琉玥拍飛了,別說傅城恒不會同意,她自己也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回來了,只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抱著他,又怎么舍得跟他分床而睡?可要是不分罷,她又怕他也怕自己再次忍不住“獸性大發”,嘖,這可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孔琉玥就這樣兀自煩惱著,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等她睡著后,方才一直“熟睡”的傅城恒卻忽然睜開了眼睛。他把孔琉玥往懷里緊了緊,才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發,在心里暗暗對她道,玥兒,你不必煩惱,只要以后能夜夜都像此刻這樣抱著你,就算不做那件事,我也是高興的,當然,能做那件事,就更完美了!
    他隨即又想到,皇上這會子想必已自施太醫之口,得知他抵御不了女色誘惑,大動干戈以致傷口加重之事了罷?希望皇上看在他這般沒出息的份兒上,猜忌之心能稍稍減輕幾分,那樣他姐夫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第二日,尹慎言忽然到訪。
    她嫁入邵家已將近五個月,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穿一襲銀紅色的妝花褙子,下配月白色的湖紗儒裙,身形還不大顯,配著頭上碧瑩瑩的翡翠簪子和滴翠珠花,整個人顯得格外嬌艷。
    彼此見過禮后,孔琉玥和尹慎言一左一右坐在了臨窗的軟榻上。
    尹慎言因起說傅城恒平安歸來之事,“……前日方得了信兒時,就想登門道賀的,想著侯……王爺與你和親人們久別重逢,必定有許多話要說,顧不上理會我,相公也勸我遲些再來,因此拖到了今日,還請姐姐勿怪!”
    說著上下打量了孔琉玥一番,見她氣色大好,臉上也終于有了點兒肉,不由長舒了一口氣,笑道:“總算是又變回了我以前那個嬌艷如花的孔姐姐,我也可以放心了!”
    對孔琉玥,尹慎言是滿心感激的,她不但幫了她許多,給了她許多溫暖,還煞費苦心為她謀得了一門好親事。這也就罷了,甚至在她的家人,——雖然她真心以有那樣的家人無恥,可又不能抹殺了他們的確是她家人的事實,——甚至在她的那些所謂“家人”趁人之危的算計她時,也依然不忘先為她籌謀,讓她得以風光大嫁,且嫁妝遠遠超出她的預料,讓她只要不大肆揮霍,管保一輩子都能衣食無憂,幾乎沒有后顧之憂,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感激她才好,惟一能為她做的,便是在她悲傷的時候力所能及的給她一點溫暖,在她快樂時,也跟著她一起快樂了!
    而孔琉玥聽罷尹慎言的話,想到前些日子她隔三差五的登門看自己,哪怕自己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她仍然一直靜靜的陪著自己時,也是不乏感激之情,因飽含感情的握了她的手嘆道:“總算一切都雨過天晴了,我等回了侯爺,你也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我們姐妹以后都要好好兒的,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蜜一樣甜!”
    尹慎言反握了她的手,重重點頭道:“姐姐說得對,我們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蜜一樣甜,讓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氣死過去,悔死過去!”
    孔琉玥知道她話里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指的是尹家人,又聽她話里不乏忿忿之意,估計尹家人又去鬧她了,因關切的問道:“怎么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著嫡母的身份,去你家里指手畫腳了?”
    自打京兆尹做出了讓尹家半月之類歸還孔琉玥二十萬兩銀子的判決后,尹家人先是厚著臉皮幾次三番的上傅家來,妄圖求得孔琉玥網開一面,及至到孔琉玥執意不見她們,后又被慶王府的人當街奚落了一通后,情知這條路已然是走不通了,只能回家去湊銀子。
    偏生屋漏偏逢連夜雨,尹二老爺尹二太太又在此時提出要分家,還說若是不答應,就去衙門狀告尹老太太為母不慈,狀告尹大老爺侵吞幼弟應得的家產。直把尹大太太氣了個半死也累了個半死,端的是疲于應對,分身乏術。
    其時尹大老爺正因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尹淮安又素來是個不理庶務的,霍氏則要照顧兒子,尹大太太竟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只得求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兒,一求后者萬萬拘住尹二老爺夫婦,不讓他們在此時分家,二求尹老太太能拿出體己銀子來,保住尹大老爺,讓其不被流放。
    自己的親生兒子,尊崇了一輩子,誰曾想這么大年紀頭發胡子都花白了,卻反被打了板子,還要被流放到幾千里開外的苦寒之地去受苦,尹老太太又豈能有不心疼的?但要讓尹老太太一下子拿出十幾萬的體己銀子,她也是不愿意且的確拿不出那么多銀子來的。
    ——按說她嫁進尹家幾十年,老封君都當了十幾年,手上是很該有些體己也有不少好東西的,只可惜柱國公府早幾年前就已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糧了,當初若非有孔家那二十萬兩的財物,只怕越要呈出頹像,饒是如此,她的好東西依然被尹大太太悄悄當出了好些去以補貼家用,她明明知道,卻亦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著好好歹歹,撐到她閉眼那一日,余下的事,她就再管不著了。卻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心愿,也再達不成了!
    尹老太太既舍不得也的確拿不出十幾萬銀子來保住大兒子,那么惟一的路,便是逼尹大太太先拿出自己的體己和嫁妝了,因此她只答應了尹大太太第一個請求,說會盡全力拘住二房不分家,一家人共渡難關,卻沒有明確答應第二個要求,只說讓尹大太太先設法湊,等實在湊不齊了,她在幫忙想辦法。
    尹大太太萬萬沒想到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尹老太太也能這么絕情,當即氣得半死也恨得半死,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恨恨的下去設法湊銀子,你當娘的都舍不得出銀子,只一味想著我貼嫁妝體己是嗎?那我們就走著瞧!
    賣莊子、賣鋪子、賣下人……尹大太太當天就將尹家名下的產業賣了大半,便是因賣得急,沒能賣出好價錢,也半點不心疼,橫豎留著也是要給狼心狗肺的二房分走的,趁早賣了,讓他們什么都得不到的好!
    但即便如此,也差二十萬兩差得遠,且還因此而換來了二房的好一場大鬧,直把尹老太太氣得吐了血,當即暈了過去。
    眼見老母吐血暈倒,尹二老爺因覺其偏心,竟是直接不理會,反倒招呼二房的下人將尹老太太屋里的財物說是搬,實則等同于搶去了大半,然后舉家搬到了尹二太太的陪嫁宅子里去。
    余下尹大太太見了二房這一番動作,也不客氣了,徑自將尹老太太剩下的小半財物也使人搬了去。好在她還比尹二老爺兩口子稍微有人性些,好歹還記得讓人將尹老太太抬到床上去,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忘記了給其請大夫。
    有了尹老太太那小半財物,距離二十萬兩竟還差八萬兩,而距離京兆尹給的半月之期已是所剩無幾,尹大太太無法,只得咬牙將自己的嫁妝體己都拿出來,又逼著霍氏出了一小部分,好歹將二十萬兩銀子湊齊,送到了京兆府,再經京兆尹之手,送到了孔琉玥手上,方讓尹大老爺免于了被流放。
    經此一役,尹家元氣大傷,尹大太太遂直接做了決定,舉家搬到了自己名下一棟三進的宅子里,將之前的五進院子賣了,又發賣了大半的下人,一家人艱難度日。
    說是艱難,其實比起一般的富戶,尹家的日子也不算太難過。只可惜尹大太太因貼補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嫁妝,又擔心以后的日子,竟一夜間變得慳吝異常起來,不但將一家上下的吃穿用度減了大半,勒令剩余的婆子丫頭一有空便做針線活兒,還仗著嫡母的身份,隔三差五到尹慎言家哭窮去,每次總要拿到幾十兩銀子方肯走人,直鬧得尹慎言苦不堪言。
    故孔琉玥才會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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