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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綢繆

    孔琉玥與珊瑚回到新房。
    謝嬤嬤領著白書藍琴接了出來,行禮后有些嚴肅的道:“夫人,我有話與您說。”
    孔琉玥見她神色鄭重,想來的確有要緊話與自己說,也就點了點頭,命白書等人道:“你們去把我陪嫁的紫檀大四件柜整理出來,待會兒我要用。”
    白書等人答應著去了,這里孔琉玥方笑向謝嬤嬤道:“現在再無一個旁人了,嬤嬤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謝嬤嬤卻忽然變得扭捏起來,片刻方紅著老臉,湊到孔琉玥身邊小小聲吞吞吐吐的說道:“夫人,您身子弱,侯爺又那般……命硬,一旦受孕,只怕……,先頭兩位夫人,也都是因此而去了的,您以后跟侯爺在一塊兒時,最好還是想想法子……若果真想要孩子,等再過一二年,將白書藍琴收了,待她們生下兒子,夫人養在名下也就是了,將來同樣是依靠……還請夫人千萬將此事放在心上!”
    前世雖然是中醫,孔琉玥對婦科還是有一定涉獵的,自然知道年紀太小懷孕可能會帶來什么后果。眼下她這具身子本來就還稚嫩,又生得羸弱,勉強承受了魚水之歡也就罷了,若說生孩子……,就實在太兇險了些,說得不好聽一點,簡直就是在拿命去博,而且還是希望很小的那種。古代可沒有剖腹產,醫療條件又落后,萬一難產,可就是一尸兩命!
    再一點,侯府如今的局勢是如此的復雜,指不定她一旦證實了有孕,根本連熬到生產的機會都沒有,便一尸兩命了;就算是她運氣好,有那個命順利把孩子生下來,只怕也會元氣大傷,沒準兒活不了幾年就撒手人寰了。
    而年幼失去母親庇佑的孩子命運會如何?她簡直想不都敢想,只看潔華如今絲毫不得父親疼愛便知道了,若是再來個后母什么的,那她可憐的孩子豈非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所以她未過門之前,便已打定了主意,至少二三年內是不會懷孕了;等到過門之后,見識了侯府復雜的局勢,她又在心里自動將這個期限擴大到了四五年,也就是說,好歹要等到傅镕順利冊封了世子之后,她才會考慮懷孕。
    倒是沒想到,謝嬤嬤竟也想到了這一點,雖說在她心里,只怕是怕傅城恒“克”她更多一些,可她不會不知道子嗣對于后宅女人的重要性,難得的是她還能想到勸她想法子不叫自己受孕,可見是真心疼愛自己。
    只是她提出的解決法子,卻讓她有些不敢茍同就是了。什么叫‘收了白書和藍琴’,將她們生的兒子養在名下,也同樣是依靠?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做不出那等主動為自己丈夫納妾收通房的事,就算不愛,也做不出,尤其對象還是她的貼身丫鬟,在她心里其實比她所謂的“丈夫”還要親近的人;她希望她們能過得好,能不要像那些妾室姨娘們那樣“主不成主,奴不成奴”,能實現她已沒辦法實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基本愿望,她至多能做到的,就是不聞不問罷了!
    不過孔琉玥也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謝嬤嬤是一定接受不了她的想法,也與她達不成共識的,所以她只是點頭應下了她的話:“嬤嬤放心,我記下你的話了,知道該怎么做了!”
    謝嬤嬤方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長氣,“聽夫人這么說,我也就放心了。”
    自打新婚之夜起,謝嬤嬤便一直在為此事而懸心了,但她也知道新婚之夜是沒有辦法,自家姑娘必須與侯爺燕好,方能在侯府站穩第一步,所以她懸心歸懸心,除了一有空便祈禱老爺夫人在天有靈保佑姑娘不要受孕之外,倒還勉強能坐得住。但昨晚上在聽得丫鬟們說上房又要了水之后,她便再坐不住了,侯爺正當盛年,血氣方剛,自家姑娘又生得那般品貌,侯爺再是冷酷再是不茍言笑,到底是個男人,一旦到了床上,能把持得住才怪,只怕以后要水的頻次只會有增有減,這可如何是好?
    謝嬤嬤因此而緊張得一夜通不曾合眼,等五更天一聞得侯爺上朝去后,便梳洗穿戴好來了上房,想與孔琉玥說說此事。卻沒想到三位姨娘后腳也來了,之后夫人又去了老太夫人處和太夫人處問安,累得她一直到現在方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并且還一說就通,根本沒費什么口舌,便讓姑娘聽了自己的話,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也難怪她會覺得如釋重負。
    孔琉玥又與謝嬤嬤說了幾句閑話,命她去把梁媽媽叫來后,打發了她。
    不多一會兒,梁媽媽來了,行禮后問道:“不知夫人喚老奴來,有何吩咐?”
    孔琉玥命她在小杌子上坐了,方微紅著臉,壓低了聲音問道:“媽媽可知道有沒有什么湯藥,是可以防止有孕的?”她倒是知道長期服用由浣花草熬成的藥湯能避孕,而且對身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傷害,也不會影響以后受孕,可問題是,她不知道這個時空有沒有浣花草,而且就算有,她長期被困在后院,等閑出不了門,也必須得有一個人為她跑腿兒才行,這個人,非精明過人,目光遠大的梁媽媽莫屬!
    果然梁媽媽一聽完她的話,立刻就道:“夫人是打算等到三少爺封了世子之后再受孕嗎?”
    倒是與孔琉玥一開始就想好了要說服她的借口不謀而合,直接就省卻了她多費口舌了,“媽媽果真通透,我的確是這樣想的!”怕早早受孕難產是一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梁媽媽說的這個了,她當然不會有想讓自己孩子爭取世子之位的念頭,可架不住別人不會這樣想,甚至利用她們母子來生事,所以最好的法子,莫過于她現在不受孕,讓有心人沒有可乘之機!
    奈何謝嬤嬤并無梁媽媽這般看事情看得長遠,所以這個理由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要跟她說,萬幸還有傅城恒“克妻”的謠言擋在頭里,讓她都不用開口,謝嬤嬤便已主動與她提及了此事,倒是難得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梁媽媽是早已知道孔琉玥聰明過人了的,卻還是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看事情竟能看得這般透徹,不由在心里暗贊了一聲,方說道:“倒是真有這樣的方子,一般大些的藥店都應該有,但不知夫人什么時候需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孔琉玥道,萬幸這幾日正是她的安全期,所以即便事畢之后她已累得人事不知,來不及第一時間去沐浴沖洗,以減低受孕的概率,她也不用擔心。可等安全期過了之后,就說不好了,她如今的身體的確因為羸弱不容易受孕,可不容易受孕又不是完全不能受孕,萬一她運氣就那么“好”呢?連穿越她都能趕上,可見一切皆有可能,她還怎么敢掉以輕心?所以當然是越快做好措施越好!
    梁媽媽應了,“夫人放心,我下去之后即去安排。但只一點,小廚房已有兩位媽媽,都是服侍了侯爺多年的,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小丫鬟,咱們若是再安排一個人過去,不免有不信任她們之嫌,只怕侯爺知道了,心里也難免不會有想法。可這樣的事情,不安排咱們自己的人去做,又如何能放心?”
    孔琉玥想了想,這倒的確是一個問題,而且這樣的事以后絕不會只有一次兩次,次數一多,難免不會惹來旁人的猜疑,到時候鬧開了,她反倒有理說不清,畢竟這個時代的大戶人家,講究的都是多子多孫,女人的本分除了伺候好夫君,便是為夫家傳宗接代,夫家想不想她生是一回事,她自己想不想生,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沉吟著說道:“這樣,你先把藥抓回來交給我,我先看過了,咱們再做進一步的打算。”先看看那些藥,看不能直接就吃,或是看能不能將其做成丸藥之類方便攜帶藏匿的,如果實在不行了,也就只有再想辦法了。
    “是,夫人。”梁媽媽應了,下去安排去了。
    這里孔琉玥方起身去了后面暫時堆放她嫁妝的三間耳房。
    就見白書與藍琴正對著她的嫁妝單子一個箱籠一個箱籠的清點,珊瑚和瓔珞則正清理她吩咐清理的紫檀大四件柜。
    瞧得孔琉玥進來,四個丫頭忙都停下手上的活計,上前屈膝行禮:“夫人!”
    孔琉玥點點頭,先問白書藍琴道:“怎么樣,單子上的東西和實物可都還合得上?”
    白書點頭,“都還合得上,只是……”說著面有難色。
    “只是什么?莫非這些實物雖數目對得上,卻有問題?”孔琉玥倒是很鎮定,她早料到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會在她的嫁妝上做手腳,不讓她好過了!
    白書搖頭,支支吾吾的,“這些實物都沒有問題,問題是……老太太和大太太沒有給您壓箱底的銀子……她們也太欺負人了!”說著已是紅了眼圈。
    藍琴一臉忿忿的插嘴道:“老太太和大太太也真做得出來,當著那些給夫人添箱的太太奶奶們說的是一回事,背轉過身后,卻又是另一回事,真該讓那些太太奶奶們見識見識她們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嘴臉的!”
    相較于兩個丫頭的委屈和忿忿,孔琉玥卻反倒松了一口氣,笑道:“我還當是什么呢,原來是這個!這不是咱們一早便料到的結果嗎,有什么好生氣好委屈的?若是她們給了,才真是奇了怪了呢!”
    話雖如此,兩個丫頭還是有些想不開,“……如此一來,夫人便只得三千兩銀子的體己,雖說還有兩個田莊,一個是熱地,一個才八百畝,能有多少出息?還要養活兩房跟夫人不一條心的陪房,到夫人手里時,又能有多少?以后夫人的日子,可該怎么樣呢?”
    珊瑚昨兒個回門時,是跟了孔琉玥一塊兒回去的,聞言在一旁插嘴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實實過分了些!不過老太太昨兒個不是說等夫人的冊封下來之后、進宮去覲見之前,要使人過來道賀嗎?夫人何不把握好這個機會?”
    孔琉玥沒想到珊瑚竟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贊許的看了她一眼,才又看向白書藍琴道:“日子都是一點一點過出來的,就算沒有壓箱錢,侯府還能讓咱們餓著了不成?更何況又不是真的一兩銀子都沒有,咱們不是還有三千兩嗎?至于兩個田莊,我已有了主意,只等冊封下來,去宮里覲見過皇后娘娘后,便會作出安排,你們只管放心罷,不會讓你們跟著我受苦受窮的!”
    “夫人,我們哪里是這個意思……”急得白書和藍琴跺腳。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怕我將來拿不出你們的嫁妝銀子?放心罷,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孔琉玥見二人著急,反倒來了勁兒,又笑著打趣了二人一通。
    直說得二人又急又氣又笑的,滿臉通紅的嗔她:“夫人就知道打趣我們!”
    珊瑚和瓔珞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間屋里滿滿都是歡聲笑語,總算是沖淡了方才那股子淡淡的傷感氛圍。
    命白書和藍琴繼續清理箱籠,又命曉春叫了幾個粗使婆子來,將紫檀大四件柜分別抬到傅城恒和她的凈房去之后,孔琉玥領著珊瑚瓔珞,叫了暮秋和晚冬做向導,第一次對新房做了個全面的了解。
    新房是一所五間四進的大宅子,每一進院子都有一個小花園,種著各色名貴花草,臺階下則都種了槐樹或是垂柳。第三進院子和第四進院子還各帶了兩個小跨院兒,住著三位姨娘,還下剩一個小跨院,當是為以后再抬了姨娘時預留的。
    孔琉玥和傅城恒的臥室設在第二進院子,小廚房也設在了這一進院子和第三進院子的穿堂之間;第一進院子則設為了夫妻兩個分別會客用的花廳,還有被四扇松鶴迎客的紫檀木燒玻璃的屏風隔開的傅城恒的小書房。
    暮秋和晚冬兩個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不忘與孔琉玥解說:“……第三進院子和第四進院子的正房都是空著的,夫人若是有什么東西,可以放到里面去。”
    孔琉玥未知可否,她的嫁妝第二進院子的左廂房已經足夠放了,再大張旗鼓的放到其他地方去,是在向侯府的人顯擺她的嫁妝多嗎?
    她指著第三進院子側門外的一條夾道問道:“這條路又是通往哪里的?”
    暮秋忙道:“是通往大花園的,不過平常除了咱們院子的人之外,一般不會有外人走動。”
    孔琉玥點點頭,心里已大致有了一幅整個永定侯府的布局大圖,并一幅新房的布局小圖。
    主仆一行回到屋子里,曉春和知夏已領著小丫頭子將那四個柜子都收拾干凈了。
    孔琉玥于是先進到傅城恒的凈房,親自指揮著將他的衣物,按照春夏秋冬、家常的和正式的、常穿的和新做的……逐次分內放好,看起來便一目了然了。
    沒辦法,傅城恒要她親自伺候他,她又不能違抗,惟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東西按自己的習慣放好,到時候要找起來時,也方便省事一些。
    等到收拾完傅城恒的東西以后,孔琉玥又去到自己的凈房,瞧著丫鬟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
    這個時候,她終于體會到嫁給傅城恒的好處來了,旁的不說,如果仍留在柱國公府,或是嫁給旁人,能單獨有這么大一個凈房嗎?她現在的凈房說是凈房,實際比她在現代時跟夏若淳合租的那個兩居室還要大得多,有自己的衛生間,衣帽間,化妝間……簡直比她以前看電視時,看到的那些所謂豪門貴婦的生活都要奢侈一百倍!
    她不由自嘲的想,穿越一場,擔驚受怕這么久,忍受了那么多,總算上天還沒徹底忘記她,還想起要給她一點福利!
    正收拾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回夫人,蔣姨娘來了。”
    早上才來過,這會子又來干什么?孔琉玥心下疑惑,面上卻不顯,淡淡吩咐道:“讓她進來罷!”
    片刻,便見蔣姨娘快步走了進來,滿臉是笑的給孔琉玥行禮:“請夫人安!”相較于前幾次請安時的著意打扮,這一次她打扮得很是素淡,不過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衫,頭上也只戴了幾支銀釵,看起來卻反倒比之前順眼了好些。
    孔琉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直覺這個蔣姨娘不是個安分的,因只是沖她點了點頭,便開門見山的道:“姨娘這會子過來,可是有什么事兒?”
    蔣姨娘賠笑道:“回夫人,婢妾并無事,婢妾這會子過來,乃是因聽聞丫鬟們說夫人正收拾屋子,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是婢妾能幫上忙的罷了。”
    只是這樣?孔琉玥微微一笑,“這些事情,有丫鬟們做即可,就不勞你費心了,你且回去罷。”
    蔣姨娘看起來還想再說,藍琴已笑瞇瞇的上前行了個禮:“讓奴婢送姨娘出去。”她只得收回到嘴的話,給孔琉玥行了禮,退了出去。
    她前腳剛走,謝嬤嬤后腳便走了進來,對著門口的方向沒好氣啐道:“我把她個心術不正,邪媚外道的!早起她說以后要過來伺候夫人梳洗用早飯,夫人就已回絕過她了,這會子又打扮得妖妖嬈嬈的過來,當人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呢,不過是想盡可能多的待在上房,見到侯爺的機會也多些,讓侯爺漸漸想起以前的恩愛罷了,呸,也不看看自己是誰,就妄想要起夫人的強來,夫人可千萬不要被她迷惑了去!”
    “妖妖嬈嬈?”孔琉玥不由汗顏,在她看來,蔣姨娘今兒個已經打扮得夠素了,沒想到在謝嬤嬤眼里,還是落不下一個好。
    謝嬤嬤道:“可不是,俗話說‘要得俏,一身孝’,夫人只看她那身打扮,便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了!再者說了,夫人剛進門,她便一改往日濃妝艷抹的調調,作出這副樣子來,落在旁人眼里,豈非是在說夫人刻薄她了?”
    孔琉玥想了想,的確是這么一回事,因沉吟著道:“手長在她自己身上,她要怎么打扮,我便是身為當家主母,也不好管太多。至于旁人的嘴,也是長在旁人臉上,我一樣管不了。這樣罷,你去傳話給三位姨娘,就說我要做一件十二幅的月華裙,聽說她們針線活都不錯,讓她們一人先做一件來我瞧瞧。”
    蔣姨娘不安分,是不安分在明面兒上的,劉姨娘和白姨娘是好是歹卻一時看不出來,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試試她們,若是她們真像表現出來的那樣中規中矩,那這裙子便一定也做得中規中矩;若是她們想討好她,想從她手里分一杯羹,那這裙子便一定會做得很精心很華美,那她就要打點起精神來了!
    “正該如此!夫人雖寬宏大量,不讓她們立規矩,卻也不能讓她們太清閑了,省得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來!我這就去傳話。”謝嬤嬤答應著去了。
    孔琉玥又吩咐瓔珞,“這陣子多注意注意三位姨娘那邊,尤其是蔣姨娘那邊。”瓔珞忙也答應了不提。
    收拾完屋子,已是午飯時分。侯府人多,除有特殊日子或是老太夫人特意打發人來說去她屋子吃飯之外,平常各房的人都是在自己屋里吃。
    孔琉玥去到膳房,就見當中那張紅木四角雕靈芝卷草紋的大方桌上已經擺了四碟切時果,曉春又指揮著丫鬟魚貫送上了四碟瓏纏果子來,最后才上了正菜,分別是鲙魚、無脂肥羊、胭脂鵝脯、玉絲肚肺、松仁玉米、銀芽雞絲、兔脯、水晶凍肉……等一共八道菜。
    看得孔琉玥暗嘆不已,來到這里雖已近一年,在柱國公府每日里吃用也都是上好的,可柱國公府卻遠遠沒有這般排場,可見永定侯府的確不但有面子,更有里子!
    雖然昨晚上休息得不差,但連日來的疲憊又豈會因為一晚上休息好了便盡數消去?吃過午飯不久,孔琉玥便害了乏,只覺眼皮子墜得厲害,便叫白書幾個放下帳子出去,自己則脫了外衣躺到床上,想趁這會子傅城恒不在補補覺。
    只是她越想入睡,便越是睡不著,不覺盯著頭頂的大紅床帳出起神來。
    她想到了自己這幾天的經歷,有種恨不得這只是一場夢的沖動,只可惜她心里同時很清楚分明的知道,這一切并不是夢,而是她實實在在的親身經歷,她是真的已經結婚,真是已經有了一個丈夫,如無意外,這輩子都真的只能跟他綁在一起了!
    萬幸,她終于見到夏若淳,終于已經確定了她的平安了,她還能有什么其他奢望呢?她應該知足了!
    將夏若淳的信又從頭至尾細細看了一遍,孔琉玥只覺眼皮越來越重,終是抵不過困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只覺神清氣爽,只是天色已快傍晚了,孔琉玥估摸著傅城恒應該快回來了,急忙起床梳洗整理了一番。
    果然不多一會兒,傅城恒便回來了。
    她忙迎上前見禮:“侯爺!”然后跟著他去了凈房服侍。
    傅城恒見自己的凈房多了兩個大柜子,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孔琉玥看在眼里,忙笑道:“今兒個白天在家里沒事做,妾身索性重新收拾了一下柜子,將侯爺常穿的衣服都放在了手邊,以后要找時,也更便宜。侯爺若是不喜歡,妾身明兒再讓人重新布置回去就是。”心里暗暗懊惱,早知道就不該自作主張的,要知道上司最不喜歡的,就是自作主張的員工了,不管是大情還是小事!
    念頭閃過,耳邊卻傳來傅城恒的聲音:“不用,這樣挺好。”
    然后他就看見孔琉玥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他忍不住暗自想道,她好像很怕他生氣的樣子?難道他在她眼里,就是那種動輒生氣的人嗎?
    一邊想,一邊已不著痕跡打量了她一眼。但見她穿了一件鵝黃色的金枝蓮半袖,月白色的主腰,下面是一襲淺艾綠的月華裙,裙幅多裙褶密,每走一步都好似一汪湖水盈動。頭上則只挽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斜斜的,除了一支渾圓潔白的珍珠簪,便再無其他裝飾,卻反倒襯得她越發的清雅脫俗。
    傅城恒又看見,她給他解扣子的動作已經很熟練,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恬淡,再也不復最初那兩次時的緊張和無措,也許,她其實并不若他想象的那般怕他?他想。
    不過,他可以確定的是,她所表現出來的怕他,跟其他女人所表現出來的怕他,并不一樣,其他女人對他是敬畏,不像她,好像只有畏,并沒有敬!
    孔琉玥自然不知道,短短不過一分多鐘的時間里,傅城恒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轉,她只是很盡責的服侍他換好衣服,便退到了一旁,就著丫鬟早已準備好的熱水,擰起熱帕子來。
    她一邊將熱帕子遞給他,一邊淡笑著問道:“今早上三位姨娘來請安時,蔣姨娘提出以后要過來伺候妾身梳洗吃早飯,妾身想著妾身事情本來就不多,屋里丫鬟又多,很不必勞動她們,所以就回絕了,也不知這樣符不符合規矩?”與其讓他等到以后從妾室們口中聽到此事,她還不如一開始就打個預防針的好,像剛才未征求過他意見便重新布置凈房惹得他不悅之類的事,她不想再有第二回;另外,也有防著妾室們趁機給她上眼藥之意,她可不想她的一番好意,以后變成了旁人攻擊她‘不讓妾室們見夫君’的話柄。
    聽在傅城恒耳朵里,卻以為她是因為之前從未受過這方面的教導,所以事事都要征求自己的意見,不敢擅斷,于是想也不想就說道:“你是長房的當家主母,在長房的后院,你的話,就是規矩!你以后是要主持府里中饋的,須得時刻牢記這一點,拿出應有的氣勢來!”
    孔琉玥應了,斟酌著說起早上去給太夫人請安的事來,“……太夫人說,等過些時日,我對府里的情況再熟悉些了,便讓我從三弟妹手中接過家計來呢!”她想試試傅城恒的態度,看看會不會開誠布公的跟她表明他的態度。
    就見他的眼神瞬間如鷹隼般犀利起來,“那你是怎么答的?”
    孔琉玥就把當時自己的表情和說過的話刪刪減減說了一遍,“……因為不知道侯爺具體是個什么意思,所以我只敢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傅城恒一直冷著臉,微瞇著雙眼聽她說,待她說完后良久,才冷笑著說了一句:“你記住,你是永定侯夫人,永定侯府真正的女主人,這府里除了老太夫人和我,沒有誰能大過你去,以后若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只管態度強硬些,莫要失了氣勢!”便再無它話。
    孔琉玥想聽的可不是這樣的空話,她想聽的,是傅城恒明確表明他的態度,總不能他什么都不說,她就傻乎乎的去為他沖鋒陷陣罷?她又不欠他,才不會去做這些無用功,好員工守則第一條:領導沒吩咐的事,堅決不做,不然,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不過轉念一想,她過門才短短幾天,傅城恒還不能完全信任她,也是情有可原,換她處在他的立場,只怕亦會跟他一樣,也就釋然了。
    她于是主動開口打破了僵局,“是時候該去給老太夫人請安了,也不知道老太夫人今兒個會不會留大家吃飯?”
    傅城恒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常色,只是眼神還有些陰騭,“祖母年紀大了,老人家喜歡熱鬧,一般都會留大家吃飯。”
    只要肯說話就好,本來就近似于面癱一個了,再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委實有些嚇人!孔琉玥暗自松了一口氣,順勢說道:“那我們早些過去罷,省得祖母和大家久等。”
    傅城恒應了,與孔琉玥一前一后出了凈房,又出了新房,徑自往樂安居走去。
    一路上,他的嘴唇都抿得緊緊的,看起來比往常更又多了幾分冷峻,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情緒不佳,除了傻子,絕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霉頭。
    孔琉玥當然不是傻子,所以一直有意落后他幾步,就是怕一不小心被他遷怒了。她原本還以為他的怒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原來還沒有。
    她不想當傻子,偏偏傅城恒不讓她如愿。走到后花園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沉聲命道:“跟上來,我有話跟你說!”
    孔琉玥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她說話,暗自叫苦不迭,卻亦只得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含笑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他沒有就說話,而是回頭瞥了后面跟著的眾丫鬟小廝一眼,直至他們都退后了好幾步,而他則又往前行了好幾步,待得孔琉玥也跟了上去落后她半步時,方沉聲說道:“我們院里小廚房的石媽媽和董媽媽,都是服侍了我多年的,對府里的情況也熟悉,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問她們,心里也好先有個底。”之前他還在想等忙過了這陣子才上疏為她請封,現在看在,必須即刻就辦理此事了!
    也就是說,石媽媽和董媽媽都是他的心腹?孔琉玥心里一動,想到了上午梁媽媽給她說的掌管小廚房的那兩位媽媽,暗暗點頭,怪道會被安排在了那般關鍵卻又不引人注目的位子上!
    她低聲鄭重的應了:“侯爺放心,妾身知道該怎么做了。”
    傅城恒聞言,深深打量了她一眼,臉色終于緩和了幾分。
    到得老太夫人屋里時,果然大家都到齊了,夫妻兩個忙上前給老太夫人行了禮,又見過了太夫人,受了其他人的禮。老太夫人便命盧媽媽:“擺飯!”
    老太夫人與太夫人并四位爺坐了一桌,孔琉玥妯娌三人并孩子們又坐了一桌,只不過三人都不敢坐,忙著侍立在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桌前擺放碗箸。
    老太夫人見了,笑道:“好了,你們妯娌也坐下罷,又不是沒有丫鬟婆子伺候,都是咱們自家人,講究這些個虛禮做什么。”
    妯娌三人聞言,方依次坐了。
    丫鬟們于是魚貫著上起菜來。
    吃飯時,孔琉玥因見傅镕很挑食,像胡蘿卜絲和青菜都是碰都不碰,只讓丫鬟撿自己愛吃的那幾樣來吃。
    她本來很想忍住不說的,無奈醫生的職業病作祟,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镕哥兒,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挑食!”只是話音剛落,她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她管“太子爺”挑食不挑食干什么,這是她能管的嗎?若是因此而惹來“太子爺”不痛快,繼而再惹得老BOSS和大BOSS也不痛快,她負得起這個責嗎,她真是腦子抽了她!
    果然就見傅镕立刻滿臉的委屈,坐在他旁邊的初華亦是拉下了臉來,“母親難道沒聽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這句話嗎?”因為自幼喪母,初華雖小小年紀,卻很自覺的承擔起了保護弟弟的重任。
    至于同桌的其他人,則都是一副忙著埋頭吃飯,沒聽見她們說了什么的樣子,三夫人的嘴角還飛快的翹了一下。
    孔琉玥雖然滿心的懊惱,卻也知道此時此刻她不能示弱,不然她以后在府里還能有什么體面威信可言?因正色向初華道:“雖說是有‘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這句話,但我卻更知道,人就像花草樹木一樣,都要吸收夠了對身體有益的各種養分后,才會茁壯成長,所以不止镕哥兒不能挑食,你也是一樣!”
    初華一臉忿然的正待再說,鄰桌的傅城恒忽然威嚴的說了一句:“好了,不要再說了,你母親也是為了你們好!”吩咐布菜的丫鬟,“以后每樣菜都要給三少爺夾一些,而且必須看著他吃下去!”
    見父親都發了話,初華不敢再說,只得低下頭去,忿忿的用筷子戳起碗里的飯來。
    孔琉玥看在眼里,暗自苦笑道,怪道人常說“后娘難為”呢,果然是說什么錯什么,做什么錯什么!
    吃過晚飯,回到新房后,傅城恒徑自去了小書房。
    孔琉玥趁機叫了梁媽媽來說話兒,“……藥抓來了嗎?”至于方才在樂安居發生的事,則暫時被她擱在了一旁,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決了避孕的事,跟繼子繼女搞好關系什么的,還可以暫時放放,反正要讓他們一時半會兒間接受她,也是不可能的,自然也就不用急在一時!
    梁媽媽正要答話,小丫鬟進來稟道:“回夫人,三位姨娘請安來了。”
    孔琉玥只得暫時打住話頭,命傳了她們進來。
    行禮問安后,又是蔣姨娘最先說話:“夫人喜歡什么顏色?要我說,夫人天生麗質,穿什么顏色都好看,不過如今正是喜慶的日子,要不婢妾給夫人做件紅色的裙子罷?”
    孔琉玥見劉姨娘和白姨娘也一副豎著耳朵聽的樣子,微微一笑:“隨便什么顏色都行。”
    然后不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直接打發了她們,方復又問梁媽媽道,“藥抓來了嗎?”
    梁媽媽點點頭,壓低了聲音道:“抓來了。不過大夫說,最好熬成湯藥吃。”說著從身后拿了一個小包袱出來,又遞上一張紙,“方子也在這里。”
    “我知道了。”孔琉玥應了,接過那藥放好,說起之前傅城恒與她提到過的石媽媽和董媽媽來,“……這幾天媽媽可有與她們接觸過?是兩個什么樣的人?”
    梁媽媽想了想,“兩人都不大愛說話,但做起事來都很利索,侯爺既特意提到了她們,夫人不妨盡早抽個時間見見。”
    孔琉玥沉吟了片刻,“這樣,明天下午,你親自去請她們來見我。”
    打發了梁媽媽后,孔琉玥打開她留下的那個包袱,對著藥方,仔細研究起里面的那些草藥來。
    她一樣一樣的捻起來放到鼻間細細聞過,確定了它們的成分和兼容性后,心里有了底,要將這些東西制造成丸藥并不難,不過就是有些費時罷了,好在她的安全期還有幾日,時間上倒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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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電的人傷不起,一點鐘都米能睡成,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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