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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二回

    三夫人被郭宜寧燒死之事,孔琉玥其實知道一點。
    皆因其時正是冬天,寒風凜冽,尤其夜間,北風就更是吹得呼呼的,以致火勢很快便蔓延開來,不但將傅旭恒的大半所宅子,大半的家當燒了個一干二凈,還蔓延到隔壁鄰居家,將周邊好幾戶人家的房子也給燒了,相繼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尹,事情鬧得有些大,是以連深居簡出的孔琉玥都有所耳聞。
    只是一來當時正是傅城恒生死未明之際,她傷心欲絕,痛不欲生,顧不上理會這些個瑣事;二來她不是圣母,以德報怨不到那個程度。是以就算聽說了顏華和傅釗飽受驚嚇,孤苦無依,只有孫媽媽領著幾個下人照顧之事,也沒那個閑心去管;況連他們嫡親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曾對他們伸以援手,她一個外人,又何須管那么多?沒的白養虎為患,辛辛苦苦將他們養大了,他們卻反過來要找她和永定公府報仇!
    之后,又因趙天朗去了西番找傅城恒,老太夫人的病情又時有反復,孔琉玥端的是身心俱疲,成日里都渾渾噩噩的,就更顧不上管旁的事了,于是越發將此事丟到了腦后去。
    只恍惚聽得人說,勇毅侯因沒了嫡長女,最重要的是白損失了那么多財物,將傅旭恒恨了個半死,是以很快便使管事去了五城兵馬司遞話,讓郁卒們好生“款待”傅旭恒,如果有可能,務必不要讓他再踏出五城兵馬司半步。
    在勇毅侯派人遞話兒之前,五城兵馬司已相繼接見過了晉王府、慶王府并輔國公府派來的管事,幾家都是一個意思,不要再讓傅旭恒活著走出兵馬司。如今勇毅侯又派人來遞話兒,韓遠關等人自然樂得做順水人情,一口就答應了那管事的請求,然后收了其送來“打點”的銀子,將其好生送了出去,待稍后折回牢里后,便又加大了“款待”傅旭恒的力度。
    傅旭恒從小嬌生慣養到大,便是近一二年來境況已大不如前,也不曾受過這樣的罪,被一日三餐的各種打不說,晚間時不時還要加一頓“宵夜”,且吃不飽穿不暖,早已是不成人樣兒了,又如何承受得住郁卒加大了力度的“款待”?如此沒過幾日,便一命嗚呼了。
    這也是傅頤恒會說顏華和傅釗如今系無父無母的孤兒,他這個做叔叔的若再不管他們,便真再沒人管他們了的原因。
    對傅頤恒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但傅城恒不像厭惡蔣太夫人和傅旭恒那樣厭惡他,亦連孔琉玥也對其頗有幾分好感,不然之前每每蔣太夫人和傅旭恒作惡時,她也不會感嘆“歹竹出好筍”了!
    是以聽完他的話后,傅城恒先就沉吟道:“雖說傅旭恒一房已被逐出傅氏族譜,算不得傅家的人,與咱們家的任何人都再無瓜葛,但四弟你和顏姐兒釗哥兒的血緣關系,卻是無論誰都抹殺不了的,我理解你想就近照顧他們,希望他們好的心情。只是你可曾想過,你今年又因祖母的孝未能下場,說不得只能再等明年,偏你又不曾娶親,身邊連個照顧打點的人都沒有,難道你要放下自己的學業,親自照顧他們不成?便是你真打算那么做,你一個大男人,也得做得來那些事啊!況如今正值祖母孝期,你卻要搬出去,外人瞧見了,也不像樣!”
    說著見傅頤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意頓了一頓,才又說道:“我倒是有個建議,你若實在放心不下,不如使幾個可靠的人去照顧他們姐弟,讓人每日里都回來向你復命,另外你再隔幾日便抽點時間,親自瞧瞧去,好歹等到明年你下場應試完之后,再議后事也不遲,未知你意下如何?”
    傅城恒的心思跟孔琉玥一樣,出于那幾分相同的血緣關系,他可以適當的對顏華傅釗伸以援手,但卻絕不會松口讓他們再回永定公府和傅氏族譜,他還沒以德報怨到那個程度,巴巴的養大了仇人的兒女,好叫他們再反過來找他報仇!
    一席話,說得傅頤恒沉默了良久,方低聲道:“祖母的孝,只要我心誠,其實在哪里守都是一樣的。再就是大哥的建議,我先前其實也有想過,我自己都笨手笨腳的,離了小子便什么也做不了,真要叫我去就近照顧兩個孩子,也只是在一旁看著下人們做事罷了,實則半點忙幫不上不說,反倒有可能耽誤了自己的學業。可下人畢竟是下人,就算伺候得再經心再周到,也及不上親人。兩個孩子這一二年間吃了不少苦頭,之前更是受了很大的驚嚇,至今都還時常做噩夢……所以我一定要去就近照顧他們,陪著他們,好叫他們早日好起來!”
    說到最后,不但語氣變得堅定起來,亦連神色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顯然已是拿定了主意,絕不會再更改!
    傅城恒和孔琉玥看在眼里,對視一眼,遂決定不再勸他了,橫豎他已是成人了,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決策力了,他們便是想管,也管不過來了。
    只是傅城恒仍有幾分放心不下,“雖說從血緣上講,你是他們的親叔叔,可從律法上講,你們卻什么關系都沒有了,你想過要以什么身份跟他們相處嗎?萬一將來他們不聽你的,不認你,你豈不是一腔心血都付諸東流了?”
    傅頤恒聞言,反倒微微笑了起來,顯然傅城恒提的這個問題,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問題,“大哥說的這個問題,其實我早已想好了。我打算搬過去后,便將兩個孩子都過繼到我名下,如此一來,我們便不再是叔侄,而是父子了,到時候他們的任何事,我自然都管得著了!”
    他竟打算將顏華傅釗過繼到自己名下?傅城恒和孔琉玥聞言,都有些驚愕,如此一來,顏華和傅釗豈非變成他的嫡長女和嫡長子了?那將來他的親生孩子該怎么辦?且別說親生孩子,指不定因此一事,他連一個條件好些的妻子都娶不上也未可知!
    夫妻二人的驚愕落在傅頤恒眼里,卻誤以為他們是不滿一旦他將顏華傅釗過繼到自己名下,那他們便又是傅氏的子孫了,因忙解釋道:“大哥大嫂你們別誤會,我將兩個孩子過繼到我名下,并非是為了給他們謀一個好出身,我只是希望能更名正言順的照顧他們罷了。你們放心,明年我若能僥幸高中,我一定會謀了外放,將他們姐弟兩個都帶去任上,不沾傅氏半點光的,如此一來,他們雖名義上還是傅氏的子孫,實則卻與傅氏仍無半點關系,還請大哥大嫂放心!”
    見傅頤恒誤會了自己和傅城恒的意思,孔琉玥因說道:“四弟你誤會了,我和你大哥并非是在介意顏姐兒釗哥兒會沾傅氏的光,傅氏子孫那么多,你大哥身為族長,對那么遠房的族人尚且多有照顧,任他們沾光,更何況兩個孩子終究在府里待了幾年,又豈能沒有幾分感情?我和你大哥擔心的是,你將他們過繼到你名下后,他們便占了你嫡長子和嫡長女的位子,將來你娶了妻,四弟妹她會不會因此而跟你生分?甚至因為此事,指不定還會讓你娶不上心儀賢惠的女子?”
    聽傅城恒和孔琉玥擔心的竟是這個,傅頤恒的臉一下子紅了,一半是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另一半則是羞澀。
    片刻方有些扭捏的小聲道:“世人都說‘娶妻當娶賢’,只要那女子本身品性好,愿意視兩個孩子為己出,我是不會計較其門第出身的。”橫豎他真正心儀的人這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再娶其他任何一名女子,都沒多大區別!
    也就是說,愿意為了顏華和傅釗姐弟降低自己娶妻的標準,只要他未來的妻子能夠善待兩個孩子?傅城恒和孔琉玥都有些感動,忍不住再次感嘆“歹竹出好筍”之余,對傅頤恒本人也有了更全面的認識,也平添了幾分對他的尊重,不為別的,只為他的這份責任心!
    傅城恒想了想,因說道:“既然你去意已決,那我也不多挽留你了。我待會兒便叫了凌總管來,讓他把你名下的財產都清點出來,擇日交割明白。再就是你若想帶哪些下人走,也把清單列出來,我讓你嫂子把他們的身契給你。”
    “多謝大哥,多謝大嫂!”傅頤恒聞言,忙起身行禮道了謝,又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而去了。
    余下傅城恒看著他略顯單薄的背影,禁不住與孔琉玥嘆道:“四弟倒是個好的,只可惜攤上了那樣一對生母和兄長,不然也不會蹉跎到今日,仍家未成業未立了!”
    孔琉玥卻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倒是覺得四叔叔之前年紀還小,如今才算是長大了,屬大器晚成那一型的,必定會有后福,我們且瞧著罷!”
    于是等到過罷除夕和大年初一后,傅頤恒便開始為搬出永定公府做起全面的準備來。
    因有凌總管為傅頤恒操持搬家之事,孔琉玥倒是不甚忙碌,一早便計算起初三日回慶王府時,一家五口該穿什么衣衫,又該帶什么禮物回去等事來。
    原本晉王已奉旨于年前重新掌了內務府,晉王府又恢復了以前的車水馬龍,彼長此消,傅城恒就很該比先前更低調,窩在家里哪里都別去,便是要去,也不該去慶王府的。
    但不知慶王妃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皇后親自使坤寧宮的總管太監來永定公府給孔琉玥傳旨,讓她初三日放心帶了傅城恒和三個孩子回娘家去,還說皇上也是知道的,讓她放心。
    這便是過了明路了,孔琉玥豈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便是皇后不發話,她也一定會回去的,如今皇后既發了話,她就更要回去了。
    于是到了初三日一早,打扮得有些素凈卻不失雅致的孔琉玥,便同著同樣一身素淡的傅城恒坐了一車,后面跟著坐了另一輛車的三個孩子,被簇擁著徑自去了慶王府。
    因著韓青瑤有孕之事,慶王府這個年過得雖有些疲憊,卻前所未有的喜慶,兼之一早便得知初三日大姑奶奶要歸寧,是以整個王府都張燈結彩的,一派過年的氣氛。
    當一家五口的馬車到得慶王府的垂花門前時,趙天朗已領著人在那里等候多時了,一瞧得傅城恒在孔琉玥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便忙迎上前笑道:“妹妹妹夫可算是來了,父王和娘早已在銀安殿等候多時了!”
    又笑向孔琉玥道:“妹妹不知道,瑤瑤從昨兒個夜里就刻不停口的念叨著你,隔不了一會兒,便會叫了小滿那丫頭進來,吩咐她今兒個一定要給你做這個做那個的,說你前陣子辛苦了,要好生給你補補呢,害我都一夜不曾好睡!”
    這還真是韓青瑤能做出來的事……孔琉玥聞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道:“累大哥一夜不得好睡,妹妹在這里給你賠不是了。”說著屈膝給趙天朗行了個禮,又命三個孩子過來見過大舅舅。
    三個孩子都依言上前給趙天朗見了禮,口稱:“給大舅舅拜年!”
    趙天朗高興不已,忙掏出一早便準備好的紅包一個孩子發了一個,“這個是初姐兒的,這個是镕哥兒的,這個是潔姐兒的……都是好孩子,待明兒舅舅得了閑,帶你們去騎馬好不好?”很快便與三個孩子打成了一片。
    不期然抬頭,卻見傅城恒正臉色臭臭的站在一旁,看向他的眼神大有即刻沖上來暴揍他一頓之勢,知道他是因何而生氣,暗自好笑之余,因故意走到他面前,痞痞的笑著問道:“妹夫,見了我這個大舅兄,你怎么也不說給我見禮呢?”
    傅城恒本就正因他之前那個‘妹夫’的稱呼而氣不平,差點兒沒因當初同意孔琉玥認慶王爺為父慶王妃為母而悔青了腸子,不想趙天朗立馬就“哪壺不開提哪壺”,不但又趕著他叫‘妹夫’,還要他給他行禮,是以幾乎不曾氣死過去,一張臉也因而越發的黑沉。
    偏趙天朗猶不知死活,再次嬉皮笑臉的道:“妹夫這是怎么了,敢是心疼我的錢袋,怕我給不起紅包?妹夫就放心罷,這點紅包,我還是給得起的……”
    直把傅城恒氣得越發夠嗆,捏緊了缽大的拳頭便要往他臉上招呼去。
    被孔琉玥忍笑拉住了,先與趙天朗說了一句:“大哥,你知道你妹夫脾氣自來不好,就別再撩撥他了。”又壓低了聲音與傅城恒道,“你忘了昨兒個夜里答應過我什么了?”顯然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因此提前做了準備。
    傅城恒的臉色就一下子更臭了,片刻方近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給……大哥……拜年!”‘大哥’兩字還被他有意說得又快又模糊。
    但饒是如此,也夠趙天朗得意了,立刻笑得滿臉的春風,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撿金子了呢。好在他沒有再不知死活的要給傅城恒紅包,不然就算是孔琉玥,估計也救不了他了!
    一行人被簇擁著到得銀安殿,果然慶王爺、慶王妃并韓青瑤已等在那里了,一瞧得孔琉玥進來,韓青瑤便要起身去迎,嚇得沈嬤嬤和王嬤嬤忙摁住了,不叫她起身。
    跟韓青瑤一樣,孔琉玥進來后第一眼看的就是她,自然瞧見了她想起身迎她的動作,忙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笑容,示意她坐好后,才與傅城恒一道上前,給慶王爺和慶王妃行了禮拜了年。
    因此番系傅城恒成為慶王府的女婿后,第一次登門拜訪,是以慶王爺和慶王妃都備了見面禮,等傅城恒給他們見過禮后,便命人將見面禮呈了上來。
    傅城恒雖不愿意承認趙天朗這個大舅兄,對岳父岳母還是很尊重的,因此雙手接過了二人給的見面禮,還恭敬的道了謝,才坐到了一旁吃茶,讓三個孩子給外祖父外祖母見禮。自然,三個孩子也收到了豐厚的見面禮。
    待見過禮吃過茶后,雙方又寒暄了一會兒,慶王爺與趙天朗便帶了傅城恒自去外院款待,留下慶王妃娘兒們幾個自在說話兒。
    娘兒們幾個遂自銀安殿移到了安瀾園去,那里暖和,又是慶王妃的日常起居之所,雖比不得銀安殿華麗,卻絕對不其舒適得多。
    一路上,孔琉玥都扶著韓青瑤,趁機還切了切她的脈,見她脈象平穩,方稍稍松了一口氣,只是仍懸著心就是了。韓青瑤才六個月都不到,肚子已是這么大,且還有繼續長大的趨勢,偏她人不但沒長胖,反而還瘦了,照這樣看來,順產已是十有八九不可能了,看來她回去后,還得再次拿小動物來練習一下才成。
    午宴就擺在了慶王妃屋里,端的是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且多是清蒸清燉的,以補氣養血為主,顯然是特意為孔琉玥準備的,——韓青瑤如今是少食多餐,并不與大家一起用膳。
    慶王妃還不停的給孔琉玥布菜,“瞧你都瘦成什么樣了,待會兒我可得好生說說煦之,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交到他手上,給他養成什么樣了!”當然,也沒忘記給三個小外孫布菜。
    孔琉玥不由十分感動,慶王妃待她這個半路得來的女兒,可真是沒的說!
    因也投桃報李的給慶王妃夾那些她愛吃的菜,一邊夾一邊笑道:“娘,您別看我沒長胖多少,但我身體好著呢,精神也比先時足多了,您別擔心!”
    慶王妃聞言,又仔細打量了她一通,見她的確面色紅潤,精神極佳,方展顏笑道:“我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你哥哥嫂子和你夫妻母子幾個都平平安安的,你既說你身體好著呢,那什么時候……那我也就放心了。”原想問她什么時候再給自己添個小外孫的,想起前次兒媳與自己說過,她身體不好,正費心調養;且如今傅家又正值孝期,若真是這會子有了,不但不是喜事,反倒是禍事……便臨時改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而是有意岔開話題道:“對了,我還沒謝你每日里使人送來的那些新鮮菜蔬呢,說是給你嫂子吃的,我們也沾光跟著吃了不少,怕是讓你小小的破了一筆財罷……”
    孔琉玥不待慶王妃把話說完,已笑著嗔道:“什么沾光不沾光,破財不破財的,我不過是略微盡了一點子孝心罷了,原是應當應分的,娘說這話兒,可真是折殺我了!”
    韓青瑤也在一旁笑道:“娘,您是不知道,玥兒的時令蔬菜今冬可是讓她狠狠賺了一筆,每日里給咱們家送來的那些,簡直就是九牛一毛,您呀,就安安心心享受你女兒的這份孝心罷!”
    說得慶王妃笑了起來,一手拉了孔琉玥,一手拉了韓青瑤,感嘆道:“怪道今冬我一點不覺得冷,皆因我有了兩件小棉襖之故!”
    一時飯畢,大家漱了口吃過茶后,慶王妃知道韓青瑤有體己話兒與孔琉玥說,于是有意將初華姐弟三個都留在跟前兒,抓果子與他們吃,讓丫鬟陪著他們玩兒,另命周嬤嬤等人送了姑嫂二人去軒華園。
    甫一回至軒華園,韓青瑤便將眾伺候之人都屏退了,然后方長舒一口氣,扶著腰行至榻前坐了,向孔琉玥感嘆道:“你不知道這程子我有多悶,從上次你離開后,便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跟你說,好在你今兒個終于來了,不然我都要悶死了!”
    話音剛落,孔琉玥已嗔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大年下的,你也不知道忌諱忌諱!”說著行至她對面坐了,端起丫鬟在她們回來之前已沏好的茶啜了一口,才皺起眉頭有些擔憂的道,“我瞧你這肚子,竟比那些七八個月的還要大,你每日里都吃什么了?我不是告訴過你,盡量少食多餐,保證營養均衡,不能營養過剩的嗎?”
    韓青瑤聞言,也皺起了眉頭,“我有按你的要求少食多餐,保證營養均衡不過剩,可肚子還是一天比一天大。好在華爺爺說這也算正常,讓我不要擔心,所以你也不要擔心了,我沒事的,一定會平安生下我們的寶寶的!”
    “既然華爺爺都這么說了,看來的確是我過慮了。”一席話,說得孔琉玥皺著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華爺爺醫術精湛,你自有了身孕后,又一直是他親自為你請的脈,他既說沒事,必是真的沒事,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只是話雖如此,她心里卻半點也不敢這么樂觀,她曾聽華靈素說過,韓青瑤因昔年中過寒毒,身體一度停止了發育,如今她腹中的胎兒卻比一般胎兒來得都大,偏她母體本身的營養又跟不上,還不知道將來生產時,她要吃多少苦頭呢!
    念頭閃過,孔琉玥已暗暗拿定了主意,不管皇上那里會怎么想,她都定要在韓青瑤生產前至少半個月以內,便住到慶王府來,以免事出緊急,她來不及趕過來!
    孔琉玥寬完韓青瑤的心后,說起另一件事來,“自上次回去后,我便讓人去藥店抓了幾樣含麻醉成分的藥回來,有細辛、蓽茇、白芷、烏頭、麻鮐并茛菪子等,想試試看能不能提煉出一味既能起到麻醉作用,又不會對你和寶寶帶來副作用的藥來。只可惜我試了幾次,提煉出來的成品副作用都挺大……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還有至少三個半月以上才到預產期,我還有足夠的時間,到時候萬一真的要做手術,管保不會叫你吃苦的!”
    韓青瑤先一聽到她說提煉出來的麻醉藥副作用大時,已經想打斷她,說萬一真到了要剖腹生產之時,不用藥也行,她撐得住,以免傷及了寶寶,不想又聽她說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回去后再想旁的法子,方松了一口氣,道:“若是有可能,我還是想順產,所以這會兒說剖不剖的還言之過早,指不定你做了一大通準備,到時候卻完全用不上呢?況就算真要剖,你前番不是說那點痛比之生產的痛,根本不值一提嗎?所以你若是能提煉出合適的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沒關系,真到了那一刻,我相信我能忍的,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好歹在婦產科待過一段時間,孔琉玥自然知道母愛有多偉大,憑是平日里再嬌弱的女子,真到了那一刻,也會迸發出驚人的力量來,所以她很能理解韓青瑤的心情,因點頭應道:“我不會有太大壓力的,你也不要有壓力,指不定到時候寶寶體諒你這個當娘的辛苦,順順當當就出來與我們見面了呢?”
    韓青瑤就輕輕撫摸著肚子,笑了起來:“希望到時候能承你這個干媽的吉言了!”
    一家五口一直在慶王府待到用畢了晚飯,傅城恒和孔琉玥才領著孩子們回了永定公府。
    彼時早已是華燈初上。
    因見三個孩子都有些累了,孔琉玥遂直接送他們各自回房歇著了,又命奶娘丫鬟們經心些。待安頓好孩子們后,她才回了正房,就見傅城恒已經梳洗好,換過家常衣衫了,一身的酒味總算是淡了許多,只是臉色依然有些臭就是了。
    孔琉玥看見眼里,想也知道定是趙天朗又惹了他,因強忍笑意上前問道:“今兒個怕是喝了不少罷,方才幾乎不曾睡了一路,可喝過醒酒湯了?”
    傅城恒點點頭,“才謝嬤嬤已打發我吃過了。”說完竟然慢慢笑了起來,“子綱那個混球,還敢在我面前擺大舅兄的款兒,被我喝得幾乎不曾趴到桌子底下去,總算知道了我的厲害,看他明兒還敢不敢再在我面前擺款,還敢不敢一口一個‘妹夫’的叫我!”“妹夫”那倆字兒,簡直用咬牙切齒來形容都不為過。
    孔琉玥就無語了,這倆男人,一個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一個已經是準爹了,說起來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怎么就能這么幼稚呢?他們敢不敢更幼稚一點?
    念頭才一閃過,她立馬打了個寒噤,以這倆貨一旦幼稚起來便沒下限的前科來看,沒準兒他們還真敢做出更幼稚的事情來,她還是洗洗睡罷!
    整個正月,因永定公府正值熱孝,倒是免卻了不少不必要的應酬,不但沒去別人家吃年酒,也沒有請別人來家吃年酒,只是初五日時,將三位姑奶奶都接回來樂呵了一日,倒是為孔琉玥這個當家主母省卻了不少的麻煩,她也終于過上了夢寐已久的平靜生活。
    待出了正月之后,先是傅頤恒分府搬了出去另過,隨即將顏華和傅釗過繼到自己名下,讓他們的名字重新上了族譜。之后傅希恒也提出了搬出去,畢竟兄弟們都搬出去了,只他們一房還留在府里,也委實有些不合適,且也怕旁人說嘴。
    傅城恒感念他這么多年為打理府中的庶務盡心盡力,于是讓晉王給他謀了個實缺,官雖不大,只得六品,卻是真真正正的實缺。
    傅希恒和二夫人都是感激不盡,待搬去新家后,又親自回來請傅城恒孔琉玥并孩子們過去樂呵了一日。
    時間就在這些瑣碎中,漸漸流過二三月,進入到了四月,離韓青瑤的預產期也越來越近了。
    孔琉玥早已提前做好了做手術的萬全準備,就連麻醉劑的問題,也已解決了,——她在正月初三自慶王府回來后,便想到了另一種更好的制作麻醉劑的藥曼陀羅花,只可惜使人去藥店買,竟然根本沒人聽說過這味藥,后還是她憑著記憶畫了曼陀羅花的樣子,拿去藥店給人看,得知那東西在這個時空叫“虎茄花”后,又輾轉了一番,方得到了。如今堪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但饒是如此,她依然放心不下,甚至因此而失眠了。
    以致傅城恒在心里再次將趙天朗和韓青瑤罵了千兒八百遍,然后整夜整夜的抱著孔琉玥,想哄她睡覺。
    只可惜孔琉玥不但未能如他所愿的安睡,反而還做了一個決定:“不行,我明兒就住到慶王府去,不寸步不離的守著瑤瑤,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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