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深知自己是沒法阻止郭淡賺這錢，并且還是要賺他的錢。
    因?yàn)檫@家學(xué)院對于他而言，實(shí)在是太重要了，這也是他余生最后的夢想。
    不容有失。
    其實(shí)他心里是非常感激郭淡的，事到如今，他知道這一定是郭淡給予萬歷的建議，其目的就是為了掙錢，也正是因?yàn)楣@私學(xué)院的規(guī)模才會沖著萬人規(guī)模而去。
    之前都是幾十人，最多最多也就是百數(shù)而已。
    就是因?yàn)楣氏葘ν庑Q要打造一家萬人規(guī)模的私學(xué)院，于是乎，大家就奔著他而來。
    你一個商人要建造上萬學(xué)員規(guī)模的學(xué)院，我們文人要是弄個幾十人的，文人還抬得起頭嗎？
    不管怎么樣，也得將郭淡干下去。
    各地文人集中于此，大規(guī)模建造學(xué)院，那么將來誰能夠在此立言，必將名揚(yáng)天下。
    老邁的蘇煦在得知這消息，立刻就趕來開封府，他太激動了。
    為什么他能夠這么快得知消息，就是因?yàn)楣谶€未確定之前，就已經(jīng)命人騎快馬去各地散播消息。
    蘇煦只是南京的一個大名士，還有京師、山東、晉北、江南、川蜀等地的名士，皆是聞訊而來。
    這要不狠賺一波，那不是郭淡的作風(fēng)。
    他一方面推出政策，另一方面，又暗中散播小道消息，說什么以蘇煦為代表的南京學(xué)士，對于萬人以上規(guī)模的學(xué)院是志在必得，因?yàn)樗麄冋J(rèn)為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南京學(xué)士就是大明最強(qiáng)的。
    總之，是各種挑撥離間。
    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
    蘇煦等不少大學(xué)士，都知道肯定是郭淡在挑撥離間，他們能夠忍住，但是年輕人忍不住。
    這年輕氣盛加上文人相輕。
    局勢立刻失控。
    你南京不就是個陪都么，我大北京才是首都，論也論不到你。
    一旁山東學(xué)士聽后，比較惱火，論底蘊(yùn)，誰能比得上我大山東，若非當(dāng)年我山東名士衣冠南渡，你們江南就是一群土鱉。
    開封學(xué)士看到這些外來人斗得非常歡樂，心里可真是高興不起來，敢情你們都沒有把我們開封學(xué)士當(dāng)成主人，一點(diǎn)尊重都不給，跟沒有似得。那行，我們得教教你們，什么叫做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
    頓時開封府是風(fēng)起云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這學(xué)院都還不知道在哪里，他們自己先斗了起來，各種文壇論道。
    郭淡路過的時候去瞅了眼，什么論道，就是個綜藝節(jié)目。
    那四書五經(jīng)都已經(jīng)翻爛了，來來回回也論了幾百上千年之久。
    就不會弄點(diǎn)新鮮的。
    比如說...撕名牌。
    又比如說...大明嘻哈。
    ......
    郭淡也沒有功夫跟他們瞎扯，他挑撥離間的一個目的，就是希望那些文人別來打擾自己，他可不是來談古論今的，還有那么多人等著他養(yǎng)。
    他只是貼出告示，告訴他們，先遞申請書，如果人數(shù)太多的話，那么就只有價高者得，如果只是兩家的話，那就剛剛好，“最好”是這樣的。
    都已經(jīng)爭成這樣，就算是下半生吃土，也得拿下規(guī)模最大的學(xué)院。
    不然的話，哪有面目回去見鄉(xiāng)親父老。
    雖然蘇煦不見得非常有錢，但是他后面很多大地主、大士紳、大富商支持，其實(shí)就是封建社會的財團(tuán)，因?yàn)樗麄兌贾肋@私學(xué)院是能夠影響到國家政策。
    這里面的利益可是無窮的。
    與此同時，關(guān)于法紳得推薦和訴訟師的報名，也在緊密鑼鼓的進(jìn)行中，郭淡要再離開前，將此事給定下來。
    彰德、懷慶也是一起進(jìn)行，雖然郭淡還未去過那里，但是兩府的人非常自覺的盯著開封府，開封府怎么做，他們就怎么做。
    而關(guān)于訴訟師資格考試試卷一事，郭淡則是扔給了徐姑姑。
    “這是關(guān)于考訴訟師的卷題，你看看。”
    徐姑姑來到大堂，將一份資料遞給郭淡。
    郭淡接了過來，笑道：“這些天可真是勞煩居士了，我知道居士很喜歡與人論道，這卷題定下之后，居士也可以去參與參與。”
    徐姑姑淡淡一笑：“明知是你設(shè)下的圈套，我還會往里面鉆？”
    “哪里，你太謙虛了，要鉆也是我鉆你的。”郭淡嘀咕道。
    徐姑姑一愣，道：“你說什么？”
    “啊？沒什么。”
    郭淡嘿嘿一笑，然后拿起卷題看了起來。
    徐姑姑可不認(rèn)為郭淡會仔細(xì)的看，試探道：“不知道你打算何時平息外面的吵鬧？”
    郭淡抬起頭來，詫異道：“我能平息嗎？”
    徐姑姑道：“我想你若早日確定學(xué)院歸屬，爭吵可能會少一點(diǎn)。”
    “我也想早點(diǎn)確定下來，但是咱們還是要秉持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來做這事，很多地方離開封比較遠(yuǎn)，興許還沒有趕到，現(xiàn)在就確定，對他們不公平，所以我打算臨走前夕再確定此事。”
    郭淡長嘆一聲：“想一想，自己還真是不容易啊！”
    徐姑姑略帶鄙視道：“你無非就是想再多等一些人，多讓他們吵一會，以便賣個更高的價。”
    “我還是看卷題吧。”郭淡又拿起卷題，認(rèn)真地看了起來，一目掃去，不禁皺了下眉頭。
    徐姑姑瞧他裝模作樣的樣子，又是忍俊不禁，只覺自己坐在這里，可能會令他難受。
    正欲起身離開時，郭淡突然抬起頭來，面色十分嚴(yán)肅，直搖頭道：“你這卷題不行，雖然這內(nèi)容是不錯，但總體來說，還是太普通了一點(diǎn)，死記硬背就能夠考上，完全就是為書呆子準(zhǔn)備的。”
    與方才那個嬉皮笑臉的郭淡判若兩人。
    徐姑姑震驚地看著郭淡。
    郭淡見她一語不發(fā)得看著自己，問道：“怎么？是我語氣重了一點(diǎn)？不至于吧。我還只是說普通了一點(diǎn)，其實(shí)你這卷題是令我感到非常失望。”
    在討論工作時，他還是比較嚴(yán)肅的，尤其是在下屬沒有完成任務(wù)，那他會感到非常不開心，因?yàn)樗麜X得自己浪費(fèi)了金錢和時間，徐姑姑是頭一次令他這么失望，雖然上回她也沒有預(yù)判到蘇煦的真實(shí)目的，但那是可以接受的，做人做事必須要接受強(qiáng)者的存在。
    但是這種失望，他認(rèn)為是不該有的。
    “不。”
    徐姑姑微微一怔，尷尬道：“愿聞高見？”
    郭淡見她坐在隔壁的隔壁，一動不動，不禁手拿卷題一攤，笑吟吟道：“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拿起卷題，站起身，走到你身邊，彎下身來，用中指指著卷題，輕聲細(xì)語地告訴你，這問題出在.....？”
    他話還未說完，徐姑姑就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嫻靜的臉蛋，透著紅暈，額頭上也滲著小汗珠。
    這絕對是她一生中最為尷尬的一次。
    因?yàn)樗m才以為郭淡只是在裝模作樣看，逃避他斂財?shù)氖聦?shí)，郭淡再聰明也只是一個童生，還夠不到《大明律》這種級別，他連科舉的卷子都沒有見過，關(guān)鍵徐姑姑知道這不是郭淡的強(qiáng)項(xiàng)。
    不曾想郭淡竟然這么嚴(yán)肅得批評她，一時竟被郭淡給鎮(zhèn)住了。
    直到她站在郭淡身旁時，她才回過神來，中了邪了，自己怎么會被一個童生給唬住了，站在這里跟個丫鬟似得，但她也沒有動，心想，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童生能說出什么來。
    郭淡非常嚴(yán)肅道：“你首先要知道，律法是非常嚴(yán)謹(jǐn)?shù)模荒苡薪z毫的錯誤，但是同時又是最靈活的，因?yàn)闆]有哪條律法是完美的，律法是約束這世上感情最復(fù)雜的群體，就是我們?nèi)祟悾渲幸欢ù嬖诤芏嗟穆┒矗@就需要人去判斷，如何在遵守律法的大前提下，盡量還世間一個公道，這不是簡單的事。
    故此關(guān)于律法考試一定要充滿著陷阱，如果訴訟師自己都意識不到這些陷阱的存在，那他們會造就多少冤假錯案。”
    “再看看你的卷題，雖然有案例，但是這跟背寫明律，區(qū)別不大。就好到這道耕牛的訴訟案，你問觸犯哪一條律例，該怎么量刑，看過明律的都知道，也就能欺負(fù)我這種沒有看過的。”
    徐姑姑問道：“那你說該如何出這題？”
    郭淡道：“比如說，張三騎馬故意撞死李四家正在耕地的耕牛，張三犯了什么罪？”
    徐姑姑下意識道：“既然是故意為之，那當(dāng)然也是屬于故意屠宰他人耕牛的罪。”
    郭淡一翻白眼，道：“這李四家的耕牛正在耕地，在哪里耕地？那當(dāng)然是在田地耕地。如果張三騎的不是一匹飛馬，那么他同時肯定也犯了踐踏莊稼的罪。
    雖然相比起來，撞死耕牛的罪更大，但是從律法上來看，踐踏莊稼也是犯罪。百姓可能顧及不到這一點(diǎn)，但是訴訟師不能放過這一點(diǎn)，如果訴訟師只顧著屠宰耕牛的罪行，而沒有顧及到踐踏莊稼的罪，那就是一次非常糟糕得訴訟，訴訟師沒有為受害者討回合理的公道。”
    徐姑姑的臉龐這回是真的紅透了。
    郭淡并未注意到，兀自搖著頭：“還有你這題型，密密麻麻，看著都眼花，光憑這份考卷，我也絕不會去當(dāng)訴訟師的，你可以出一些判斷題，選擇題，填空題。將這些題型合理的組合，可以同樣的時辰內(nèi)，考取更多的知識。”
    他又指出一些題目，告訴徐姑姑如何轉(zhuǎn)換題型，如何設(shè)置陷阱。
    “......我能說得也就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去領(lǐng)悟。哇！居士，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郭淡抬起頭來，突然發(fā)現(xiàn)徐姑姑滿臉通紅，不禁都嚇到了。
    “啊？”
    徐姑姑摸了下自己的臉，被你這么挖苦，能不尷尬嗎？自嘲道：“可能是因?yàn)橐呀?jīng)很久沒有人這般教訓(xùn)過我了。”
    “教訓(xùn)？”
    郭淡微微一驚：“不至于這么嚴(yán)重吧，我以為我們只是在討論。”
    徐姑姑道：“我站在你邊上，低著頭，靜靜聆聽著，這是討論嗎？”
    這話怎么聽著有些耳熟。郭淡打了個哈哈：“以居士得學(xué)習(xí)能力，我覺得我方才說多了。”
    “你說得非常有道理，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過。”徐姑姑微微蹙眉：“你怎么懂得這些？”
    我能告訴她，如果當(dāng)初我不讀金融的話，我就去讀律師了，因?yàn)槁蓭熞彩欠浅Ｙ嶅X的。郭淡笑道：“我其實(shí)一個很小氣的人，如果不是我在父親面前立誓，我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請求陛下，讓我當(dāng)科舉的出題官。”
    “出題官？為何？”徐姑姑好奇道。
    郭淡正色道：“因?yàn)槲乙煜伦x書人都落榜，我知道讀書人最看重得就是科舉，打蛇是打七寸，打人就一定要打臉，所以我經(jīng)常再腦子里面幻想著，怎么出題去刁難他們，誰讓他們經(jīng)常刁難我”
    原來挑撥離間都談不上報復(fù)？徐姑姑抿唇一笑，兩個迷人小酒窩在嘴角邊若隱若現(xiàn)，“所以你這回是打算他們都考不上？”
    郭淡神情一滯，忐忑道：“不...不至于吧。”
    徐姑姑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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