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詞被放在張北辦公桌前的折疊床上,但是不敢抬頭看人,把頭埋在陳霖胸口,怎么都不肯撒手。
張北雖然才三十多歲,但見過很多大場面,面對這種情況已經是如魚得水,面診肯定是面診不了,看林詞這個精神狀態肯定是不行的,一看就很嚴重。
張北在紙上寫字,問道:“小伙子,你是第一次來吧?”
陳霖不解,這跟第一次有什么關系,答道:“是的,我第一次來。”
張北道:“那好,你跟我一起來把他的檢查做了,后面在做精神檢查。”
陳霖明顯還不知道,答應張北這句話要承擔多少后果,道:“好。”
“你抱他過來吧。”
陳霖便一直抱著林詞在各個科室穿梭,林詞從剛開始的恐懼,渾身顫抖,到后面的逐漸麻木安靜,直到睡著了。這倒讓陳霖好抱;血多,后面的腦部CT睡著了反而更好檢查。
張北一路上都是背著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坐在轉椅上道:“現在檢查已經全部檢查好了,等結果出來讓我看看,可能需要吃點藥。”
陳霖看時間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氣喘吁吁地靠著墻喘氣,一會兒還要挨個去拿檢查報告。
不過看林詞就此安靜下來還是安心許多,說實話,在林詞犯病的時候他也嚇得不輕,特別是林詞把胳膊上的傷口亮出來的時候。
張北給林詞安排了一個床位,現在睡得正香。
張北道:“可以確定是精神分裂,剛才看他的眼神,不過具體是什么癥狀只能檢查出來之后再定奪。”
陳霖道:“一般都有什么癥狀?”
“比如他出現的自言自語,出現幻覺,犯病時智力下降,停留在某一時刻,恐懼,林詞本來就是恐懼大聲音,可能是發病的關鍵,甚至會更嚴重。”
聽著張北的話,陳霖更加心疼了,道:“你可以讓我看看林詞的病例嗎?”
隨后,張北就從抽屜里拿出一沓用燕尾夾夾住的紙,扔給陳霖,扔給陳霖:“從新到舊,看看吧”
陳霖翻了一下,最早的日期可以到八年前,只是有點輕微的焦慮癥,后來原來越嚴重過,出現的病癥越來越多,開的藥也越來越多。
到最新日期是八月份的,這個時候的病例已經寫滿一整頁了。
“林詞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前幾天還跟我說好多了,現在直接給我個驚喜。”
“我也不知道他是為什么,好像是被人恐嚇了,然后我們上課時就變成這樣了。”
“哦,現在檢查報告應該出來了,你去拿吧,注意都拿上哦。”
陳霖又一一道科室里都拿出來,足有一沓,回來時,林詞已經醒了,張北站在窗邊,摸著下巴觀察林詞。
“我回來了。”陳霖將報告遞給張北,來到床邊看林詞,林詞醒了不假,但眼神呆滯無神,失心落魄。
張北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帶上八百度的眼鏡,看著手中的病例,若有所思的抓抓頭發。
“嗯,猜得沒錯,是精神分裂,并且犯病時智商回蕩六歲的時候,他小臂上上是自己劃的,現在的自殘傾向也挺嚴重的。”
陳霖挽上林詞的袖子,那里早已包扎好了,看看他的臉龐,內疚起今天為什么起晚了沒跟林詞一路。
張北看出了陳霖神色的內疚,便道:“不要自責啊,他這是壓力大和心理問題的原因,是早有苗頭的,不是突然有的。”
陳霖放下林詞的袖子,又重新把手放進被子里了。
“他現在回不了神,就先休息一下吧,等什么時候醒了,問他具體的。”
陳霖點頭道:“好。”
張北出去查房了。
林詞緩緩睜開眼睛,想要抓住陳霖的手,可是抓了個空,他現在什么感覺都沒有,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心臟是虛無的。
陳霖背對著他,并未發現身后人的動作,林詞又抓了一次,抓住了陳霖的小拇指,他轉身去看,林詞有一些輕了,將林詞的手抱在手掌之間暖著。
陳霖抓著林詞的手,拉了個椅子過來坐下,輕柔低聲的說:“你餓不餓?”
許是智商還是不在線,林詞聽不懂,便不回答。
陳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林詞,到底是為什么,你怎么了?”
只是徒勞,林詞并不回答。
林詞只保持了一會兒,隨后眼鏡一閉睡過去了。
陳霖不久便在手機上收到了羅夢發的恐嚇信息,任由手機震動不斷,也不去看一眼。
從太陽當空照一直到日落西山,陳霖一直沒有離開床邊。
七點十分,林詞終于醒了,他感覺睡了很長一覺,做了一個很空虛的夢:里面白霧茫茫,四周遠處環山,茫茫天地只有他一個人,于是他急切地奔跑呼救,傳來的也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回聲。
“你醒了。”陳霖有些犯困,看見睜開的眼眸,立馬清醒,手指去撥開蓋住林詞眼睛的發絲。
林詞扭過來看,一時竟然想不到應該說什么話,就一直發呆。
“好了別發呆了,我們去診斷一下,要不然一會兒張醫生就下班了。”
“嗯。”這一次的睡眠就像是給機器開關機一次,現在好多數據都還沒有加載回來,他像是器械似的看陳霖給他穿上鞋子,帶著他去張北的辦公室。
張北正在思考林詞整個癥狀該吃點什么藥能快速緩解,一抬眼就是陳霖牽著林詞走來,“醒了。”
林詞不回答,他感覺腦袋暈乎乎,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陳霖把林詞按到椅子上,就替他回答了:“醒了是醒了,感覺還是沒什么精氣神。”
“看著也是。”
張北拉著轉椅坐到林詞面前,詢問:“林詞,現在感覺怎么樣?”
林詞現在沒有心情回答問題,小聲說:“沒什么感覺。”
“那你發病前有什么別的癥狀嗎?”
“很煩躁,感覺有很多人在我耳旁說話,議論我,太煩了拿刀一劃就沒人跟我說話了。”
“是因為什么呢?”
“羅夢……倒也說不上恐嚇,只是說了幾句狠話,我就堅持不住了。”
張北點點頭:“算是惡化吧,焦慮癥也嚴重了,現在精神分裂是重度,還有環節的可能。”說著,拉著轉椅又回到電腦前。
張北問:“再拿點藥?”
林詞感覺很累,無力回答,陳霖與他心有靈犀,替他回答:“好的,再拿些吧。”
“這個病比較嚴重,半個月就要來復查一次。”張北快速寫好藥方,遞過去。
“好的,我會提醒他的。”
“對了,他犯病時的智商只有六歲,你要好好監督他。”
“嗯。”
“拿著藥單到前臺拿藥就可以回去了,我看他精神狀態不太好,趁早休息吧。”
“誒,好。”
陳霖牽著林詞一路到前臺拿藥,陳霖拎著一大袋子藥,有點震驚,不是震驚要花這么多錢,而是震驚林詞要吃這么多藥。
林詞將近半個小時一字不說,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靠在陳霖身上,努力的抬起眼皮子,緩緩張口道:“陳霖,我好累,咱們趕緊回去吧。”
兩人坐在出租車上,原本打算在路上吃點東西再回去,可是林詞都這么說,陳霖也不敢違背,便說:“好的。”
陳霖抓著林詞的手,給他安慰,把自己待在身上的手套給林詞帶上,指節凍得微紅,林詞現在靠在他的肩頭,有些支撐不住昏昏欲睡。
到了學校門口,陳霖拿著東西,抱著林詞下車,換種的人已經完全睡著了,而且怎么叫都加不行,病后還帶安眠。
其實這不能怪林詞,張北跟他說:“林詞這個有點特殊,他犯病時就是在加速內耗自己,所以清醒后就急需儲存能量,才會睡覺,睡一覺或許就好了。”
陳霖抱著林詞回宿舍,剛一進門一股冷氣就從腳底直到頭頂,陳霖趕緊找到遙控器打開空調,把林詞放在床上,拖鞋、脫下外套,反正是他能脫的全部脫了,把林詞安頓好,寫了幾個紙條就回來了。
中午晚上都沒吃東西,肚子咕咕叫,就找了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個飯團吃,墊吧墊吧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林詞醒了,他感覺睡得特別香,完全沒有那段犯病后的記憶,只感覺渾渾噩噩,那霧霾不久便過去了,一起床就發現放在床頭的紙條:醒了請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醫生——陳霖,末尾還畫了個笑臉。
林詞低聲說道:“多虧了陳霖。”他拿著紙條,特別感動,感覺要哭出來。
又怕陳霖沒醒,但是好像是他多慮了,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一打開門,猜得沒錯,果然就是陳霖,陳霖拿著早飯來看他:“看你今天這么精神,我就放心多了。”
陳霖又道:“剛起還是?”
“剛醒,你就來了。”
“那好,先去刷牙洗臉,一會兒出來吃飯。”
“嗯。”
林詞整個人的心情都好的多,步伐輕盈的到洗手間,在洗手臺前刷牙,看著鏡中的自己還歡快的扭身體,但是問他為什么那么開心,他恐怕回答不上來。
林詞從洗手間出來,陳霖早就去廚房拿了兩副碗筷,把早餐擺在桌子上。現在陳霖來林詞這里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昨天沒吃飯,餓不餓?”
“餓。”
“我也沒吃飯,還抱著你滿醫院跑,餓死我了。”
“對不起嘛,我不記得我當時做了什么,一點也想不起來,就是感覺混沌,然后睡一覺起來就什么也記不起來。”
陳霖把熱的肉包子放在林詞的手中,道:“不記得最好,你昨天可傻了,把我當成貓,還夾著嗓子說‘好可愛的貓咪’。”
“真的?”
“我騙你干嘛?”
陳霖拿起那一袋子藥,一一和林詞說個明白,他背書記憶都沒有這么好,但是和林詞掛鉤他都記得住。
陳霖拿出一個小罐子,道:“還有這個,你手臂上的傷口這幾天不要碰水。”
“這個藥等結痂了抹一抹就不留疤了。”
“嗯,我記住了。”
陳霖卻笑了,“記不住也沒關系,我都給你寫紙上了,你忘了就看一看。”
林詞心中感動難言,抱著陳霖蹭蹭這蹭蹭那,變得粘人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