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后,直到覺著許諾呼吸都跟著不暢起來,他這才松開了方才禁錮住她的一雙手,那身子卻還是依舊立于她的面前。
不到一步之遙。
頭頂上方的白熾燈明晃晃的探照下來,他見著她瞪大了一雙烏亮的眼睛,隔的這么近,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晰的見著她的睫毛,長長的,還有點微微的自然上翹著,在白熾燈下甚至都有排小小的陰影投在了眼瞼下。她是還未從方才的驚魂中回神過來,或者說還未從他碾壓上去后的驚濤駭浪中抽身出來,帶著一絲迷糊中的錯愕,心頭卻又是清明了然的,就這樣直直的盯著他,那如墨的視線便像是定格了似的。
他想著,約莫她把這場任性當做他的心血來潮了。
可是,他清楚著,這不是。
“厲、厲先生,有點晚了——”果然,她才一回神過來,臉上這才后知后覺的戒備回去,緊接著就語無倫次的提醒起來,那原本就已經發紅起來的耳垂此刻愈發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似的。
原本只有淺淺紅暈的臉頰上也早已滿臉通紅的了,白里透紅的,愈發顯著人面桃花。
其實,他忽然很有沖動伸手去拂下那瓣桃花,然而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許諾話音剛落,不巧的是房間內再次啪嗒一下,斷電了。
其實那瞬間來臨的黑暗倒是讓許諾緩解了幾分心頭的暗涌狂潮。
“線路燒了。”黑暗中厲寅北沒事人般的提醒起來。
“沒關系,我手機可以照明的。”許諾立馬應道,言下之意無需厲寅北再逗留下去。
“你把上次用過的電筆和電膠布拿過來,我把線路修好后就回去。”他倒是也聽出許諾的言外之意。
果然,許諾想了幾秒后便也依言去沙發旁邊的收納盒里翻找去了。
她自己已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漆黑中又突然多了道光影,他看著前方那個小小的身影被放大數倍后投映在身后的墻壁上,不知為何眉梢間就跟著舒展回去了。
等許諾把電筆和電膠布找出來,之后又跟在厲寅北身后幫他照著光亮。
許是這次的路線比較復雜難辨點,厲寅北檢查了好一會后才在廚房間燈泡的接線上找到了問題。
他做這些事倒是輕松的可以,沒一會后等他把一小截電線重新接下纏上電膠布后,再到電閘那邊開下,原本寂黑的房間復又恢復光明。
“厲先生,你怎么連修電路都會。”滿室驟亮后,她才開口說道,話語里倒是滿滿的欽佩之意。
“小事而已。”他應道,嘴角邊卻是不知不覺間微微上揚起來。
的確,在那樣惡劣的環境呆過并且都能生存下來,眼前這么點小技能,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事情都已經處理好,厲寅北倒也沒有再逗留下去。
許諾一直把他送到電梯口那邊,他忽然轉身開口說道,“許諾——”印象里似乎還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叫出她的全名,其實他還來不及說些什么,她卻只覺得一顆心都似乎要蹦了出來,就這樣鮮活的要呈現在他面前了似的。
說不了謊做不了假。
可是,理智告訴她,這不可以。
“厲先生,晚安。”她及時的接上去說道。
他是聰明人,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就知趣的把下半句給咽了回去。
她是當做了他鬼迷心竅的一場沖動而已,理所當然就該隨著窗外的傾盆暴雨消逝在風中的。
他們分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情愿和他過多交集。
所以,如她的愿罷。
第二天,等許諾起來去上班時,外面卻是個大晴天,早已不見昨晚暴雨的蹤跡,唯有下來時見著樓下的水泥地上被沖刷的干干凈凈,那地上枯黃的落葉也早已被清潔阿姨掃到一邊,聚成了滿實的一大堆,在晨曦的照耀下也別有一番景致。
許諾望了下那噴薄而出的大太陽,還是冷,她下意識的挪了下自己的圍巾,經過小區門口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停在保安亭邊上的垃圾車,這么早,打掃衛生的保潔員就已經掃了一圈的小區。
生活,總有不易的時候。她心想道,便加快了步伐匆匆朝前面走去。
許諾走過去沒多久后,在保安亭里聊了一小會的保潔阿姨便出來了,手上拎著一個有些破舊折損掉的方盒子,一邊碎碎念著,“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這么浪費,把這么個完整的蛋糕就扔在樓下的垃圾桶里了,包裝都還沒拆,幸好大早上的還沒有臟東西扔上去,我拿回去給家里的孫女吃——”
“多半是年輕人,咱們可舍不得這么糟蹋——”保安亭里的師傅繼續伸出腦袋附和著應了一聲。
那保潔阿姨穿著臃腫的棉大衣,沒一會就把已經倒掉的空垃圾桶朝里面推了回去。
許薇薇的化驗報告要下午才出來,到時候許諾還得請假去醫院里一趟,早上一到公司里,她就抓緊時間處理手頭的事情了。
許諾趁著開電腦的啟動緩沖時間,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給林程遠:中午過來一趟,我們談談。
冷戰了這么幾天,靜下心來想想,她當然也知道林程遠那時說了幾句讓她不要凡事都光顧著許薇薇,其實也是出于關心她的緣故。
原本她以為昨天是她的生日,林程遠好歹會摒棄這么點小情緒,過來一趟的,她也順著這個臺階和好就是了。
結果到了今天,林程遠還是毫無動靜。
今天早上過來上班的路上,許諾無端就有點隱隱不安起來,更何況,許薇薇那糟糕的身體狀況就足夠令她頭疼的了,她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和他鬧別扭什么的,還不如自己先退一步求和,這才發了短信給林程遠。
“可以。”沒多久,許諾的手機上就收到了林程遠的回復。
許諾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好一會,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林程遠像是還在生氣似的。
不過許諾也沒閑工夫再去揣摩了,因為半個小時后,她臨時接到通知,華城那邊的對接團隊要過來開會。
其實主要是今天早上的官方消息一出來,政策面的利率上調,而且連帶著商業銀行的房貸門檻和利率也都跟著收緊上調,這樣大幅度的宏觀環境一宣布,預示著樓市還要迎來新的寒冬,開發商都是跟著緊急調整了方向。
畢竟,樓市先前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開發商的日子大不如前,自然對宏觀環境的政策是無比敏感的。
康嘉拿下的鉑金年華是華城的壓軸項目,計劃是要造當地有史以來最大的商業城,版圖內還有兩個五星級酒店要入駐,無縫拼接三年后的8號地鐵線,不管是宜居還是商業投資方面都是首屈一指的,先前華城拍下這塊地皮的樓面價就已經達到史上新高,眼下這政策一變,雙方立馬緊急召集團隊商討對策。
原本吳文華這段時日是出差去了的,居然也在上午11點前趕了回來。估計是接到通知后立馬買機票回來的。
華城那邊除了整個營銷團隊還多了一幫人過來,其中帶頭的便是厲寅北。
康嘉這邊自然是以吳文華為頭。
雙方人員都到齊后,偌大的會議室也坐的滿滿當當起來。
由于形勢不容樂觀,談論時除了發言的人,會上一片沉寂,大家臉上都寫著一副打硬仗的架勢。
許諾還是第一次在工作場合上見識到厲寅北的驚人之處,言辭犀利見解獨到,果斷且強勢,一如他平日的作風。他發言時下面的人俱都斂容靜聽,是誠心佩服的姿態。
雙方探討下來,就當前的最新形勢政策,重新把宣傳外包方面的方向和側重點都重新定位了下,不知不覺中到了下午一點鐘都還沒有散會的意思。
開會前許諾就把手機關機了的,不過等她不小心帶到都已經一點了,她知道這個點上林程遠肯定在樓下等了的,不免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好不容易又等到半個小時后,會議才結束。
許諾從會議室里出來后就著急的朝她自己位置上走去,把記事本往桌上一放,就著急的朝電梯那邊走去了。
吳文勝散會后便邀請了華城那邊的與會人員一起吃飯。他想著平日都沒有機會宴請厲寅北聊表心意,難得這次都到自家門口了,立馬動用他自己的資源,訂了個這邊最好的飯店。
結果等他們閑聊了幾句出來后,厲寅北還是淡淡的接道,“不用了,我趕時間。你們去吧。”
他說這時,似乎若有所思在想著什么,吳文勝順著他的視線朝前面望去,可是除了剛下去緊閉著的電梯門,空無一人。他知道厲寅北這人是出了名的疏離,向來很難接近,而攀附這種事自然是連想都無需去想的,再次吃了閉門羹的吳文勝只得繼續尷尬的笑笑道,嘴上依然說道,“那下次方便的時候再說。”
說完后才畢恭畢敬的把他送到電梯口那邊。
話說開發商的日子不好過,他們這種地產廣告公司,本來就是依附開發商才經營的下去,自然也是有些艱難起來,業內差不多時間起步的地產廣告公司因為業績慘淡已經倒下去一片了,吳文勝一想到這個事實也是憂心忡忡起來。
康嘉地產廣告公司所在的大廈旁邊就是休閑廣場,旁邊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許諾從大廈里出來往前面的廣場那邊張望了下,這個季節在外邊吹寒風逗留的行人并不多見。果然,她隨意一望,就看到林程遠孤零零的坐在星巴克那邊露天的木椅上,雖然點了杯咖啡,不過他也只是毫無焦距的看著廣場中心發呆起來。
害得他干等了一個小時多,許諾也有點歉疚,想到這時,她早已疾步朝他坐著的位置那邊走去。
“程遠,等很久了吧?”許諾剛走近就開口問道。
“還好。”見著許諾過來了,林程遠冷淡的應道。
“外邊風大,我們要不到里面去吧?”許諾想著他約莫是還在生氣,外邊風聲呼呼作響的,她也凍得瑟瑟發抖,說完后就起來打算到里面去。
“不用了,就這里吧。”林程遠冷冰冰的開口應道。他說這時,許諾才察覺出他的異樣,許是在寒風中吹了太久的冷風,他的頭發也吹得有點凌亂起來,精神萎頓,一雙眼睛布滿血絲。
許諾還是第一次見著他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心頭跟著驚駭了下,仿佛是預見著要有事情發生,她自己先搶著認錯起來,“程遠,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對,你說得也有道理,等薇薇身體好點了我會讓她盡快獨立,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