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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個父親不喜歡自家閨女眼中崇拜的目光的, 顧衛強也不例外,跟大夏天喝了冰鎮水一樣,心里別提多舒坦了。
顧冬冬跟個小大人一樣, 拍了拍胸脯, “我長大了, 肯定跟爸爸一樣,人緣也好。”
“好嘞。”,顧衛強蹲下身子, 把顧冬冬架到肩膀上,騎大馬。
把冬冬給樂的咯咯的笑個不停。
等到了顧家的時候, 八歲的顧冬冬, 也知道氣氛不對,立馬停了笑意。后面跟著的眾人,不用顧衛強說, 大家伙都自發的進了屋子。
聽著顧衛強的指揮,把堂屋里面該搬的東西都搬走了,其實仔細算算, 堂屋里面沒啥顧衛強看得上的。基本都是一些桌子椅子, 這些他都可以隨時在請縣城的三哥在打一些。
王大英在東屋里面,挨了一頓揍,原本坐在炕沿邊抹眼淚的,聽到外面的動靜, 立馬起了身子, 生怕顧衛強把東西都搬完了, 她站在堂屋門邊兒,跟門神一樣,看到別人搬的東西,她都會掌掌眼。
要說記吃不記打,說的就是王大英這種人,果然,在一旁幫忙的周愛菊看著了,心里就不爽利,“看啥看老四搬他應得的那一份,還不許了”
王大英到底是理虧,嘟囔了一聲,轉頭進了自己屋子,她算是明白了,有老妖婆在,她就算是把的在緊,都不夠老妖婆手指縫里面漏掉的。
眾人都沒看王大英,只管搬。
臨出門的時候,顧衛強喊了一嗓子,“媽,我搬了三張椅子先用下,等過幾天三哥幫我打好了椅子,我就把椅子給還回來。”
周愛菊把窗戶上掛著的兩串紅辣椒摘了下來,放在那椅子上,紅著眼睛,“搬吧,這是你應得的,別提啥還不還的,辣椒不夠了在過來拿。”,老四愛吃辣椒,頓頓離不開辣,在一個,家里攏共就這么多人,老大剛搬家的時候,搬走了三把椅子,老四家現在就三口人,她又不是惡毒的后媽,連把椅子都舍不得。
一轉身,就瞧見王大英巴巴的站在東屋的門口往外望著,“滾滾滾,站在門口當門神啊”
趁著眾人幫忙搬東西的空檔,顧衛強把自家老娘喊到了自留地去。
從身上摸了摸,摸了七十多塊錢,全部遞給了周愛菊,“媽,我身上目前就這么多錢,晚點工資發了,給你添成一百,您別氣了,老實跟您說,分家了,我肩膀上的擔子一下子輕了不少,渾身都舒坦了。”
外面原本到處都是白雪皚皚,太陽出來后,化成了一攤子的水,那天上的日頭也跟著耀眼的緊。
周愛菊頭一抬,眼淚就出來了,她把錢又推了回去,“你現在剛分家,正是用錢的時候,若是等哪天媽沒錢的時候,在問你要。”,話是這么說的,但是以周愛菊的性子,但凡是自己過得去,就不會跟孩子們開口要一分錢,之前讓小兒子交錢,那是未分家,一家子的吃喝拉撒,都是要錢的,再說了,四個兒子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身為大家長,想讓這個家日子好過點,委屈了老四這么多年,哪能不心疼啊
顧衛強見老娘實在是不要,也沒在推脫了,又裝到了口袋里面,“媽,您怨我嗎把這個家給拆散了,還不供顧書上高中。”
周愛菊提高了聲音,“怎么會弄散這個家的從來都是王大英那個憨貨,是老二一家子的不識好歹,在媽的眼中,衛強是最能干的,一個人頂起了半邊天,至于顧書,我仔細想了下,若是他節省點,老二是供得起他上高中的。”,老太太明事理,顧衛強這邊心里也好受些。
兩人又說了體己話,就進了屋子。
此時家已經搬的差不多了,臨時搭起來的籬笆院子也有半人多高,這西屋算是正式和老顧家劃分開來了。
這才是顧家四房真正的小家,吃東西不用顧忌,給閨女買衣服也不用被說,想給小兒子買點好的課業本,也不會被人戳脊梁骨,說偏心眼子。
老實說,顧衛強站在西屋的院子門口,往里面望的時候,心里敞亮極了。
屋里這會幫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對兒女。
顧安安見到顧衛強進來,眼睛都亮了,她指著墻角放的一堆東西,“爸,這是華子叔還有隔壁的叔叔嬸嬸走的時候給咱們留的,說是讓我們晚上吃頓熱乎飯,我讓他們帶走,他們跑的可快了。”
顧衛強也看到了,那墻角處堆了半人高的東西,有兩個南瓜,小半塊冬瓜,還有七八個白蘿卜,三顆雪地里面剛刨出來的大白菜,還帶著冰碴子。
兩三斤的細白米,一撮鹽,兩把干豆角,還有兩塊臘肉,不過偏肥肉居多,這年頭,瘦肉都沒人愿意吃,都喜歡吃肥肉,還能煉油,又耐餓。
顧衛國看到這些菜的時候,一個大男子漢,眼睛都紅了紅。
他說,“安安,冬冬過來,記清楚誰家送來的東西,這是恩情,咱們到時候記得還回去。”,有些時候,那些外人,都要比親人好上許多。
顧安安點了點頭,掰著指頭數,“南瓜是桂芳嬸給的,冬瓜是三姑奶給的,蘿卜白菜是半夏從地里面刨出來的,白米干豆角臘肉則是之前奶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后院墻塞給我的,對了,奶還塞了我五十塊錢,我沒要。”
說到這,安安認真,“爸,他們都是好人。”,包括她奶奶。
“對等我出去一趟。”,說完顧衛強就出去。
安安和冬冬兩人大眼瞪小眼,安安以前雖然沒做過飯,但是原身會啊
看著這些菜,她手癢啊很自覺的拿起來,開始準備晚飯,這是他們分家后的第一頓,肯定要好好吃,氣死那個王大英,嗯還要把奶喊過來。
一塊吃,不然奶奶一個人吃飯,太難受了。
不過幾天的相處,安安是真的把自己給融入到這個環境來,奶奶和爸爸,還有華子叔,他們都是最好的人。
指使著冬冬去燒火,趁著他沒看見的空檔,安安把臘肉和米都換成了自己超市里面的材料,奶奶拿過來的是細碎米,雖然也是大米,但是和超市里面的香米比起來,差遠了。
還有臘肉,兩塊巴掌大的臘肉,雖然看的不錯,但是太硬了,還大半都是肥肉,若是真讓自己下口,安安有些嫌棄,她直接左手一轉,從里面挑了一截肥瘦相間的臘肉。
至于其他的食物,她可不敢在拿出來了,就怕露餡了。
安安的廚藝是跟著菊香嬸和大伯娘學的,八歲就開始上炤臺了,做起來得心應手。
她看著案板上擺的東西,打算著做一道臘肉鍋巴飯,要知道,這可是土灶臺,柴火往灶膛一塞,大火悶鍋巴飯,香的很。
等顧衛強回來的時候,安安已經炒了個冬瓜片,還有個酸辣大白菜,至于醋當然從空間里面拿出來的,辣椒則是掛在西屋窗臺上的,串了一大串子呢,摘個個,就夠辣了。
這會鍋里面的臘肉鍋巴飯已經快好了,冬冬坐在炤臺前,灶膛里面的熊熊大火,照的他小臉通紅,不停的咽口水,他梗著脖子,催促,“姐,這臘肉飯啥會好啊”
安安擦了擦汗,揭開鍋上的木蓋子,只留了一個縫,她看了一眼,“還要在等幾分鐘,冬冬,灶膛里面的火稍微小一點,這會正在炕鍋巴呢”,還別說,安安就揭開了一個縫,那鍋里面的香味,止不住的往外飄,顧衛強手上提著一只雞,聞到這股子香味,他甚至在想,這雞會不會還沒自家閨女做的臘肉香。
他推開小門,把殺好洗干凈的雞放到了案板上,問,“安安啊做啥呢這么香,我走門外都聞見了。”
安安回頭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老爸手上提著的雞,她眼睛一亮,“就差一個老母雞湯啊”
“晚上咱們吃臘肉鍋巴飯,在來一個蘿卜燉老母雞湯,配著倆素菜,肯定好吃。”,還沒做呢顧衛強光聽著,就跟冬冬一塊咽著口水。
他從水缸里面舀了一葫蘆瓢子的刺骨的冰水,對著水桶沖了下去,連沖了三瓢水,洗的干干凈凈的,把雞都剁成了塊,這才遞給了安安。
安安就負責燉湯,把冬冬和自家老爸都趕出去后,她這才在超市里面一陣翻翻找找,找到了調理區,從里面選了一袋清燉母雞湯的材料,有桂圓紅棗枸杞這些,又挑選了兩大塊生姜,這清燉雞湯,一不小心嫌腥味了。
有了這姜能去去味。
大鍋做飯就是快,灶膛的熊熊大火,這雞肉沒多久就燉爛了,快起鍋的時候,安安特意把那小包調料提著線,給拽了出來,丟到超市,毀尸滅跡。
起碼從鍋里面看,就是蘿卜燉雞湯,沒啥其他材料了,但是聞著味,卻跟往日不一樣,快香死了都。
老母雞湯燉好了,鍋里面的香米,貼在鍋上面的那一層,早都成了金黃的鍋巴,鍋蓋一揭,安安翻出來了一下瓶的香油和做鍋巴飯的汁往米飯上一澆,喊了一嗓子,“開飯了”,她這才發現,自己帶來的超市,完全就是作弊小能手啊改善生活棒棒的。
貼在廚房門口的顧衛強和冬冬,瞬間推開廚房門,那味道散到院子里面。
傳到了隔壁,才分家,隔壁不同于安安這邊,下午人多,胡亂收拾了下。
他們那邊,老大一家子和老二一家子共用一個炤臺,又因為才分家,沒啥好吃的,晚上就做了一個酸菜面,面是自家種的小麥,磨成的粗粉子,用著搟面杖趕出來的面條,是半褐色的,咬到嘴里面,有些刺嗓子。
王大英做飯跟豬食差不多,下的酸菜面,又炒了一個酸菜,舍不得放油,用著土紗布沾著油,在鍋沿旁邊抹了兩圈,算是意思意思。
除了周愛菊,二房的五口,再加上顧老爺子圍著桌邊坐著,聞到隔壁的香味,王大英敢說,這輩子都沒穩過這么香的東西。
那臘肉真真是香到骨子里面了。
一家子都戳子碗里面的酸菜面,顧雙先沒忍住,把碗往桌上重重的一放,碗里面的湯往外撒的到處都是,干嚎,“媽,我要吃香噴噴的肉,不要難吃死了的酸菜面。”
平時很疼幺兒的王大英,一筷子敲在顧雙的頭上,“吃吃吃,就知道吃,那肉是你能吃的”,她故意提高了嗓門,“那可是你四叔專門從外面弄回來的,你算啥啊又不是人家兒子,沒你的份。”
顧平安彎了彎眼睛,回頭,戳了戳趙君雁,又指了指顧安安,雖然沒說,但是趙君雁卻知道怎么回事。
她沖著顧安安感激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平安的大腦門,“吃吧。”
周愛菊這一雙眼睛,正是清亮,顧安安這小動作,哪里逃的過老太太的法眼,她看著安安這副模樣,搖了搖頭,“這孩子”
倒是不是她不對顧平安好,而是這孩子打話,又怕她,有了吃的東西,雖然不會漏掉顧平安,但到底是十歲的孩子,長身體,分到手上的那點,孩子三兩口就嚯嚯沒了,哪里夠啊
吃完了飯,按照往常來說,顧安安會主動把洗碗的活給攬過去的,但是今天安安吃完了,抹了抹嘴,“奶,我回屋了,要準備準備復習入學考試了。”
周愛菊點了點頭,指著顧書,“去問你哥把復習資料要過去,多少能省不少事情。”,顧書已經在縣城一年高中了,因為今年出來新政策,可以高考了,于是他便回家央求著,老爺子,讓他在讀一年,到時候考高好有把握考個好學校,對于老顧家能出個大學生這件事,全家人都是高興的。
再加上顧書又是老顧家的孫子輩的老大,聽話,讀書又好,長的也最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討老人家歡心,顧老爺子手一拍,“去讀吧。”,讀書的錢誰出當然老四和老三兩人負責了。
顧安安瞇著眼睛,“哥,我去你屋拿書,把你現在用不上的都借我。”
顧書吞吞吐吐,卻礙于老太太發話了,只能領著顧安安了南炕,因為顧書要考大學,家里特意給顧書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不同于其他孫子輩,擠在一塊,顧書這個屋子雖然只有十多平,但是書桌和衣柜都擺的整整齊齊的,不用看,這都是顧單的做的。
顧書磨磨唧唧的從書柜里面抽了一本出來,垮著臉,“安安,這都是老貴的書了,你可要仔細點。”,在顧書的眼里,家里只要他一個大學生就夠了,不需要顧安安在來逞強,更何況還是個女娃子,但不得不說,顧書對于顧安安有些忌憚,不同于安安的扎實基礎,顧書能去上高中,全指望著私下老師補課,才勉強考上縣城高中的。
安安看著面前一本算數課本,她笑的意味深長,“這不是學校發的書嗎”,明明是免費的,卻還要說老貴,若是以前的顧安安,還真會把老貴的書還回去,不敢借了。
但是現在的安安不會。
被戳破的顧書有些惱羞成怒,“學費不是錢啊”
顧安安奇怪的看了一眼顧書,小聲,“哥的學費也是我爸出的。”,說完,砰的一下關上門,一溜煙跑不見了。
氣的顧書半晌沒回過勁來。
拿到書的顧安安,正準備去老太太屋里問一問,自家老爸去哪里,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見王大英在咧咧,“安安個死丫頭,平常的碗都是她洗的,今天倒是跑的快,大嫂你說,一個丫頭片子讀什么書,還不如多幫襯家里做點活,早早的嫁人,夫家還能幫襯下家里幾個兄弟,免得送去學校,真真是浪費錢。”
趙君雁在收拾灶臺,順便把晚上要吃的酸菜給拿出來泡在水里,好化冰,聽到王大英的話,她原本不打算開腔的,想了下桌上的半塊魚,她小聲,“安安以前做的活還少再說,安安上學,那是老四自己出錢,這有啥浪費”,敢情給隔房侄兒子念書就不叫浪費了,給自家閨女念書叫浪費這算哪門子道理。
趙君雁平時很少開口,但若是開口,便一針見血,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思想觀念都不一樣,更何況,他們家平安,能在村里面讀書,一年到都的作業本,筆啊,這些費用,也全部是老四一個人包圓了,就沖著這點,她趙君雁就該謝謝小叔子。
王大英還要打算反駁,但是想著別這話傳出去,到時候,小叔子不負責大兒子的學費可怎么辦了
到底是把剩下的話給咽了下去。
顧安安聽了一耳朵,嗤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周愛菊的屋內。
問了下自家老爸,又從老太太的箱子內,拿了一支筆和一個本子,家里的這類開銷,全部都是顧衛強在外跑車的時候,買回來,由老太太保管,畢竟家里孩子多,全部給分下去,就怕孩子們給嚯嚯了。
畢竟,本子和筆可是金貴的玩意。
這年頭,能讀書的家庭,可不多。
而老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高中生,也算是村里面的一個大大的體面。
顧安安咕噥,“連奶都不知道爸去哪了,吃飯都不回家。”,轉身就回到了西屋。
被顧安安念叨的顧衛強,這會在顧家村最里面的一戶人家那里,說起來是一戶人家,不過是用茅草搭起來的一個窩棚,可以說,外面的豬圈都是用鵝卵石堆起來的,若是論做工,那豬圈都要比茅草屋看起來硬氣幾分。
能分到茅草屋住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犯了錯,被批斗的城里人,流放在顧家村。
因為位置隔的遠,村里面的人都流傳,這里住著的人是黑五類,壞分子,大家都把茅草屋這邊當做瘟神,誰都不敢和這邊的人打交道,就怕惹禍上身。
要說,這茅草屋住著三人,一對父子倆,和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叫郎永齡,今年六十有三,京城皇城根兒上的人,郎家若是往上算三代,算是滿清的貴族,又稱為鈕鈷祿氏,若說名人的話,清朝的和珅便是出自這個姓氏,不過后來建國以后,便改成了郎姓。
而郎永齡若是細算起來,便是和珅這一嫡支的,家里當年就算是抄家,但好歹也算是富貴人兒,仍然留了不少家底,古玩瓷器,名人字畫,更是數不勝數,這潑天的財富,在往日會讓讓人羨慕,在今朝那可是要命的毒藥,郎永齡會被冠上壞分子,流放到顧家村,便是遭了這些古玩的禍,而郎永齡早些年又被稱為郎一眼,外面流傳,但凡被郎一眼掌過眼的文物,必定是真貨。
可惜
時代不對,原本應該為國家發光發熱,保留歷史文化的郎永齡被打上壞分子的稱號,家里也被抄了,還是他早年收養的一個兒子,費了大功夫,才被流放到顧家村。
顧家村雖然偏遠,但是勝在名聲淳樸,來到這里,郎永齡起碼不會受到在別處的那樣的欺辱。
至于另外一對父子倆,則是省城有名的骨科西醫,尤其是老子,馮顯全早年留學英國,專門為了學習國外的骨科醫術,學成歸來,成了省城醫院的教授,更是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卻被右派打上了壞分子的稱號,被擼了職位,流放到顧家村,甚至他的右手,在被批斗的時候,傷了骨頭,說來可笑,以骨科醫生出名的馮顯全,卻因為右手救治不當,成了半殘廢,在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至于他的兒子馮青巖,原本在他和老婆離婚后,可以摘出去的,但是馮青巖也算是孝子,擔心自家老頭子一個人在流放,熬不過去,索性藏了一本國外的醫書,在被抄家的時候,從他身上搜了出來,又經過家里幾番打點,父子兩人一塊被流放到了顧家村。
和郎永齡成了伴,說起來,也算是有人陪著了。
這三人也是豁達的人,每天在喂喂豬,掃掃豬圈,郎永齡愛古玩研究,但是來了顧家村,可沒這個條件,索性保留了遛鳥的愛好,皇城根兒上的貴族人,骨子里面的閑散和傲氣,就算是被流放在山溝溝里面,也還刻在骨血里面。
他手上的還提著一個竹篾編的鳥籠子,這鳥籠子是顧衛強請他三哥顧衛民給編的,至于籠子里面的那只斑鳩,則是郎永齡自己在山跟前兒前下了個套子,給套住的了,雖然這斑鳩不如以前他在家養的那只鸚鵡聰明,但也算是不錯了。
顧衛強這次過來,是打算謝謝馮顯全的,他一起在運輸隊的一個老師傅,前段時間大雪出門跑貨,緊急剎車的時候,手撞到了方向盤上,折了進去,這老師傅是帶顧衛民進運輸隊的,有著天大的恩情了。
顧衛強思來想去,于是把注意打到了馮顯全身上,馮顯全的身份太特殊,倒是趁著黑夜的時候,把馮青巖給弄到了縣城,特意給老師傅看了看,還別說,這兩個月一養,老師傅那手腕,又跟往常一樣,也算是又保住了在運輸隊的飯碗,對于顧衛民來說,這兩人可是大恩人,這不還欠著人情在。
顧衛強手上還提著半斤燒刀子,一碟子的花生米,還有半斤豬耳朵,這都是下酒的好菜。
他去顧二麻子家拿了桌椅后,就索性從后山繞了個圈子,繞道了茅草屋這邊,他推了推門,“老馮在不”
破舊的老木門,咯吱一下,打開了。
王大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個白吃飽,大晌午的,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喊你干嗎哪家閨女像你這么懶啊指望著長輩來做飯”,白吃飽在顧家村,算是罵人的狠話了,可以說,就是好吃懶做的意思,對于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來說,這話可謂毒了,畢竟,快到了說婆家的年紀,有這白吃飽三個字頂頭上,顧家村沒哪家愿意娶這種姑娘的。
顧安安理了理衣服,把嚇著的顧冬冬安慰好了,這才抬頭,一字一頓,“二伯娘,這話說的可夠偏頗,家里的柴房里面的柴火,你動過一指頭沒這可都是我一個人上山打來的。”
“鍋刷上面沾著的酸菜沫子,是我在起霜花的時候,雙手凍的通紅,從山上背回來的雪里紅,二伯娘,你可有幫忙摘過一顆雪里紅”
“外面自留地里面還留著半地的蘿卜和白菜,二伯娘,那地是你翻的嗎那蘿卜白菜是你種的嗎”
王大英要反駁,卻被顧安安一個冷眼瞪了過去,打斷了,“我們再說家里,家里的飯菜,向來是大伯娘負責做,我負責洗碗,至于家務,也是我一個人打掃的幾個屋子,甚至往日連你二房的衣服,都是我大冬天背到河邊,把河面上的冰給鑿了,來洗的干干凈凈拿回來,二伯娘,你說我白吃飽的話的時候,不覺得虧心的慌嗎”
“或者說,這個家,二伯娘,您到底做過些什么”
王大英被顧安安堵的沒話說,當地把鍋刷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撒潑,“我不活了,不活了,現在小姑娘都開始嫌棄我了,沒見過這種不敬長輩的人。”
安安把睡醒了的冬冬扶了起來,順帶給他穿好了衣服,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撒潑的王大英,把冬冬給抱在懷里,“既然二伯娘,嫌棄我跟冬冬在家白吃飽,那我們去別家吃飯,不敢勞煩二伯娘了。”
說完,趁著王大英還沒回神的時候,她把顧冬冬放到了地上,牽著出門,她低頭在冬冬耳邊,“冬冬,一會出去了,看到人就哭,就說二伯娘嫌棄我們白吃飽。”
顧冬冬轉了轉眼珠子,顯然還沒睡醒,但是對于姐姐的話,卻奉為圣旨,剛出了顧家院子。
就遇到剛洗完衣服回來的趙桂芳,趙桂芳和王大英是一個村子的,兩人一塊嫁進來顧家村,不過王大英嫁給了村長家的兒子。
而趙桂芳卻是嫁給了顧家村的會計,顧向前。
趙桂芳和王大英兩人,從未出嫁前,就喜歡互相攀比,等出嫁后,王大英一直仗著自己是隊長媳婦,更是沒少對趙桂芳說風涼話。
趙桂芳也能忍,當面笑一笑,背后死捅刀。
而顧安安姐弟兩人的出現,就給了趙桂芳一把刀,一把捅向王大英的刀。
她把端著的木盆子往地上一放,把手放在腰間的圍布上擦了擦,逗弄著哭鼻子的顧冬冬,“喲,冬冬怎么哭成這樣了”
顧安安一聽到趙桂芳問話,眼睛瞬間紅了,有些慌亂,她連忙捂著冬冬的嘴,“冬冬,別說。”
冬冬這會也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掰開姐姐的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二伯娘嫌棄我們是白吃飽,不給吃飯,還說我姐姐不干活。”
趙桂芳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一臉關切,聲音卻提了幾個度,“你們這二伯娘也忒不是東西了,這么欺負孩子。”
冬冬揉了揉哭紅的眼睛,他問,“趙嬸嬸,我家的柴火都是我姐上山打的,家里的酸菜也是我姐去山上摘的雪里紅,連外面的自留地里面的也是我姐伺弄的,前幾天,我姐還在幫二伯娘在結冰的河邊洗衣服,我姐明明很勤快的,可是二伯娘為啥說我姐懶,還要說我姐是白吃飽”,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才是最真切的,旁邊的人聚集的越來越多。
都看熱鬧不怕夠一樣。
“安安才不懶,整個村子里面,就屬安安是干活的好手,你出去問問,哪家閨女能像安安這般,成績好,干活麻利,又孝順長輩的。”,趙桂芳聽到最后一條,連她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提高了嗓門,“啥王大英那婆娘,衣服都是讓安安去河邊洗的”
顧冬冬點了點頭,“那河里的冰,還是我拿石頭幫忙鑿的呢。”
“王大英可真不是玩意。”
“可不是,幾十歲的人了,讓隔了房的侄女去幫忙洗衣服,忒不要臉了點,”
有人問,“那不對啊,這個點正吃飯呢,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安安和冬冬異口同聲,“去華子叔家吃飯,二伯娘不給飯吃。”
說完,兩人怕怕的往不遠處的院子內看了看,安安道別,“各位叔叔嬸嬸,冬冬什么都沒說,您們就當沒聽見,我們這就去華子叔家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發覺得安安姐弟兩人可憐,“這沒媽的孩子,就是容易被人欺負。”
“這話說的,她唐蘭芝在家的時候,也沒見得護著安安。”
“可不是,安安這孩子命苦啊”
安安領著顧冬冬走了好遠以后,兩人對視了一眼,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兩人站在皂角樹下,歇了歇,這會太陽出來了,地上的雪都化了,路有些不好走。
兩人索性靠著皂角樹,顧冬冬大眼睛里面滿是興奮,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他歡呼,“姐姐,你咋變的這么聰明呢”
“變的”兩個字,讓安安聽的心頭咯噔一下,到底是相處較多的弟弟,她面不改色,“冬冬,你覺得姐姐這變了是好還是不好”
顧冬冬歪著頭,想了好一會,脆生生的應了一句,“當然是好了,姐姐變聰明了,二伯娘才欺負不到姐姐了。”
安安放心的一笑,她小得意,“這叫借刀殺人,你看二伯娘老是欺負我們,咱們讓群眾的口水噴死她,看她下次還敢不敢欺負我們。”,若是再讓二伯知道了,以二伯那么顧忌面子的人,鐵定要捶二伯娘了。
顧冬冬似懂非懂,“姐,群眾是啥”
安安暈死,這個年頭,群眾兩個字難道還沒普及
她解釋,“就是叔叔嬸嬸的意思。”
“姐,這個法子好,往后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說我是沒媽的孩子,我就告訴叔叔嬸嬸,讓大人使勁兒揍他。”
安安絲毫沒有教壞孩子的錯覺,她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樣子。
“冬冬可真聰明。”
這是顧冬冬的人生中,學會的第一件事情,當武力值不夠的時候,就學會用迂回的法子,去打敗敵人。
安安絲毫沒發現,自己心中老實的弟弟,此時一雙眼睛亮的驚人,顯然是學到了里面的竅門,還打算躍躍欲試。
等兩人走遠后。
從皂角樹上跳下兩個年輕小伙子,年紀稍大一點的約莫有二十出頭,穿著一身綠軍裝,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俊臉,此時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目流轉,清雋俊逸,他喃喃,“倒是個有趣的黑丫頭。”
他旁邊跟著一位黑黑的小伙子,剃著小平頭,一塊從樹上跳了下來,拍了拍屁股,“頭,我也黑,沒見你夸夸我。”,說道這里,他摸了摸下巴,望著安安姐弟倆消失的方向,“這姐姐倒有趣,不過,不怕教壞小孩子嗎”
“聰明的緊。”,這句話俊逸青年的聲音說的極低,旁邊的黑小伙掏了掏耳朵,好奇,“頭,你說啥呢”
“沒啥跟上。”
安安可不知道,他們剛歇腳的地方,皂角樹上藏著兩個人。
她這會已經到了顧華子家的門口。
這會是早上九點多,擱著鄉下,家家戶戶都已經吃過早飯了,但是若是來華子叔家,肯定有留的。
因為華子叔家有個大懶蟲,比安安還懶的懶蟲,叫顧半夏,這名字是當時華子嬸生孩子的時候,華子叔從山里面采了一筐子的中藥半夏回來。
華子叔一拍大腿,“得嘞,我閨女就叫半夏。”
別聽顧半夏這么好聽的名字,實際確是個女胖子。
要知道,這年頭,缺衣短食的,能做胖子,可真真算是榮幸事。
顧半夏打小身子骨弱,被顧華子恨不得把天上星星給半夏都給摘來,他就一個閨女,所有的好東西,都進了顧半夏的肚子里面。
小時候還好,胖了叫可愛。
可是大姑娘在胖了,那可不叫可愛了。
可是成了大姑娘的顧半夏,死活都減不下來了,這么多年,外號稱為顧三胖。
臉胖,腰胖,腿胖。
顧安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顧婉婉瞧,直把顧婉婉瞧的渾身都不帶勁兒,她才開口,“婉婉,如果你要這個名額,大可和姐姐說,何必讓媽來找我,你看,我在外面跪了半天,爸和奶還是不同意,這是何苦。”
她這話一說,周圍幾人臉色都變了,這以退為進的法子,還是顧安安小時候受到冤枉,顧媽媽教給她的。
周愛菊目光里面帶著審視,畢竟是教書了一輩子,肚子里面有墨水,想的也多一些。
唐蘭芝想要為話,卻被自家男人給拉著了,眼見著顧衛強面色不善,到底是熄火了。
顧婉婉孤立無援,只能自己辯解,“姐姐,我沒有。”
旁邊的小豆丁翻了個白眼,“你就有,我聽著你跟媽說話,要把大姐的名額搶過來。”
顧婉婉的臉色越發慘白起來,仿佛在外面跪了幾個小時的是她,而不是顧安安一樣。
顧安安一字一頓,步步緊逼,“婉婉,你若是來問我要這個名額,我就是給爸和奶磕頭,也把這個名額讓給你。”
顧衛強和周愛菊,明顯不贊同的看著顧安安,但是眼中的心疼,不加掩飾。
顧婉婉一屁股蹲坐到了木椅子上,仿佛抽掉了所有力氣,她眼中含著細淚,笑的勉強,“姐姐的成績好,理應是姐姐去縣城讀高中。”
有了顧婉婉這句話,今天這場鬧劇,算是結束了。
至于去城里讀高中的名額,則落在了顧安安身上,她輕吁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