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昌再面對黃志誠的時候，其實心中是頗有幾分自得的。
    這種自得并非是貶義，而是那種你幫助了朋友，講義氣，有付出，所獲得的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感。
    “我早告訴過你，阿孝并不簡單。”陸啟昌盡管很開心，有點想笑，但他還是繃著臉。“可你還是一次次小看他，你以為調(diào)走他所有手下，就能搞死他嗎？不可能的阿黃！”
    然而黃志誠此刻的關(guān)注點卻不在被陸啟昌帶來的老外身上，甚至不在倪友孝身上，也不在陸啟昌知道自己策劃了倪坤被殺這件事上。
    “你真的殺了韓琛？”黃志誠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炸了。
    就算你為了幫我，你特么殺韓琛干嘛？
    這兩件事情之間有一丁點聯(lián)系嗎？
    “韓琛必須死！”陸啟昌面色肅然，“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跟韓琛合作殺了倪坤，這件事韓琛能吃你一輩子！他不死，你就完了！”
    “另外，韓琛死了，倪友孝和國華他們之間的斗爭也在沒有緩沖，一定會徹底爆發(fā)，到時候我們正好可以做些手腳，讓他們同歸于盡！一切都萬事大吉了！”陸啟昌說到這里，故意嘆了口氣，“不過我跟你一樣，你殺了倪坤，我殺了韓琛，咱們都臟了手。”
    “你神經(jīng)病啊你！”黃志成再也忍不住激動拍桌子罵了起來，“你……”
    他指著陸啟昌，半響說不出話來。
    “我……”他又指著自己，還是說不出來。
    “你行動之前，為什么就不能跟我先說一聲？”黃志誠最終扶額崩潰道。
    “你殺倪坤的時候跟我說了嗎？”陸啟昌意識到不對，也瞪大眼睛攤攤手，“到底什么情況？”
    “我也想知道什么情況！”黃志誠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你殺韓琛……你知不知道，倪坤的是跟韓琛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陸啟昌只覺腦子里五雷轟頂。
    他瞬間瞪大眼睛，瞠目結(jié)舌：“那你和他老婆……”
    “那個女人蠢而已，我只是利用她！”黃志誠煩躁擺擺手，“而且說實話，自始至終我都是敲敲邊鼓，搞搞情報，根本沒有參與到實際的行動里去，我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干凈的！最多就是降職，即使這樣搞死倪坤我也賺大了，很難接受嗎？”
    說到最后，黃志誠已經(jīng)激動起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會跑去殺掉韓琛？還親自動手？”
    “我……”陸啟昌大口呼吸，心亂如麻。“你等會兒，我、我有點亂，你讓我好好想想……”
    “你為什么會產(chǎn)生殺掉韓琛的念頭？”黃志誠皺眉道，“你一向冷靜謹(jǐn)慎，這次怎么這么沖動。而且無厘頭？”
    陸啟昌強迫自己冷靜，開始從頭捋：“我知道倪坤的死和你有關(guān)，倪坤被殺的當(dāng)天你和韓琛的老婆有聯(lián)系，而我知道你跟韓琛的私交一向不錯，所以我懷疑倪坤是你跟韓琛合謀殺掉，這很合理吧？”
    黃志誠眉頭皺得更緊。
    “后來我又監(jiān)聽到你跟韓琛老婆的電話，知道你們還想殺倪友孝，你明顯不情愿，但還是答應(yīng)了對方。”陸啟昌越說越快，“那么我認(rèn)為你受到脅迫，被韓琛逼著配合他，這種懷疑也合情合理吧？”
    黃志誠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陸啟昌激動揮舞雙臂：“既然如此，一切的源頭都在韓琛身上，我解決掉韓琛，就解決掉了你的麻煩，我這么做有什么錯？”
    “我怎么會知道，你只是跟韓琛的老婆合作？我又怎么會知道，那個女人居然蠢到去殺倪坤？她跟你坤無仇無怨的，倪坤死了也輪不到韓琛上位，她根本沒理由……她簡直就是神經(jīng)病啊她！還有你，你特么跟一個神經(jīng)病合作，怪我咯？”
    說到最后，陸啟昌也情緒快崩了。
    他跟黃志誠都不是蠢貨，但就是因為兩人都很聰明，所以這件事從邏輯上來講，明顯陸啟昌認(rèn)為的真相更合情合理，而真正的事實，反而荒誕而可笑。
    要怪，就怪他陸啟昌太敏銳，察覺到了黃志誠殺了倪坤這件事，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烏龍。
    此刻陸啟昌忘了，他察覺到的只是“有點不對”，而明確指出黃志誠殺了倪坤的，是何邪。
    陸啟昌更想不到，何邪早就把他的反應(yīng)全算到了，知道以他的性格和能力，必然會這么想，這么去做，然后得到這么一個結(jié)果。
    一切，早在從何邪開口告訴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
    兩個O記的大佬相對無言，默默無語，都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最終還是黃志誠打破了平靜：“不管怎么說，這次你也是為了幫我，算你夠義氣。你放心，我不會揭發(fā)你的。”
    “靠！”陸啟昌狠狠向黃志誠豎起中指。
    黃志誠忍不住笑了，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收不住，到了最后，陸啟昌也跟著她一起笑。
    兩人真的跟神經(jīng)病似的，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下來了。
    最后兩人都笑累了，給彼此點了根煙，一起噴云吐霧，思考著這件事后續(xù)該怎么處理。
    “這件事是你親自動的手，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你那個臥底在倪友孝身邊七年的伙計，還有小何。”黃志誠道，“外面那個老外沒親眼看到你殺人，只知道你悄悄潛到了倪家別墅附近，他算是個威脅，但不能夠直接證實這件事情。”
    “如果倪友孝要上法庭告我，他會需要證據(jù)，但他會嗎？”陸啟昌問道，“他是黑澀廢啊大哥！只要懷疑，就足夠了。”
    “那倒也是。”黃志誠嚼了個口香糖，嘴巴一張一合看著陸啟昌，“但老外怎么解決？是放、是關(guān)，都會走漏消息，總不能接著殺他滅口吧？那我們成什么了？”
    “是啊，老外……”陸啟昌頭痛地揉著額頭。
    黃志誠遞給他一個口香糖，陸啟昌擺擺手，突然問道：“你覺得小何這個人怎么樣？”
    黃志誠想了想，坦誠道：“我看不透。”
    “看不透……”陸啟昌點點頭，“是啊，看不透……他太聰明了，他就像是個高高在上的上帝，看穿了我們所有心思，他知道我要殺韓琛，卻沒有阻止我這么做，而是替我擺平干擾。”
    “他也不是萬能的。”黃志誠笑道，“如果他真的是神，那他就該知道我跟韓琛根本沒有合作。你殺韓琛根本不是幫我……”
    “是啊……”陸啟昌頗以為然點點頭。
    他也覺得，何邪是和他想一塊去了，所以才沒有阻止他殺人。
    “既然他知道整件事，又那么聰明，不如問問他？”陸啟昌看向黃志誠。
    黃志誠道：“這樣的話，人情就欠大了。”
    “本來就不小。”陸啟昌搖搖頭。
    何邪猜到黃志誠殺了倪坤，也親眼看到他殺了韓琛，他現(xiàn)在是O記的人，等于同時捏住了兩位頂頭上司的把柄。
    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有那么一刻，陸啟昌有過這樣的懷疑，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這個念頭。
    黃志誠殺倪坤是在何邪進(jìn)入警隊之前，而他殺韓琛也完完全全是自己做出的決定，只不過何邪這個人聰明，猜到而已。
    何邪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好跟瑪麗在一起。
    他對瑪麗抱歉笑笑，走出房門接起電話。
    “喂，陸sir，有何指教？”
    電話那頭，陸啟昌很快把他的困擾說了一遍。
    何邪道：“我有兩個建議，第一，大大方方放出風(fēng)，說抓到倪友孝跟境外危險組織關(guān)聯(lián)，直接上門去幾請倪友孝回來問話，變被動為主動。”
    電話那頭的陸啟昌只是聽到第一個建議就驚為天人——還能這么操作？
    其實這只是一個逆向思維，身在局中的人很難跳出來解放視野。
    “第二個建議，直接放人，通過這個老外告訴倪友孝，有人要殺他，這次只不過是韓琛替他擋了槍。這樣就能把水?dāng)嚋啠屇哂研⒁缮褚晒恚詾槭菄A他們請來的殺手。”
    “當(dāng)然，你也可以兩個建議合二為一一起用，”何邪最后笑道，“總之這件事跟我們警察沒關(guān)系，我們只是調(diào)查，見證而已。”
    何邪的話讓陸啟昌豁然開朗，感嘆道：“幸虧你小子是警察。”
    “好了，這次倪家的案子過后，等著升職吧！”陸啟昌掛了電話。
    他最后一句，算是給何邪的保證了，也算是一點好處。
    何邪很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有些債，是根本還不清的。
    他笑了笑，收起電話回到房間里。
    瑪麗正和熱鍋上的螞蟻般走來走去，見到何邪進(jìn)來，她急忙迎過來道：“我還是覺得不行，阿邪，琛哥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怕他已經(jīng)出了事。國華他們的人被擋在別墅下面根本上不去，迪路說他也不知道琛哥去了哪里。阿邪，你有沒有別的辦法？”
    何邪看著瑪麗，平靜地道：“瑪麗姐，琛哥已經(jīng)死了。”
    瑪麗一怔，愣了大概有六七秒的時間，繼續(xù)道：“我覺得我應(yīng)該再給倪友孝打個電話，很有可能是他把阿琛藏起來了。”
    何邪道：“瑪麗姐，韓琛就死在倪家別墅外，被一槍爆頭。”
    瑪麗再次愣住，良久才道：“你胡說。”
    她的聲音腔調(diào)陌生到可怕。
    “你在騙我，你這個騙子，你胡說八道！”瑪麗激動起來，“混蛋，我這么對你，你居然吃里扒外……”
    啪！
    何邪狠狠給了這女人一記耳光。
    “清醒了嗎？”他淡淡問道。
    如果不是劉建明的背景背著這女人莫大的因果，他怎么會給這個女人這么多的耐心？
    瑪麗終于冷靜下來，她顫抖地厲害，捂住臉無聲哭泣著：“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想讓他上位，我想讓他出人頭地，卻從來沒跟他商量過，問問他愿不愿意……”
    她猛地抬頭，看向何邪：“是誰殺了他？”
    “重要嗎？”何邪道，“出來跑，是一定要還的，琛哥從賣出第一份獨品，砍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應(yīng)該料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你想給他報仇，除了除了把自己也搭進(jìn)去，根本沒用。何況殺死他的不是人，而是時局，是你一手把時局推到了現(xiàn)在的境地瑪麗姐，所以琛哥的處境才會如此尷尬，才會有人想殺了他。”
    “我死了男人，難道我什么都不做？”瑪麗激動質(zhì)問。
    “離開港島，過好下半輩子。”何邪道，“瑪麗姐，你還年輕。”
    瑪麗愣了良久，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今晚會發(fā)生很多事，等一切結(jié)束后，瑪麗姐你會知道更多事情，到時候我會幫你安排，無論你想留下還是想走。”何邪嘆了口氣，他對這個女人，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
    “阿邪。”瑪麗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就不怕我把你殺倪坤的事抖出來？”瑪麗幽幽地道，“如果我說出來，黑白兩道，都沒有你的立身之地了！”
    何邪回頭，嘴角勾起：“瑪麗姐，我是你最后的退路了，你也算是我唯一的破綻。很多時候事情不能做絕的，這話我剛給人說過，也說給你聽。我們之間，就不要有這種無聊的試探了。”
    他不再說話，大步走出。
    出了門，他打給文拯，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倪友孝要殺光你們”，第二句是“他身邊現(xiàn)在沒人。”
    然后何邪掛掉電話，直接扔掉了電話卡，順便把這部手機也丟到了垃圾桶里。
    是日，國華死在一個按摩小姐的手里，黑鬼被老外們活捉，交給倪友孝三叔手里，被嚴(yán)刑拷打后活埋。
    文拯在打探到其他三位大佬的下場后，徹底瘋狂了，糾結(jié)手下向倪友孝的別墅發(fā)起沖擊。
    恰時陸啟昌也帶隊來找倪友孝，巧妙替文拯引開了倪友孝布置的雇傭軍，最后雙方把別墅打了個稀巴爛，倪友孝的三叔、文拯等人，全部死了。
    陸啟昌上門收拾殘局的時候，何邪找到了他今晚的第一個目標(biāo)。
    這是個儒雅的青年，現(xiàn)在還是警校學(xué)員。
    “我認(rèn)得你。”儒雅青年推了推眼鏡，微笑道：“你是我們這一屆的天才，找我有什么事？”
    “楊錦榮。”何邪笑道，“琛哥死了，我我接替他聯(lián)絡(luò)大家，以后互相有個照應(yīng)。”
    楊錦榮笑容陡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