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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膏體

    五更天。
    月冷星稀,天色晦暗。
    內殿里的天子,金龍冠,蟠龍袍,好一派威嚴華貴的氣度。
    一群宮人將皇帝收拾妥當后,便簇著皇帝出門朝福壽殿而去。
    春寒甚重,元荊卻未有乘坐龍輦,步行上朝。
    喜連跟在后頭,覺得皇上平時走的就慢,怎的這回竟慢的出奇。
    可也不敢吭聲,只跟在皇上后頭慢悠悠的走。
    直到天色大亮,元荊才到了福壽殿。
    朝廷上文武百官屏息而立,已等候多時了。
    臨上朝前,元荊忽然側身同喜連說了幾句話。
    喜連聽的疑惑,“皇上,恕奴才愚鈍,這種東西,宮里頭是聽都未聽說過。”
    元荊沉一張臉,欲言又止,
    最后冷冰冰的扔一句,“出宮去找,找不到就別回來。”
    語畢,便轉身早朝。
    喜連犯了難。
    皇上說的不明不白,自己卻又不能不辦。無奈便領了那出宮的腰牌,換了身便裝,尋出宮去。
    皇城腳下,民眾熙攘。
    喜連自街坊間打聽許久,才終于明白皇上要的是個什么東西。
    也打聽到了買此物的去處。
    ***
    且說京城的相思廊是這一代出了名的倌館,底下的紅牌楚楚謖謖,冠絕四方。
    這日相思廊剛開門,便迎了一位奇怪的客人。雖衣著低調,卻難掩華貴,這客人抬起臉,面白無須,一雙狐貍眼透著精明。
    “這位客官看著面生,想是頭一回來罷?”堂里的人迎出來,笑的滿臉細紋。
    喜連點點頭,好奇的環視著堂子里的裝飾。
    到處都是紗燈幔帳,點綴了許多玉蘭海棠,有人挑起了湖藍的簾子,出來的是個俊俏的少年哥兒,同喜連看對了眼,嬌笑上前,
    “這位客官,好生俊俏啊…”
    喜連險些連隔夜飯都噴出來,想自己都是黃土埋半截的人,老樹皮一樣的臉,哪里還能俏的起來。
    再看眼前這白嫩的小哥兒,舉手投足,卻是比太監還太監。
    少年媚笑著上前,“我就喜歡你這摸樣的,看著踏實。”
    喜連拿掉肩膀上的手,“少跟咱家動手動腳的。”
    少年一愣,旋即抿唇,“你這伯伯還怪討人喜歡的…”
    喜連周身惡寒,開門見山,“這里可有一種冷香馥郁的膏脂么?就是那種外頭的盒子鑲了些珠子….”
    那少年自然明白喜連說的是何物,便掩著臉,輕捶喜連一下,
    “客官忒壞…這大白天的,尋那玩意兒做什么。”
    喜連扯一下嘴角,“咱家…我尋這東西怎么啦?怎的就見不得人?礙著你事啦?”
    少年拉了喜連的手,“客官火氣真旺,來來來,同小蓮進屋,小蓮好好給客官消火。”
    喜連聽得那‘小連’二字,登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竟脫口道一句,
    “放肆!沒規矩的東西!”
    小蓮見喜連是真的動了怒,忙松了手,后退幾步。
    京城王宮貴胄來相思廊找樂子的人倒也不少,可眼前這客人雖說不上氣度尊貴,卻也隱隱的有種威態,估摸著來頭不小,還是小心為妙,省的得罪人。
    喜連怒道:“到底有沒有那個膏脂?”
    小蓮翻了翻眼,轉身嘀咕著,“上這地方不買/春卻買這種東西,您真是頭一份兒。”
    走了兩步,又回頭道:“要多少?”
    喜連尋思片刻,“都要了。”
    小蓮聽喜連要包圓,登時變了臉,想著興許是同行過來攪局的,欲將那膏脂買光了,再將這相思廊里的小倌都疼死。
    念及至此,小蓮忙轉身去尋了老板出來。
    那老板是個矮胖的生意人,慢悠悠迎出來,打量喜連半晌,發覺面兒生,想來該是個老□□,賣給他也不打緊,但也要供著堂子里的用度,便只賣了一百盒給喜連。
    喜連長舒口氣,拿了這一百盒膏脂回去復命。
    待到了御書房,皇上剛巧下朝,眼下正執筆蘸墨,處理昨晚上積壓的奏章。
    喜連弓著身子拿了一盒上去,打開了,擱在皇上眼皮底下。
    元荊寫幾行字,輕掃了一眼,
    “恩。”
    喜連恭聲道:“奴才備了一百盒。”
    元荊聞言,筆尖一抖,抬眼看著喜連。
    鳳目里情緒異常,像是畏懼。
    喜連給元荊看的脊背發涼,便解釋道:“這是個稀罕物件,比較難找,所以奴才就多備了些。”
    元荊垂眼去看奏章上的墨點,
    “都送去未央宮。”
    ****
    未央宮一早就來了許多宮人。
    新來的總管太監,帶著一干宮人洗刷除塵,將未央宮收拾干凈。
    盈盈臉上也終于掛了些笑意出來,領著宮女太監到偏殿安排住的地方,完事又在每個角落拉了線香熏燒,一時間未央宮竟是器明地凈,檀香濃郁。
    不時有太監過來宣讀圣旨,蜀錦珍玩一箱箱的朝里搬,兩個宮女跪在地上清點半晌,滿面的喜氣。
    這人手多了,就連未央宮后殿的那個藍田玉池都給人收拾出來,掛紅燈,系青帳,很是華美秀麗。
    內殿里的人幾個宮女來回的收拾,蓮步輕巧,耳環叮當。
    淮淮尋了個清凈的角落,望著窗外頭打墻的小太監,癡癡的笑。
    何晏煩躁不堪,
    “怎么弄這么些太監宮女過來,實在惹人厭。”
    淮淮托著腮,笑了笑,
    “皇上…”
    何晏目光落在遠處,“田崇光這小子還算不賴,是個可塑之才。”
    淮淮雖睜著眼,可眼前卻全都是昨晚上的光景,
    “皇上吶….”
    何晏簇了眉,冷冷道:“但他卻也是太過盡心了,竟事事都答應的這般爽快,辦起來也麻利,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淮淮忽然捂了眼,
    “真真是羞煞我也…”
    何晏起身一腳,“夠了!”
    淮淮給何晏踹在地上,爬起來,彈掉衣擺上的灰,“何兄弟,你這脾氣可得改改,動不動就出手,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何晏冷聲道:“少廢話。”
    淮淮忍不住笑道:“這里忽然來了這么些人,是不是皇上往后夜夜都要過來了?”
    何晏神色微沉,“興許是罷。”
    淮淮咧嘴一笑,“皇上也喜歡我!”
    何晏漫不經心道:“你才看出來。”
    說話間,那總管太監小心上前,手上提了個食盒,見了淮淮,先恭恭敬敬的彎了腰,
    “主子,奴才順順,是未央宮新來的總管太監。”
    淮淮一愣,“不是春寶么?”
    順順道:“春寶是哪個?”
    淮淮趴在窗口朝外頭望了半晌,轉過頭道:“就是方才還在拍宮墻的那個小太監。”
    順順見淮淮如此,心里很清楚,便也不多言,只低聲道:“奴才受人囑咐,給主子帶了些東西過來,等主子想起來的時候,再來尋奴才也不遲。”
    何晏眼底一亮,“是藥么?”
    順順正欲轉身,聽得何晏這一聲,便抬頭道,“正是,奴才昨晚尋許太醫開的房子,自宮外頭抓了藥,已經煎好了。”
    何晏淡淡道:“別同那副弄混了。”
    順順將那食盒擱在窗下的角桌上,“奴才辦事,還請主子放心。”
    而后就轉身退下。
    淮淮開了食盒蓋,拿出一只銀質的粗針來,“簪子。”
    何晏拿在手里,再去看那食盒里放著的東西,竟是一個塞了紅纓的瓷瓶。
    想來那太監放了銀針,是為了叫自己放心。
    淮淮拿了那瓷瓶出來,拔了頂端紅纓,小心的嗅了嗅,面皮扭曲,“忒苦。”
    何晏冷聲道:“喝了。”
    淮淮道:“你怎么不喝?不是說了給你嘛?”
    何晏道:“都一樣,少廢話。”
    話說太醫院每日都送藥材過來,盈盈照常的煎好了,然后差其他人給淮淮送過來,
    這不淮淮剛仰脖喝了那一瓶藥汁,就趕上另一個小宮女端了藥過來,
    “主子,該喝藥了。”
    淮淮呲牙咧嘴,正欲反駁,竟聽得何晏道:“擱那吧。”
    小宮女不敢多言,將藥碗放好,順手又收了角桌上的食盒,躬身退下。
    淮淮驚道:“怎的還有一壺,沒完了吶…”
    何晏不語,見那宮女走的遠了,拿了藥碗將藥潑出窗外后將空碗擱回去。
    淮淮笑道:“還是何兄弟聰明,只是方才那點怎么不倒掉,也省的我受苦..”
    外頭忽然吵吵嚷嚷的,先前那送藥的小宮女忽然歡喜的跑上來,福一福身子,
    “主子,皇上又賜東西過來了。”
    何晏冷冷應一聲,“恩。”
    小宮女道:“宣旨的公公說了,您得過去一趟。”
    何晏道:“將那太監叫進來。”
    小宮女猶豫道:“這….”
    何晏一揮手,“快去。”
    小宮女點點頭,木著臉轉身出去。
    淮淮也想著跑出去看,卻給何晏拉了袖子,
    “急什么,不就是個物件嗎。”
    淮淮道:“皇上送我這么些東西,都沒叫我親自去接,想來這次該是個稀罕玩意。”
    何晏松了手,微微抬頭,“這人不過來了么。”
    宣旨的太監匆匆的進了屋,見了淮淮,雖面色有些難看,卻也還硬撐著推出笑來,
    托盤上放著的東西,不過是個攢珠錦盒兒。
    太監宣讀圣意后,便將托盤呈上去。
    淮淮跪在地上謝了恩,接了東西。
    宣旨的太監說了些吉祥話后,就給小宮女引著出了殿。
    淮淮將那小盒子拿在手里,打開蓋子,里頭膏體玉白,氣味芳菲,清冽幽遠。
    淮淮驚道:“胭脂?”
    何晏一頓,接著怒火中燒,還想著那人將自己當了妃子,正欲將其砸在地上,卻總覺得有些眼熟。
    又觀摩片刻后,何晏忽然失聲而笑。
    淮淮道:“笑什么?莫非你忒喜歡這胭脂?”
    “這哪里是什么胭脂”,何晏笑意盎然,“分明就是順滑用的香脂嘛”
    “他還挺會心疼他自己的腚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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