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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驚馬

    春寶點點頭, “可也是啊…右手還要拿饃,那便換個手罷。”
    語畢, 便換了左手,繼續砍樹。
    淮淮跟在一邊比劃半晌, 才練幾招,只覺身側香氣襲人,轉頭一看,竟是個鵝蛋臉的宮女。
    宮女發髻梳的很是利索,一雙杏仁眼黑黝黝的,盯著淮淮,面兒上沒一點笑摸樣。
    手上端了個托盤, 扣了個罩子, 卻掩不住的飯香。
    “既然起了,就過來用膳。”
    淮淮站直了身子,答應一聲后,又道:“你是誰..”
    盈盈端著托盤, 應付著福一福身子, “奴婢盈盈,是這未央宮唯一的宮女,專門伺候您的飲食。”
    淮淮撓撓頭,“那便謝謝啦。”
    盈盈不語,只轉了身,端著盤子朝里走,“過來罷。”
    淮淮回頭看一眼習武的春寶, 抬手招呼,“春寶,吃飯了。”
    出人意料的,春寶竟格外沉迷其中,頭也不回,專注砍樹,“一會再說。”
    淮淮自嘆不如,想著春寶這般執著,日后定是一代宗師。
    轉了身,淮淮便跟著盈盈進了內殿,
    未央宮同其他宮里不同,沒有暖炕,但整個內殿鋪了地龍,一樣的暖氣融融。
    盈盈將幾樣飯食擺在紫檀鑲金的桌子上,青瓷小碟里的菜色雖些許淡薄,卻是樣樣精巧。
    淮淮拿了銀筷,正欲動口,卻見春寶風塵撲撲的進了屋。
    額冒細汗,面色潮紅。
    淮淮轉向盈盈,“加一副碗筷來罷。”
    盈盈低著頭收拾食盒,“太監是奴才,豈能上主子的食桌兒。”
    淮淮道:“他是我師父。”
    盈盈拎了食盒往外走,“那也不成。”
    待盈盈出了殿,淮淮看一眼直勾勾盯著盤子的春寶,“她走了,你坐下罷。”
    春寶搓搓手,“這怎么好意思。”
    語畢,便尋了個園凳坐下。
    春寶伸了右手去抓那碟糖蒸酥酪,可剛碰個邊兒,就疼的收了手。
    淮淮道:“你看看,我都告訴你別光用一只手。”
    春寶左手抓起一塊糕餅,張嘴咬掉一半,“淮淮,你看以后日日同我練習如何?”
    淮淮吹著盈盈熬的碧粳粥,淺嘗了一口,“好啊,反正我也無事可做。”
    春寶狼吞虎咽,鼓著腮幫子,“忘了告訴你了,我現在是未央宮的總管太監。”
    淮淮一愣,“這樣厲害?”
    春寶得意的吃一口糕,“那可是,想來我也是在宮里待了十年的老人兒了,如今總算能混出頭來了。”
    淮淮道:“忒威風,回頭上御膳房跑腿的活計,就可差下人去干了罷。”
    春寶點點頭,“那倒是,只是這宮里實在忒大,想尋個人忒費勁,到現在,我還未見除我之外的第二個太監呢。”
    抻著脖子將嘴里的東西咽下,春寶繼續道:“這是你整日在床上躺著,所以并不覺得,若是你也起來四處轉悠,怕是我連你也找不著。”
    淮淮道:“我又沒地方可去,定會整日呆在屋里的。”
    春寶道:“不如,我等會帶你出宮轉轉。”
    淮淮停了筷子,難以置信,“當真?”
    春寶一揮手,正欲說話,卻打了個飽嗝。
    而后,又平平心口道:“之前游公公同秀公公都管著你,眼下,這未央宮可是我說了算。”
    淮淮連忙奉上筷子,“張公公,您請用,這剩下菜色的都是您的。”
    春寶接過筷子,“油嘴滑舌的東西。”
    淮淮打量了春寶半晌,“別說這人一升了官,就是較平常更有派頭些,你若是再說上兩句‘當心咱家撕爛你的嘴’的話,那便更像總管太監了。”
    春寶咧嘴一笑,露牙上菜葉,“還真是。”
    淮淮又道:“就是這身衣裳,寒酸了些,若是能穿的好些,那就更好了。”
    春寶道:“不如待會用完膳,你同我去內務府領上一身衣裳罷。”
    淮淮點點頭,“我已經吃完了,就等你了。”
    春寶聞言,做風卷殘云之勢,將桌兒上的菜色吃的精光,拿了個盤子正想舔,卻遠遠的見盈盈進來,便趕忙放下,起身離了桌兒。
    盈盈將藥碗擱在桌子上,“吃的倒是挺干凈。”
    淮淮看那碗藥,眉頭一蹙,“待會就喝,你先出去忙罷。”
    盈盈慢慢的斜了眼,“奴婢奉旨,要日日眼看著主子服藥,如若不然,便要以死謝罪。”
    淮淮聞言,不情愿的端了碗,怯怯看一眼盈盈,覺無商量的余地,只得硬著頭皮仰面喝下。
    倒是將一旁的春寶饞的夠嗆,咂咂嘴,滿口生津。
    眼見著淮淮喝完藥,盈盈便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利索,端著食盒,轉身回小廚房洗刷去了。
    淮淮給春寶領著出了宮。
    兩人習慣的將手收入袖內,一前一后。
    殘雪上雜亂的腳印上,又給踩了新的兩行,朝著內務府而去。
    黃昏的日頭,雖不灼熱,卻剛巧直射人眼。
    兩人走了好一陣子,淮淮給那陽光晃的瞇眼,抬起頭,眼望著那天際泛紅,暮靄旖旎。
    那青灰的盡頭,遠遠拐過來一隊人,佩刀的侍衛和佝僂的太監中間,明黃的龍袍,素白的長裙,蟠龍繡鳳,雍容華貴。
    正朝著這里緩緩而來,
    那越發近了的腳步,像是溫柔的召喚。
    兩側的宮人一見皇上駕到,紛紛避讓跪拜。
    淮淮停下步子,目光越過跪下去的春寶,直直的盯著那人的臉,
    鏡中水月一般,清晰成形。
    翹首以盼的人,什么都不記得,只捧著一顆癡心,化成滿滿的蜜意,倒又倒不出來,忍也忍不回去。
    皇城落日,暈黃繁復。
    天仙一般的妃嬪巧笑嫣然,“能陪皇上散會步,臣妾雖感恩戴德,卻也并不奢求常能如此。”
    元荊斂去眼底戾氣,神色和煦,可說出來的話,依舊是冷冰冰的,
    “莫非是伴君如伴虎。”
    蓮妃莞爾一笑,“說句不得體的話,皇上在臣妾眼里,是臣妾的夫君,并非那個執掌天下的國君。”
    接著蓮步輕移,“臣妾愛慕夫君心切,卻也知道皇上國務繁忙,能抽空來后宮看臣妾,已是臣妾萬福,自然不敢奢求。”
    元荊聞言,若有所思,靜默不語。
    目光落在遠處,周遭都是退避下跪的宮人,唯有一人直立著身體,突兀至極。
    蓮妃正欲說話,瞧見皇黑眸冷寒,直直的望著一處,便順著其目光看過去。
    高大的男人落了一身的余暉,也正望向這里,
    神色癡然,莫名的叫人傷心。
    喜連倒是眼尖,趕忙跑上前去,將淮淮拉倒宮墻角,低聲呵斥,
    “沒規矩,見了皇上還不下跪。”
    淮淮給喜連摁著肩膀跪在地上,卻依舊望著元荊,分毫不移。
    “皇上…別惱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喜連身子一僵,“你這是作死吶,再不閉嘴,當心皇上差人將你打了出去。”
    淮淮不去理會喜連。
    眼瞅著那人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給個女人陪著,淡漠而去。
    那背影也給一群高壯的侍衛擋住了,只剩下一絲隱隱約約的明黃,漸漸遠離。
    元荊垂了眼簾,聽得身邊的蓮妃開口,
    “皇上,那個人,倒是膽子大的很吶。”
    轉過臉,元荊盯著眼前那艷若桃李的妃嬪,“依你所見呢。”
    蓮妃在宮中呆了許久,也是諳熟這里的道理,便輕聲道:“不過是小錯,若是罰的狠了,別人也會說皇上暴虐,依臣妾看,只讓人警告一聲也就是了。”
    元荊眸光倦怠,點點頭,算是贊許。
    喜連嘆口氣,不輕不重的看一眼淮淮,再未吭聲,轉了身跟上前去。
    周遭的宮人見皇上離的遠了,也都紛紛起身抖衣,各自忙各自的差事去。
    春寶拉一把淮淮,“走哇。”
    淮淮木頭一樣站在原地,忽然變了注意,“春寶,我不同你一起去了。”
    接著便,朝著方才過去的那隊人跑去。
    春寶見狀也跟在后頭,“罷罷罷,我也不取什么勞什子衣服了,我同你一起,也有個照應。”
    前面就是御書房。
    御馬監的人牽一匹青驪馬,貼宮墻緩緩而行。
    牽馬太監老遠望見眼前明黃,便反射線的跪地叩拜。
    韁繩自手心脫出,那尚未馴服的馬匹,便撒了歡,箭矢一般沖了上來。
    護駕的侍衛雖善于御人,卻也不知如何勒馬,面對著那碗口大的馬蹄,竟也有些惶恐。
    有幾個沒分寸的,強沖上去,都給撞倒在地,壓到了身后意欲沖上來的侍衛。
    這一來,反倒驚了馬,騰起的雙蹄,重重落下,將一個侍衛磕的頭破血流。
    蓮妃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驚呼一聲,腿腳一軟,便直直的癱在宮女身上。
    喜連面皮青白,“護駕——”
    言畢,便以身護住元荊。
    話說元荊蓮妃的長秋宮距離翎羽殿,不過一盞茶的路程,所以此番出行,喜連也便沒帶多少侍衛,誰知道半路殺出這么個畜生,驚擾圣駕也便罷了,竟大有傷人的趨勢。
    正尋思著,喜連見那畜生給侍衛砍的鮮血淋漓,紅了眼,狂躁而來。
    抖若篩糠的人,咬牙閉眼,欲以命護駕,可卻聽得耳旁一聲鈍響,隨即面兒上便蓋了厚厚的一層馬血。
    侍衛望著自己空空的刀鞘,呆若木雞。
    千鈞之時,手起刀落,利刃入喉。
    面色發白的元荊給淮淮拉到一邊,
    腦子里卻還想著,當初看他揚鞭縱馬,也是這般豪興橫飛。
    淮淮看一眼自個兒手上腥粘淋漓,也很是意外,
    轉過臉去,對上元荊的眼睛,登時將心中疑惑拋在腦后。
    那種佳人在懷的滋味,似酥似麻,銷.魂蝕骨,河蟹河蟹。
    呆立許久的春寶即刻一跪,雙手抱拳,“淮淮,收我為徒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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