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歷四年,嶺南道,萬州境內(nèi),有道果出世,神通主閆三被宋家招攬……”
“新歷四年秋,同一年,嶺南、平西、萬龍、麟龍等道,相繼有神通主出世……”
“其后七年時間,明確有記載的神通主,多達三十二人,疑似者,怕已超過百人……”
“關(guān)外大差不差,但算上方寸仙山中流傳出來的道果,數(shù)量反而要超過關(guān)內(nèi)……”
……
熏香繚繞之間,萬象山弟子,輕聲誦讀卷宗,向自家老師匯報。
“前后不過十來年,竟有將近兩百人……”
香氣繚繞間,王牧之正自伏案書寫,聽罷也不由擱筆:
“大災、大亂、大運……”
天下廣大,不算海外群島,不提大離、天狼二國,單單大明一道之地,人口盛年時就有萬萬之多。
兩百,似乎不多。
可這一切,只發(fā)生在十年之間,而在大明立國之前的兩千六七百年里誕生的神通主,還不及這個數(shù)字的一半的一半!
這,就尤為可怖了。
“天下大亂,群雄并起,或許,也正契合了三笑散人那潮汐論?”
林升合起卷宗,回應(yīng)自家老師:
“不止是神通主,這十年間,武圣也很是除了幾個,小師叔、啟道光、猷龍、關(guān)七、宋天刀……”
“武道余韻罷了,再往后,武圣縱不淪為絕響,但,純粹的武圣,怕要至你小師叔這一代為止了……”
輕嗅著熏香的味道,王牧之繼續(xù)伏案書寫,而林升也繼續(xù)匯報著諸多情報。
他卻正是西北道監(jiān)察司外派司主,對外情報的搜集與整理,都由他負責。
橫空出世的方寸仙山,牽動了諸多大勢力,以至于,近些年來,便是邊關(guān),都無戰(zhàn)事。
林升匯報的事情,大多也與方寸仙山有關(guān),誰人得了道果,哪個學了神通……
這幾年,關(guān)于道果、神通之類的情報,已然在普通人之間流傳開來。
“回吧。”
許久之后,林升再度合起卷宗,王牧之頭也不抬,只擺擺手,讓他自去。
“老師……”
林升沒有退出去,猶豫再三,還是道:
“老師,您老什么時候回一遭西北道城?師兄弟們,對您都頗為想念……”
“想念?”
停筆,蘸墨,王牧之抬眸瞧了他一眼:
“怎么,一道之地方才穩(wěn)固,就起了貪權(quán)之心?”
“弟子不敢。”
林升面色微緊:
“只是,近幾年,王爺越發(fā)偏離我等,重用新學之士,那些人,不讀經(jīng)義,不敬儒學,他們……”
“無時想有,有時想多,多想更多……這是人之本性,哪有什么敢與不敢?”
看著不敢與自己直視的弟子,王牧之只覺心中乏味。
十余年里,他何曾沒有過去西北道一觀的心思?
畢竟,那是傾注了他心血,實施了他與楊獄商議敲定的法度的地方。
但他抑制住了。
無他,萬象山門人對于西北道的影響已然太深。
從打下來、到治理、到選拔……方方面面,已經(jīng)權(quán)柄頗深。
這般情況下,他就越發(fā)不能親去西北,他不擔心楊獄無此容人之量,只是擔心弟子們野心膨脹。
可惜……
“論跡不論心,想一想不壞事,但你最好,也只是想一想……”
微微一頓,王牧之沒有多說,擺擺手,讓他滾蛋。
后者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也只得躬身退去。
“人心,心……”
空曠的房間內(nèi),王牧之沒了落筆的心思,許久后,他嘆了口氣,迎上幾步:
“老師聽了許久,卻不說話,是要看弟子笑話嗎?”
房門外,是越發(fā)蒼老的徐文紀,他拄著拐,慢悠悠的走進房間:
“或許,這就是一脈相承?老夫的弟子不聽話,你的弟子,也與你道不同……”
“世上沒有相同的花,沒有同樣心思的人,自然,道也不同……”
攙著老師坐下,王牧之搖頭:
“弟子心中復雜之處,不在于他們有著其他心思,而是他們,目光短淺……”
“榮華富貴、大權(quán)在握,誰人不想?哦,對了,除了當年的你……”
淡淡的看著自己最滿意,也最叛逆的弟子,徐文紀神情有些微妙:
“猶記得那時,你才十一二歲,課上老夫問詢爾等志向,唯你所答,記憶深刻……”
聽得老師提及當年,王牧之也有些懷念:
“但弟子始終認為,人人皆可成為圣人……”
“所以……”
徐文紀打量了一眼案上,墨跡未干的紙張:
“憑此書,可成圣人嗎?”
“不過是聽得這些年變化,心有所感罷了。”
王牧之合上房門,重新燃起熏香,這是他自制的香,可凝神靜氣。
徐文紀不再多言,慢慢翻閱著紙張,時而皺眉,時而舒展,許久才道:
“你以為的未來,如此悲觀?”
“不是悲觀,而是事實……”
小心的收起紙張,王牧之神色平靜:
“天變,于天地都是翻天覆地之變化,于人,更是劇烈到無法形容的可怖……”
徐文紀打了個哈欠,近幾年,他精神越發(fā)的差了,這凝神靜氣的熏香下,他都想睡。
“神通主,不是武者!”
深吸一口氣,王牧之繼續(xù)道:
“武圣,縱然極強,可仍難脫凡人范疇,他們的后人、子孫,也無法把持武道,縱有普通人改命的途徑……
神通主,他們還不是仙神佛魔,但也已經(jīng)不再是人了!而道術(shù),卻可通過神種煉制之法器,代代傳承……”
徐文紀微微皺眉:
“你……”
“老師,未來之世,對于小師弟,啟道光、黑山老妖這般豪雄級人物而言,或許是盛世……
可對尋常百姓而言,將會是比以往,比如今,更為深沉的災難……”
房間內(nèi),王牧之垂眸:
“神通可以傳承,這,太可怖了……一個尋常人,便是習武,又怎么和這樣的人抗衡?”
徐文紀神色微有些動容:
“你以為,當亂世平定之后,天下被那些壽元綿長,執(zhí)掌神通,且能代代傳承的神通主所掌握的話……”
“會……”
王牧之正欲說什么,突然心頭一動,就聽得關(guān)內(nèi)鼓點炸響,大片兵戈甲胄摩擦碰撞之音響起。
“敵襲?!”
徐文紀猛咳一聲,站起身來。
王牧之已然搭上他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了城墻之上。
就聽得平原之上驚雷陣陣,無盡雪浪滾滾而動,宛如大海揚波,一重高過一重,一浪高過一浪。
水云關(guān)的城墻,似都在顫抖。
遠處,旌旗獵獵,人馬如龍,八千高手披甲縱馬,氣機糾纏,如山橫撞。
滾滾煞氣鋪天蓋地而來,其勢之強橫,幾乎讓人聯(lián)想到了當年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騎!
“天狼騎?”
王牧之眸光一凝,旋即色變。
一道沙啞卻鼓蕩很遠的大喝聲,自關(guān)外傳來:
“徐文紀!寡人在此,還不速速開門!”
“開門!”
嗯?!
微微一怔后,王牧之面色陡然沉了下來,熾烈的雷光不可抑的自身上騰了起來。
大軍壓境,天子叫門?!
……
……
平水縣事了,楊獄并未應(yīng)大老板之邀,去往方寸仙山,雖然后者這幾年邀請了他不知幾十次。
喚來州府一眾官吏,囑咐善后,就乘坐飛鷹回返西北道城,并于第一時間,再度閉關(guān)。
而當他再度出關(guān)之時,就聽到了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事件……
“天子叫門!”
有明一朝四百多年,這也是絕無僅有的大事件,尤其在尋常百姓之間,更是異常轟動。
出關(guān)之剎那,五感比之巔峰時更強出良多的楊獄,已然聽到了王府內(nèi),乃至于附近街道之中的諸多談?wù)撝暋?br/>
而等候許久的齊文生,自是第一時間上前,為他匯報此事……
“……那一日,水云關(guān)外,八千天狼精騎現(xiàn)身,兵臨城下,聲勢滔天,而一同到來的,還有……”
“長話短說!”
抬手打斷了想要長篇大敘的齊文生,楊獄開口道:
“那乾亨帝如今何在?”
“咳咳……”
齊文生連咳幾聲:
“當日他叫門之后,門,當然不會開,但也放下了吊籃將他拉了上來,之后……”
“奪權(quán)?”
楊獄微微皺眉。
乾亨帝,自然不是個好皇帝,但其人自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對于廟堂爭斗十分熟悉。樂文小說網(wǎng)
事實上,依著他自秦厲虎、徐秀秀身上所窺見的一些東西,他大概也能拼湊出些東西來。
若無他插手的情況下,這位乾亨帝,將會在幾年或者十幾年后歸來,迎接他的,是平定兩道六州的秦厲虎。
而之后……
“老師在側(cè),他倒是想,卻又怎可能奪走?”
齊文生嗤笑一聲,旋即神色有些復雜,甚至說,極為驚悚:
“老師當機立斷,將他送去了攔山關(guān),交付給前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黎白虎……”
“王師兄親自將他交給了黎白虎?”
聽到此處,楊獄不禁挑眉,他似乎還記得黎白虎的命格是……
王牧之,居然也知道?
“就在剛才,有翎鷹傳訊……”
“乾亨帝,身死攔山關(guān)!黎白虎,親手將他,
吊死在塞外一顆歪脖子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