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于國運……”
    回想著兩次窺見黑山老妖氣息的不同，楊獄若有所思，似乎真是這樣？
    “武道修行，以換血為始，其后生出內(nèi)息，換血大成后，方可氣血交融衍生真氣，待得百竅開，玄關(guān)啟，方進精氣神三元歸一……”
    牽馬慢行，張玄霸微微有些感慨：
    “看似簡單明了，可陸沉與達摩相距千年，邋遢道人又隔千年，三千余年至今，多少先賢開辟，方有今日之武學(xué)盛世……”
    三千年，滄海桑田，王朝更迭數(shù)十次，能夠留名者不過寥寥而已。
    那三尊無上大宗師之外，還有多少武者在迷茫中跌跌撞撞，卻又無人得知了。
    聽著張玄霸講述武道演變，楊獄心中也不免有些波瀾，他先后見過達摩與邋遢道人，那兩位的心性氣魄，無愧無上大宗師之名。
    “三元歸一，方有晉升武圣之基，肉體凡胎難以觸及靈炁，故而，道果就是不為外人所知的‘武圣第五步’?！?br/>     張玄霸微微一頓，略過了此節(jié)，道：
    “借假修真，以外修內(nèi)，是內(nèi)無可進之后的必然，陸沉當(dāng)年，必然也是觸及了此節(jié)，只是他未必知道為何，也或許不知如何總結(jié)，傳授……”
    “這武圣第五步，不可避免嗎？”
    楊獄問道。
    “或許有法可避免，只是老夫才智不足，未有發(fā)現(xiàn)?！?br/>     張玄霸留著余地。
    “那只怕是不能了……”
    聯(lián)想著邋遢道人用百年尋找道果之事，楊獄微微點頭，知曉這一步只怕是無法避免。樂文小說網(wǎng)
    事實上，自古而今，似乎也不存在無道果者晉升武圣的先例。
    “萬物生于天地中，與天地的聯(lián)系從來不會斷絕，人亦是萬物之列，靈炁也在天地之中……”
    張玄霸微微搖頭：
    “可惜，這其中的奧妙，老夫尚且不得而知，而古往今來的大宗師們，似乎也沒有人會思考，或者說，有答案?！?br/>     “晉升武圣者，只怕也無閑心追究其中原理。”
    楊獄有點明白了。
    事實上，他開得玄關(guān)之后，也沒有去思慮過換血、筑基五關(guān)之間可能存在的問題。
    畢竟，他一路來都極少有喘息的機會。
    而比之梳理換血、筑基五關(guān)，他的精力，更多還是放在自身修持上。
    “這，就是老夫認為達摩、邋遢道人比陸沉更值得敬佩的地方了。人啊，一旦自己爬上某個高度，就不會愿意為后來者留路了?！?br/>     張玄霸的語氣中，少見的有些敬佩的味道：
    “故而，達摩、邋遢道人，方才一前一后，成為當(dāng)今武林佛、道二家的祖師級人物，哪怕佛與道，比他們要早許多?！?br/>     這是極罕見的。
    十?dāng)?shù)日的相處，楊獄很清楚的知道，這位趙王爺看似平易近人，其實骨子里仍是睥睨桀驁的霸道。
    在他口中，與其并列錦繡榜的諸位，不過是‘蠢材’‘廢物’。
    “所以，您舍棄了道果？”
    楊獄突然開口。
    “不全是?！?br/>     張玄霸擺擺手：
    “老夫不過一老卒，哪有大宗師的品性心胸，之所以棄了道果，實在是那儀式，邁不過去……”
    儀式，邁不過去？
    這個答案，著實出乎了楊獄的預(yù)料，聽得此言，他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能！
    以張玄霸的武力，地位、人望，有什么儀式是他所完不成的？
    但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
    “您是不愿吧？”
    “說的遠了?！?br/>     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張玄霸把玩著那枚舍利，話鋒轉(zhuǎn)了回來：
    “借假修真，靈炁自然是絕佳的，但靈炁稀薄難以汲取，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人選擇其他路，
    比如這老妖，他的氣運與天狼國運相連，以此晉位武圣，于這塞外苦寒之地，無往不利。甚至若有一日神器北移，他借此運勢，一飛沖天，都不是不可能?！?br/>     “大明太祖，走的也是此道？”
    楊獄心中一動。
    “然也！”
    張玄霸點頭：
    “太祖出身著實不好，為了求生甚至加入了憐生教的義軍，但其人天賦絕高，一路橫掃天下，
    敗陳玄英，破憐生總壇，七十多路起義軍被他一一蕩平，借助開國之大勢，他橫推天下無敵手，
    甚至以國運為賭注，將那老妖怪徹底鎮(zhèn)壓到了大衍山……”
    “那老妖怪，是張，太祖鎮(zhèn)壓的？”
    楊獄一驚，旋即察覺不對。
    他可是記得，邋遢道人那個年代，老妖婆就被鎮(zhèn)壓到了大衍山……
    “四百年前，天下大亂，其根本原因，是靈炁潮汐揚起一波大浪，那時，老妖半只腳已然跨出了大衍山……”
    張玄霸解釋了一句。
    “那老妖婆……”
    陸沉、達摩、邋遢道人、張元燭、張玄霸……與如此多天驕人杰爭雄而不死，楊獄突然覺得心頭有些壓抑。
    這老妖怪，只怕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怖。
    “便是一頭豬活個三千年都不可小覷，遑論是頭吃人的老妖怪？”
    隨口說了一句，張玄霸不再提及那老妖婆，又說回了武道修持。
    其間，也點評了天下間有數(shù)的高手。
    諸如慕清流、梵如一、紅日法王、姜無恙、廣覺大禪師等名動天下數(shù)十年的武圣級存在。
    “黑山老妖合以國運，紅日法王亦然，反倒是梵如一、慕清流兩人有些特殊，一人極情于劍，另一個，則坐上了蓮臺，身受億萬黎民之香火，奇詭非?！?br/>     “香火？”
    楊獄心中有些詫異。
    國運他勉強可以理解，劍、香火，就未免讓他心中有些違和感。
    這還是武道嗎？
    “……至于聶龍?zhí)臁?br/>     話到此處，張玄霸微微一頓：
    “不提也罷?！?br/>     楊獄不禁啞然。
    “一張錦繡榜，不足以囊括天下，但多也不值一提，陰溝里，沒有真龍?！?br/>     張玄霸說著。
    楊獄心中卻有些好奇。
    這位爺，只怕并未合以國運，不然，即便自己承接了擎天撼地，算是他半個傳人，只怕也不會如此和善。
    短暫的相處，他很清楚，眼前這位，是個比任何人都要純粹的武者。
    他不問，張玄霸自然也不會提及。
    之后，楊獄則向他請教著武道之上的一些疑惑，后者來者不拒，但有所問，無不回答。
    直到最后。
    “敢問王爺，武圣之上的道路，您可曾觸及？”
    與真言道人相處的兩年里，他不止一次的提及過張玄霸的志向，更認為他是繼那三尊無上大宗師之后的第四位為武道開路者。
    “借假修真之后，自然是由外而內(nèi)，去假存真。以天地之無限，開辟自身之有限……”
    提及此點，張玄霸的眸光越發(fā)的亮了：
    “老夫?qū)⑵涿麨椤讼伞?！?br/>     “人仙！”
    楊獄心頭一震。
    “想學(xué)？”
    張玄霸微微一笑：
    “若你能陪老夫走完此路，教你又何妨？”
    “那晚輩，可就卻之不恭了。”
    楊獄坦然回應(yīng)，不掩飾自己的渴求。
    兩人的腳程自不必多說，緩步而行，其實也極快，日頭偏西之時，已來到一處小部落之前。
    因著靠近邊關(guān)，這些小部落像關(guān)內(nèi)更勝過像關(guān)外，一眼望去，帳篷寥寥，木制房屋倒是比比皆是。
    只是早已廢棄多時，一眼望去，風(fēng)雪掩蓋了小半，只有零星的房屋，才有著人煙的氣息。
    “天災(zāi)、人禍。”
    張玄霸駐足，遙望。
    關(guān)外的風(fēng)雪，數(shù)倍于關(guān)內(nèi)，但讓他們十室九空的，卻不是天災(zāi)，而是戰(zhàn)爭。
    攔山關(guān)外浩浩蕩蕩數(shù)十萬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被裹挾的普通牧民，真?zhèn)€精銳只怕不足一萬。
    “這小部落……”
    楊獄眸光卻是瞇起，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天變將至，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
    張玄霸挑眉。
    就聽得遠處的小部落中響起了清脆的鈴聲，繼而，風(fēng)雪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兩人的眼力何其之好？
    一眼掃過就可看到，這群衣衫襤褸的牧民，神情木訥，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身上沒有半分生氣可言。
    楊獄以通幽望去，只見他們周身盡是陰煞，分明是一只只厲鬼在吞噬陽氣。
    他眉頭一挑，正要動作，就聽得身側(cè)傳來一聲輕斥：
    “孽障！”
    轟??！
    這聲音并不如何高亢洪亮，可一經(jīng)傳蕩，就好似九天雷落，轟鳴響徹之剎那，風(fēng)雪之中就傳來聲聲哀嚎。
    熾烈到極點的陽剛之氣一閃而逝，所有的尸體已然栽倒在地，目之所及，所有的鬼魂，盡皆破滅。
    “啊！”
    村落中傳出慘叫，一個羽冠博帶，形瘦削，面色冷厲沉的黑衣道人驚惶到了極點，他想要逃跑，可只晃了一晃，就噴出逆血。
    連同魂魄一并，被這輕斥聲震碎在了雪地之中。
    楊獄眼皮一跳。
    那一剎那，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恍惚間，有種當(dāng)年挑戰(zhàn)邋遢道人時，要被七劫劍意一斬兩斷的恐怖錯覺。
    “去，收拾一下，今晚就在這過個夜。”
    “過夜？”
    楊獄嘴角一抽。
    以他們的旺盛精力，哪里需要專門尋處地方過夜，這分明是刻意放緩腳步……
    “那老妖廣邀高手來此關(guān)外，老夫，也很想見識見識……”
    牽馬而行，張玄霸漫不經(jīng)心：
    “以后，不見得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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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晚安……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