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怕你失足嗎。”</br> “林婉能游上來，你下去，大哥就得安排人打撈了。”茅群笑道，有意讓氣氛活絡起來。</br> 茅文蘊笑了笑，轉瞬斂了眸，“大哥，我今日，見到江晉了。”</br> 茅群臉上的笑容消失，“他可說了什么？”</br> 茅文蘊搖頭，“他似乎，不記得我了。”</br> “離你們上次見面有五年了，不記得也正常。”</br> “蘊兒，別覺得負罪，你只是在該成婚的年紀，聽從了家里的安排，江晉當時，銷聲匿跡，更是傳出了死訊，你并未嫁入靖安侯府，沒有給他守靈的道理。”</br> 茅群溫聲開口。</br> “大哥，但我，終是負了他。”</br> “我至今記得，祖父生辰那日，他偷偷把酥糖塞給我，話還沒開口，臉就紅透了。”茅文蘊眼里有些追憶，唇角揚起淡淡的笑。</br> “蘊兒……”</br> “大哥，兒時的美好罷了，要說男女之情，就過虛了。”</br> “只是見著他，生出了些感慨。”</br> 茅文蘊朝茅群笑，選擇的那一步，一旦邁出，是無法后悔的。</br> 她和江晉，早已沒了可能。</br> “侯爺，是茅家的二小姐。”</br> “茅文蘊？”李易眸子一抬，都宣城未免太小了，江晉的前未婚妻啊，這都能遇上！</br> 好在他走得快，茅文蘊也不是話癆，這要跟他追憶往昔……</br> 李易能答出個屁啊。</br> 果然人在一個環境待久了，就會喪失警覺，下次絕不能同陌生人相處了。</br> 危險，太危險了！</br> 接下來，李易沒再往浣湖跑了，發呆的地方，換成了院子，還是自個府邸安全啊。</br> “侯爺，今日林將軍的衣甲會送回來，你要去迎迎？”</br> 護衛請示的看向李易。</br> 李易撐著頭，目光呆滯的數著銅板，聞言，惱怒的抬頭，“你打斷我了。”</br> “又忘數到哪了。”</br> 李易嘆息，“每日的開銷真是大啊，這銅板要是能一個分成兩就好了。”</br> “早晚你們得去街上賣藝。”</br> 擺了擺手，李易端起茶水，“按人設，我是得偷偷的在暗處看個一看。”</br> “走吧，備馬，咱們出城！”</br> 李易剛邁步，一個護衛匆匆跑過來，“侯爺，不好了！林三公子遭到伏擊，怕是兇多吉少了……”</br> 李易眸子一凝，衣擺帶風的出了府。</br> 林子里，林勁嘴角滲著血，從馬上摔了下去，胸口處插著一只羽箭。</br> 三里外，躺了一片尸體。</br> 一群蒙面人，還在四處搜尋著，當聽到馬蹄聲，他們對視一眼，飛快撤退。</br> 箭矢貫胸而過，想來是活不了。</br> “侯爺。”</br> 看著一個個躺在血泊里的人，護衛望向李易。</br> 李易手指捏了捏，這里面，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他們曾隨他迎過親。</br> 沒有多余的時間傷感，李易翻身下馬，就開始翻找。</br> 沒找到林勁，李易微微松了口氣。</br> “分散搜尋。”</br> 李易朝護衛開口，當先策馬朝前奔去。</br> “林二公子！”</br> 怕林勁藏了起來，也為了驚走暗處的人，護衛一個個扯著嗓子喊。</br> “侯爺。”</br> 在搜尋了一會后，一個護衛急跑到李易跟前，面色凝重道，“找到了。”</br> 李易當即隨護衛過去。</br> 林勁面色慘淡，要不是胸口還有些起伏，只怕要被當成死人。</br> “林勁！”</br> 看著林勁胸口的箭矢，李易瞳孔放大。</br> 費力的睜開眼，林勁伸出手，抓住李易的衣擺，“江晉，我求你，求你件事，幫我照顧，照顧姌兒她們……”</br> 林勁眼角滲出淚，手漸漸落了下去。</br> “林勁！”</br> 似是感受到了悲傷的情緒，天空下起了雨。</br> “靖安侯，可有找到林二公子？”</br> 城防衛趕了過來。</br> 李易木然的抬起頭，衣衫已經濕透。</br> “在崖邊，發現了血跡，還有這個。”</br> 李易攤開手，是一塊染血的衣角。</br> 城防衛低下頭，嘆息一聲，早在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他們就覺得林二公子已經遭了不測，果不其然啊。</br> 將軍府，這是絕嗣了啊。</br> “二哥呢？”</br> 一個身影飛撲而來，林婉身子直顫。</br> 她不該在府里等，她應該隨二哥一起的。</br> 悔恨幾乎要將林婉吞沒。</br> 李易把衣角給她看，“崖邊發現的。”</br> “是林勁的衣物？”</br> 林婉死死盯著那片衣角，咬緊唇，“一片衣物而已，沒找到人，二哥就一定還活著！”</br>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林婉朝崖底跑去。</br> 將軍府，林姌扶著桌角，一口一口的鮮血往外吐。</br> 大雨越發磅礴，連視線都變得不清晰。</br> 李易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回走。</br> 一回府，他就倒了。</br> 所有人都知道，靖安侯這是被勾起了心底的夢魘。</br> 不同的是，靖安侯府比將軍府更悲慘。</br> 人死完了不說，還背負了許久的罵名。</br> 靖安侯怨林家，可看著林家男丁一個接一個慘死，他但凡沒有泯滅人性，就不可能無動于衷。</br> 崖底有水流，雖不湍急，但把人沖走也未可知。</br> 打撈了一天，只撈到林勁的鞋子。</br> 看著鞋子，眾人集體沉默，這情況，怕是難幸免了。</br> “侯爺，林二小姐和林三小姐，都臥床了。”</br> “將軍府一片沉寂。”</br> “你，要不要去瞧瞧？”</br> 護衛把情況匯報給李易。</br> 李易輕咳一聲，長時間淋雨，他不感冒發燒都難。</br> “去備車吧。”李易輕緩出聲。</br> 拔開攔著自己的小廝，李易徑直闖入林姌的房里。</br>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好顧慮的。</br> “請了大夫？”</br> 一旁的侍女點頭。</br> “大夫怎么說？”</br> 侍女搖頭，“只開了個藥方，讓試試，就走了。”</br> 李易摸了摸林姌的額頭，媽耶，這起碼得四十了！</br> “去，把李神醫請來！”</br> 李易朝外喊了一聲。</br> 因著皇帝的恩典，李易現在用邱費，就跟用自己府里養著的大夫一樣。</br> 林姌眉心緊蹙，時而不安的搖頭，一看，就是被夢魘著了。</br> “不要……”</br> 林姌囈語，眼角滲出淚。</br> 這模樣，瞧著李易嘆息。</br> “別怕，都是夢。”</br> 李易溫聲寬慰著林姌。</br> 但并沒有起作用，林勁的慘死，讓林姌本就緊緊繃著的弦，徹底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