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豐旗一開始發酒瘋,李易就把人屏退了。</br> 眼下瞧他這形態,嘆了口氣,這孩子給壓抑太久了。</br> 如今借著酒勁,只想盡情宣泄一番,放肆一回。</br> “司劍,衛家到底有何錯?他要誅人滿門。”</br> “那些孩子,為什么就不能放過?為什么?”豐旗坐靠在石凳上,抱著酒壺,嗚嗚哭道。</br> “我何其可悲,只是走狗受了些責罰,我就暢快不已,可頂上那個真正的劊子手,我卻眼睜睜看著,連半點心思都不敢動!”</br> 豐旗站起身,搖搖擺擺的對著樹干又打又踹,最后還上嘴了。</br> 可見其心里壓制的恨意有多深了。</br> 李易抿了口酒,沒有阻攔,不讓他發泄一回,人不是被逼瘋,就是走向變態。</br> “帝王昏聵,冷血無情,臣子當如何,當如何?”</br> “當如何!”</br> “當如何……”</br> 最后,豐旗嘴里一直念叨著這句話,醉倒了過去。</br> 看著倒在地上的豐旗,李易飲盡了杯中酒,他走過去,將人扶了起來。</br> “當舉起屠刀,討還公道,讓亡魂安息。”李易垂著眸,一字一句凝聲道。</br> 他的話,在夜色里,很快消散。</br> 但悲愴的氛圍,驟然改變,兩人周邊的空間,染上了刀劍出鞘的鋒銳之意。</br> 將豐旗扶到客房,李易特意交代田戒看顧。</br> 以免豐旗半夜再發酒瘋,有些言論只能放在心里,絕不能宣之于口。</br> 一旦被傳出來,怕又是滿門。</br> 夜幕深深,眾人都已進入夢鄉,襄瑜公主從床榻上睜開眼睛,她披衣起身,走至窗前,月色很皎潔,夏日本該有蟲鳴。</br> 但公主府,寂靜的很。</br> 凝望著月色,站了好一會,襄瑜公主才動了動。</br> 轉過身,她走向床榻,摸了摸一旁的長匣子,眼里泛起些許波動。</br> 收回手,她重新上榻,接著,閉上了眼睛。</br> 月光灑進屋,一片寂靜。</br> 早上,豐旗是捂著腦袋睜眼的,嘴里發出隱忍的悶哼,除了喝大了的原因,就是他半夜在屋里吼叫,讓田戒一個手刃劈暈了。</br> 簡單省事又粗暴。</br> “醒了。”李易拉了把椅子,到豐旗床榻邊坐下。</br> “還記得昨晚都說了什么?”</br> 豐旗捶了捶腦袋,因著李易的話,開始回想,卻連零星半點都想不起來。</br> 只是司劍這態度,很明白的告訴他,他昨晚,說的醉話,絕不尋常。</br> 眸子緊了緊,豐旗心跳快了一拍,他朝李易看過去。</br> “你說……”李易揚唇,“你抱著石凳,死活不撒手,非說那是你媳婦,又親又抱,還痛哭流涕,那場面,嘖嘖。”</br> 李易搖著頭,一臉的意味,“往后,你要喝酒,我還是給你喝果酒的好。”</br> “瞧著是個文弱書生,力氣可真夠大的,愣是把石凳搬上了自己的床。”李易嘀咕著,從屋里出了去。</br> 豐旗整個人呆滯了,掀開被子,看見石凳,他越發眼直了,良久,他手拍向腦袋。</br> 竟做出了這等糗事。</br> 這人,算是丟干凈了。</br> 飯也沒吃,豐旗一下床,就腳步虛晃的跑了。</br> 沒臉待啊!</br> 李易用過飯,就去了刑部,學著處理事物,接手案件。</br> 一下值,他拐道到翁府。</br> 這基本成了他每日的功課,有師父愿意教,自然得好好把握。</br> 不懂的,李易從不客氣,張口就是問。</br> 他這種認真好學的態度,讓翁敬很是滿意。</br> 雖然他從刑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了,但只要把司劍培養起來,刑部就仍會是替百姓伸張冤屈的地方。</br> “昨日閑逛時,瞧見這一方硯臺,就買了下來,翁師節儉,但缺了口的東西,該換還是得換。”</br> 李易把硯臺擱桌上,朝翁敬施了一禮,緩步退了出去。</br> 臨出翁府,李易側了側頭,再回身,眸子已恢復溫和。</br> 都察司,祝顯之面色陰沉,他想過武連等人失敗被殺,卻沒有想到,他們會被活著帶回來,還選在太上皇壽辰這日。</br> 如此挑釁,讓人氣恨。</br> 周任時!</br> 一再在這個人身上栽跟頭,祝顯之眸子冷厲,拳頭捏的咯咯響。</br> 你不是會料敵于先嗎,且看看這次我會怎么出牌!</br> “姑爺,面具送來了。”</br> 歡吉端著一個匣子,到李易跟前,遞給他。</br> 李易打開看了看后,伸手將面具拿了起來,這個面具,是他讓人特別定做的,不是全臉,而是眼部到鼻子那部分。</br> 金色,并沒有薄如蟬翼,大概有四張宣紙的厚度。</br> 他的臉,雖大換樣,但還是能瞧到點以前的一兩分影子。</br> 他之后會和祝顯之接觸,這一二分,絕不可顯現在祝顯之面前。</br> 任何一絲關于他身份的猜疑,都能毀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