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百名禁軍,分散安排進店鋪、作工坊,李易擇了一人以小廝的身份跟在身邊。</br> 蟄伏的豹子,隨時可以出擊。</br> 太上皇的壽宴,皇帝辦的格外盛大,真就普天同慶。</br> 一大早,李易和蕓娘就起了來,梳洗穿衣。</br> 進宮穿便服是不可能的,怎么莊重怎么來。</br> 裝扮好,他們去了盛府,同盛父等人一起出發。</br> 宮門口有襄吾衛檢查,防止有人攜帶利刃進宮。</br>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他們被人引到承泰殿,坐席已經設好,不用他們自己找位置,宮人會引他們入座。</br> 由于是壽宴,加上二帝都還沒來,氛圍還是相對輕松的,眾人說說笑笑,把場子暖起來。</br> 畢竟是壽宴,不是帝王駕崩,氣氛還是要有的。</br> 不然,不是存心讓太上皇和皇帝不痛快嘛。</br> 桌子上擺了茶水、糕點、水果,李易剝了個荔枝喂給蕓娘,女子的朝服比男子的繁瑣,尤其是頭飾,瞧著就重。</br> 蕓娘平日穿戴還是很休閑的,頂多就插幾根金釵,今日這裝扮,估計每一秒都是煎熬。</br> “等回去,我給你捏捏。”李易小聲道。</br> 蕓娘側頭看他,笑了笑,衣服和頭飾確實重,半分放松都不行,但有他從旁關懷,心里是甜的。</br> “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br> 在離李易稍遠一點的地方,聞恒拉住徐嬌嬌,安撫的拍了拍徐嬌嬌的手背。</br> 他越是如此,徐嬌嬌心里的火氣就越大,哪個女子能容忍丈夫遭受旁人欺辱。</br> 瞧著聞恒清俊的臉,徐嬌嬌竭力壓下自己要噴涌而出的怒火,都是聞恒的官位不夠高,這些人才敢譏諷他。</br> 回頭須求求爹爹,右相的女婿,怎么能被別人欺負。</br> 抿了口茶,聞恒眸子低垂,他往日最不屑結黨營私,但手上沒人,怎么辦的成事呢。</br> 這些日子,他一改清高,該應酬的局,沒有一場拉下。</br> 即便是小官吏,聞恒也沒有輕視。</br> 螞蟻多了,是可以叫大樹倒下的。</br> 右相是他能借的勢,一開始,他娶徐嬌嬌,不就是抱著這個目的,又當又立,當真是可笑呢。</br> “嘗嘗。”</br> 聞恒拿起一塊糕點,手托在下面,喂到徐嬌嬌嘴邊,眸子溫和。</br> 男人會被美人計迷惑,反過來,同樣如此。</br> 徐嬌嬌在聞恒的柔情里,早分不清東南西北。</br> 在這樣的幸福下,她已經把盛蕓拋卻腦后,不再去找她的麻煩。</br> 只要這樣一直下去,盛蕓這個名字不再在聞恒面前出現,那段舊情,他總會徹底忘懷了。</br> “右相近來頗是修身養性。”</br> 坐席前列,一中年文士模樣的男子,抬眸淺笑道。</br> “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左相硬朗,總要把機會留給年輕人。”右相笑語相對。</br>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中年文士抿茶,眼里帶著一兩分意味。</br> 兩人就像平常人在閑談,只是話語里的珠鋒,讓氛圍無法輕松閑適。</br> 隨著太監高唱,眾人起身,朝過來的太上皇和皇上行禮。</br> 偷瞥了一眼,李易低下頭,老頭子長的倒是方正,就是那心,忒陰毒了。</br> 襄瑜公主在兩帝之后,一襲宮裙,面容絕美,就是臉上沒表情,細微的都沒有,要這么看,她確實得寵。</br> 沒看太子都靠邊站,就她能和二帝受百官朝禮。</br> 二帝依次落座,皇帝手輕抬,“都免禮吧,今日太上皇壽宴,眾愛卿盡管開懷暢飲,不必拘泥禮數。”</br> 李易嘴角微不可見的撇了撇,信他個鬼,場面話罷了,真失了禮數,搞不好,就刑部大牢做客了。</br> 太上皇跟皇上到位了,接下來的流程,是百官朝太上皇賀壽。</br> 營造出君臣和諧,其樂融融的場面。</br> 這點上,個個都是人精,那話說的,漂亮程度堪比彩虹,李易是自愧不如。</br> 百官賀壽完,下面應該是賜宴上歌舞了。</br> 但皇帝拿出了一幅畫讓百官欣賞,那畫,李易頗熟悉。</br> 為了讓那玉雕塑畫這副畫,李易是把能用的點子都用了,就差賣身了。</br> 感情皇帝是為太上皇壽辰備著的。</br> 瞥了眼上面的襄瑜公主,李易不得不說,這女人是真挺可悲的。</br> 太上皇做的事,罪孽卻強壓在她身上,一個守靈人,生生毀去了她人生的所有美好。</br> 都這樣了,皇室還不忘榨取她的價值。</br> 他們讓襄瑜公主顯眼,出眾,如此,都不用多言,旁人就知道皇室對當年之事有多懺悔了。</br> 沒看上好的閨女,都拿去贖罪了。</br> 襄瑜公主以往被逼迫畫的畫,被皇帝珍藏在書閣,據傳聞,皇帝沒少在里面暗暗抹淚,心疼的不能自己。</br> 攤上黑心的父皇,會演的皇兄,也難怪襄瑜公主會變成玉雕塑了。</br> 這世間,是真沒彩色啊。</br> 太上皇和皇帝,一個比一個高明,太上皇的名聲是洗不干凈的,他也就懶得去費那個功夫,磨刀霍霍就是。</br> 反正有兒子在那擋著。</br> 皇帝就更陰了,惡事,他基本讓太上皇干,自己呢,躲后面,唱紅臉。</br> 太上皇薄情寡義,冷血陰毒,那都是他個人,皇帝是寬厚明君啊,只是手上權利不夠,有心無力,阻攔不住太上皇的屠刀。</br> 他真是個明君啊!這是百姓的認知。</br> 畢竟沒有渠道知道內情,只能看營造出來的人設。</br> 他們雖然覺得太上皇瘋批無道吧,但好歹皇帝是好的啊,將來,只要熬死了太上皇,皇帝當權就好了。</br> 抱著這樣的心理,讓人以為穿過峽谷就能觸摸到陽光,他們是能容忍的,不會陷入到無望。</br> 反抗之心在這樣的情況,大概率被壓制了,不至于聚眾起義,揭竿而起。</br> 兩父子是既有爭斗,又鼎立合作。</br> 尤其是在對外上,他們的心,其實很一致。</br> 皇帝要是拼力阻攔,豈會攔不住太上皇?不過是意思意思罷了。</br> 面對眾人的目光,襄瑜公主只是儀態端正,扮演著自己的角色。</br> 她不喜歡熱鬧,但每次熱鬧,皇兄都要帶她來感受感受。</br> 她觸摸到的不是火,是一次次寒入骨髓的冰冷,直至再無感知。</br> 皇帝讓觀賞的畫,別說畫的好,就是不好,眾臣也都是贊美之詞。</br> 瞧著襄瑜公主,大家多少有些憐憫,就這樣一個天資、才貌頂尖的人,可惜了。</br> “襄瑜比朕有心,早早就為父皇的壽禮準備,除了這畫,還有……”</br> 皇帝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活像個炫耀妹妹的兄長。</br> 太上皇眼眶濕潤,動容不已的樣子。</br> 李易斂了斂眸,今兒這飯,他是倒了胃口了。</br> 全場唯有襄瑜公主,自始至終,沒表情,任你們說什么,咱們沒在一個世界,過不到耳朵里。</br> “瞧我,又忘了時辰。”</br> 說了好一會,皇帝敲了敲腦袋,讓太監把畫收起來,眼里流露出瞎子都能感受的出的感傷。</br> “開宴!”</br> 隨著皇帝這一聲令下,宮女們依次端著菜肴進了來。</br> 歌舞也上場了。</br> 皇家出品,嗯,比宋曹給他看的檔次高。</br> 就在大家沉浸其中的時候,一個太監腳步匆匆到皇帝耳邊低語,皇帝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br> 跳舞的眾舞女,當即嚇的跪伏在地。</br> 百官面面相望,都是不知道發生了何事。</br>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br> 太上皇蹙了蹙眉,“皇帝,何事如此動怒?”</br> “退下。”</br> 皇帝揮退舞女,隨后看向百官,“眾卿也都回吧。”</br> “臣等告退。”</br> 皇帝下了逐客令,他們可不會貪桌上那點吃食,半刻鐘功夫,殿里的大臣就散了個干干凈凈。</br> 心里都是猜測,外面是發生了何事,讓皇上有如此大的反應。</br> “父皇,你派遣去的人都被送了回來,大乾的使臣就在殿外。”皇帝聲音冷凝,“說是給你的賀禮,讓你親自去接收。”</br> 太上皇面色陰沉下來,“好膽!”</br> “這也需要告知朕?誅殺了便是。”</br> “怕是不行。”皇帝搖頭,“大乾十萬大軍聯合戎國,已壓向楓度嶺,怕就是在等我們遞上出戰的理由。”</br> “他們倒真是敢。”太上皇眸子瞇起,殺意涌動。</br> 戎國經過重創,已不足為慮,但大乾,他們可也有火藥,要破罐子破摔,跟他們來個兩敗俱傷,最后還不知道便宜了誰。</br> 這會開戰,實在不是明智之舉。</br> 太上皇一把掀翻了桌子,甩袖而去。</br> “趙哥,你說那楚國太上皇會不會來領壽禮?咱們可是辛苦把人給他送回來,一個個還都有氣呢。”</br> 宮門口,囚車前,四名衛兵笑看著圍住他們的襄吾衛,其中一人出聲道。</br> “管他領不領,咱們照任務行事就是,反正也不是我們丟人。”另一衛兵接話,吐了口唾沫。</br> “我吼不動了,堯子,該你接上了。”</br> “一路上,也沒少你的肉,怎么就虛成這樣。”</br> 被喚做堯子的,眼神鄙視的斜了斜同伴,深吸一口氣,“我大乾賀楚國太上皇壽辰,特獻上壽禮一份,你卑鄙無恥,但我們仁厚,人都給你送回來了。”</br> “不用感謝,太傅說了,讓你有什么鬼魅伎倆盡管使。”</br> “我們年年給你送此壽禮!”</br> 人是被襄吾衛團團圍住了,但聲音隔絕不了,尤其這些壯年,聲如洪鐘,讓人想假裝聽不見都沒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