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過后,葉春景和柳湄才輾轉走到旦旦山的山坳,前面一里多外,散布著二三十戶人家,田苗的家就在第9戶。</br> 一口氣翻越了兩三個小時的山路,葉春景渾身濕透,腦殼、臉上和上身的傷口被汗漬腌得生疼,背上也不堪重負,仿佛背負著整座旦旦山。</br> 柳湄花容潦草,神情像一朵脫水的鮮花,一直幫葉春景托著背包的藕臂也酸的不行,軟噠噠的垂著。</br> 走到村口的老香樟樹下,葉春景抓起她的小手,與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替她把頰上的幾綹濕噠噠的碎發別到耳后。</br> 柳湄眼里滿是愧疚,“對不起,讓你來跟我受這份罪。”</br> 葉春景擰眉,“這是說什么話,湄湄,往后你有任何事,我也希望你能告訴我,盡管我人微言輕,無權無勢,但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對,分擔你的所有憂愁和困難。”</br> 他說的發自肺腑,清澈的眼底閃耀著直透人心的光焰,四目交接,彼此都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這讓柳湄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安全感、安心感,即便他知道了自己的現實處境,也未必會嘲笑甚至離開自己吧?只不過,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向他坦白自己的名存實亡的婚姻。</br> 仿佛平添了一絲底氣,柳湄下意識的挺了挺身腰,攥緊葉春景的大手,“走吧,我們一鼓作氣,給苗苗一個大大的驚喜!”</br> 一刻鐘后,兩人手挽手出現在一棟極不起眼的二層毛坯小樓的院子外。</br> “請問這是田苗的家嗎?”柳湄試探的叫道。</br> 隔了一瞬,堂屋里走出一個身著夏季校服的女孩子,一臉吃驚的打量著他們。</br> “田苗!”柳湄快活的叫道,盡管隔了五六年,她仍然能夠一眼就認出眼前人正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br> “天吶!柳姐姐!真的是你嗎?”田苗帶著哭腔,向柳湄飛奔過來。</br>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淚雨紛飛。</br> 聽見外面的動靜,一個膚色黝黑的中年婦女和一個猴子似的小男生從堂屋里快步走了出來。</br> “田苗,這兩位是?”</br> 田苗松開柳湄,抹了抹眼淚,一臉的幸福,“媽,這位是好心幫我們的柳湄姐姐,和……”</br> 小姑娘看了一眼葉春景,沖他靦腆的笑了笑,“和她的男朋友來看我了!”</br> 田苗媽媽趕緊招呼道,“兩位男菩薩、女菩薩,快請家里坐吧!”</br> 菩薩?葉春景一臉懵逼。</br> 柳湄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蔥指攥了攥,悄聲道,“她的意思,就是夸我們是好心人。”</br> 田家三口將柳、葉二人迎了進去,田苗一邊幫葉春景卸下背包,一邊看向柳湄,“柳姐姐,您來做客怎么不提前寫信告訴我一下呀,我可以去水庫那邊迎接你們。”</br> 柳湄眉眼含笑,應聲,“我就怕給你添麻煩,所以才悄咪咪的來看你了。”她的視線在堂屋里四處瀏覽,“家里建新房了是吧,真好!”</br> 田苗的媽媽臉上的笑紋像一枚皺縮的核桃,翻卷著黑紅的嘴唇接過話,“去年建的,先弄一個毛坯擺在這,等小苗和狗蛋大一點,我們再請人來把家里刷一刷。”</br> 田苗幫葉春景放好背包之后,跑到柳湄身邊,摟著她的臂彎,“柳姐姐,你們一定還沒吃飯吧?”</br> 柳湄:“我們在路上吃了點干糧。”</br> “那怎么行!”田苗媽媽大聲說著,向小男孩招招手,“狗蛋,快來燒火,我給哥哥姐姐們做飯,苗苗,你好好照應兩位菩薩!”</br> 話落,母子倆便風風火火的去了廚房。</br> 田苗請二人在又長又寬的板凳上坐下,打來井水請他們洗把臉,又給他們倒了兩大碗茶水,“柳姐姐,這是我們自家種的茶,留了一點自己家喝的,您嘗嘗。我去廚房里給姐姐做臘肉,可好吃了,呆會兒您一定要多吃點!”</br> 小姑娘說話透著興奮勁,小臉紅撲撲的,走路也帶著風。葉春景非常罪過的發現,在她扣得嚴嚴實實的白襯衫的下面,一對發.育良好的小熊也隨著她興奮的身姿晃來晃去。</br>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br> 堂屋里就剩下葉春景和柳湄,兩人先后用井水洗了臉,再喝幾口茶水,頓感神清氣爽。</br> 葉春景笑道,“看得出來,田苗很喜歡你,跟你很親。”</br> 柳湄滿臉欣慰,“她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變化大太多了,小姑娘真的長大啦!”</br> 看了看時間,現在才下午一點,兩人決定三點鐘之前動身返回,還可以在途中逗留半小時,好好看一看旦旦山,緬懷那位用生命在歌唱和演繹愛情的姑娘。</br> 十多分鐘后,田苗回到堂屋,一腦門子的汗,臉上興奮的紅暈又深了幾分。</br> 柳湄從隨身的小包里翻出紙巾,替她擦汗,“我就知道我一來,一準要給苗苗添麻煩。”</br> 田苗乖巧的等她擦完,“柳姐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給姐姐做一次臘肉,今天這個愿望得到了滿足,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br> 話落,田苗看了看客廳東側開著的房間門,聲音不自然的低了下去,眼底也浮現一絲糾結和茫然,“柳姐姐,你和哥哥打算什么時候走?”</br> 這聲哥哥叫得葉春景真的舒心,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親妹子葉美蘭。</br> 柳湄見問,和葉春景對視一眼,“我們吃過飯聊一會兒就走了,趕到縣城住一晚,明天就回蘭京。”</br> 田苗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眼底的糾結越發明顯。</br> 柳湄擰眉,“苗苗,你這是怎么了,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出來。”</br> 田苗的眼中含著一絲乞求,看看她,又看看葉春景,“柳姐姐,大哥哥,我能求你們明天再走嗎?我們家里能住下的,你們可以睡到樓上我的房間,我和弟弟睡一屋。”</br> 柳湄訝然,偏頭看向葉春景,后者雖然不大情愿,但還是點了點頭。</br> 柳湄眼帶關切,“苗苗,我可以答應你,但你得告訴我原因。”</br> 田苗再次看了東側的房間一眼,眼神極其復雜。葉春景心里忽地一沉,按照農村的習俗,那個房間里住的一定是家中的長輩,此時應該只有田苗的爸爸在房間里啊,田苗的眼神為何如此復雜?</br> 我擦!</br> 難道他爸……</br> 呸呸呸!他爸不是腰部以下都截肢了嗎,怎么可能有這種事?葉春景為自己的變.態想法深感羞愧。</br> 田苗的視線從東側房間收回,小小的嘴唇抿了又抿,最終下定了決心似的呼出一口氣,“柳姐姐,我爸和我媽請了個和.尚明天上午來給我做法,那個和.尚到我們家來過,他的眼神讓我很害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