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清晨。</br> 從釜州火車站出來后,葉春景以600塊的價格直接包了一輛出租車。</br> 司機和戴鳳書用土話交流了一會兒,便驅車向戴鳳書的老家酈川鄉(xiāng)下駛去。</br> 葉春景坐在后排,把戴鳳書抱在懷里,大手輕撫著她的略顯蒼白的臉。</br> “馬上是先回家里,還是直接去墓園挑選墓地?”</br> “先回家吧。”</br> “你聯系上他了嗎?”</br> “嗯。”</br> 兩人都知道這個“他”是誰,心照不宣。</br> “書書,你要不要買些營養(yǎng)品帶上,畢竟難得回去一趟,家里那些叔伯理應去看望一下。”</br> 戴鳳書眼神疲軟,嗓音落寞,“我倒是想去看看大伯和二伯,可是自從我爸成為賭徒、媽媽的病情確診之后,家里的親戚看到我們都繞道走。所以,還是不用了吧,免得自討沒趣。”</br> 葉春景的拇指抹過她的臉,俯身,嗓音溫厚,“書書不難過,你還有我。”</br> 戴鳳書眼底清亮,下巴點了點,素手下意識的抓著他的夾克的下擺,攥緊。</br> 一個多小時后,出租車在酈川鄉(xiāng)下幾間老舊的磚瓦房前停了下來。</br> 葉春景下了車,往四下里看了看,心頭感慨萬千。前后左右?guī)缀醵际茄髿獾泥l(xiāng)下小別墅,高墻大院,磚紅瓦綠,透著一股別致的鄉(xiāng)村風情。</br> 但是。</br> 眼前的這幾間瓦房看樣子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的,灰敗破落,門楣上的磚刻浮雕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幾株尺許高的野草從磚窠中冒了出來,標示著這戶人家的沒落。</br> 戴鳳書從車上下來,緩緩走到他的身邊,嗓音溫涼,“是不是很慘?”</br> 葉春景正要安慰她,從洞開的堂屋門里竄出一個男人。</br> 男人身材五短,面孔清瘦,茅草樁似的頭發(fā)倒豎在腦袋上,下巴上胡子拉碴,像是綁了一只鬃毛刷。</br> “鳳書回來啦?”</br> 男人口中說著話,兩眼卻閃著攝人心魄的精光,細細打量著葉春景和停在門口的出租車。</br> “這個男娃子是?”</br> 戴鳳書直接無視了他的問話,兀自進了屋。</br> 葉春景對上了男人的視線,眼底透著冷意,不緊不慢的跟在戴鳳書身后。</br> 兩人擦肩而過時,男人撩腿,搶先進入堂屋,“我問你話呢,這人是誰?是不是你的男朋友?”</br> 戴鳳書拉開一張木椅坐在上面,不答反問,“媽走了三個月,你連一個電話都沒有?”</br> 男人絞著手,面色局促,“你媽有福不享,自己跑了出去,還要我打電話做什么?”</br> 戴鳳書被這話氣笑,“是的呢,我媽跟著你享了一輩子的福。”</br> 男人的視線一直在葉春景臉上盤桓,眼神狐疑而又貪婪。</br> “鳳書,你忘了我的話了是吧,沒我的同意,你不準搞對象!”</br> 戴鳳書繼續(xù)不予理睬,偏頭,冷冷的看著他,“媽沒幾天活頭了,我今天回來就是把這事通知給你,你要給你老婆準備后事。”</br> 男人對自己女人的死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但也沒料到戴鳳書回來是為了這事。</br> “我沒錢,要么你們兩個拿錢出來辦喪事,要么死了直接拉到山上埋了。”</br> 戴鳳書眼眶一紅,心里霎時堵得慌。</br> 葉春景冷冷的回懟,“你自己老婆的事都不管,怎么有臉活在世上?”</br> 男人氣急敗壞的吼道,“你算個什么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講話!”</br> 葉春景直勾勾的盯著他,從隨身的包里抽出一沓紙摔在他的懷里,“我算個什么東西?我特么債主!”</br> 男人把這沓紙抓在手上,看了幾眼便變了臉色。</br> 最上面是一張30萬的欠條,借款人是戴鳳書;下面厚厚一沓則是住院費用清單,足有十幾米長。</br> 男人把東西塞回到葉春景手里,“這關我什么事,冤有頭債有主,誰借錢你找誰要!”</br> 話落,拔腿就往外奔,不一會兒就沒了影子!</br> 我擦!</br> 這家伙是來搞笑的嗎?</br> 以葉春景的體力和速度,攆上他根本不費事,但是把他抓回來又如何?</br> 不過狗男人溜掉也好,起碼別想在書書身上吸血。</br> 戴鳳書還木然坐著,葉春景溫厚的手掌撫摩著她的后頸。戴鳳書偏頭,抬眸,扯了扯唇角,“他竟然跑了,我其實根本就不該回來找他,他甚至都不打算見媽媽最后一面,難怪媽媽對他徹底死了心。”</br> 葉春景嘆道,“算了,走吧,現在去墓園。”</br> 戴鳳書起身,看了看破敗的家,止不住淚如泉涌,“葉春景,你去車上休息一會兒吧,我想把家里打掃干凈,時間可能有點長,這里畢竟是媽媽和我的家,沒準過不了幾天我就要送媽媽回家了。”</br> 葉春景拍拍她的肩,“好,我?guī)湍恪!?lt;/br> 兩人足足花了3個多小時才把家里家外清理干凈,連墻角被老鼠刨出的十多個鼠洞也用碎石填實了。</br> 再看兩人身上,灰頭土臉,汗流浹背,單薄的衣料也緊緊吸附在身上。</br> 葉春景眼底灼熱,盯著戴鳳書的熊口,“書書,你這個樣子我是不能讓你出去見人的。”</br> 戴鳳書俯首看了看,嘴角不覺掛上一朵笑,翹起小拇指,將粘連在臉上的碎發(fā)劃到耳后,“那我去燒點熱水,我們簡單洗一洗?”</br> 葉春景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干脆叫司機把我們送到鎮(zhèn)上先吃飯,我都快餓暈了,然后開間鐘點房,再好好洗一洗。”</br> 戴鳳書眼底滿是歉意,“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br> 葉春景攬著她的腰往外走,“我們之間需要說這種話嘛?”</br> 一個小時后,鎮(zhèn)上一家小旅館內。</br> 葉春景坐在床尾,耳聽衛(wèi)生間里窸窸窣窣的水流聲,心里像貓撓心似的不得安寧。</br> 要不是因為馬上就要去墓園為“丈母娘”挑選墓穴,他早就進去幫戴鳳書“擦背”了。</br> 沒過一會兒,戴鳳書身上系著一條浴巾從衛(wèi)生間里走了出來。</br> 她的長發(fā)松松的挽在腦后,瓷白的臉上染著紅暈,頎長的脖子和藕臂、小腿白中帶粉,水跡未干,浴巾也仿佛遭遇著生命中不堪承受之重,恍然欲墜。</br> 葉春景喉結滾動,可憐巴巴的道,“書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