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葉春景在省人醫乳腺外科病區電梯口等到了戴鳳書。</br> 戴鳳書花容潦草,幾綹碎發凌亂的披散在臉上,眼眶也紅著,見到他的第一眼,便不顧其他人驚詫的目光,噠噠噠一溜小跑,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br> “葉春景,你怎么能對我這么好……”</br> 葉春景倉皇四顧,心里慌得一批,這一幕要是被湄湄或者梅青看到,那就百口莫辯了。</br> 沒有一絲猶豫,他的手搭上戴鳳書的削肩,用力往外推,迫使她從自己的懷里脫開。</br> “書書,你媽媽的事其實與我無關。”</br> 戴鳳書正用指腹抹著眼角的晶瑩,聞言大吃一驚,愣怔怔的看著他。</br> 葉春景的手自然垂落,指節下意識的蜷了蜷,有點沖動的想替她整理粘在臉上的碎發,然而到底沒有做出這種親昵的動作,只是嗓音溫和的提醒,“書書,你和你媽媽應該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吧,你把自己收拾干凈,先去看看她吧,我就在消防通道這邊等你。”</br> 戴鳳書眼底一黯,語帶一絲哀求,“你不和我一塊進去嗎?我媽,我媽就盼……”</br> 葉春景垂眸,默了默,“書書你忘了么,無論在蘭京還是我們老家,都有一個傳統習慣,晚上是不能看望病人的。現在的年輕人無所謂,但年紀大的人還挺在意這些禮數。”</br> 戴鳳書吸了吸鼻子,抬眸看著他,眼底清亮,“那等哪天有空,你陪我來看看我媽可以嗎?”</br> 葉春景自然明白,她是想讓她媽媽看到女兒的“男友”、甚或是“未來女婿”,給將逝者一個心理安慰,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所以爽快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快去吧。”</br> 戴鳳書臉上瀲笑,蔥指將腦門上的碎發撥到耳后,眼神溫軟如緞,“那就委屈你等我一會吧!”</br>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br> 再見到她時,她臉上淚痕未干,眼瞼也又紅又腫,語氣里帶著濃濃的不安,“葉春景,你剛才說不是你把我媽接過來的?”</br> 葉春景花了點時間將事情的始末梗概告訴了她,并且暗示唐潑對她一見鐘情。</br> 戴鳳書懵了。</br> 杵在樓梯上,茫然無措。</br> 良久。</br> 戴鳳書紅唇輕啟,嗓音溫涼,“葉春景,我家里的事情,是你告訴唐潑的嗎?”</br> 葉春景抿了抿唇,“唐潑說,他第一次看到你就察覺到你眼底的憂傷,向我打聽了你的情況。”</br> 戴鳳書垂眸,默聲。</br> 葉春景抬手抓抓臉,“書書,對不起,這件事我有錯。盡管唐潑是我的好哥們,但我未經你同意,就把你家的私事告訴他,這是不對的,我向你道歉。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唐潑這個人人品絕對沒有問題,而且……”</br> 戴鳳書抬眸,“而且什么?”</br> 葉春景嘆了口氣,“唐潑知道了你媽媽病重之后,一個人開車去你老家,結果在肥西境內出了車禍,車子也報廢了。”</br> “他人呢?”戴鳳書一把攥緊葉春景的胳膊,急切的問。</br> “除了十幾處骨折,其他還好,沒有性命之憂。”</br> 戴鳳書重重的舒了一口氣,“那他現在人還在肥西?”</br> 葉春景飛快承應,“這倒沒有,他的閨蜜托關系,把他從肥西轉接到省人醫來了,就在前面一棟住院大樓上,骨科。”</br> 戴鳳書松開了他的胳膊,緩緩在樓梯上坐了下來,藕臂環著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br> “我腦子里好亂,讓我安靜的想一下好嗎?”</br> 差不多快9點的時候,戴鳳書抬頭看向葉春景,“我想去看一看唐潑,可以嗎?”</br> 葉春景:“現在?”</br> 戴鳳書點點頭,“你剛才也說,年輕人沒有那么多講究。”</br> 葉春景沉吟,心里頗為躊躇。</br> 倒不是糾結于禮數,而是因為唐潑和梅青今晚剛爆發沖突,也不知現在情況怎么樣。再說,湄湄還在那里,兩個人的見面雖然不至于暴露自己渣男的嘴臉,但總覺得挺別扭。</br> 戴鳳書起身走到他面前,胸口莫名起起伏伏,伸出藕臂攬著他的腰,腦袋也埋在他的胸口,嗓音溫軟,“就讓我抱一會兒,別推開我好嗎?”</br> 葉春景已經抬起的手緩緩放下。</br> 戴鳳書口中呢喃,“我媽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當時就想到了你,只有你才可能這樣幫我,我那時真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br> 葉春景任由她抱著自己,兩眼緊盯著樓梯口,眼底滿是防備。</br> “唐潑說的沒錯,我這段時間確實挺傷感,一半是為我媽媽,我沒有那么多錢……”</br> 她的削肩忽然聳動起來,涼滑的液體濡濕了葉春景的胸口。</br> 葉春景抬手輕撫著她的秀發,心里發酸。</br> 戴鳳書吸了吸鼻子,“還有一半是因為你,在你面前我總感到自卑,我也能感受到你對我的疏離。我其實挺看不起自己,痛恨自己為什么和周江山那種人糾纏在一起。我一開始并不愿意,但周江山他不是人,他給我下藥,還拿視頻要挾我,拿錢誘惑我,我扛不住,真的扛不住。”</br> 葉春景瞬間想到那臺筆記本電腦里的視頻,“書書,那些視頻都已經被我銷毀了,連電腦硬盤都砸碎了。”</br> 戴鳳書愕然,“你看過那些視頻?”</br> 葉春景:“我偶然在周江山的筆記本里發現的,但我真的沒忍心看。”</br> 戴鳳書的削肩再度聳動,哽咽,“我自己也覺得自己臟,雖然很想很想,但我知道自己不配擁有你的愛。”</br> 葉春景的掌心按緊她的后頸,緩緩撫過,“書書你別這樣說自己,年輕時誰還不犯點錯誤,走些彎路。”</br> 戴鳳書愈加用力的環著他的腰,“可是我這幾天真的非常開心,你對我太好,處處都關心著我。包括唐潑這件事,我一點也不怪你,我怎么會怪你呢?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欠著任何人,有你和真真她們的幫助,我現在能賺到更多的錢給我媽媽看病,所以,唐潑的施舍我不想要,也不能要。”</br> 葉春景抬手捏了捏眉心,“書書,這不是施舍,唐潑喜歡你,他愿意幫你一把,讓你活得更輕松一些。”</br> 戴鳳書苦笑一聲,“可是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甚至,一想起他,我就聯想到周江山。”</br> 這話一說,葉春景徹底放棄了幫助唐潑追她的念頭,咂嘴道,“書書,如果唐潑知道了你對他是這樣的態度,他恐怕會很難過的。”</br> 戴鳳書的腦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我對你從來不設防,這些心里話只是在你面前說說罷了。唐潑對我有恩,我怎么會這樣傷他。”</br> 話落,戴鳳書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現在就帶我去見唐潑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