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降旨，問詰于你。”
    梅清臣簡潔地說出八個字，然后就這么看著江舟。
    似乎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應(yīng)。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他并沒有從江舟臉上看到什么情緒。
    就像他說的不是他，是別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一樣。
    朝廷降旨問詰官員，其實就是在書面上罵上幾句。
    這種事在往常來說，可大可小。
    有時就是不痛不癢的表面功夫。
    但有的時候，就意味著這個人此后的仕途已經(jīng)到盡頭了。
    捫心自問，梅清臣自己若遇上這種事，八成會終日惶惶，睡不著覺。
    江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反倒是把一旁喝茶的林疏疏惱了。
    “問詰？這帝芒老兒昏了頭了吧？”
    “江舟為他稷室做了多少事，立了多大的功勞？就為這么點雞毛蒜皮的破事，值當(dāng)他專程萬里傳訊來責(zé)罵？”
    林疏疏冷笑道：“江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貪戀權(quán)勢的俗人，這勞什子的官兒做得也憋屈，干脆掛了朱印，棄了這官，與我等一般，豈不逍遙自在？”
    江舟在江都這些時日所做的事并不是什么密秘，剛剛大鬧了監(jiān)天司之事也是轟傳江都。
    他自然知道。
    “憑白弄個勞什子的官兒縛著自個，你圖什么？”
    曲輕羅眉目低垂，似乎沒有在意他們的談話。
    不過江舟知道她也一樣是這種想法。
    之前整日相處時，就問過他幾次。
    說起來，他們這話也不錯。
    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離了官府也能活。
    根本不必去做朝廷“鷹犬”。
    但他們又哪里知道，他其實就是個孤家寡人？
    初來此間時，他是為了活命，陰差陽錯入了肅靖司。
    現(xiàn)在雖然也有了安身立命的能力，但若非不得已，江舟也并不想挪屁股。
    一是沒必要，二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不說大稷，只說肅靖司，也已經(jīng)算是他的一個歸宿了吧。
    他在此世就像一片無根浮萍，他需要在這里找到歸屬感。
    而且，單槍匹馬，又怎及得上背靠大樹？
    江舟可不認(rèn)為自己編出一個方寸山來，背后就真的有一個方寸山給他依靠。
    這些話自然不好和他人述說。
    江舟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朝梅清遠(yuǎn)道：“只是問詰？”
    林疏疏忍不住又搶話道：“……你是不是天生賤骨頭？難不成你還想被問罪不成？”
    江舟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記得你以前沒有這么話癆？”
    林疏疏被他堵得一滯，氣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好發(fā)作。
    索性端起茶猛灌起來。
    江舟撇了撇嘴。
    有點可惜。
    剛才的仇還沒報呢，手有點癢，還真想和這病夫打上一架。
    梅清遠(yuǎn)這才笑道：“看來江大人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他說了一句沒有頭腦的話。
    江舟卻明白，他是看出了自己大鬧監(jiān)天司，是另有目的。
    其實除了確實出于義憤外，江舟的目的也簡單。
    就是想試探下朝廷，或者說是帝芒對于仙門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
    這段時間仙門動作頻頻，不久前更是逼得前朝帝陵守陵人引動天命劫運降臨，大水決堤。
    還在搞什么“彌輪小會”。
    朝廷居然都沒什么動靜。
    若說朝廷是個睜眼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江舟絕對不信。
    監(jiān)天司不是一個能輕易觸碰的所在。
    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能看出朝廷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朝廷或者說帝稷，對仙門所作所為，定然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坐視不管。
    否則，他因為區(qū)區(qū)一點“小事”，動了監(jiān)天司，還重傷值守仙司，將他扣押了起來。
    等來的絕對不會是區(qū)區(qū)一紙“問詰”，至少也是丟官罷職。
    甚至?xí)且桓辫F銬，將他押赴京城問罪。
    現(xiàn)在至少可以確定，帝芒并不懼仙門，而且應(yīng)該對仙門也是有所不滿。
    唯一令他不解的，就是帝芒到底為什么會像個昏君一樣，放任各地叛亂、仙門小動作不斷，搞得天下不穩(wěn)，都還能不管不顧，安坐金闕？
    江舟轉(zhuǎn)動著念頭，梅清臣見他沒有什么反應(yīng)，便繼續(xù)道：“還有一件事，便算是江大人的私事了。”
    “是冢宰來訊，托我給你帶句話。”
    江舟訝道：“什么話？”
    梅清臣干咳了一聲，學(xué)著某人的腔調(diào)道：“小子，干得好！”
    旋即又堆起笑容道：“這是冢宰原話。”
    江舟聞言不由一笑。
    看來他這便宜老師，是苦仙門久矣。
    梅清臣見狀，心中是暗羨不已。
    出身神秘，來頭巨大，朋友多，居然還有個位居當(dāng)朝太宰的老師。
    只看李太宰這次專程傳訊勉勵，就足見對其有多看重。
    心中酸溜溜地暗嘆，他面上的笑容更熱情了：“冢宰對江大人頗有勉勵之意，除此外，冢宰還有一話托我問詢。”
    “冢宰說，北境戰(zhàn)事吃緊，朝廷有意增兵馳援。”
    “冢宰有意將你調(diào)任蕩寇司，但我肅靖司的幾位大將軍都極力反對，這才作罷，磋商之下，才說是讓你借調(diào)過去，隨軍北上馳援北雁門。”
    “此事朝中雖有商議，但冢宰卻說，要問你一問，問你可有為國戊疆之意？”
    江舟聞言愣住了。
    他是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
    讓他隨軍馳援北境？
    李東陽怎么想的？
    江舟問道：“朝廷已經(jīng)決定增援北境了？”
    北境戰(zhàn)事瞞不過人，朝廷為北境之事，也已爭執(zhí)數(shù)月。
    他身在官場，即便再不關(guān)心也能聽到些風(fēng)聲。
    “是，梅某聽說，陛下已將是否馳援北境之事，交由冢宰決斷。”
    梅清臣笑道：“不出一天，冢宰便已下令，調(diào)集精兵，馳援北境。”
    江舟聞言不由道：“東陽先生……在朝中可是有許多對頭？”
    他思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一個原由。
    李東陽雖高居太宰之位，但在朝中境況未必有多好。
    甚至是樹敵頗多，身邊無人可信，無人可用。
    他做出馳援北境的決斷，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也怕有人陽奉陰違，壞了大事，甚至是找不到足以依賴的人領(lǐng)軍作戰(zhàn)。
    這才會想到拉他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弟子”去打仗。
    就算他有過鎮(zhèn)守吳郡的“戰(zhàn)績”，這也有點太扯蛋了吧？
    純屬是狗急了跳墻……
    “對了，梅大人，有些事想向你打聽一二……”
    江舟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索性轉(zhuǎn)移了話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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