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送叔嬸上了飛機,郝甜才接到陳浩打來的電話,說英國臨時出了點小狀況,元澈脫不了身,只能明天直接去會場參加慶祝儀式。至于出了什么狀況,郝甜沒問,反正問了陳浩也不會告訴她實話…他的嘴,嚴得很。
被放鴿子的郝甜雖然有些不開心,但是想著男人當以事業為重,很快釋懷了。
機場外的天空,灰蒙蒙地,黑壓壓的云層壓得很低,一副要下雨的光景,看得人很是難受。
郝甜開車去了‘甜心’,才到門口,美佳喊了一聲,“老板,有你的快遞。”
“快遞?”
郝甜可不記得自己最近有上買什么東西…接過美佳手里薄薄的加急快遞,郝甜正準備拆開,前頭忽然傳來小珍叫喚,郝甜才不得不把快遞交到美佳手里,道,“我去看看怎么了,幫我放到辦公桌上吧。”
得意于王先生在微博上的推波助瀾,‘甜心’最近的生意可謂火爆。
非但如此,還有不少美食雜志邀請郝甜拍攝封面雜志,郝甜并不熱衷出名,但‘甜心’并不是她一個人的,以小珍為代表的員工十分樂意老板出賣色相,他們甚至還慫恿老板叫上老板先生一齊出鏡,并稱,到時候‘甜心’人氣一定暴漲,他日沖出國門,走向世界也猶未可知…
有這么一群志向遠大的員工,郝甜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下午,有一家美食專欄過來采訪。
采訪是‘黑色大貓’從中牽線的,郝甜沒法拒絕,采訪一結束,已經是下午四點,正是時間接元貝放學。
先去幼稚園接元貝,然后去小志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喝一杯咖啡,等小志放學。
之后,開車帶著兩個小家伙去家附近的超市買菜,買日用品,買元貝喜歡的發夾跟頭飾,回家做飯時,小志會在陽臺看書做作業,元貝會一個人抱著洋娃娃自言自語,又或者,抱住小志的大腿賣萌撒嬌…客廳里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聽得郝甜很窩心。
她想,再幸福的日子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郝甜洗完碗,走進客廳時,元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哼哧哼哧地扯著郝甜的快遞。
“元貝,你小舅舅呢?”
元貝抬頭,皺著眉十分不高興地說,“小舅舅說我太吵,回房間做作業了。我不喜歡小舅舅了,以后再也不跟小舅舅玩了!”
小志本是個不善言辭的小子,這話元貝一天不知道要說多少次,可哪次不是不到五分鐘,黏上去的?郝甜都習慣了。
“把媽媽的快遞拿過來。”
元貝乖乖照辦,明亮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看著郝甜拆著快遞的手,“媽媽,這里面是什么,是不是吃的?”
“吃吃吃,你知道吃,再吃你要變成小胖豬了!”郝甜笑道。
元貝嘟嘴。
氣呼呼地跳下沙發,走向小志房間,邊走邊說,“再也不喜歡媽媽了,哇…”
說著說著,大聲嚎哭了起來。
元貝這假哭,演技忒不過關,郝甜分毫沒放在心上。
快遞里放著兩份泛黃的陳舊的報紙,郝甜正納悶,誰會給她寄舊報紙?再一看,卻發現有一則新聞被人用紅色的筆劃出了幾道痕跡。
新聞內容看得郝甜心底一沉。
那是一則車禍的新聞報道,車禍中罹難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
當年的新聞報告對事故做了詳盡的描述,郝甜仿佛看到了那個白雪皚皚的夜晚,父親站在那刺眼的汽車燈光中驚恐的樣子…他只是想早點趕回家,陪陪病重的妻子,年幼的兒女…
不一會兒,淚水浸濕了陳舊的報紙。
恍惚間,另外一份報紙從指間滑落,掉到了地上,她彎腰,卻赫然看到了‘元氏集團周刊’幾個赫然大字。
元氏的周刊?
郝甜看到周刊日期,正好,也是14年前。
不知道為什么,還未翻開這份周刊,濃濃的壓抑感襲上郝甜心頭…這些東西到底是誰寄的,他的用意是什么?
郝甜手指有些顫抖,忽然之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翻開這份周刊。
猶豫片刻,好奇戰勝了理智。
同樣的紅絲筆記出現在了周刊最后一版,那一版,郝甜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那時一個三十歲左右,面帶微笑的男人,而站在他對面的…居然是,叔叔!
再看那個男人,郝甜才忽然記起,他不正是過年去家里給瑾抒拜年的那個趙總嗎?
這個趙總,跟叔叔有什么關系?
郝甜再看下照片下的文字報道時,心頭微顫。
‘c市籌建遇重大安全事故,集團為遇難民工家屬送溫暖’
幾乎是在頃刻間,郝甜明白了前因后果,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將整片報道看完,或許是震驚,或許,是已經麻木。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拖欠父親工資的業主,是元氏集團呢…
整篇報道幾近溢美之詞,贊頌了元氏體恤民工的高尚情懷,特別是其中一句話,看得郝甜都快笑出了聲。
集團本著‘以人為本’的人道主義,向遇難家屬特別發放萬元慰問金…
好一句以人為本的人道主義…
周刊同報紙同時滑落在地,郝甜靜靜地坐在客廳中,嘴角仿佛在笑,可臉上在意淚流滿面…此時此刻,她才終于明白嬸嬸那句,這是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的確,這是命…
她跟元家,解不開的糾纏。
這么一坐是大半個小時,小志從房間出來,見天已大黑,郝甜卻仍未開燈,只坐在那兒發呆,便忍不住問了一句,“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郝甜慌忙將報紙跟周刊塞到沙發墊下,擦掉眼淚道,“剛剛店里打來電話,說有點事,讓我過去一趟。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家,要是晚了,你記得讓元貝早點睡覺。”
“哦,好…”
小志覺得郝甜聲音有些不對,剛要問,郝甜已經起身,拿起外套跟車鑰匙跑出了門,速度是那樣的快…他要追出去的時候,元貝叫了一聲小舅舅…他給姐夫電話,無人接聽。
郝甜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速度開車到元家的。
語音一直在提示超速超速,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始終在她腦子里轉悠,她忘不掉父親的慈,更忘不了母親接到父親死訊時的絕望,她知道元家不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可當時…當時…
她現在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要一個答案。
元家大門大開,仿佛特意在等她。
元定邦坐在沙發里,偌大的客廳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一絲旁的聲音。
氣勢勃勃而來,到了門口,郝甜卻忽然膽怯了,她忽然有點怕知道真相了。
“既然人都已經來了,還站在外面做什么?”元定邦涼涼地開口,沒有看郝甜哪怕一眼。
郝甜緩緩走近,那地毯明明那樣柔軟,她踩在上面,卻好像踩在了刀尖之上。
“當年你父親所在的建筑公司是一家很負責任也很有效率的公司,他們承建的大樓主體完成的十分迅速而且質量十分可靠,知道最后為什么沒有通過監理驗收嗎?”元定邦抬頭看了郝甜一眼,眼神平淡地像在說著一件與自己全完無關的事兒。
“怪只能怪你父親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間,元氏每年都會在年底公布財務報告。那一年,元氏海外虧損嚴重…”
郝甜頭皮發麻,心臟像被針扎了一般疼痛。
元定邦卻依然若無其事。
“說到底,你父親是死于車禍,跟元家好像并沒有什么直接關系…況且,當年要不是有元家的資助,你弟弟恐怕也活不到現在。不過,我倒是好奇,你究竟還能不能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繼續留在元澈身邊?”
郝甜渾身都在發抖,她怕,怕自己會真的忍不住殺了眼前這個白發蒼蒼,卻心腸歹毒的老人。
“元澈打算在明天的股東大會上,將他名下所有的股份轉贈給你。”元定邦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嘲諷道,“元氏幾乎害得你家破人亡,元家的東西,你會想要嗎?”
“卑鄙!”
半天,郝甜才咬牙切齒地罵出兩個字。
“諷刺的是,你嘴里卑鄙的人,在法律上,你卻得叫一聲父親。”
“父親?”郝甜大笑,眼淚成行,“您處心積慮地調查我身世,又特意趁元澈不再給我知道這些,不是擔心元家的股份被瓜分嗎?您放心…”
郝甜走到他身邊,彎腰,斂笑。
冷冰冰地說,“我一定會如你所愿,將元澈所有的一切都拿走,一分不留。當年你們欠我父親的有多少,我一定會萬倍,千萬倍奉還。”
元定邦眉頭深深蹙,“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這是怎么了?”瑾抒從樓下飛速跑了過來,站到郝甜身邊,伸手去扶,卻被郝甜一把推開,“郝甜,這是怎么了?”
“你早知道了吧。”郝甜直直地盯著瑾抒問…
父母的事,她同外人提起的次數不多,唯一可能同元家扯上關系的,只有瑾抒。
“郝甜,我…”瑾抒無話可說。
郝甜苦澀地笑了笑,又問,“他呢,他知道嗎?”
“元澈什么都不知道,這種事,我怎么可能跟他說,郝甜,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吧,你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能跟我弟弟好好走下去的…”
“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跟他好好走下去!”
一聲咆哮,萬籟俱靜。
好久,郝甜轉身…瑾抒要跟上去,郝甜卻只說,“把你女兒從我家接走,我不想再跟你們元家的人有任何關系。”
瑾抒站在門口。
看著郝甜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踽踽獨行。
郝甜開著車,在喧鬧的城市里漫無目的的游蕩,眼前晃現的一下是父母的臉,一下是元澈的臉,總的來說,還是元澈出現的次數比較多。
她看街邊,那手牽著手經過的每一對情侶,仿佛都像她和元澈。
她看路燈,卻想起了下雪那天,他站在噴泉旁,沖她微微一笑…
她扭頭,好像聽到了元澈在不停地嘮叨,為什么不系安全帶,哭著臉為什么要開車…
一腳剎車,郝甜猛地撞到方向盤上。
她放聲大哭。
她哭命運弄人,為什么要讓自己遇上元澈,為什么,要讓兩個原本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相…
哭到再也沒法流出眼淚之時,她才想著要回家。
可是…哪里才是她的家?
如今,她還可以心安理得地住進他的地方嗎?
郝甜最終把車停到了美佳門前,和風開門時,被郝甜嚇了一大跳。
美佳同和風都知道郝甜出了什么大事,但郝甜不說,他們倆也沒敢問。郝甜渾身濕透,美佳給她清了一套衣服退她進了浴室,和風下了一晚熱騰騰地雞蛋面,面里放了十足的姜片,用來驅寒。小兩口正在廚房里咬耳朵,浴室傳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
美佳慌忙跑過去,邊幫著郝甜清理,邊招呼和風拿感冒藥。
和風端著隨和感冒藥過來時,郝甜拿著那感冒藥,眼角含淚。
美佳要將主臥讓出來,郝甜自己去側臥。
一宿無眠。
一大清早,郝甜離開了,和風問她去哪兒,她說回家。
元家一早派人接走元貝,小志當然不肯,但來得是瑾抒阿姨,他又不得不放行…只是元貝走的十分不情愿,小志看她哭得傷心,也有些心軟,由此給郝甜又打了個電話。
一晚上沒通的電話,居然接通了。
讓他意外的是,郝甜也同意元貝離開。末了,還說她已經聯系了學校,從今天起,讓他去學校寄宿…
郝甜這反常的行為實在太過奇怪。
小志再要問清楚時,電話被掛斷了。
瑾抒阿姨接走元貝后,沒多久,他接到了姐夫的電話…
元澈到家時,小志已經去了學校上課,房間里靜悄悄地,絲毫沒有往日熱鬧歡騰的模樣…他又給郝甜去了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短信也沒有回。
原本在同事家住了一晚,一大早離開,也沒去‘甜心’…郝甜現在是完全失聯的狀態。
這是頭一次,元澈覺得自己這么無力,這么疲憊…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算他真的做錯了什么,她可以打他罵他,是不能一聲不吭地離開他…
元澈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頭頂水晶燈發呆。
再要起身去‘甜心’看看時,卻忽然發現了手邊的報紙跟周刊…難以用一種情緒說明元澈此時此刻的心情,震驚,憤怒,懊惱,還有恐懼…
如果,郝甜是因為這些報道…
一刻都不能等。
元澈拿起西裝起身,走到門邊,門忽地開了。
臉色蒼白的她,站在門口,用麻木,空洞地眼神,看著自己。
“老婆。”
元澈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郝甜跟前,抱著她,像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你對不起我什么?”郝甜推開元澈,看著他說,“股東大會開完了嗎?你的股份全都轉讓給我了嗎?你們家的錢我不要…你替我全部捐了吧,捐給誰都行。”
郝甜繞過元澈往客廳走,元澈從背后緊緊地摟住了她。
“算判我死刑,也該聽我解釋對不對?”
郝甜沒做聲。
“工程竣工并不是由元氏單方面說了算的,伯父的車禍只是意外。而且,那年我才16歲,老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不關你的事。”郝甜垂頭,一顆眼淚正好砸在元澈手腕之上。
“可我的父親死了…如果你們能早一點撥款,我媽有錢治療不會發病,媽媽沒有發病,那天爸爸不會匆忙趕回家,也不會死了…元澈,我爸死的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么大的雪。”
元澈摟著郝甜的手更加緊了一些。
“你是無辜的,我跟我弟弟也是無辜的,你跟你的家人在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我跟我弟弟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
“元澈,我你,可我再也沒有辦法以一個妻子的身份面對你了。”
“我們離婚吧。”郝甜說。
郝甜說這話時,瘦小的身子在發抖。
“郝甜,你不能這么不講道理…”卻最終沒有再說什么…
片刻后,郝甜脖頸微涼。
他分明說過,他絕對不會因為女人流淚的…又食言了…
也許是貪心最后的溫存,不知道抱了多久,郝甜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元澈的手。
她離開,元澈問,“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是不會給你們元家生孩子的。”郝甜頓了很久,才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