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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驍連那身袞龍袍都沒換下,送走了岳相之后匆匆忙忙趕到露華殿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皇祖母,那個(gè)狗皇帝呢?”
“什么狗皇帝,他可是你親兄長。”太皇太后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說話還這么沒大沒小的?!?br/>
“我知道他是我親兄長,他還是一國之君呢?!庇钗尿敐M不在乎道,在人前那副大將軍和攝政王的氣度全都喂了豬了。
“他們?nèi)四???br/>
“早就走了?!碧侍鬅o奈道,言下之意像是:知道你會(huì)找來,肯定早走了,難不成還留在這里等著你來找?
宇文驍氣得一拍桌子,“這個(gè)不負(fù)責(zé)任的狗皇帝,一甩手就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他這江山攪黃了。”
太皇太后一聽他這混賬話,也跟著拍桌子,“不許胡鬧!”
她;老人家還是鮮少發(fā)脾氣的,尤其是對(duì)著宇文驍?shù)臅r(shí)候,這就讓他很驚訝了。
接下來又聽見太皇太后自個(gè)兒跟自己個(gè)兒念叨著,“哀家瞧皇帝那模樣,像是生了什么病,他不告訴我這老太婆,怕也是不希望我擔(dān)心吧?!?br/>
可是,他就算不說,她老太婆的眼睛也還沒瞎,皇后那般關(guān)切緊張的眼神,根本掩飾不去,也藏不住。
“什么生?。俊庇钗尿斻读算?,驀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匆匆道了一句:“皇祖母,孫兒告退!”
說著便飛奔而出。
宇文驍剛跑出露華殿正巧遇上來尋他的方維庸,他二話不說就拽上方維庸:“走,換衣服跟本將軍出宮!”
“去哪兒呀——”
方維庸光來得及問一聲,便被拖走了。
此時(shí),宇文赫與蕭如月已秘密到了蕭府。
蕭老夫人拉著許久未見的大孫女兒說敘話,祖孫聊得可開心了,蕭老夫人最最關(guān)心的,就是蕭如月肚子里那個(gè)隨著她東奔西跑的小家伙狀況如何,還生怕這小家伙被他娘親給顛壞了。
蕭如月忙道:“小兔崽子好著呢,半夜還踢我來著。將來不定是個(gè)什么樣的皮孩子?!?br/>
“胡說八道什么呢?!笔捓戏蛉撕眯Σ灰眩€抽了她手心一下。
蕭如月聳聳肩,又瞄了眼漣漪的肚子,“漣漪這都開始顯懷了。”
“可不是嘛,快得很呢?!?br/>
漣漪還是一如既往地害羞,不好意思看人。
她們祖孫聊得開心,宇文赫在那邊就與文山居士還有剛回來的蕭景煜剛聊了起來,他們說話的聲音完全被蕭如月與蕭老夫人的聲音給蓋過了,也不知是說了什么。
拉家常約莫說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宇文赫又開始咳嗽起來,就見他在身上摸索著像是要找什么東西卻怎么也找不到,蕭如月面色越發(fā)凝重,把瓶子遞給他,沉沉道:“時(shí)候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
宇文赫笑了笑,沒說話。
蕭老夫人也明顯能感覺到氣氛瞬間不對(duì)勁了。
蕭如月徐徐走到了蕭老夫人面前,慢慢跪了下去,驚得蕭老夫人忙要扶她起來,“丫頭,你這是做什么?”
“奶奶,月丫頭以后可能會(huì)很久很久都不會(huì)回來看望您老人家了,月兒不孝。”
“有什么話好好說,起來再說?!?br/>
蕭如月做這些事時(shí),宇文赫并未阻止她,他就在一旁看著,眉頭微斂,眸中卻帶著溫暖的笑意。
無論到什么時(shí)候,家人都是最重要的。
蕭姐姐,你會(huì)回來的。
一定,會(huì)的。
蕭如月沒哭,她眼眶泛紅,但至始至終都沒有哭出來,她拉著蕭老夫人的手囑咐她老人家,“一定要多吃多睡,放寬心,長命百歲。”
又囑咐她爹,注意身子別太操勞,世間事太多,管不過來;
更吩咐景煜,“你早就是個(gè)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往后你就是家里的頂梁柱,蕭府一門就靠你光宗耀祖了,照顧好老人,也照顧好漣漪和孩子,更要照顧好你自己?!?br/>
“我們都知道的,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小姑姑。”蕭景煜心里有千萬個(gè)舍不得。
蕭老夫人更是熱淚盈眶,但蕭如月此時(shí)去意已決,今日是特意來作告別,斷不會(huì)久留了。
一番依依不舍依依惜別之后,該走的人還是要走。
宇文赫的咳嗽越來越重,服用了兩顆藥丸才勉強(qiáng)壓住了那陣從身體深處發(fā)出的沖動(dòng)。
他們剛走到蕭府門口,正要上車時(shí),換了便裝的宇文驍便帶著方維庸騎馬匆匆忙忙趕來。
“我就知道你們?cè)谶@兒!”
宇文驍飄身下馬攔住了宇文赫的去路,“為何要不告而別,明明與所有人都作別了,為何撇下我?宇文赫,你這算是哪門子兄長?你不是答應(yīng)了母親說要照顧我的么?把皇位扔給我自己跑了這算是怎么回事?這就是你所謂的照顧我?!”
宇文赫掃開宇文驍氣勢洶洶搭在他肩頭的手,不以為意道:“我答應(yīng)母親時(shí),你還是個(gè)孩子,我作為兄長,照顧你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豢扇缃衲阋呀?jīng)長大成人,有一身好武藝,能獨(dú)當(dāng)一面也足以撐起一片天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我這個(gè)兄長照顧你了。”
他說的理所當(dāng)然,頓了頓,又笑道:“至于你說的將皇位扔給你就跑,這話更是毫無道理,一直以來不是你自己稀罕那把龍椅的折騰來折騰去就是為了它,如今我拱手相送,你還有什么不滿的?”
“我,我就算要得到,我也是要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誰稀罕你讓了!”
宇文驍氣急敗壞,就像是個(gè)孩子被人搶了心愛的玩具似的,一肚子委屈沒出發(fā)。
“我是不是已經(jīng)長大成人、是不是能獨(dú)當(dāng)一面撐起一片天那是我的事,我還需不需要你照顧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我說了才算!你做事情半途而廢,你對(duì)得起母親的在天之靈么?”
“就算我對(duì)不起母親的在天之靈了,又如何?”
“你……你強(qiáng)詞奪理!我不管!”
在外人面前蠻橫不講理、甚至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如今的攝政王,在他親兄長面前就是個(gè)孩子,毫不講道理,胡攪蠻纏。
宇文赫徐徐笑了起來,“衍之,你不是孩子了?!?br/>
他的手慢慢落在了宇文驍?shù)募珙^,“你也是大人了,哥哥護(hù)不了你一生一世,從今往后你就要靠你自己了。咱們大夏的江山,哥哥就交托給你了?!?br/>
“我不要!”宇文驍拒絕得很果斷,氣頭一上來,猛地推開他。
宇文赫猝不及防退了兩步,氣息一下子全亂了,重重地咳嗽起來,蕭如月忙給他遞去藥丸,他卻連吃都吃不下去了。
他喉嚨一甜,忙抓了快手帕接住,重重那么一咳,一片腥紅暈染了手帕,白色絲絹成血色。
宇文驍臉色的都白了,“你……”
蕭如月忙扶住宇文赫,同時(shí)也苦笑著沖宇文驍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往下說。
宇文赫抹去了嘴角的血,拒絕了蕭如月的攙扶,展顏一笑,又是風(fēng)流倜儻的濁世佳公子。
“你也瞧見了,所以,你就好生當(dāng)你的攝政王吧,什么時(shí)候想登基了再登基,以后應(yīng)該不會(huì)再有人管著你了?!?br/>
“我……你……”
宇文赫說完這話,便示意蕭如月該走了。宇文驍眼睜睜看著他們上了馬車,口中只剩下那一個(gè)“我”和“你”字還在徘徊,卻沒有新鮮的了。
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還是宇文赫。
他,怎么能死呢?
馬車越走越遠(yuǎn),他卻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他說,江山就交托給他了。
交托,誰要你來交托了,宇文赫,你怎么可以有事?
你明明答應(yīng)了母親要照顧我,要好好替我扛下風(fēng)雨的,你說話不算話。
你言而無信,小人!
你算什么皇帝,狗皇帝!
……
馬車越走越遠(yuǎn),宇文赫的氣色也越發(fā)難看。
蕭如月滿心擔(dān)憂,卻只能默默地上帕子替他擦拭額際滲出的冷汗,“你那般說,他就會(huì)好生待在京城了么?”
宇文赫點(diǎn)了個(gè)頭,低聲笑道:“他啊,很驕傲??伤傁矚g有人管著他,小時(shí)候是母親,后來是我,沒人管著他他就瘋玩,像是個(gè)小瘋子;……”
“后來長大了,也無法無天,但其實(shí)他就是想讓人管他。他在邊關(guān)覺得我不管他了,才故意想鬧出事來讓我有名目可以收拾他,可我偏偏放任不管,他就越發(fā)往死里折騰……”
“可是,能怎么辦呢?能交托的,也只有他這一個(gè)……”
宇文赫低聲輕嘆,又像是在笑。
他緩緩靠在蕭如月的肩頭,低低呢喃道:“如今,我再不用擔(dān)負(fù)著那個(gè)江山了。以后,我是你一個(gè)人的?!?br/>
“嗯,我知道?!?br/>
“你別說話了,休息會(huì)兒吧,馬上就到藥廬了。”
宇文赫卻執(zhí)著地拉著她的手道:“不要,我不想睡,就想跟你說說話?!?br/>
“好,說話。你想聽什么呢?”
“聽你唱曲。還記得么,那個(gè)冬天,我母親過世,我倒在你家后門外險(xiǎn)些凍死,是你把我給撿了回去,你給我哼了首曲子,我至今還記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柔軟如黃鶯出谷的女聲輕輕哼了起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dāng)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fēng)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
淚,無聲滑落,如泉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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