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苑門口。
馬車停下來之后,杜子衡急忙第一個跳下來,青青和綠衣在其后依次下車,綠衣下車之后又轉(zhuǎn)頭,想扶蕭如月。
蕭如月卻沖她一笑,就徑自跳了下來。
宇文赫身形一下閃了過去,正好扶住險些沒站穩(wěn)的她。
“多謝。”
“不客氣?!?br/>
兩個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
薛管家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見到宇文赫和蕭如月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主子,公子?!?br/>
“薛管家辛苦了?!庇钗暮障蜓芗椅⑽㈩h首,而后看了杜子衡一眼,便進了別苑。
今個兒杜子衡要出去看放榜,薛管家只派人悄悄跟著杜子衡,并未跟去。此時被宇文赫看了一眼,薛管家心里有些發(fā)虛。
杜子衡也不敢直視宇文赫的眼睛。
他心里一面猜測“司徒無”與“朱宇文”的關(guān)系,一方面又無法克制自己對“司徒無”生出的異樣感情,這么多年熟讀圣賢書,那一套君子之道已經(jīng)足以讓他五內(nèi)糾結(jié)天人交戰(zhàn)了。
難以解脫。
一行人入了廳堂,氣氛有些沉,大概是崇陽他們幾個瞧君上有些不悅,便都不敢出聲了。
誰都未開口。
“杜公子去看了皇榜,結(jié)果如何?”薛管家冒著被君上開刀的大風(fēng)險,壯著膽子打破沉默。
杜子衡聞言看了薛管家一眼,沒吭聲。
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反應(yīng)。
蕭如月便接著薛管家的話說道:“杜兄得了頭名會元,喜報待會兒應(yīng)該便會上門了?!?br/>
薛管家也是會順著臺階下的人,立即就對杜子衡拱了拱手,祝賀道:“可喜可賀啊會元公,以你的才學(xué),明個兒殿試,你定能拿個頭名狀元?!?br/>
“承薛管家吉言?!倍抛雍庑θ荻加行┌l(fā)虛。
薛管家又看著蕭如月問道:“不知公子在榜上排名幾何?”說完眼角飄到宇文赫那里,又飄了回來。
蕭如月察覺到薛管家的小動作,笑嘆道:“慚愧,第三?!?br/>
“不慚愧不慚愧,公子你可是大才呢?!本G衣忍不住雀躍的少女心和敬仰之情,脫口便夸獎道,“我想都不敢,我們家公子竟然能拿個會試第三。太了不起了。杜公子更是厲害,拿了個會元,幾千人上萬人里才出這么一個會元啊。”
她說得激動,說完才發(fā)覺氣氛不太美妙,便偃旗息鼓了,“那個……公子,我什么都沒說?!?br/>
蕭如月忍俊不禁。
這樣的氣氛下還敢發(fā)笑的,也就只有她了。
某君上臉色有些不太好。
宇文赫自打見著杜子衡就沒有好臉色,一副人家會搶走他寶貝皇后的危機感,杜子衡自己心中有愧,也是一樣的死氣沉沉。這就苦了其他人了。
此時她再不緩解一下氣氛,豈不是要悶死了?
蕭如月如是想著,也這么做了,吩咐薛管家道,“杜兄得了頭名會元是喜事,薛管家,快些吩咐下去,讓下人準(zhǔn)備酒菜,給杜兄好好慶賀一番?!?br/>
某君上臉都黑了。
這已經(jīng)不是吃醋這么簡單的問題了,他這是要爆發(fā)了呀。
杜子衡更是不自在,推脫道:“不,不必了吧。這頭名會元,鄙人實在愧領(lǐng)了。”
“杜兄這話豈不是在說主考岳相岳大人的目光有問題?!笔捜缭屡灿淞艘痪洹?br/>
杜子衡臉上漲紅,“不不不,在下絕無此意!岳相德高望重深得民心,在下絕不敢質(zhì)疑岳相的能力!”
“那不就是了,你是岳相在千百舉子中挑選出來的頭名會元,又怎么會是愧領(lǐng)。”蕭如月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這個頭名會元你實至名歸?!?br/>
杜子衡頓時恍惚了。
司徒公子這樣的少年,心胸坦蕩落落大方,又豈會是他所想象的那種人。
他竟然會對司徒公子生出那種念頭,真是該死。
杜子衡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蕭如月坐到了宇文赫身邊,扭頭看著宇文赫的側(cè)臉,興致盎然道:“大哥之前便信誓旦旦要我,還有杜兄金榜題名,如今我是第三、杜兄是頭名會元,不知這算不算金榜題名了?”
宇文赫聞言緩緩看了過來,與她四目相對。面色的沉黑色在聽聞她的話之后,化解了不少,徐徐道:“會試之后還有殿試,明日殿試上見分曉?!?br/>
說完,眼底浮出了笑意。
敢和朕玩小心眼,你這丫頭真是活膩了。
蕭如月:“……”她終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氣氛再度陷入沉寂的怪圈。
薛管家也不敢真的下去吩咐人準(zhǔn)備酒菜,就在旁邊候著;綠衣和青青面面相覷,又看了看崇陽,三個人都識相的裝傻,默不吭聲。
杜子衡最是尷尬,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蕭如月心里覺得還有些對不起人家,畢竟,杜大才子并沒有對她做什么。
反觀君上,他一直是一副:和我女人親近就罪不可赦的架勢。
可要不是他這個無賴皇帝,她怎么會和杜子衡有接觸。
明明是他這個始作俑者鬧出來的,她和杜子衡統(tǒng)共一起讀過兩日書,還有綠衣在旁作伴,他都吃醋吃成這樣。誒!
真是個醋壇子。
氣氛沉寂僵硬之際,外頭傳來敲鑼聲,想是報喜的人來了。
薛管家吩咐人去應(yīng)門,報喜的人被請進廳來,笑容滿面地朝著蕭如月等人一通道賀恭喜,“不知哪位是會元公杜子衡杜大人?”
“我正是?!倍抛雍馓ь^挺胸站出來,脊背挺得筆直。
報喜的人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覺得他的穿著打扮與這宅子不符,還猶豫了一下。
薛管家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給了他一個眼神,他便不急著上前。
杜子衡雙手往身后一放,架子端起來,“怎么,你們不是來報喜,是來查我家門的?”
兩個報喜的差役尷尬地對視一眼,態(tài)度立馬就變了,連忙把吏部出具的文書雙手奉上,堆起滿臉笑容,異口同聲道――
“不敢不敢,會元公哪里的話。小的們就是跑腿的。恭喜會元公得中頭名會元,祝您明日殿試得中魁首,光耀門楣?!?br/>
杜子衡淡淡哼了一聲,倒是有幾分會元公的派頭。
薛管家這時候才上前,從身上拿出點碎銀子意思意思,“兩位小哥辛苦了,拿著去喝杯茶?!?br/>
“這怎么好意思呢?!眻笙驳牟钜垡幻嫱妻o一面把錢往自己兜里裝。
宇文赫全程沒說話,但蕭如月看得出來,君上對這些是很不滿的。
就在兩位報喜的準(zhǔn)備離去時,蕭如月又叫住他們,“你們可還要去其他家報喜?”
兩名差役愣了一下,點點頭,見蕭如月衣著光鮮,怕自己得罪不起,便客客氣氣的,“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小生司徒無,愧領(lǐng)了會試第三,這是寒舍司徒別苑?!笔捜缭挛⑿χf道。
兩名差役這才想起來,當(dāng)時就覺著,怎么有個地址敲著眼熟,原來是……
兩人連忙朝蕭如月作揖,“不知是貢士大人,多有得罪?!?br/>
其中一名差役急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拿出吏部的文書,雙手呈給蕭如月。
蕭如月翻了一下便給了身后的綠衣,顯得不太感興趣。
兩名差役看著蕭如月,卻察覺到凌厲的目光,順著那目光看去,赫然看見那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嚇得險些腿軟跪下去。
薛管家這才招呼著:“兩位衙差大人辛苦了,來人,帶這兩位去門房用茶。”
小廝來把人領(lǐng)走,廳里這才又恢復(fù)了平和。
某君上今日心情似乎一直不太好,蕭如月嘆了一聲,吩咐薛管家道:“吩咐下去,讓膳房準(zhǔn)備酒菜慶賀,大哥今日心情不爽,記得要多備兩壇酒?!?br/>
薛管家見君上面無表情,再看看皇后娘娘有些戲謔的神情,也不敢耽誤,即刻就吩咐下去準(zhǔn)備了。
廳里的氣氛一直都是不太好的,杜子衡拿著吏部文書,站了許久,才鼓足勇氣看著宇文赫,說道:“朱公子,請問你何時能把我的詩集歸還于在下?”
“明日殿試之后,你若還想要回去,我自當(dāng)將詩詞集錄物歸原主?!庇钗暮照Z調(diào)淡淡,卻有不容置否的氣勢。
杜子衡:“此話何意?”
宇文赫不再作答。
蕭如月便遣了綠衣、青青和崇陽三人退下,等到廳上只余下他們?nèi)肆?,才說道:“杜兄,你想做的事,也正是我們想做的事情。一切到了明日便能見分曉?!?br/>
說著頓了頓,又道:“今日我們兄弟二人,也是為了此事特意來找你的?!?br/>
“你們一走便是半個月音訊全無,忽然出現(xiàn)又忽然消失,叫我如何信你們?”杜子衡此時心中氣惱,說話難免較沖,“我等所謀之事攸關(guān)上千性命、上萬人的福祉,爾等行為恕杜某不敢茍同,往朱公子歸還詩集,從此各不相干。”
“只要你出了這個門,絕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庇钗暮绽淅涞溃澳憬袢摘氉猿鲩T,若不是有薛管家派了三個人一路暗中護你,你此時早已是一具死尸。”
“你們以為宇文成練傻么?他經(jīng)營多年,三省六部之中耳目眾多,從你踏入京師那一刻,你就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杜子衡,別以為你的授業(yè)恩師藏的有多深,宇文成練至今未動你們,不過是時機未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