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
周平淮無意間看到這則新聞, 頓時了然。難怪這段時間在學校里見不著謝庭玉, 原來他跑到米國了。
電光火石之間, 他也明白了母親口中說的他錯過的機會究竟是什么。
但周平淮也無法生出遺憾。
謝庭玉能作為代表派遣米國,口語能力已不僅僅是能拿到口語競賽冠軍的水平。這種能夠輕松自如地應(yīng)付國際交易往來的水平, 周平淮捫心自問也是很難達到。
周平淮看完了新聞, 平靜地關(guān)掉了電視。
李蓉卻隨手摔壞了一個杯子,面色難辨。
周平淮看到了這一幕, 深深地皺起眉, 仿佛隨著謝庭玉回城之后,母親這些跡象越來越多, 偏執(zhí)得可怕, 已經(jīng)不是他印象中的母親了。
“我們不是為了別人的眼光而活, 術(shù)業(yè)有專攻,人有長短, 沒必要總拿謝庭玉做比較。謝庭玉也確實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
“你閉嘴!”李蓉怒不可遏地叫道。
“要是你真的肯給我爭口氣,這么多年來怎么會處處不如他?”
處處不如謝庭玉?周平淮沒想到他的母親心里竟是這樣認為。
如果首都高考狀元都算拿不出手,京大經(jīng)濟專業(yè)年績點第一,多項大獎獲得者也滿足不了她, 周平淮實在沒有辦法再給予她更多的榮耀。
周平淮搖了搖頭,“您現(xiàn)在變得有些可怕,您需要冷靜。”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即便是周末也扭頭回了學校, 不愿在家多逗留。
李蓉的身體氣得發(fā)抖。
過了幾天, 部隊的調(diào)令終于下來了。十幾年沒有調(diào)動的謝軍, 破天荒地升了一級。
而周平淮的父親周遠卻仍舊沒有調(diào)動,周老太太捶著大腿罵:“謝家那個窩囊廢哪里比得上我阿遠。”
李蓉冷冷地說:“就憑他沒有得力的父母,連兒子也比不上人家的兒子出息?!?br/>
“阿蓉,你聽聽你這說的啥話,這還是人話嗎?”周老太太聽了心膈應(yīng)得慌,痛罵了起來。
李蓉耳邊充斥著喋喋不休的辱罵,心跟油烹似的。
臉色越來越難看。
三環(huán)外破舊的小平房里,徐茂芳面色蒼白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溫度涼涼的。
她前段時間剛做了流產(chǎn)手術(shù),身體差得跟漏風的房子似的,怎么吃補品都補不回原來的狀態(tài)。
她開始后悔起跟謝軍離婚,也漸漸地后悔跟婆婆吵架。
“上個月來你家的那個年輕小伙,是你兒子嗎?”
“高個子,小伙子特別精神長得也俊,他上報紙啦!”徐茂芳的鄰居用著一種小老百姓震驚的口吻說。
徐茂芳盯著報紙,那灼熱的視線恨不得把薄薄的這一層紙燒掉。
她一把撕掉了報紙,“呸,他算什么兒子,這個狼心狗肺的——他也能有今天?”
“他連他弟弟都害,他根本不是人。”
老天爺怎么不把這種人給收了?
徐茂芳把自己流產(chǎn)這筆債歸到了謝庭玉的頭上,她怪謝庭玉明明知道臘腸有問題,卻從不打算告訴她,冷漠地看著她吃完了。
同時她也恨葉青水,恨她不念情分。如果她沒有 做臘腸、如果她肯把香料方子給冬梅,哪里會有今天的事?
徐茂芳對周冬梅卻選擇了原諒。
……
過了一段時間,令徐茂芳更痛苦的事情發(fā)生了。
原來除了周佳慧一個受害人外,另外一個向周冬梅買臘腸的孕婦也流產(chǎn)了。兩個人孕婦原本也沒有懷疑到臘腸的頭上,巧合的是兩個人在醫(yī)院里互訴衷腸,發(fā)現(xiàn)竟然彼此都認識周冬梅。
也都是向周冬梅買了臘腸后出了問題。
孕婦的家人找到周冬梅,把她告上了法院。
徐茂芳連小月子都沒有坐完,灰頭土臉地幫女兒找關(guān)系、打官司,甚至還到家屬大院去求婆婆。
“媽、媽,你讓謝庭玉收手吧,求求他別揪著冬梅不放了。冬梅咋得罪他了,我讓她給謝庭玉磕頭認錯好不好?”
謝奶奶每天帶娃,含飴弄孫,樂不思蜀,近來孫子那邊還頻頻傳來好消息,春節(jié)孫媳婦孝敬了她一個大紅包。
她啥事都不發(fā)愁了,直到冷不防地看到前兒媳婦,過去的種種不堪的回憶涌上心頭。
謝奶奶那里還肯搭理她。徐茂芳差點把兒子的晉升都弄黃了,恨她都來不及。
然而謝奶奶聽了兩句,發(fā)現(xiàn)跟孫子還有點關(guān)系,于是耐著心聽徐茂芳把話說完。當她聽到兩個孕婦吃了周冬梅的臘腸而流產(chǎn),搖搖頭:
“你回去吧,這種事我?guī)筒涣?。?br/>
害人骨肉這種事還能幫?謝奶奶自己有了倆個大胖曾孫,聽了都覺得心揪著疼。
要是青水也這樣流了產(chǎn),她恐怕都恨不得生吞了對方。
謝奶奶把大曾孫子顛了顛、抱在懷里,同時客氣地關(guān)上了門,順便打電話通知警衛(wèi)把徐茂芳請出去。
謝庭玉不在的日子里,葉青水自己完成了考試,春假之前拿到了成績。
努力了一整年,成績喜人,八門專業(yè)課里頭有五門拿了第一,實驗評分也很高,綜合成績穩(wěn)穩(wěn)地坐在年級第一的位置。
她把成績打印了下來,放在盒子里準備給回國的謝庭玉一個驚喜。
葉青水每天都看新聞,華米已經(jīng)簽署了聯(lián)合協(xié)議、華國訪問團也陪著兩國領(lǐng)導(dǎo)人游覽了許多名勝古跡,停留在米國這么長時間,訪問也該告一段落了。
過去的一年里,謝庭玉時常擔心媳婦為了他而懷孕、生子,耽誤了學業(yè)。他常常犧牲空余時間跑去物理系聽課、晚上回到家給葉青水補課。
這份期考成績單下來,謝庭玉看了一定會很欣慰。
謝庭玉會不會很欣慰,暫時不得知。但葉青水宿舍的姐妹們一顆心終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學期結(jié)束之后,葉青水開口把她們邀請到家里。
“魏靜,咱們?nèi)ト~青水家里吃飯了,你去不去?”潘麗娟問。
“對了,她這個學期專業(yè)課考了第一,總績點也是第一,你知道嗎?”
魏靜的臉緊了緊,“我就不去了,不給葉同學添麻煩?!?br/>
她不明白一頓飯而已,這幾個女孩子窮開心什么勁,憑葉青水那種條件,去了她家還不是饅頭就咸菜?
也許看在同學的情面上,人家倒是舍得割點豬肉招待老同學。
魏靜考得不如葉青水,想到這一點奇跡般地舒了一口氣,胸口倒不至于那么堵塞 了。
葉青水也笑了笑:“不麻煩,你不必替我考慮這么多。我雖然沒什么錢,但是請同學吃一頓飯還是可以的。”
“請她做什么?愛去不去,人家恐怕看不上這頓飯,懶得折騰一趟。”任盈盈說。
“走吧,保準讓你們吃得飽飽的,虧待不了你們?!比~青水笑著說。
為了這一頓飯,謝奶奶和阿娘準備了許久,葉青水
葉青水帶著三個女生坐上了回家的汽車。
葉媽熱情地準備了許多飯菜,從全聚德買的熱騰騰的烤鴨、熱騰騰的羊蝎子火鍋、糖果卷兒、馓子麻花、配上鄉(xiāng)下老家捎來的頂級毛尖,掀開鍋蓋,菜肴豐盛得令人垂涎欲滴。
日子越過越好,以前的葉媽哪里敢弄這么花樣。她現(xiàn)在還怕不夠吃,想再添道魚。這年頭無論男女,食量都大得驚人。
潘麗娟從剛剛下了車,走進軍屬大院開始,心里有了隱隱的猜測。
余詩也好不到哪里去,開了門伍嫂親切地問她需不需要用熱水洗洗臉,給她拿來拖鞋讓她換上的時候,看著干凈光潔的地板,余詩都不知道該如何下腳。
任盈盈還以為要左拐右拐跑到郊外哪個山旮旯,郊外倒是去了,沒想到竟然來到了軍屬大院。她哇地一聲,張大了嘴巴。
“青水,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她把人騙得一愣一愣的,還嫁了山里的男人、生了兩個娃!
這明明是給有錢人家生孩子差不多!
葉青水嫁的是什么人家喲?
葉青水咳嗽了一聲,“都凍壞了吧,洗個手趕緊來吃飯吧,菜都涼了。”
這幾個人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生,驚訝過后這點場面也不至于把人嚇到。幾個女孩子還是開開心心地吃起了飯。
全聚德的鴨肉味道太美了,鴨肉嫩得發(fā)油,羊蝎子火鍋滾滾燙燙,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里,喝一口清湯渾身都暖了。更別提各色的香脆甜口的小吃,讓人吃得眼睛越發(fā)明亮。
雖然來到首都念書了,但她們平時哪里有閑錢吃這些東西。全聚德的烤鴨很出名,幾個女孩子心心念念了許久,直到今天還是第一次嘗。
“水丫,你丈夫到底是誰?”
能住在這種地方,還請得起幫傭,肯定不是啥山溝溝里的老男人了。
葉媽笑吟吟地問:“你們還沒見過庭玉嗎?”
她不知道女兒從來沒有在舍友面前提過女婿,按她所想,女婿應(yīng)該在學校里挺出名的才是。
庭玉?
任盈盈喝著茶,差點岔氣了。
結(jié)合起大寶和二寶的姓名,這個“山溝溝”里的男人該不會就是京大鼎鼎有名的……謝庭玉吧?
潘麗娟這時忽然想起,“水丫,你跟咱們學校去年那個全國高考狀元是同一個地方來的吧?”
“你們……”
葉青水輕咳了一聲,說:“對,他是我丈夫?!?br/>
余詩猝不及防地劇烈咳嗽了起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許多地方都有跡可循。去年的時候?qū)W校里就有傳言,謝庭玉已經(jīng)結(jié)婚,并且已經(jīng)有孩子。葉青水來學校的第一天就和她們說過自己有兩個寶寶。
但任誰撓破了腦袋,恐怕都不會把葉青水和謝庭玉聯(lián)想在一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