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接到何洛的電話時,商子瑜正坐在酒吧的一個昏暗角落。
舞池中央的群魔亂舞被透明的墻隔離。孤魂野鬼面前擺了一杯琥珀色的液體。
他不喜歡喝酒,酒精的刺激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帶著血氣的痛楚才會讓他興奮。就像那天橋上燃燒的汽車,熾熱的烈焰花團錦簇,汽油的芬芳,爆炸的巨響。遠遠看著就是一幅有聲有色的風景畫。
“我想見你。”隔著電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一個‘想’字就讓他飄然。
“等我。”他真是太容易被取悅了。
尤其對象是她。
他進屋的時候,何洛正在接水,她穿著浴袍,頭發還有些濕。他鞋都沒脫就走了過去。
“回來了。先喝杯水吧。”她把剛接的一杯水遞過去。商子瑜沒有接,只是沉默地看她。
她收回了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轉身走向房間。
“何洛。”他叫了她的名字。像是提醒也像是在昭示自己的存在。
何洛沒回頭,微微側身,朝他伸出了手,“過來。”
剛洗過的長發蓬松如風中垂柳,完美地遮蓋她的眼睛。
商子瑜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
她牽著他緩步走進臥室。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是世人眼里的圓滿形象。
房間門口,她松開了他的手,獨自走到落地窗邊,任由月色親吻。
她的背影讓他沒由來的心慌。如果,如果她還不能接受,他可以繼續等。本以為所剩無幾的耐心,在看到她影子的時又洶涌澎湃起來。
“姐。”
“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低沉的頭突然抬起。那雙眼睛,黑洞似的吸取了所有光芒。
“是真的。我愛你。”他動了動喉結,同為黑暗,她的眼睛讓他產生相融的向往。
“那我們,做--愛吧。”
蝴蝶結被輕輕一拽,她的雙手停留在肩膀處,浴袍順著光滑的肌膚急不可耐地掉落。
沒了翅膀的天使站在那里,皮膚是銀白色的,像閃著光的鉆石。
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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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愛你。”他抱著她在床上,就像得了絕癥的人得到了最后一根草藥。哪怕是淬了毒的斷腸草。
何洛疼得滲出眼淚,她緊緊咬著嘴唇,雙手扯著身下的枕頭。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任何幅度大的舉動都會打斷他。而她不想打斷他。
“我愛你,姐姐。我愛你。”最粗魯的動作,配上最溫柔的情話。還真像他,潔白的面具,漆黑的面孔。
愛嗎?何洛聽著他深情的呢喃。
太久了,他積壓太久了。
即便是已經撫摸過千遍百遍的身體,此時仍然讓他銷魂蝕骨地癡迷。“姐姐,你是我的。”
他十五歲就篤定的事,來得這樣快,又這樣容易。
過于明顯的陰謀,可他還是跳了下去。
自大,自負?反正都是后果自負。
倒下去的時候,他卻突然笑了。
那笑容離她的臉頰那樣近,把她的呼吸都囚禁起來。
何洛推開他,坐起身卻還是心慌。明明是預料中的結果,她卻不敢回頭。
“姐。你騙我了。”他躺在那里,用所剩的力氣拽住她的手指。
她抽出手來。站起身,撿起地上的浴袍,穿好。深呼吸后,她穩了穩情緒,走回床邊。
他的嘴角彎起,眸子里眷戀又哀傷。
“小瑜,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微涼的指尖拂過他的側臉,“是我的錯。我沒有教好你。你恨我吧。恨過之后,就去愛別人。”一滴熱淚滑過臉頰,另一滴便接踵而至,她捂著眼睛,哭倒在他胸前。
哭什么呢?你利用了我的愛得到了我,又馬上要丟棄,這樣的踐踏,你該開心啊。我才是受害者,你哭什么呢,姐姐。
他想揉揉她的頭發,卻又動彈不得。也對,這是他配的藥,藥效都是他試過的。按這個狀態,他很快就要不省人事了吧。
“何洛,”他感覺眼前開始渙散,“你知不知道你不...”
何洛茫然地抬頭看他,卻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熟睡過去。他剛剛是想說什么?
說什么都沒用了吧。她走了這一步,就是斷送了所有,該存在的,不該存在的感情。
她擦干了眼淚,幫他穿好衣服。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他在我這。過來吧。”
“好。”
大概半個小時,門鈴聲響起。她打開門,霍邵元走了進來,看著她頸間的紅印愣了兩秒。
“他在哪?”
“里面。”
何洛說完就轉身走向剛剛放水的桌子前,拿起那杯水坐到沙發上大口的吞咽。直到門再度關上,她都沒再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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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她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霍邵元,他的嘴一動一動,說著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
“宋文是宋家獨子。他死了,還剛好是在出了這事之后,他爸媽不會罷休的。”
“他怎么死的?”何洛含著已經融化得差不多的糖,嘴里卻苦的牙根都在痛。
“開車,撞到橋柱上了。油箱漏了。”霍邵元想起看到的視頻,跑車爆炸的瞬間,他手都跟著一顫。
“你懷疑是小瑜做的?”
“我不懷疑。我是肯定。”他靜靜地觀察她的表情,她只是睫毛動了動,沒有很激動。
“你沒有證據,這樣是污蔑。”
“現在是沒有任何證據,但是不是他我們心里都清楚。何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該知道什么?”她毫不躲閃地與他直視。
“你知道,你弟弟他喜歡你了吧。”
她的瞳孔突然收縮,瞬間僵住。
“你不用害怕。”霍邵元笑了笑,“那天在酒吧,我就知道了。我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告訴你了?”
何洛不再說話。這些天她都在勸說自己那晚的事只是一場夢,可每每閉上眼睛,他的觸碰,他的吻又真實無比的在腦海里重現。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在美國的時候?還是更早?
原來那些撒嬌都是她自以為的溫情。
“你呢?你是怎樣回應的呢?”他看著她,面上沒有任何驚奇。
“你來找我,不會只是想聊這些吧。”她怎樣回應?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就像蜘蛛在角落里結網,她也想作繭自縛。
“當然不是。我是來談我們上次沒完成的交易。”這次他的籌碼夠分量了。
“霍邵元,你為什么要找一個女人結婚?為什么要找我?”何洛皺著眉看他,還是問出了那天她沒問的原因。
“因為我也有一個不能在一起,卻想保護的人。”霍邵元的神色突然認真,“他最近被盯上了,所以我需要有個妻子。我家不會任我胡來,我不能隨便娶一個女人回家。而你,你是商禮的女兒。名聲身份都很合適。”
從他知道她的身份的時候,這個念頭便不可抑制地出現在他腦海里。他對她示好,與她拉近關系,都是因為知道她在關鍵時候能幫他這個忙。沒想到,最后竟然是她那邊先出事。也好,交易里,能占優勢地位是再好不過的。
“你覺得現在我就會同意這個交易?”她拄著下巴,胳膊立在沙發上,歪著頭看他。
“你會的。既然我能想到宋文的死和你弟弟有關,那宋家也能想到。有沒有證據都無所謂。他們要報復的對象一定是商子瑜。”
“所以呢?”
“這件事我幫你解決。而商子瑜,他既然喜歡你,就不會輕易放手。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想好,我有辦法讓他呆在國外,短期內回不來。這期間我會找人保護好他。”
何洛沉默了幾秒。
“你為什么會認為我想讓他離開?”
“因為,我了解你現在的想法。”或者說,理解。
“只不過,我現在找不到他。目前能找到你弟弟得估計只有你了。”
“我知道了。”她放下手,微低著頭,悶悶地說了一句。
霍邵元嘴角勾起,滿意地微笑。
“那我先走了、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會24小時開機的。”他的交易達成了。
在他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何洛突然說話了。
“霍邵元,謝謝你。”
她背對著他,望著窗外。
這句感謝倒真是誠摯,他好像聽出了一絲內疚。
“不用謝。”交易都是公平的。何況,他還有沒說出來的考量。
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沙發上的人坐了起來,站在了干凈的落地窗前。
樓下的那輛車慢慢駛離小區。
何洛看著那黑色的車身,倒真有了幾分內疚。
商禮的女兒?他惦記的是商家的那份遺產吧。那么多人挖了那么多年都沒有找到的寶藏。
可懷璧之人正在等著她的電話呢。
她走向了廚房開始翻找各個柜子。
終于在上面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盒包裝嚴實的粉末。
輕易地找到,可見藏它的人有多放心。也是,她基本不進廚房,進了也不會這樣大肆翻找。
小勺挑了一點放進水里,白色瞬間溶化。她喝了下去。
當晚,何洛睡得格外香熟。做了好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