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飛奔往上房沖去。才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哭喊:“我苦命的兒啊,都怨你爹,要把你嫁個破落戶!說什么文采好有前途,考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個秀才!如今還喝酒喝死了!如今孤兒寡母怎么過啊!冤家!都是你害的女兒!要是我那玉兒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看樣子是已經(jīng)醒過來了。
紹熙腳下一頓,后面跟著的也全都停下來。聽著里面似乎老兩口吵架,還是回避的好。遂帶著弟妹媳婦悄悄往后退,一直退到院外站了一刻鐘,各方眾人都來了個齊全,才有小丫頭悄悄回報里面正常。至此,魚貫而入。
老太太臉上還帶著淚痕,但情緒已經(jīng)平靜了很多。羅衣在這間房子里也經(jīng)歷了不少是是非非,作為沒人撐腰的庶女,還是老實為上。因此悄悄的站到于氏后頭,再在姑娘們有座位的時候,坐下低頭裝死人。
老太太見到大老爺,又哭著說:“你們來的正好,我正想與你們商量。”
大老爺趕緊站起來,一屋子子孫也跟著起來:“母親有什么話盡管吩咐?!?br/>
老太太拭淚:“你妹妹是個苦命的人,嫁到陜西十幾年,山遙水遠也沒歸寧過。若是……若是她過得不好,我接她回來住可使得?”
“自然?!贝罄蠣旤c頭:“只要妹妹肯回來,做兄長的定不虧待她。”
“你這個哥哥是個好的,日后我死了,也要記得今天的話!不然我死了也不安心?!崩咸环判牡恼f。
“母親您這是什么話?您自然是長命百歲的?!比蠣斀涌诘溃骸爸劣诮憬悖约倚值芙忝?,哪能不照看呢?”
“那也要守完了孝再去接!”老太爺說道:“哪有夫孝都沒守完,就四處跑的?”
“什么叫做四處跑???”老太太聲音尖銳起來:“死了男人回娘家的也不少,你嫌女兒晦氣是不是?”
“你怎么說不通?”老太爺也生氣了:“守寡的女兒回娘家是常有!可是孝都不守,人家怎么看我們家?”
“我不管人家怎么看!當初要不是聽你的,也不至于把姑娘嫁的那么遠!”
“曹家本來也在京城,不過回祖籍了。京城里的官十個有九個是外省的,除了勛貴,誰家不是滿天下四處跑呢?你簡直無理取鬧!”
“那也是你說姑爺定能考上進士才許嫁的,如今連個舉人都不是!一輩子就只知道借酒消愁!出息沒有,通房倒一大堆!這就是你找的好女婿!”
老太爺火了:“當時誰看的愛的跟什么似的?兒女婚事,你不同意我能自己做主?”
“那也是你先引來的!”
“好,好,我引來的,都是我做主的!既然我這么做的主,女兒也不必回來了!出嫁從夫,有本事讓她兒子考到京城來!”說罷,老太爺甩袖走了。老太太立馬嚎啕大哭起來,眾人勸說不止。
過了兩天,不知道是老太爺不想跟老太太計較,還是老太太哭功過于彪悍,大老爺和二老爺聯(lián)袂出發(fā)去陜西看妹妹去也。雖說是去看,但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要接回來,因此這好與不好都不重要。爺們沒什么好說的,自己嫡親的姐妹,死了男人當然是要照看的。大太太就有些不樂意了,自古婆婆和小姑就是壓在媳婦頭上的兩座大山,小姑總是要嫁出去的,忍了也就忍了。但現(xiàn)在小姑又回來了,她是當家太太,難免有沖突,到時候里外不是人,比當后娘的還憋屈,自然高興不起來。好在她常年板臉嚴肅狀,大家也不曾看出什么來。
嫡母氣壓低,紹衣怕連累他姨娘,干脆直接避到二房來,不在嫡母面前現(xiàn)眼。對比羅衣和紹衣的狀態(tài),底下人暗地里議論大太太不夠賢惠,沒見二太太從不對三姑娘說句重話么?再說,比起當家太太來,溫和的黃氏在下人眼里自然是千好萬好。好在下人議論主人,主人從來是最后一個知道的,甚至是永遠都不知道的,不然紹衣躺著都要中槍了。
孝期內讀書,多少有些無聊。紹衣便招來段媽媽問:“姑母是個什么樣的人?”
“自然是個和氣人?!倍螊寢屝Φ馈?br/>
“那姑父呢?”
“這就不知道了,只聽說當年也是玉樹臨風,才華橫溢。只是時運不濟,始終沒考上。”
紹熙笑道:“要我說進學哪是容易的事?哪能個個都考上呢?”
“二爺和四爺必能考上的?!倍螊寢尫畛小?br/>
“借你吉言了?!苯B熙無所謂的說。
“姑母有幾個孩子?”羅衣問:“到時候我們怕是要準備見面禮吧?!?br/>
“是了,我們三姑娘也周全起來。”于氏笑道:“媽媽且說與我聽聽,我才嫁過來不知道呢?!?br/>
“要說孩子,姑太太生的有一子一女,還有個庶出的姑娘?!倍螊寢屜肓讼胝f:“原本還有個庶出的爺,前幾年一場風寒沒了。”
“那要姑母回來,庶出的會不會帶來?”羅衣繼續(xù)問。
“自然,姑娘必定是跟著母親走的。祖父母與父親都沒了,難不成丟在老家?何況也要說親了吧。”這個紹熙倒是知道。
“年紀多大了?”錦繡也好奇了。
“少爺怕是有16了吧?兩位姑娘同年,嫡出的小些。同三姑娘一年的,那大表姑娘是年頭,二表姑娘是年尾,倒是三姑娘與四爺卡在中間了?!倍螊寢尣焕⑹羌依锏睦先耍赖木褪嵌唷;蛘咂蛬D們早八卦過好幾回了?
呃,同年啊,那豈不是接觸比較多?不知道好不好相處。紹衣摸摸鼻子,庶出啊,他爹正想給他說親呢!千萬別來個親上加親才好,不然一個矛盾,他非的里外不是人不可!
羅衣也想到一塊兒去了,沖著紹衣直笑,擺個口型無聲的說:“表妹啊表妹~~”要不怎么說近墨者黑呢?紹衣暗自淚流滿面。絲毫沒想過,從未看過才子佳人的大家閨秀,怎么就知道了“表妹”這曖昧的詞呢?
其實說來當初老太爺顧慮的也沒錯,很少有孝期到別人家四處竄的。何況是死了親爹這種重孝。黃氏娘家就在京城,紹熙都沒去過。到底帶了晦氣不好,即便舅舅不在意,也不知道舅母在不在意。好在蕭家也在守孝,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也不好說誰晦氣誰了。再說老太太還在,她老人家都不怕沖撞,底下的晚輩也只能受著!二老爺雖然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大符合圣人言——女子就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死了槁木死灰課子讀書,死在夫家葬在祖墳里頭——但這又是老太太的意思,不從似乎又不孝,更違背圣人的話了。這么想了兩天,腦子都打了結,族人尚遠也管不了這么許多,索性拋開,只學當今圣上的以孝為天,爽爽快快的出門接妹妹去了。倒讓老太太驚了一下:什么時候這榆木腦袋開竅了?真是奇了怪哉!
話說羅衣前生生活在一個極端標準的家庭。所謂標準,就是典型的讓人連八卦的欲望都沒有。比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啥的,雖說她媽跟她嬸嬸姑姑也有吵嘴的時候,但絕大部分情況還是很和平的。每逢年節(jié)大家聚在一起滾湯圓,甚至十分蛋疼的做那種指甲蓋大小的肉餡湯圓,一屋子人一天做的半死才做了幾百個,第二天一天就沒了!可擱不住她奶奶樂意啊。一家人邊做湯圓邊聊天,間歇的夾雜著鞭炮聲和孩子們吵嘴的聲音,再從電視里傳來一句“觀眾們,我可想死你們了”,好一副天倫之樂圖!想著就心理暖暖的。
如今再來一個姑媽和幾個表親,從前世帶來的性格來講,她是很樂意的。人多熱鬧嘛!可是想想這坑爹的庶出身份,決定還是抱謹慎的態(tài)度比較好。誰知道這位姑媽是大伯母版本的還是黃氏版本的?私底下的傳言最不可信,老太太的嫡親女兒,誰敢說不好?即便敢說,也不敢讓她聽見??!還是見到人再做判斷比較好。再不濟繼續(xù)裝死,總挑不出錯來了吧?
至于見面禮,姑母那里有于氏去打理,表哥不用送,姐妹無非送幾個小玩意。這種任務就直接交給紹衣了,他的小廝來順在常年的淘換昆蟲動物園的磨練下,找?guī)讉€小玩意還是不在話下的。
果然沒多久,來順就找來了毛茸茸呆在籃子里的假貓一只,還細心的買了素色的。既可以當閨閣禮物,又不妨礙守孝。還有木制的“小橋流水人家”一個。一個葫蘆下墜一個鈴鐺的風鈴,鬧的羅衣想自己瞇下,因為過于廉價,紹衣又讓買了一打回來送她。再有不過是個常規(guī)的銅制九連環(huán)。錦繡默契的拿走前兩個,剩下兩個不出彩的讓羅衣送人——不明情況下,庶女出頭者死!古代有風險,穿越需謹慎!
就這樣晃晃悠悠直到秋去冬來,丫頭推門進來行禮:“二位姑娘安,姑太太快到家了,老太太讓請姑娘們去二門迎一迎?!?br/>
錦繡和羅衣對望一眼,終于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