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進入頻繁的臺風天后,經常到后半夜就會開始下雨,噼里啪啦的,讓人在清晨中醒來,又借著這股勁給睡回去。</br> 林徹睜開眼,看了眼時間,還早。</br> 他翻了個身,重新陷進被子里,半睡半醒間,總能聞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味,漿果般的繞在脖頸處,淡淡的,不強烈但總能感覺得到。</br> 他拉起衣領,低頭發現自己還穿著昨晚出去逮人的衣服。</br> 昨晚收到了風聲后,連自家的酒吧都沒去,就直奔了RIRI。</br> 沒關穩的玻璃窗被風吹得呼呼直響,林徹盯著衣領處的一層口紅顏色,手指慢慢地捻在上面。</br> 接近唇印的形狀。</br> 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他的,也只有昨夜未完成的吻。</br> 香水味也是她身上的。</br> 他將上衣脫下來,放到桌頭,起身去洗漱。剛洗了把臉,段銘就走進來,拿著一大卷膠帶,干凈利落地往窗戶上貼。</br> “少爺,你起啦?”</br> 林徹聽到動靜,拿毛巾隨便擦了擦臉,水珠沿著發梢滴落下來,他走出來,擰眉看著玻璃窗上大紅的兩個米字。</br> “你是要辦紅喜事嗎?”</br> “阿姨說,今天臺風,要在窗戶上貼個米字!”</br> “那你有必要用紅色的膠帶?”</br> 林徹喝了口水潤著嗓子,看著他忙來忙去的張羅,最后把手伸向床頭,“干什么?”</br> “拿下樓給阿姨?!?lt;/br> “不用,”他一手奪回來,認真地疊好,擺回桌上,衣領上的紅色印記分外亮眼。</br> 段銘疑惑:“少爺,這不是臟了嗎?”</br> “你才臟,”林徹提了提嘴角,“你懂什么。”</br> “有什么不一樣的嗎?”</br> 林徹偏頭反問,“你會想去親你不喜歡的人嗎?”</br> “那倒不會。”</br> 尤其是像她那樣養尊處優的女孩,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如果沒有一點心動,她怎么能做出這么大膽的行為?</br> “所以,這是江櫻喜歡我的證據。”</br> “喜歡你的話會刪你嗎?”</br> “……”</br> 林徹靜滯了一秒,“她刪我只是以為我是個工作人員?!?lt;/br> “啊?”段銘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疑惑,“那江小姐為什么要哥哥,哥哥的叫?對一個普通工作人員都如此?又不是韓劇?!?lt;/br> 精準踩在林徹的痛點上。</br>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滾出去?!?lt;/br> *</br> 江家的早餐已經結束。</br> 沈嶼拿起車鑰匙帶著江梨先去了公司,徐玖等著經紀人上門商討廣告的事宜,江嘉樹簡單過目了下她的合同,確認沒問題后交還給她。</br> 臨走前,才想起來提醒江櫻一句:“貝貝,后天周四,約了林徹見面?!?lt;/br> 江櫻從手機上抬起頭,有些猝不及防地應道:“好。”</br> 江嘉樹推門離開。</br> 徐玖見她還沒緩過神來,半開玩笑道:“怎么了,是不想見你的林徹哥哥了嗎?”</br> 早就見過好幾次了。</br> 她唯一擔心的點是,后天晚餐的正式見面,是不是就真的得定終身了?</br> “嫂子,”江櫻有點慌,“你說,如果我想拒絕這門親事的話……哥哥他們能幫我嗎?”</br> 徐玖沒有追問原因,只是看著她道:“貝貝,你知道他們明明那么疼你,卻還是沒問你意愿給你定了人嗎?”</br> “……不是一般的商業聯姻,”她道:“是在你很小的時候,你哥哥姐姐想要守住家業,到處奔波求人時,只有林家愿意主動合作?!?lt;/br> “他們的小兒子很喜歡你,但你哥哥做不到賣妹妹換錢,好在林家人沒堅持,到了你上高中,被綁架了?!?lt;/br> 江櫻思緒也跟著回到那三天兩夜的黑暗歷史里,她的眼睛也是在那時候受傷了,短暫失明過一段時間。</br> “你哥哥姐姐怕了,覺得好像靠自己也保護不了你,世途險惡,怕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你懂了嗎?”</br> 徐玖緩緩道:“林家給江家的,不止是雪中送炭,還是保命符,你真心拒絕的話,他們自然會想辦法維護你,就算得罪別人,至于代價,自然難以估算?!?lt;/br> “貝貝,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你可以試著處理看看,”她溫聲道:“如果你可以和林家少爺達成一致的話,就不需要出動兩家大人了?!?lt;/br> “……”</br> 江櫻懂了徐玖的意思。</br> 平時坐享其成,也總該為家族考慮了,她自然也不希望讓他們為難。</br> 她回到房間,躺下來想著補個回籠覺,腦子里亂轉著,都是想著這件事,反而還更精神了,索性放棄了睡眠。</br> 從小到大,關于“林徹”的記憶,比起只言片語的回憶描述,都不如每年的禮物來得直接。</br> 江櫻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箱子,一個紅木的大盒子,外面有她小時候拿彩色筆歪歪扭扭做的標記:</br> “林徹給貝貝的”</br> 里面放的是各種各樣的盒子,從三歲開始到現在,從一個粉色的發圈再到項鏈,舊到新,每一樣都被她妥善保存著。</br> 所以,她才會對他有所期待。</br> 期待著他能夠滿足她關于另一半的所有幻想。</br> 短暫幾天,她也派人查探了他的一些資料,雖然沒辦法觸及深處,但大體知道他并不是一直待在美國,最起碼大學就是在帝都上的。</br> 除了上學,干得都是投資娛樂場所的事,全國一半的夜場他都有股份,這行水深,全憑他手腕狠厲地在控制手下人。</br> 混跡于風月場所的人就連桃色緋聞都被編排成幾頁紙。</br> 她沒有交付過感情,一再警惕,卻沒算過這種局面。</br> 江櫻重重地合上蓋子,不再去看里面的東西。</br> *</br> 到了周四下午,江梨已經讓人將裙子送到家里來,擺放在江櫻的床上,連同首飾鞋子一起鋪滿在地毯上。</br> 江櫻回到家后,摸了摸裙子,冰絲的質地,款式優雅大方,設計師貫為她們這些名媛打造符合身份的裙子,挑不出一絲錯。</br> 可惜了。</br> 她在心里偷偷道,等到時間差不多時,才走進自己的衣帽間里,拿出最角落的,最不符合名媛風格的露背裙換上。</br> 再將長發放了下來,發尾處剛好維持著松散的彎曲弧度,她對著鏡子,畫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厭世妝。</br> 滿意地讓自己從頭發絲再到腳尖,一點都看不出有良家婦女的影子。</br> 一通折騰結束再到約定好的餐廳時,江櫻已經遲到了半個鐘。</br> 由著侍者引到包廂門口,里面隱隱地傳來說話聲。</br> 江嘉樹和江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面坐著的林徹,模樣自然無可挑剔,談吐上還算穩重,自然也放下了心。</br> “貝貝來了,”江梨道。</br> 大門被推拉開,說話聲消失,三雙眼睛如數放在了跟在侍者身后的女孩上。</br> 跟以往的黑發不同,一頭紫發被風吹得發絲飄揚。</br> 隨著走動,裙子上的鏈條裝飾跟著發出碰撞。</br> 動靜大得讓人陷入死寂。</br> 江嘉樹和江梨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神色快速的恢復了正常,自己的妹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面數落。</br> 江嘉樹擺擺手,讓一屋子的侍者退下,看著一旁還放在推車里準備上的毛尖茶,便道:“貝貝,快給你林哥哥倒一杯,你們也好長時間沒見了。”</br> 江櫻眼皮直跳,克制著拿起茶壺,走向背靠著落地窗的男人。</br> 他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霸占在她身上。</br> 她站定在他身邊,微笑著看向林徹,“你好,林徹哥哥?!?lt;/br> 林徹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沒有揭穿兩人早就見過面的事實。</br> 與她相反,他的一頭金發已經被染回了黑色,看起來更加成熟了些,西裝遮擋了手臂上的大部分位置的紋身,藍寶石袖扣冷然高貴。</br> 江櫻一邊倒茶,一邊默默觀察著他。</br> 就連手背上大面積的刺青也被遮瑕膏給擋得嚴嚴實實,讓人挑不出錯,一點放蕩公子哥的樣子都沒有。</br> 茶杯即將倒滿時,他忽的開口:“你就是貝貝?”</br> 他說著時,特意俯身過來了幾寸,聲音就像澆在她的耳朵上似的,暗啞低沉,激起她皮膚上的一小陣雞皮疙瘩。</br>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蛋往下滑,因為倒茶時半彎下腰的姿勢,她吊帶下的風光無限誘人。</br> 江櫻很快注意到這一點,本就是走騷浪賤風格的裙子,壓根哪里都擋不住,她心里著急,將茶壺放好就想回到位置上。</br> 可她又哪里是老狐貍的對手。</br> 他不動聲色地伸直腿,往她的膝蓋處輕輕一撞,在她重心不穩要被高跟鞋給絆倒時,極具紳士風度地環住她的腰。</br> 其他人看不清桌下的動靜,反而還有點江櫻自己站不穩要順勢攀附在林徹懷里的意思。</br> “坐好,”他喝了口茶道。</br> “……”</br> 哪里有人敢這么對她過?!</br> 好大的膽子!</br> 江櫻百口莫辯,不好發火,默默地把他的行為記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等著日后找機會報復回來。</br> 江嘉樹適時地調轉了話題,問他:“這茶覺得如何?”</br> 林徹放下茶杯,溫熱的茶壁熨帖著他的指腹,聞言回味得卻是方才摸到的雪肌,涼涼的,</br> 他輕輕一笑,評價道:“稍欠火候?!?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