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沛上劉家 大風(fēng)歌
“唰。”
千鈞一發(fā)之際,細(xì)如水線般的一道銀鏈破空而過,纏住在云沖波的小腿上,將他急扯開去,剛好避開了黑水賀那洶洶一刀。
銀鏈的另一頭,卻赫然竟握在那小廝的手中!
“對不起,老大,我實(shí)在是忍不下去了…”
(嗯?這聲音?和剛才不一樣了,是個女的?)
似是在為云沖波的判斷下個注腳,當(dāng)兩名剛從驚愕中回復(fù)過來的黑水兵惡狠狠的猛撲過來時,那小廝一躍而起,一個空翻將兩人避過,順勢一撕一扯,將身上舊衣拽下,摔在兩人頭上,兩人還未掙開時,銀鏈一旋,早將兩人勒斃于地。
“哦!”
不唯云沖波,便連那些剛剛被擊殺掉兩個同伴的黑水兵,當(dāng)看清楚已抹去面上灰跡,自破衣下現(xiàn)身出來的那女子時,也不由自主的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那女子看上去只不過十八九歲模樣,面容俏麗,猶還帶著三分雛氣,身材卻是十分豐滿,著一身淡白色的緊身紗衣,上綴幾串五色流蘇,看上去十分的成熟,和那嬌俏面容結(jié)合在一起,反而平白又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魅力”。
(她說”老大”,還有人,難道是…)
當(dāng)云沖波心念急轉(zhuǎn)的時候,黑水賀已是面色森寒,盯住了那女子身后。
“裝得好,幾乎教你混過去了。”
“哼。”
冷冷的用一個鼻音回應(yīng)著黑水賀,方才還表現(xiàn)的比野鼠更怯懦的那商隊(duì)老板,已悄然站起,慢慢踏至了那女子身后。
“香,你究竟要我告訴你多少次才能記住?像這小子這種搞法,并非是你所認(rèn)為的善良或是正義,而是愚蠢,是一種會讓他自己和他身邊的人全都沒法在這時代生存的愚蠢啊。”
(混蛋,這是怎么說話…)
方才黑水賀的兩拳著實(shí)太重,自被那名為”香”的女子扯過之后,云沖波一直委頓于地,努力調(diào)節(jié)體內(nèi)氣機(jī)行走,那男子的說話雖然難聽,但此刻的他卻著實(shí)沒有精力去開口說話,只恨恨的在心里念叨了幾句。
那女子躬身道:”明白。”
又道:”那,怎辦?”
那老板淡淡道:”怎辦?”
“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明白么?”
“明白。”
“小心!”
當(dāng)黑水賀面色大變,急呼”小心”的時候,另一個平淡,沒有感情的男聲,正把”明白”兩個字淡然吐出。
稍次于兩人說話的聲音,是慘呼,至少用四個不同嗓音發(fā)出的慘呼。慘呼聲中,四名黑水兵鮮血飛濺,倒在地上,在他們的身后,一名身著月白色衲袍的年輕男子,提著對日月輪刀,正露出著一種很滿意的笑容,輪刀鋒刃上,猶有血滴墜下。
“老大,你說那些是沒用的,小香她的心腸,就永遠(yuǎn)也不可能和我們一樣堅(jiān)強(qiáng)。”
“所以,小香,你只要保護(hù)住你現(xiàn)在想要保護(hù)的人就好,其余的’瑣事’,便讓我十方來解決罷…”
說話間,那名為”十方”的衲袍男子雙手揮動,早又將兩名黑水兵斬殺于地。他的出手方法極是怪異,每一擊總是剖出一道極長極闊的口子,搞到鮮血飛濺,不唯將他的衲袍染紅,更撲粘在他的臉上手上,他卻似是十分享受這種感覺,不僅沒有擦去,反而還閉上眼睛,長長呼吸了幾口,才睜開眼睛,微笑道:”好,舒服。”
手下正在如雞犬般被人肆意屠殺,黑水賀卻沒出手保護(hù)他們。
將大刀矗在地上,雙手交疊壓住刀柄,黑水賀兩眼緊緊盯住那老板,狠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老板微微一哂,攤手道:”你可以動手試試啊,若能把我打敗,自然就可以逼問于我,或許我會說呢。”
黑水賀雙手緊了一緊,手背上青筋畢現(xiàn),忽道:”好。”
“好”字出口,黑水賀雙手急拔,竟以”反手刀”之勢剖向那老板,他一刀出手,面前數(shù)尺地面皆被掀起,草皮沙土混作一團(tuán),結(jié)如蛟龍形狀,正是方才那一招刀法,卻又兇惡了不少。
目注兇惡刀勢,那老板連個躲閃的動作也沒有,仍是背著手,冷冷的笑著。
“黑水升龍殺,傳說中,那是完顏家最強(qiáng)的陣前殺技,可惜,所用非人的時候,再好的招數(shù),也沒什么用的…”
* * * * * * * * *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哦。。啊?”
近乎木然的反應(yīng)著,云沖波暫還沒法從剛才的驚訝中反應(yīng)過來。
那,實(shí)在是太過簡單的一戰(zhàn)了。
當(dāng)黑水賀氣勢洶洶的掩殺過來時,那老板連手也不動,只微笑著輕輕念了幾句沒聽清是什么的咒語,幾道急勁風(fēng)柱便在第一時間內(nèi)出現(xiàn),縱橫交錯著,將黑水賀的刀氣鎖困,絞滅,更在黑水賀退身之前,化作數(shù)十道風(fēng)索,將黑水賀的四肢捆綁,令他沒法動彈的被縛于空中。而同時,那名為”十方”的男子從相據(jù)約莫四丈外的地方背對著黑水賀躍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后,以雙腳挾刀,準(zhǔn)確無誤的,由頂門劈下,自胯下?lián)]出,將黑水賀斬成了血肉模糊的兩片尸體。
…在這樣的一擊之后,余下的黑水兵已幾乎完全崩潰,就連十方在以一種絕不容情的態(tài)度將他們一一斬殺時,他們也幾乎沒有組織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簡直是大人在揍小孩,差的太多了…)
“我說,你叫什么名字?”
略有些不悅的說話,總算讓云沖波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道:”我?我叫云沖波?”
“哦?”
那老板啞然失笑道:”這么巧?”
“我也姓云,咱們居然是同宗呢。”
“你是那里的云?風(fēng)臺云,還是老準(zhǔn)云?”
云沖波搖搖頭,道:”都不是。”
“我家在芹州檀山,本來的宗族所在我也沒去過,聽爹說,是慶云一帶的地方。”
“慶云?”
那女子”香”看看云沖波,插口笑道:”真是越來越巧呢。”
“老大,這小子和你倒是同宗…老大?!”
聽到”慶云”兩字,那老板的瞳孔驟然張大,暴出一種奇怪的光芒,死死盯住云沖波。
“慶云?遷至檀山?”
“小子,告訴我,你的父親,可是叫做,云-東-憲?!”
那老板本來一直也是淡淡的,似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但,嘶聲出”云東憲”三字時,他的態(tài)度卻極是激動,神色刻毒!
云沖波膽子本來甚大,可,當(dāng)那老板怒顏相向的時候,一種如死亡般的可怖氣勢便自他身上濃濃散出,將云沖波重重包圍,將他壓迫。感到極不舒服,云沖波努力的向后縮著身子,道:”是。”
剛剛說出一個”是”字,”十方”與”香”兩人同時疾聲道:”老大!”
兩聲”老大”喊的正是時候,因?yàn)椋@時,云沖波已幾乎可以很有把握的說,說自己已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了…
疾呼入耳,那老板全身劇震,卻仍保持著先著的姿勢不動,還是死死盯著云沖波不放,只是,先前那陰森氣勢卻弱了許多。
(他的殺意,好象已經(jīng)淡下去了,但,為什么…)
“十方”與”香”對那老板顯然極是敬畏,雖然出口勸阻,卻都全無過來相擋的意思,幸好,在長長的吐出一口粗氣之后,那老板終于恢復(fù)正常,態(tài)度又轉(zhuǎn)作如方才般悠然。
“小子,你很幸運(yùn),你剛才的行為,便在無意中救了你自己一命。”
“若無這些黑水兵,若果你是在路上遇到我們,若果你早些讓我知道你是’他’的兒子,小子,我可以向你保證,現(xiàn)在的你,會死得慘不堪言,死得極為’核突’和’屈辱’。”
“可是,小子,好運(yùn)這東西是可一不可再的,所以,小心些,莫再讓我遇見你了…”
“恐怖”和帶”威脅”的說話,極為無禮,令云沖波極為”憤怒”,可不知怎地,在被那老板盯著的時候,他就如被青蛙盯住的蟻蟲一樣,全身都感到微微的麻痹,沒法動彈,更沒法立刻開口回答,只張了張嘴,怎也說不出話來。
冷冷的”哼”了一聲,那老板慢慢轉(zhuǎn)回身去,也不知弄了什么法門,便見幾匹最為雄壯的駿馬似被什么無形之手強(qiáng)行推動,一步步挨向那老板身邊,雖則它們都在弓著身,噴著息,四條腿死死抵住地面,可,沒用多久,它們還是已被弄至了那老板的身邊。
肩頭輕輕一聳,那老板已閃身上馬,冷聲道:”十方,清理掉手尾,走罷。”
十方微微頷首,道:”好。”說話間,身形一閃,連串慘叫聲已接踵響起,他竟是在將那些猶還驚魂未定的商隊(duì)成員逐一斬殺!
云沖波目呲欲裂,嘶聲道:”你!?”卻被”香”按住肩頭,動彈不得。
“香”的表情也很不好看,卻只搖搖頭,對云沖波道:”小子,莫再多事了。”
“學(xué)聰明些,多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對。”
冷冷的說著,那老板已將馬走到云沖波身前,居高臨下,目光森寒,盯著他。
“別以為自己充英雄真能幫到別人,別以為你那父親教你的簡單邏輯就能應(yīng)用在一切事情上。”
“就如現(xiàn)在,你剛才是想救人對么?可,事實(shí)卻是,所有這些人,恰恰是被你害死的。”
“你,和小香,是你兩害死了他們,與我無關(guān)。”
云沖波怒道:”你胡說!”他自幼受云東憲調(diào)教,心性最正,若見不平,絕不肯放手不管,剛才明知黑水賀厲害也硬要用盡心機(jī)去設(shè)法相救便是為此,雖然最后還是失手于黑水賀,卻也覺得問心無愧,那想到那老板反將這些人命盡數(shù)算到他頭上來?!
那老板冷笑道:”我胡說?”
“若果你不出手,黑水兵至多將他們賣為奴隸,奴隸自然是活得才能賣,所以,他們一個人也不會殺。”
“可是,你卻多事的出手,不自量力的出手,而失敗的你,又令小香出手救你,使我們的身份暴露,使我不得已而殺盡他們滅口。”
“小子,你說,那些人的性命,該不該算到你頭上了?”
云沖波只覺他全然是胡說八道,一時間卻偏又無話可回,只是急怒道:”…胡說!”
那老板冷笑道:”沒話說了,只會罵人,那便更證明你的無理,和我的正確。”
“他媽的,你那愚蠢的父親,他便和當(dāng)年一樣,一樣的固執(zhí)而迂腐,不知變通。”
“是不是他教你,路見不平一定要拔刀相助?是不是他教你,身為君子便該急公好義?”
“他媽的…”
“這愚蠢的老東西,這永遠(yuǎn)也看不清楚甚么是現(xiàn)實(shí)的老東西,這視他自己那些’道理’和’原則’比一切也都重要的老家伙,他就永也不能進(jìn)化出’理智’么?”
“當(dāng)站出來只是送死,當(dāng)幫人亦只會令別人的境遇更糟,當(dāng)你根本沒有打抱不平的’資格’和’實(shí)力’時,小子,強(qiáng)行站出來,除了滿足一點(diǎn)你那自以為是的虛榮心之后,又難道真能幫到別人什么?真能有什么意義么?”
“他媽的小子,本來我就該在這里殺掉你,本來我就不該浪費(fèi)時間再和你這中毒已深的蠢貨廢話,可既然我已不能殺你,既然你終究也是一個’姓云的人’,小子,我便將這些道理說給你聽,而你,也最好給我記住,記住并思考我的這些’說話’,若不,你便遲早也會被你父親所教的那些’道理’害死,小子…”
森然的說著話,那老板掉轉(zhuǎn)馬頭,將兩人招呼而去,云沖波雖然被他詰的無話可說,卻仍是心下氣憤難當(dāng),盯著那老板背影,大聲道:”你到底是誰?!”
“有膽子背后罵人,沒膽子留…唔唔,你干什么?!”最后一句,卻是對邊正在努力捂住他嘴,邊拼命向已回過頭來的”十方”賠笑的花勝榮說的。
雖只說得一半,但那無禮的態(tài)度已表現(xiàn)的非常明顯,幸好,那老板并沒有不悅的反應(yīng),甚至還微微招手,將十方止住。
“誰說我不留名了?”
“小子,我本就打算告訴你我的名字,一個你父親絕對不會對你提起的名字。”
“同時,那也是一個將會在不久之后將你父親活生生撕殺,屠戮的名字。”
“好好聽著,并記著罷,小子。我的名字…”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
*********
“黑水賀也死了。”
拆閱了一份剛剛送抵的報(bào)告,那瞧上去至多有二十八九歲的年青男子踱到窗前,負(fù)著手,瞧著窗外的小池,淡淡說著。
“唔,那便很好。”
冷冷說話的灰袍男子,正踞坐在一張?zhí)珟煷笠萎?dāng)中,瞧上去大約已有了三十出頭的樣子,面色十分的陰騖。
“怎做得的?”
那年青男子轉(zhuǎn)回身,笑道:”老樣子,還是借刀殺人。”
灰袍男子微微頷首,道:”是誰?”
那青年男子道:”全隊(duì)盡滅,一個活口也沒,便連遁身的商隊(duì)也都被殺沒。所以,應(yīng)該是’他們’才對。”
“情報(bào)無誤,沛上大劉家的’大風(fēng)歌’,的確已經(jīng)進(jìn)入金州,介入到此次的爭端中來了…”
灰袍男子眼中放出一種火亮的光,道:”好。”
“久聞云飛揚(yáng)乃天下第一風(fēng)系高手,只是鏗緣一見,今他既微服入我金州,少不得,我也要匿名與他一斗。”
青年男子輕笑道:”可莫只看到一個云飛揚(yáng)呢。”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威加海內(nèi)兮鬼骨香,安得猛士兮壽十方。三人中雖以云飛揚(yáng)稱首,其余兩人卻也絕不是浪是虛名的。”
灰袍男子懶懶道:”我省得。”
“南方鬼納族族女鬼骨香,凈土宗破戒僧壽十方。與云飛揚(yáng)同列為沛上劉家三大異姓高手,只聽當(dāng)家主一人差遣,位在’安劉四皓’之上,這些資料,你不早教我背熟過百十回了么?!”說著口氣已有些不大耐煩。
那青年男子見他如此,也不說什么,只淡淡一笑,道:”還有,黑水八部眾連折其三,總歸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何交待,你可想好了么?”
灰袍男子雙眉一軒,冷笑道:”交待?向誰?”
“身為完顏家二家主,和完顏家在金州地區(qū)的最高負(fù)責(zé)人,我’完顏改之’又有什么好交待,又有誰敢讓我交待了?”
青年男子搖搖頭,道:”錯。”
“一方面,到目前為之,黑水八部眾的統(tǒng)領(lǐng)仍未完全臣服于你,否則的話,我也不用費(fèi)盡心機(jī)去用’借刀殺人’之計(jì)將他們一一為你剪除,所以,在這些事情之后,你就必須令他們安心,和令他們能較少反彈的接受你選中的三名新統(tǒng)領(lǐng)。”
“另一方面,至多五日時間,千軍家主便會知道,雖然此刻的帝京情勢令他無暇分心,不克西來,但書信責(zé)問卻是少不了的,如何應(yīng)對,你最好還是細(xì)細(xì)籌畫。”
灰袍男子”完顏改之”嘿嘿笑道:”莫嚇我,別得倒也罷了,這一條,卻是最好應(yīng)付不過。”
“只要回信的口吻激烈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將你痛罵一頓,要求大哥將你重重冶罪,大哥自就會回封書信,教你我同閱,在信中將我狠狠訓(xùn)斥一番,說我什么’輕文重武,非可托之器。’,說我什么’唯恃勇力,不知幃幄之妙’,告訴我說’先生乃我完顏家之謀主,不得輕侮’,自然便完了。”
青年男子輕笑道:”完了?”
完顏改之笑道:”在你便完了,在我卻沒完。”
“大哥自然還得單獨(dú)與我一封密信,勸我說’打虎還得親兄弟’,說你終非我完顏?zhàn)谑遥y托心腹,是以金州這十萬兵權(quán)才會盡付我手,只教你有參贊之權(quán),夸我提防你提防的對,又說他自己也極是不滿此次之事,但現(xiàn)下你仍有大用于完顏家,縱有些許失算之處,也還須得先行寄下,留待它日為報(bào)。在信最后,大哥多半還會煞費(fèi)苦心,搜羅些我們兒時舊事,點(diǎn)點(diǎn)我們兄弟舊情,說不定還會提提父母在世時的舊話與我聽哪。”
青年男子微笑道:”說得好。”
“那,你怎想?”
完顏改之斜眼瞥瞥青年男子,忽地大笑道:”我怎想?”
“一個在二十三歲上就已經(jīng)沒有耐心,殺父奪位的人,你要我相信他的兄弟之情?他媽的,我倒不如去信我養(yǎng)的那幾頭豹兒終有一天會不想吃肉哪!”
青年男子鼓掌大笑道:”好,說得真好!”
“完顏大家主若早知道你有這等說話,這等見識,必定大大后悔,不該留你掌握重權(quán),鎮(zhèn)守金州哪!”
完顏改之冷笑道:”那怪得誰來?”
“若非他生性猜忌,心機(jī)深沉,我們兄弟本有九人之多,又怎會被明殺暗誅到只剩下三名男丁?老三才剛剛十九歲年紀(jì),我又立有偌大戰(zhàn)功,不托于我,他又能托與誰了?”
“再者說,難道我又當(dāng)真掌握到什么兵權(quán)了?他媽的黑水八部眾都是他使老了的宿將,只消有他一封手令,我根本連一哨兵馬也他媽的調(diào)不動哪!”
青年男子微笑道:”雖如此,他也還不放心,是以才要將我’鬼谷伏龍’留在這里,讓我這你明明最為’憎惡’的對象來將你輔佐,將你擎肘。”
完顏改之臉上露出一個詭密微笑,道:”只可惜,他卻不知道,你我早已認(rèn)識。”
那青年男子”鬼谷伏龍”亦大笑道:”對,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非有軍機(jī)重事相商,你我便不肯同處一堂,若是為些瑣碎事情相遇,你我便必會鬧到不歡而散。”
“在他心目中,驕橫自大的你,對我這’外人’能夠進(jìn)入完顏家核心極是不滿,更沒法認(rèn)同在剿滅三果叛軍之后我的功勞會列于你上,所以,你就’應(yīng)該’對我不滿,’應(yīng)該’將我憎惡,無論你作得有多夸張,他亦不會’生疑。”
“所以,他才會放心的進(jìn)入帝京去開始他心目中的’霸業(yè)’,去與曹治,劉宗亮和孫無違這些人去爭奪,因?yàn)椋嘈牛凰粼诤蠓芥?zhèn)守完顏家的兩個人,有著足夠的’能力’來為他守衛(wèi)這塊基業(yè),卻又沒有起碼的’互信’來與他爭奪這塊基業(yè)。”
“好算盤,的確打的好算盤。”
完顏改之淡淡道:”那是自然。”
“在我記憶當(dāng)中,大哥自六歲起,便未嘗在這類事情上犯過任何錯誤呢。”
鬼谷伏龍笑道:”但,今天,他卻錯了。”
“錯看了你,錯信了我,錯付大權(quán),錯離要地。”
“而不久之后,這’錯誤’,更會要他將性命付上矣…”
完顏改之的嘴角也終于現(xiàn)出一絲微笑,道:”那一天,我也渴盼已久了呢。”
又道:”但,我還有一事不明。”
“金絡(luò)腦慮深見遠(yuǎn),號稱草原智者,并非肯予輕啟事端的人,你為何會這般有把握,知道他必會將前去求援的人殺滅了?”
鬼谷伏龍笑道:”問得好!”
“我當(dāng)然有把握,因?yàn)椋鸾j(luò)腦,他就是一個夠聰明的人,一個能夠分清什么是’來自敵人的善意’,和什么是’真正敵人’的智者。”
“一個知道何時應(yīng)該’收禮’和應(yīng)該怎樣’還禮的智者。”
“信我的罷,改之,金絡(luò)腦他既肯殺掉兩人,那便等若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們都不用再考慮北方項(xiàng)人的威脅了…”
完顏改之精神一振,道:”哦,你有把握?!”
“項(xiàng)人部族逾百,陰山月氏族和大漠沙族的力量都不下于河套金族,離我們又近,光是向一個金絡(luò)腦示好,未必有用呢。”
鬼谷伏龍微笑道:”放心好了。”
“我說沒事,便是沒事。”
“咱們忌憚項(xiàng)人,項(xiàng)人又何嘗不忌憚咱們?所以,很多力量才被白白的牽制,很多計(jì)劃才沒法發(fā)動。”
“但,若是透過某種’交流’,使咱們間能建立起一些’共識’,那,情勢可就完全不同了。”
“放心的將主力黑水軍自邊境上撤回罷,改之,很快的,巨大而驚人的變化就要來了呢…”
完顏改之右手屈指,頂住下巴,不住摩擦,許久才道:”撤軍…你,想要動手了?”
鬼谷伏龍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道:”對。”
“這,也便是我剛才所說的’交待’,最好的’交待’。”
完顏改之點(diǎn)頭道:”是。”
“若能立此大功,莫說三名老將之命,便是黑水八部眾盡沒,也沒人會說,沒人敢說我半句不是。”
“可,那卻比我們的計(jì)劃早了半年,你當(dāng)真有把握嗎?”
鬼谷伏龍肅容道:”把握不敢說,但,現(xiàn)下,局勢已在變化,我們實(shí)已不能再拖。”
“五虎將的出現(xiàn),給了’他們’一個刺激,若我們再不加快腳步,一直也極想將我們徹底拉下水的的’他們’,極可能會主動與五虎將及一直也未現(xiàn)身的曹家骨干接觸,將他們渴求的’資料’交付,將我們與’他們’合作的一切和盤托出。”
“雖然每個人也都有著這樣的’懷疑’,可那終究只是懷疑,但,若被人拿著真憑實(shí)據(jù),被人知道’黑水完顏家’的壯大的確是依靠與’太平道’的結(jié)盟而至,那,完顏家還如何能自立于朝堂之中?”
“時不我待,改之,在太平道’出賣’我們之前,我們必須先行’暗算’他們,這中間,已沒旁的路留給我們了…”
完顏改之不耐煩的晃晃頭,道:”這些我知道。”
“但,張南巾那老家伙怎辦?若除不掉這名列’天地八極’的老東西,任何勝利也只是暫時的,接踵而來的,必定是數(shù)之不盡的暗狙明刺,他媽的,對上這樣的刺客,你有信心活多久?”
鬼谷伏龍只一笑,道:”放心。”
“若對付不了他,我那敢對付太平道?”
“上次和你說的事,已經(jīng)成了八成呢…”
完顏改之凜然一震,自椅上一躍而起,道:”當(dāng)真!”語聲竟已有些微微發(fā)顫。
鬼谷伏龍點(diǎn)頭道:”當(dāng)真。”
“我已與他們約定了一次密晤,先聽聽他們的條件,若沒問題,你不妨再親自出面,與他們見見。”
完顏改之神色激動,大力點(diǎn)頭,道:”好,很好!”,隨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卻實(shí)在按耐不住,只不住的在屋中轉(zhuǎn)圈,口中喃喃道:”好,太好了…”
轉(zhuǎn)了幾圈,他終于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幾口長氣,神色鎮(zhèn)定了許多,向鬼谷伏龍道:”出來太久,我得回去了,莫教那些老東西起了疑心。”
又道:”這事你辦得極是漂亮,只管繼續(xù)聯(lián)絡(luò)便是,什么條件都好答應(yīng)!”說著拱拱手,徑自去了。他顯然極是激動,出門之時竟幾乎被門檻絆到,卻全無所覺般匆匆去了。
目送完顏改之的背影遠(yuǎn)去,鬼谷伏龍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起來。
有一點(diǎn)象是諷刺,有一點(diǎn)象是不屑,可,又有一點(diǎn)象是嘆息,有一點(diǎn)象是同情。
“簡單的人哪…”
輕輕的嘆息聲自口中*,在本應(yīng)是”無人”的靜室中回蕩,可,回音還未蕩盡,一個溫和而成熟的男聲已在慢慢道:”但,簡單的人,卻也是好控制的人,所以,你才會棄完顏千軍而取他,對么?”
說著話,那說話的人,也”慢慢”的在屋內(nèi)出現(xiàn)。
身長八尺有余,那說話人的身材比完顏改之更高,戴方巾,著儒袍,登云履,皆是一水的白色,渾身上下,盡透著一股兒不沾凡塵的高貴,看上去已有了四十來歲的臉上,保養(yǎng)的極好,半點(diǎn)兒風(fēng)霜痕跡也無,白潤宛若冠玉,兩道胡髯淺淺的鋪在唇上,修得一絲不亂,油黑的亮著。
看到這人若風(fēng)精般自虛空中凝出,鬼谷伏龍連一點(diǎn)驚訝的樣子都沒有,只是走回桌邊,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遞到那人手中。而那人也微笑著,以著一種非常高貴的姿勢將茶接過,淺淺啜飲著。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鬼谷伏龍滯了一下,道:”不是。”
“但,那個選擇的理由,我卻還不便示人,所以,請前輩你見諒。”
那白衣人淡淡一笑,左手虛按,道:”無妨,那些事情本就與我無關(guān)。”
“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一個相信靠幾個叛徒作內(nèi)應(yīng)就能對付得了張南巾的人,就算有御天神兵在手,和有你相助,想要斗倒完顏千軍,只怕,也還跡近于緣木求魚呢…”
鬼谷伏龍只一笑,道:”謝前輩提醒。”
又道:”所以,我才在早已將’他們’掌握的情況下,也始終不敢發(fā)動,希望等到一個張南巾入定的機(jī)會,再全面發(fā)動。”
白衣人笑道:”而現(xiàn)在,你便不用等了。”
鬼谷伏龍也笑道:”對,我是不用再等了。”
“既有前輩出手,再加上我的內(nèi)應(yīng),張南巾,太平道,這一次已是命中注定,劫數(shù)難逃了呢…”
又道:”只是,在昨天前輩你在我面前現(xiàn)身之前,我確實(shí)沒有想到,那傳說,竟然是真的。”
“隱身幕后,支持,或者說是操縱著曹家的,果然是你呢,前輩…”
“錯。”
那白衣人微微搖搖頭,道:”的確我一直也在給予曹家暗地里的支持,但,我卻絕對沒有操縱曹家。”
“曹治這個人,是永遠(yuǎn)也不會受別人操縱的…”
鬼谷伏龍淺笑道:”哦?”
“但,至少,現(xiàn)在,此地,前輩你的任何意見,卻絕對可以代表曹家的立場,是么?”
那白衣人默然了一下,道:”對。”
鬼谷伏龍也靜了一會,方長長吸了一口氣,道:”既如此,前輩,請講。”
白衣人慢慢道:”由此刻起,曹家的所有人手,會立刻自金州撤出,你們所進(jìn)行的一切行動,曹家將不會再有任何干涉。同時,在你們對太平道發(fā)起最后總攻時,我會負(fù)責(zé)將張南巾除去。”
鬼谷伏龍神色不動,道:”極其可觀的條件,那,我們完顏家又該做些什么?”
白衣人伸出三根手指,道:”第一,完顏家究竟收買控制了太平道那些高層人物,原本的計(jì)劃如何,我希望能夠全部知道,不要有任何隱瞞。而事成之后,一應(yīng)戰(zhàn)利,我須半點(diǎn)不取,卻希望可以先行檢視一次。”
鬼谷伏龍皺皺眉頭,道:”要知道的,是曹家呢,還是前輩?”見白衣人笑而不答,方道:”如此,好。”
白衣人又道:”第二,太平道滅,朝廷必有封賞,那時完顏家的奏折里面,希望能有曹家一席之地。”
鬼谷伏龍微現(xiàn)難色,沉吟了一下,道:”這一條,我也可作主應(yīng)承。”
白衣人又道:”第三,桑州方面,*趙山兩地的爭端,希望可以不必再繼續(xù)下去。”
鬼谷伏龍面色大變,道:”前輩,這,這未免太過強(qiáng)人所難了吧?!”
白衣人并不說話,只是將茶杯拈起,送到嘴邊抿了一抿,又放回桌上。
鬼谷伏龍沉吟良久,方狠下心道:”既如此,我稍后便做布置,十二個時辰內(nèi),完顏家人手將全部自兩地撤出,已然控制的幫會港運(yùn),也將全數(shù)造冊移交曹家,管教前輩放心。”
白衣人微微一笑,慢慢步至鬼谷伏龍身前,在他肩上輕拍數(shù)下,道:”很好,你很聰明。”
“舍得舍得,能舍方能得,知取舍者,方可稱智。”
鬼谷伏龍躬身道:”謝前輩夸獎。”
又道:”但,晚輩也還有事相求。”
“黑水窟哥終究是死于五虎將手中,若不加懲處,難安千軍大家主,難安余下黑水部眾之心,請前輩見諒。”
那白衣人沉吟了一下,道:”五虎將我還有用,暫時不許你動他們,但,他們終究不是曹家之人,此間事了之后,是死是活,相信就不會有人關(guān)心了…”
鬼谷伏龍?jiān)俣裙淼溃骸倍嘀x前輩!”
白衣人頷首道:”無妨。”
忽又笑道:”你知道么,其實(shí),從一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象一個人。”
“聰明,善于把握機(jī)會,從來不被外部規(guī)則所縛,在需要作出決定時極為冷靜和快速,不考慮感情因素,只以最大利益為唯一原則。幾乎沒有任何可資了解的過去,完全沒有。”
“你,和天機(jī)紫薇,實(shí)在是太象了…”
鬼谷伏龍全身一震,道:”前輩說的是,云臺山六路軍馬總軍師,號稱天下第一軍師的,天機(jī)紫薇?!”
白衣人微笑頷首,道:”正是。”
鬼谷伏龍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前輩過獎了。”
白衣人卻笑道:”怎地,你剛才沒想到我說得是他么?”
又道:”你難道未見過他?”
鬼谷伏龍沉聲道:”聞名久矣,素未謀面。”
白衣人目注鬼谷伏龍良久,方慢慢道:”唔,你沒有說謊。”
“我相信,你的確沒有見過他。可同時,我也感到,當(dāng)我提到他時,你的情緒有了一陣奇怪的震動,和開始極力隱藏些什么。”
“但,那卻與我無關(guān),而且,我亦不想在合作時還要多事的去探索別人的私秘。”
“我這便去了,三天內(nèi)將一切備妥,隨后,我會再來。”
說著話,那白衣人的身形已又如初現(xiàn)般漸漸虛化作煙霧狀,慢慢散入空中,不見了。
他方一消失,鬼谷伏龍的臉色已變得極為難看。
(很象?)
(有這么象嗎?)
(縱然我花費(fèi)了這么多的心力,可,到最后,我卻也還是逃脫不出你的陰影嗎,師兄?)
(我們,的確都是師父的好徒弟呢…)
月色下,長長的驛路靜靜臥著。
驛路邊,一個小小的院子里,一點(diǎn)火光在閃著。
“大叔,我好累啊。”
哭喪著臉,云沖波軟軟的趴在一個包袱上,連一動都不想動了。
“這個,賢侄,我也很累啊。”
兩腿箕張著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根木樁,花勝榮道:”誰能想到,這個驛站竟然會被裁撤掉了,真是,兩個月前明明還在的呢。”
“總之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說這里有個可以白吃白住的地方,咱們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可以歇腳了,也不用到了現(xiàn)在要生起堆火來露宿!”
“那能怪我嗎?!還不是你,假充英雄,你要是讓我把那些商隊(duì)身上的錢全部搜一遍,我們現(xiàn)在當(dāng)然有錢去住店!”
“連死人的錢也算計(jì),你還是不是人?!”
“如果讓我當(dāng)個窮人的話,我寧可不是人!”
本來,依兩人的正常規(guī)律,這種沒什么營養(yǎng)的對話應(yīng)該會持續(xù)到兩人中至少有一個實(shí)在困到說不下去為止,不過,今夜,外來的打擾卻讓這固定的睡前節(jié)目提前結(jié)束了。
“云沖波?”
說著有一點(diǎn)兒疑問的口氣,一名看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自院落外邊步入,雖然神色是相當(dāng)?shù)臏睾投鴺銓?shí),無論是從他一舉手一投足的氣派來看也好,還是從他那顯然質(zhì)料不菲的衣著來看,他都不象是一個普通人。
“哦,對,你是…”
帶一點(diǎn)戒備的,云沖波在包袱后面站直了身子。花勝榮也站了起來,滿臉狐疑的盯著這個人。
雖然很明顯的是在被懷疑,可是,那人卻連介意的樣子都沒有,在云沖波確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那人便顯得相當(dāng)高興,微笑著,伸出了手。
不知道來者的用意是什么,云沖波并沒有立刻回應(yīng)對方的善意,反而又退了一步。花勝榮更是一個箭步,擋在了云沖波的前面。
“你到底是誰?想干什么?”
“我?我是受托而來,帶他走的,和父親分開了這么久,他也該回去了。”
與對云沖波的態(tài)度完全不同,面對花勝榮時,那男子的神色便冷淡了許多。
“特別是,當(dāng)他在和一個說是要帶他往托力多方向?qū)じ福瑓s總是往相反路上走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便更該盡快將他帶走了。”
“喂,大叔你…”
“賢侄,你不要信他的啊!和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相比,一個與你共過患難的大叔,總該是更為相信的吧?”
“…這個,我倒還是信他的多一些。”
“賢侄…”
再不理那正使勁咬著自已的衣袖,努力想從眼睛里擠出幾點(diǎn)淚水的花勝榮,云沖波把他推到一邊,走上幾步,與那年輕男子對面而立。
“你是受我父親托付來的?”
“唔,可以這么說。”
“…我相信你。”
被直覺驅(qū)使著,云沖波在還沒有問出那男子姓名的時候便沖口說出了一句本來不該”亂說”的話,只因,不知為何,從一見到那男子開始,他便感到著一種平靜,一種祥和,一種讓他無比放松和安寧的感覺。
“很好,那便簡單多了。”
微笑著,那男子道:”那,咱們這便上路么?”
“嗯,好,讓我收拾一下。”
說著話,云沖波轉(zhuǎn)回身去,要和花勝榮招呼,卻又忽然想起一事,扭頭笑問道:”對啦,還沒請教,你到底怎么稱呼呢?”
那男子正要啟口,一道冷冰冰的男聲忽地插進(jìn)來道:”這一位,姓曹,叫曹伯道。”
與之同時,另一個男聲也從相反方向傳來,道:”慈悲凈土八伯道,你的凈土佛功,我們很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什么人…唔,你干什么?!”
比云沖波的喝問更快,曹伯道方聽到說話聲,右手已然疾探出去,將云沖波肩頭扣住!
(糟!)
心中劇震,云沖波只覺半身酥軟,氣脈已被人所制,卻猶不甘心,低吼一聲,強(qiáng)行屈身,一腿彈出,直取曹伯道腰間。
“好!”
輕贊一聲,曹伯道微微側(cè)身,已將云沖波一腿讓開,右手發(fā)力一推一帶,云沖波立時身不由已,疾轉(zhuǎn)起來。奇怪的是,到這時,曹伯道反而松開了手。
“小子,若不想死,便別再亂動了…”
(嗯,他說什么?這是…)
轉(zhuǎn)得頭昏眼花,云沖波只是隱隱的注意到,不知何時,自己身側(cè)的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泛著淡淡光芒的細(xì)細(xì)金圈。
(什么東西?)
云沖波的疑問,很快便由先前那兩個陌生的男聲作出了解答。
“凈土宗秘法,彌陀金光禁咒?”
“對。”
再不看云沖波一眼,曹伯道負(fù)著手,盯視著黑暗,慢聲道:”而現(xiàn)在,朋友,你們也該走出來,讓我見一見了吧。”
“哼。”
哧聲著,那叫破”彌陀金光禁咒”之名的人,施施然的自黑暗中踱了出來。而另一個方向,先前說出曹伯道名號的人,也抄著手,現(xiàn)身出來。
兩人長相服飾均甚是怪異,左側(cè)的闊額挑睛,腦后披發(fā)過頸,其中單梳出一根長辮,垂至腰間,周身皮膚皆作暗灰,有如木色,更有木紋布于手上;右側(cè)的身形瘦削,面上蒙了塊黑巾,只露出兩只精光四射的眼睛,雙手背上各綁了一支長約尺許的三刃鋼爪,月光映射下,寒光閃耀,顯是十分鋒利。
一看到他們,曹伯道的眼睛便開始收縮。
“兩位,是道家的朋友?”
“對。”那木紋怪人道。”而且,不是龍虎小道,是太平大道。”
“不過,你也無須擔(dān)心。”
“凈土宗與太平道雖然理念不合,卻一向沒什么過節(jié),只要你乖乖交出這小子,今晚自然無事。”
曹伯道瞇眼道:”哦,兩位竟也是為他而來?”
“在下乃是受人之托,要帶他回其父親身邊,兩位要他,又是為著何事呢?”
那蒙面怪人冷笑道:”不用費(fèi)力套我們的話了,交人還是動手,一句話罷。”
曹伯道長嘆一聲,雙手合十,肅容道:”在金州地界上與太平道的’天門九將’動手便已極是不智,更何況還是以一擊二?只是,受人所托,便當(dāng)忠人之事。”
“兩位,請罷。”
那木紋怪人與蒙面怪人對視一眼,冷笑道:”好,要尋死路,我兄弟便成全你。”
又冷笑道:”你只管放心,激將法與我們一向不大有用的,我們既是來了兩人,必定就以兩人合力戰(zhàn)你,你先出手罷!”
曹伯道雙手仍是合于胸前,微微垂首道:”既如此,請問兩位如何稱呼?”
那蒙面怪人嘿嘿笑道:”現(xiàn)下才想起來盤海底,不嫌太晚么?”
“告訴你,老子是掌太平驚門的天柱破軍,他是掌太平傷門的天沖祿存。”
忽又笑道:”你知道么,老子剛才還真怕你會貪生怕死,乖乖的把那小子交出來哪!”
“那樣的話,老子可就沒借口來和你動手,來領(lǐng)教一下你們凈土宗的’十六觀想法’哪!”
曹伯道輕輕一嘆道:”那好。”
“來,戰(zhàn)罷!”
“戰(zhàn)”字出口,曹伯道身形忽顫,竟有千道金光自體內(nèi)透出,光力強(qiáng)勁,不唯使人目不能視,竟將接近他的身側(cè)的木樁枯草之屬也都烘烤若灼!
“好,好個日想觀法!”
稱贊聲中,祿存已然一躍而起,避開這招鋒芒,而曹伯道的主攻似也非他,只稍一掃蕩,即將光柱聚起,推向破軍。
冷笑著,破軍并不如祿存走避,仍是站立不動,只右手直直伸出出,推向光柱。
“西天道法,光為金表,金為光骨,你既以光攻,我便以金迎之。”
“西方太陰金鏡法!”
呼喝聲中,破軍右手旋動,便見陣陣如水波般的金色波漪自他手上蕩出,凝化成一面徑長數(shù)尺的巨鏡,鏡面似非固體,猶還在不住蕩漾,泛出一波波的金光,十分晃眼。
雖說看上去似是風(fēng)吹得破般的柔弱,可,當(dāng)曹伯道那浩然若乾陽烈日般的金燦光華重重轟在”太陰金鏡”上的時候,卻全然不能將金鏡沖毀,反而被金鏡一激而散,化作無數(shù)道光箭四下橫飛。光箭所觸之處,只聽得嗤嗤啪啪的亂響,不是被光箭一鼓而穿,就是爆裂著燃燒起來,威力之大,竟似還勝過連弩亂箭!
(好家伙…咦?!)
驚嘆于這”日觀想法”之威,和”太陰金鏡法”之守,云沖波看得目不暇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到,四五道斜走光箭正從側(cè)面攻向自己時,已是不及反應(yīng)了。
“撲!撲!”
炸響著,云沖波的身側(cè)的地上忽地現(xiàn)出如火金光,直沖而起,將那幾道亂走光箭一轟而潰,旋又一閃而沒,縮回地上,就似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這是…)
“這便是’彌陀金光禁咒’。”
淡淡說著,祿存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云沖波身側(cè),卻是背對著他,并不看他。
“有此咒保護(hù),已可將你被誤傷的可能性基本排除,除非我們是刻意想要出手傷你。”
“所以,小子,別辜負(fù)別人的好意,乖乖的呆在這里看戲罷…”
云沖波的處境已暫安全,但,花勝榮卻苦了。
沒有得到曹伯道的保護(hù),也沒來得及逃至安全的所在,現(xiàn)下的花勝榮,正抱著頭,在院中東躲西藏,狼狽不堪,口中卻還在拼了命大呼小叫。
“賢侄!賢侄!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賢侄,讓大叔也進(jìn)去啊!哎喲!”卻是他拼了命想要撞進(jìn)金圈,未能如愿,反被金光重重震了一下。
云沖波聽他慘呼,心下不忍,卻又不知如何放他進(jìn)來,也知此時絕對不宜打擾曹伯道,忽地靈機(jī)一動,想出一個辦法來。
“哈哈哈哈!”
“還打什么打,明明佛宗功夫已勝過你們兩個老道,你們怎地還好意思糾纏,笑死人,簡直笑死人了!”
本來安靜觀戰(zhàn)的云沖波,忽然開始跺著腳,捧腹大笑,說話當(dāng)中,更是對天門兩將輕蔑之極,破軍正在惡戰(zhàn),倒也罷了,祿存卻是面色驀地一寒,怒叱道:”小子,你想死嗎?!”說著話,已是右手疾伸,早探進(jìn)光圈之內(nèi),將云沖波喉嚨扣住!
被祿存鎖喉提起,云沖波只覺得氣悶難當(dāng),極不舒服,猶可怖者,祿存手上皮膚竟是又粗又硬,絕無半點(diǎn)溫度,那里象是人手,說是幾十年的老樹皮倒還差不多,勒得云沖波的臉上一片通紅,可,云沖波的心里反在偷偷的笑。
(好,他果然有辦法進(jìn)這光圈,大叔有救了…)
“以…咳…以為勒著我脖子就行了嗎?你們明明是不如人家!”
“他一個打兩個,還有辦法護(hù)著我不被誤傷,你們兩個能作到么?”
花勝榮聽到這里,已知云沖波意思,也忙忙又滾過來,使勁抱著祿存大腿,大聲道:”對,有本事,你們就象他一樣,把我也保護(hù)起來,我們才佩服你們!”
祿存愣了一愣,只知是進(jìn)了兩人圈套,卻抹不下這臉,又覺花勝榮只是無關(guān)緊要一個人物,亦不在意,便怒聲道:”好!給我閉嘴吧!”說著左手一翻,已將花勝榮抓到手中,也不打話,只向地上重重一摔!
“唉喲,你…”
呻吟著,花勝榮只覺被摔得筋骨欲裂,十分疼痛,方要伸手去揉揉時,地面卻是一陣蠕動,只見百十根如樹根藤干般的東西破土而出,似蛇樣一樣靈動盤旋,一轉(zhuǎn)眼,已將花勝榮團(tuán)團(tuán)纏住!
“干…干什么…唔,九咪,九咪啊!”
大駭之極的花勝榮,未及掙扎已被困鎖到不能動彈,至于最后那幾聲,卻是祿存惡他多話,將幾條藤根驅(qū)進(jìn)他口中,生生塞住口舌而至。
花勝榮雖然被困,那些木藤卻未止住,仍是源源不斷的自地下涌出,纏向花勝榮身上,不一時,已將他生生纏作一個大如馬車的”樹球”,自外面看入,半點(diǎn)手足衣服也不能見,只兩只眼睛還在可憐巴巴的一閃一閃,神色十分的哀怨。
祿存面色陰沉,道:”小子,有此藤甲護(hù)身,金不能傷,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只不許他說話動彈,你可滿意?!”
云沖波這時那里還敢多口?拼命點(diǎn)頭,直到祿存終于哼了一聲,松手轉(zhuǎn)身,他才將這口氣喘過來,捂著脖子呼呼喘氣,心道:”這家伙好可怕,可不能再惹他啦!”
又想道:”左右大叔是傷不著啦,便委曲委曲他也沒啥,權(quán)當(dāng)是他被那些村民抓到好了,至少現(xiàn)在只是捆他,還沒有揍哪!”
注:
彌陀金光禁咒:凈土宗中段守御法術(shù),可自動反應(yīng)外側(cè)的”術(shù)攻”或是”物攻”,相當(dāng)靈活高效。但如被保護(hù)者自己走出圈外便會失效。
十六觀想法:凈土宗法術(shù)系統(tǒng),基本可歸屬入幻術(shù)及召喚類,是由使用者集中精力,觀想出種種形象,或是借助觀音,大勢至等菩薩佛力攻敵制勝,精修有成者,可由此進(jìn)發(fā),修習(xí)”彌陀凈土”。
日想觀法:十六觀想法之一,使用者凝神于心,觀想大日威能,物化身外攻敵。
西天太陰金鏡法:道家金系防御法術(shù)之一,具有”反射”和”吸收”的雙重特點(diǎn),但需要使用者輸力支撐并加以操控,而且在對付一點(diǎn)突破的強(qiáng)力攻擊或是火系法術(shù)時弱點(diǎn)便會相當(dāng)明顯。</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