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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已是深夜,大雪飄飛,厚積,萬物皆白。
    隔窗觀雪,手捧香茗,應該也算是很雅致的一件事情,但坐在這里的兩個人中,卻只有年長者是在邊慢慢品茗,邊端詳著外面的雪景。
    “在貪狼你的心中,‘太平’…到底有多重要呢?”
    用奇怪的問題,玉清讓蕭聞霜怔怔的坐著,做著茫然和沒有頭緒的思考。
    已被召來約一杯茶的工夫,但只丟出這一個問題,玉清便再沒說過第二句話,直到,蕭聞霜已開始有些不能忍耐時,方見玉清轉回身來,慢慢道:“說具體一點,貪狼…在‘太平’和‘無辜者的性命’間,你…會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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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大雪飄飛,厚積,萬物皆白。
    隔窗觀雪,手捧香茗,應該也算是很雅致的一件事情,但坐在這里的兩個人中,卻只有年長者是在邊慢慢品茗,邊端詳著外面的雪景。
    “在曹少監你的心中,陛下…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用奇怪的問題,仲達讓曹奉孝木然的坐著,做著緊張卻不動聲色的思考。
    已被召來約一杯茶的工夫,但只丟出這一個問題,仲達便再沒說過第二句話,直到,曹奉孝已開始有些不能忍耐時,方見仲達轉回身來,慢慢道:“說具體一點,曹少監…在你看來,當面對‘親情’與‘利益’時,陛下…會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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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完全失掉冷靜,蕭聞霜猛一下站起來,險些把手中的茶杯都給摔掉。
    對玉清的發問不能理解,蕭聞霜請求更多解釋,卻得到令她震驚的答案:一個進行了很久的計謀,將在最近收割,就在現在,大群百姓--當然,其中很多同時也是太平道的信眾---可能正在沖擊著以百姓的戰力所不可能破壞的汜水關。
    “當然,那結果,只會是單方面的屠殺?!?br/>     “但是,為什么?!”
    答案,是謠言,長期以來,一直或明或暗,出現在這附近數縣的謠言,在最近幾天中,突然有了狂飚一樣的變化,特別是在今天,一下子結連起立場非常清楚、同時又堅強有力的說辭。
    “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形式…”
    在百姓當中的傳說,是朝廷為了應付來春后可能出現的戰爭,要開始積蓄戰備的物資,為此,要將民間的糧食進行收繳,并利用漕運北輸。同時,更要在民間抽取壯丁,訓練后北上,以在年后與云臺山展開大戰。
    “這當然不可能…只有戰爭進行到后期時,在雙方都被消耗到饑不擇食的時候,才會需要這些根本沒訓練過的壯丁來填充軍隊…在目前,正規軍的接觸根本還未展開,拉壯丁入軍,只會白白的的消耗糧食?!?br/>     同樣的理由,額外的收繳口糧向北方運送也沒有意義,松州地處西南,山縱水橫,糧食從來都只能勉強自給,若值災年,還要從明、青諸州調糧入松,就算搜刮到讓百姓們熬不過春荒,也抵不得多少。
    但,惶恐的民眾,卻無法理解這樣的“理性”,畢竟,一至亂世,朝廷對百姓的暴虐程度,是無論如何估計都不為過的,而對“生存”的恐懼,更能夠驅使人去做任何事情。
    也有一些稍微冷靜的人,在勸不住百姓的情況下,就主動和地方上溝通,希望官府能夠作出姿態來安撫民心,例如,至少是讓百姓們看到糧食都被好好的封存著,和官府并沒有要征丁的意思。
    “但偏偏,另外一套謠言,卻在同一個時間點上,在官府中迅猛的爆炸開來?!?br/>     被北方的形勢激動,更也擔心劉家會先下手為強,太平道已決心,要利用這個新年,樹幟,起事!
    早不新鮮,這原是流傳了許久的說法,在官府又或軍方的高層,根本就很少有人信,卻在最近有一個集中的爆發,更出現了強有力的說法。
    “無風不起浪…完全沒有根據的話,為什么能傳這么久?”
    根本沒有道理,卻又強而有力,特別是,今次還附加了另外的腳注,指當前的民亂正是由太平道制造,希圖亂中取利,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中下級官員當然沒有膽量作出什么決定,更不可能向民眾作出些讓步來緩和局勢。反而加強了對物資及民眾的管制,特別還頒布出類似宵禁的命令,看在民眾眼里,這無疑又是已方謠言的一個證據。
    “其實,嚴格說來,這并不算多么了不起的謠言,若有時間,絕對可以和平化解,但…”
    先前的謠言是如此“可笑”,可笑到了令雙方的有識者都不屑去在意,卻又足夠“真實”,真實到了讓普通的民眾和吏員們將信將疑,特別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這謠言起起滅滅,時作時休,更難以使人覺得有必要去在意。
    可結果,一夜之間,謠言卻驟然發酵,到了讓兩方都來不及應付的地步,到了讓恐慌的民眾和下級官員都沒法再獨立思考的地步…“無知者”的盲動,最終形成強大的合力,擠壓掉了“有識者”的選擇空間,這似乎不是“正?!钡哪J?,但,又是確實發生了的模式。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苦笑著,玉清竟出現無奈的神情,而這時,蕭聞霜也終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但是,這怎么可能…真人,我的意思是說,什么人能夠這樣子,這樣子隨心所欲的操縱和制造謠言?”
    沉沉的點著頭,玉清的神色很奇怪,又象恐懼,又象期待。
    “有的…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一個,能夠隨心所欲的…在任何地方,制造出任何謠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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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身為九五之尊,當以天下為家,以萬民為子,行大事,便難拘小節…”
    冷冷一笑,仲達打斷掉曹奉孝的說話,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專注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
    “我的書房,絕對沒人敢于偷聽,而咱們師兄弟間,更沒必要繞這樣的彎子,直說你認為陛下會罔視親情就好了,用不著頌圣?!?br/>     背上流著汗,曹奉孝卻沒有低頭,而是緊緊盯住仲達,觀察著他的每個動作,每個神情。
    自瓜都回還后,曹奉孝便知自己這身份必有麻煩,但,直到現在,仲達,才第一次的將這層關系挑明。
    事先的謀算中,對這之后的發展有過多種想象,可曹奉孝卻完全沒有想到,仲達竟真就只如是一句家常般,閑閑帶過,仍是順著原先的話題在說。
    “但這當然也不能怪你…古來天家無骨肉,別說你,就算陛下自己,要聽人說他是個慈父仁兄…也只會當那是不怕死的在諷刺?!?br/>     說著話,仲達放下茶杯,慢慢起身,依舊沒看曹奉孝,背著手,踱著步。
    “所以,我才會感到奇怪…連‘鬼谷臥麟’也看不清,算不準的事,大將軍王的帳下,又有誰有這等本事、這等口才,敢押、和押得下這十成十的賭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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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貢…那是誰?”
    一時間仍不明白,而玉清也沒有作出太多解釋,只說那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一個…連上清真人也不清楚他有多可怕的人?!?br/>     但同時,玉清也表示說,這應該只是對方的一個“警告”,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謠言和動亂,都僅僅集中在汜水關左近,而嚴格說來,已方更被留下了選擇的余地。
    “只要我們隱忍…當汜水關那里什么也沒發生…那么,一切相信就會結束…鮮血能讓人清醒,與‘以后會餓死’相比,‘立刻被砍死’當然是更有現實感。”
    不用解釋更多,這蕭聞霜當然能夠明白,但,強烈的厭惡感,卻讓她說不出話來,一想到,要看著成百上千的人完全沒有意義的死去,她就難以說服自己僅是旁觀。
    (但,如果去戰…)
    玉清的提示,其實很是清楚,與劉家交惡的后果,蕭聞霜完全明白。
    (如果真的戰…劉家當然不能容忍,共存狀態若不能繼續,便只有起事…而那,更會引發千倍于今的動亂,和要多死上以百倍計的道友和民眾…)
    緊緊的咬著嘴唇,蕭聞霜最后還是默默低頭,表明了她的態度。
    “便看著他們去死么…”
    低低笑著,聽起來真是非常刺耳,玉清仍舊是背對著蕭聞霜,淡淡道:“可以作出這樣的決策,便讓我甚感欣慰,更讓我可以安心把明州的戰線托付…”
    明州的事情,玉清倒不是第一次說起,在松州相對鞏固的前提下,希望蕭聞霜和何聆冰能夠前往明州支援。對之已有心理準備,蕭聞霜緩緩起身,預備受命。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貪狼…在‘太平’和‘不死者’間,你…會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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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竟然將‘天下大黑’派了去保護二皇子?”
    就算已先有了心理準備,在聽仲達確認了這事情時,曹奉孝還是完全愣住。
    “那就是說,前次鎬山道上的騷亂…”
    “唔,不用問太多,那與你無關…而且,今天的重點不在這里?!?br/>     手指交叉著,邊活動指節,仲達邊用那種濃稠到似乎糾結住的聲音道:“在師弟你看來…今次的事情中,誰是得利最大的一方呢?”
    沉默片刻,曹奉孝道:“大將軍王?!?br/>     禁忌一旦打破,說話便很輕松,在曹奉孝看來,帝颙嗣雖然受傷,但到底傷有多重,誰也不知道??梢源藶榻杩?,他卻將北上對抗云臺軍的事情輕輕卸過。
    “對,這也是我的想法…但這卻又很不對,很困難?!?br/>     故且不論云臺山是什么為代價來與大將軍王一脈合作,單就本次的事情,三人聯手,最終仍然不敵,卻爭得時間使防御被構建起來,讓孫無法知難而退,這當然也算正常,但,這只是“發生了”的事情。
    “天下大黑…雖然我不喜歡他,但當今天下,他,和那魔僧…卻正是最接近‘天地八極’的兩個人…甚至,我一直都懷疑,他早已將力量之門沖破…”
    若果有天下大黑在此,孫無法絕難壓制全場,帝颙嗣也用不著拼至去盡,甚至上…以帝軍牌面上的實力,還有可能反過來讓孫無法付出代價。
    “所以,我就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夠算準大黑的不在這里…是什么人,能夠說服孫無法也認可這個判斷…到底,是什么人?”
    構想一個計劃,有時侯并不為難,二虎競食、驅虎吞狼、掘坑待虎、疏不間親…來來去去,計策不過是那幾條,但有了構想只是第一步,針對現實情況加以修訂、落實,確保構想能夠轉為現實,才是謀士的功力所在。對三流策士,這也許是難以理解的事情,但在曹奉孝,卻完全明白,根本用不著仲達再作解說。
    “…總之,應該是個口才很好的人吧?!?br/>     并無頭緒,到最后,曹奉孝只是這樣泛泛一說,卻不料,這答案竟能立刻激起共鳴。
    “對…而且,不僅僅是口才?!?br/>     言止于此,仲達突然又轉掉話頭,竟扯到了鬼谷上。
    “我們師兄弟四人竟然能夠相聚當世…說起來,真是這個天下的不幸?!?br/>     稱許著曹奉孝的資質,更毫不保留的贊美著天機紫薇,但對鬼谷伏龍,仲達的態度卻很可玩味。
    “他的表現…有負鬼谷之名啊。”
    似乎很感慨的樣子,仲達竟開始慢慢回顧歷史,一一列舉那些鬼谷前人,那些,在不同時空中,以大地為盤,以將相為子,博奕天下的智者,當然,其中的多數,都是曹奉孝已經知道或有所猜測。
    “不過,天下之大,蒼穹之深…獨占‘智術’的,也不僅有我們鬼谷,比如說,本朝開國時的則平公,微服潛藩二十年的王露公,怡情遁道的貞白先生,措天下于衽席的長源先生…廁身幕中、襄贊佐成,皆是一代風流?!?br/>     仲達所說的人,曹奉孝倒也都知道是誰,卻也有些意外:在他,一直都很以為這些人中至少有幾個是同樣出身鬼谷的。
    (但,也對…)
    思路還未理清,仲達卻又已道:“不過…這些人,說起來,其實也是同門…一子相承,和我們鬼谷同樣古老的宗門啊?!?br/>     -----------------------------------------------------------------------------------
    “你是說,對方真正的目標,是不死者?!”
    終于再冷靜不下去,而與之相比,玉清則更顯著不動如山。
    “當然,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亦只可能是這樣。”
    震驚,甚至可以說已是震怒,蕭聞霜實在沒法理解玉清的反應,當對方根本已是要在把太平道的根基毀滅時,為何還能這樣鎮靜?
    而,突然間,蕭聞霜,她明白了。
    “所以…真人,您才這樣問我,是嗎?”
    “…對?!?br/>     認為子貢一定會要毀滅不死者,但這卻絕不等于要重創太平道,玉清相信,自己已看到了兩者間的區隔。
    “坐下來,什么都不做,看著不死者被殺掉…然后,太平道反而會發展的更好…是嗎?”
    蕭聞霜的聲音中幾無生氣,卻有著強烈的反詰。但玉清只是搖頭,道:“不…不是的。”
    “不死者不會死…傳說中,子貢,他從來不殺人?!?br/>     “他,應該只是要把不死者的‘心’給撕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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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園?”
    “對。”
    點頭,仲達告訴曹奉孝,藏身歷史后面,代代傳承“理想”及“技藝”的組織,本來就不止一家,嚴格說來,以子貢為代表的“黑暗儒者”也可以算是這樣的組織。
    “當然,要傳承千年并不容易,大多數組織,都只能傳承數代,便自生自滅了…但,也有少數,是能夠一直幾千年的走下來。”
    比如,鬼谷,又比如,桃園。
    “桃園,他們和我們鬼谷有所不同…至少,他們沒有‘鬼谷石’那樣的東西來作為依靠?!?br/>     始終堅持一子單傳,桃園代代傳承“屠龍術”,以此來安身立命,更同樣對歷史作出著重大的影響。
    “與鬼谷的出于‘兵家’不同,桃園,他們更多是‘法家’的變形,他們的強項,在于對‘人術’,或者說‘帝王術’的研究…”
    不過,就和鬼谷一樣,并非每個時代都會出現足以傳承桃園的優秀者,更不是每個時代都會出現適合桃園傳人發揮的舞臺,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桃園一脈都是默默無名,悄悄進行著一代又一代的更替。
    皆以“天下”為的,皆以“帝王”為幕,這樣兩個宗旨相近,能力也難分上下的組織,當然不可能不發生互動,曾經合作,也曾經交戰。
    “我記憶中,歷代鬼谷弟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對桃園的解析和記述,而,其中,對我們鬼谷影響最大,使我們最受震動的…是他們提出了‘腳印’的說法?!?br/>     精于“人術”,對人心的研究可能達到了唯儒門能及的高度,桃園一脈認為,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腳印”,一些沒法掩飾的東西。那東西,正是所有優秀謀士的死穴,也是他們的無奈。
    “就算我們已經知道,也沒法掩飾,甚至…反而會使之更加明顯?”
    一時間沒法理解,但仲達已在慢慢解說,告訴曹奉孝,以當今世上的鬼谷同門為例。
    “我…我最擅長的是隔岸觀火、火中取栗…主動制造混亂來隱藏自己,不在意過程…只努力成為最后的得利者?!?br/>     仲達成名之役,正是“廢立”一事,顧命四大臣更移帝位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趙家的治世將會結束,但到最后,卻仍是開京成了唯一的勝利者。至于“三果”一役,朱家也是氣焰熏灼,一度睥視天下,但到最后,卻仍只能作為踏腳石,見證著趙家的又一次復興。
    “而天機,他的主子沒有‘名份’,也沒有太多的‘本錢’,這使他總是傾心于趁火打劫,里應外合。同時,他也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極善用間?!?br/>     對這,曹奉孝的認識更為深刻,從雪域、到瓜都,他不止一次的親眼見證天機紫薇的奇謀,見證他是怎樣用種種手段,來確保自己永遠是最后的那張彈弓,確保擊倒對方的關鍵一刀,總是由敵人自己的手握住。
    “至于伏龍…他,他的用計,其實很沒氣度?!?br/>     盡管如此,對鬼谷伏龍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尊重,手里的資源堪稱四人當中最弱,更不幸遇上了項人統合南下和太平道重整旗鼓的雙重壓力,之后還發生了兄弟之亂,在這種情況下,他仍能將各方壓力一一化解,并使自己選定的主子成為最終贏家,也算是,很不容易。
    認為自己與天機紫薇都可以說是喜歡“扮豬食虎”,而鬼谷伏龍卻更進一步,是“因敗求勝”,總是在確實的付出損失甚至落入絕地后,才發動計謀,作出最強的反擊。
    “另外,他用的并非‘間’,而是‘說’,總能夠無中生有,在最堅固的盟友中制造裂縫,和把最不可能的敵人結連合縱…這,幾乎已是傳說中以‘無’來對抗‘無限’的能力了?!?br/>     但從細節考究起來,仲達認為,鬼谷伏龍的不足也很明顯,在很多事情上,都沒有作成為“最佳”的結局,而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主子殺掉,就更堪稱荒鬼谷之大唐。
    “連自己的主公都看不懂,都控制不住…這樣的人,還算什么軍師?”
    認真聽著仲達的每一句話,曹奉孝越來越緊張,因為,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沒有搞懂,仲達在這樣一個大雪之夜將自己找來講古,到底,有何用意?
    “總之,這就是我們的腳印,一些由我們的性格、環境和手中資源所決定的,以我們自力所無法改變的腳印…而這樣的腳印,師弟,你現在卻仍未夠資格踩下?!?br/>     似乎興致真得很好,仲達竟又開始評點曹奉孝,認為其資質絕佳,但總是缺乏長遠目光,更受限于曹家的力量,沒法做出全局的部署,也沒法上到更高的地方。
    不算高的評價,但也不會讓曹奉孝不悅,可跟著,閑閑的一句,卻如天外驚雷,在曹奉孝耳邊炸響
    “當然…也不排除這仍是師弟你的刻意,是…你為了曹太師的‘大計’而行的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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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狼…我和上清真人在一個問題上,看法是完全相同的,于今之世,太平道若果就這樣強行起事,只會慘敗收場,民心、資源和敵人的強度,都是難以逾越的障礙。”
    默默點頭,對太平大勢本就清楚,更繼承了張南巾的很多記憶,對之,蕭聞霜并無幻想。
    “但上清真人卻認為,我們仍有一個機會,就是不死者,一個能夠展現出其絕世魅力,將信徒們吸引和鼓舞的偶像?!?br/>     “可…我,我卻不這樣認為?!?br/>     緩緩述說,玉清自承是一個很簡單、和不太相信宗教的人。
    “我始終認為,太平道能夠一直傳承下來,是因為我們代表著民眾對‘太平’的向往,是因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和‘帝姓’有所不同的選擇…而不是因為我們真得上承神旨,真得有什么道祖神靈在保佑我們。”
    “傳說中,我們曾有過同時聚集到十名還是十一名不死者的時代,但,那又怎樣?到最后,我們的事業仍然失敗?!?br/>     所以,玉清一直認為,太平道的事業,應該著落在深耕精作,夯實“太平”在普通民眾心目的地位,把太平道和最底層百姓的種種生活習慣和細節結合一處,只要能作到這一點,那么無論什么樣的打擊,都不會讓太平道滅絕。
    “其實,大多數情況下,朝廷,并不會多么認真的對我們施以打擊,特別,是在我們沒有‘偶像’的時候…”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推廣開來,也可以作更深的解釋,例如,歷史上曾有過大膽的守城者,明明手中兵力微弱,卻堅決的不肯求援,而這,也果然使他的部屬及民眾們安然無恙。
    “毫厘之加,不足保守,反蒙其害…這樣的道理,其實很微妙,卻又很真實?!?br/>     神色凝重,玉清表示說,在他看來,“不死者”,正是那守不了城,卻可能惹來敵方主力的援兵。當太平道的深廣資源與一個能夠凝聚人心的偶像相結合時,勢不可免的,將會吸引來更多、和帶著敵意的目光。
    “…至少,已經引來了‘子貢’?!?br/>     提出問題,蕭聞霜一直不明白,“子貢”是誰,又為何如此可怕?
    在張南巾留下的記憶中,蕭聞霜知道子貢是儒門的古名之一,更列于少數幾個地位最高的古名中,有著甚為可怕的威力,只是,因為一些來自其它勢力的集體意見,和儒門自己的一些原則,在多數年代中,承此古名者,都只是靜靜讀書,終身不出儒林一步。
    “總之,子貢是很可怕的,操縱集團化的‘愚者’,從而形成逼迫‘智者’行動的力量,這種思路雖然很多人都明白,但真能執行的,亦只有他一人而已…”
    語焉不詳,玉清似乎知道很多,卻又不肯作太多解釋,只表示說,子貢的原則,他一般上不會對“勢力”出手,更不會來打“落水狗”。
    “沒有不死者的太平道,不可能讓子貢動心,而就算是歷史上的不死者中,七成以上也吸引不了子貢的興趣…當然,其中也有經已成熟到令子貢無所施其技的強人,那又另當別論?!?br/>     苦笑著,玉清表示說,能夠讓子貢出動,這其實也是一種光榮,從這個角度來看,實在很值得為云沖波慶祝,但當然,這并不會讓蕭聞霜感覺好受一些。
    “真人…請您說明白一些,這個人,到底想要怎樣對不死者?”
    并沒有立刻回答,玉清默默看著蕭聞霜,神情,漸漸嚴肅。
    “我不是說了嗎?”
    “子貢的目的,是要撕碎不死者的‘心’啊…”
    告訴蕭聞霜自己的判斷,從某種程度來說,子貢的威力難以想象,可一旦發動,也會付出巨大代價,往往需要整個儒門用上幾代人的時間來慢慢消化。
    “所以,他不會隨便出手…更不會浪費自己的說話,他,一定會追求最有效率的著法?!?br/>     例如現在,盡管汜水關左近的謠言發展的如此之快,后果又如此之大,但在其它任何地區,卻都還是波瀾不驚。
    “當然,也都出現了作為伏筆的動向,但我認為,只要我們忍過眼前的事情,所有這些伏筆,都不會被發動。”
    作出結論,玉清認為,子貢的目標,應該只是云沖波一人,只要讓他毀掉云沖波,太平道便能自這次的事情中脫身,而雖然這就意味著太平道已基本放棄了在這個時代中的機會,玉清也仍然認為,這是最有價值的選擇,更可為將來積蓄力量,為有朝一日的“太平”保留希望。
    “所以…現在,貪狼,我在這里,問你的意見?!?br/>     “在‘太平’和‘不死者’間,你…會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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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平淡淡一句話,卻令曹奉孝瞬間已汗出如漿,幸好仲達并未繼續“大計”之類的話題,只是表示說,如果硬要給曹奉孝定義一種腳印的話,“反應”可能該算是其中之一。
    “身為軍師,你卻不止一次的掉進別人的計算,但同樣的,身為軍師,你又總能一次次的自戰場中看破要的,作出最準確最有效的反應…你‘觀察’與‘分析’的能力,一直都讓我欣賞。而現在,有了鬼谷石的你,相信亦只會更上層樓。”
    語氣忽轉,仲達明確表示說,現在,正有一件事,希望曹家效力。
    “大將軍王負傷,不克北上,但北面的戰線,卻的確需要支援,曹太師深孚人望,貴兄弟智勇兼具,所以,陛下想請曹副都統和曹少令辛苦一趟,北援三皇子…可好?”
    咽下口水,曹奉孝低頭,受令,甚至都不敢搪塞說還要請曹冶“親定”,這樣的態度,似乎讓仲達滿意,使他的嘴角扯動,擠出了一點笑容。
    “另外,師弟…你是否感到奇怪?為什么,我沒有要求你也北上了?”
    不等曹奉孝回答,仲達已自己道:“說來,也很簡單,因為,有更困難的事情,要交給你作?!?br/>     “孫無法分身變的弱點,我希望…你能給我找出來?!?br/>     -------------------------------------------------------------------------------------------
    “那么…你決定了?”
    “…是?!?br/>     躬著身,蕭聞霜的姿勢很恭敬,卻又似乎甚為倔強。
    “明知道這樣…你仍然堅持要去保護不死者…不愧是上清的傳人,但,你真覺得這樣對嗎?”
    “…如果不對,就請真人讓九天出手吧?!?br/>     隨著蕭聞霜的說話,門被推開,倒提雷公鞭,戴著如神鬼般的面具,何聆冰默默的站著,什么話也不說。
    苦笑著,玉清搖手道:“不…貪狼,你誤會了。”
    “我的確希望你能認同我的判斷,但不管怎樣…我玉清,都不會親手制造太平道的又一次內戰?!?br/>     “去吧,貪狼,和九天一起,去利用這個機會,把汜水關攻下來吧?!?br/>     -----------------------------------------------------------------------------------------
    “分身變的弱點?但是…我沒有見過,在瓜都…”
    嘎然而止,曹奉孝,突然明白了仲達的意思。
    “明白了嗎?”
    帶著古怪的微笑,仲達慢慢道:“就因為‘你沒見過’,我才相信你‘能夠找到’?!?br/>     瓜都一戰,面對神域強者謝晦,戰局絕對可稱兇險,但從頭至尾,孫無法都沒有動用分身變,那曾把帝少景壓倒性擊敗的強招。
    “為什么不用…為什么…天機寧可豁到去盡,也不讓孫無法用?”
    從聽完瓜都一事的匯報后,這便是仲達念念在心的疑問,而長考之后,他更認為,那答案,只可能是一個。
    “分身變有弱點,有很致命的弱點…而且,是天機紫薇相信,能夠被發現,被看出來的弱點?!?br/>     “因為他不敢讓你‘看到’,所以,我認為,那就該是你‘能看出來’的弱點…沿著這個思路,師弟,我希望你為我找出來分身變的弱點,那你并沒有‘見到’,卻必定‘能找到’的弱點?!?br/>     苦笑著,曹奉孝再次躬身,表示了他的服從,同時,也隱隱的感到一絲驚悸…以及,躍動。
    作為瓜都一役的見證者,他竟從來沒有向這方面想過,反而要被這深居大內的仲達提醒,才會找到目標,這樣的差距,當然會令他汗顏,乃至羞慚。
    (但是,天機紫薇在這樣做的時候,難道也沒有想到這個后果…不,他應該想到了…只是,他卻別無選擇…)
    “不用”的確令人生疑,但“使用”,卻就已經是在展現其不足,兩下相較,亦只能如當時般行事。
    (這就是“謀士的無奈”嗎…但,這也是彌足自豪的無奈,一些,我現下還根本沒資格體驗的無奈啊…)
    驚悸的同時,曹奉孝的斗心也被燃起,不管怎樣,自己的確已成為鬼谷石的繼承者之一,純粹從序列上來說,自己似乎還在仲達之前,一時的差距可以承認,但放眼萬里,曹奉孝卻相信,自己必會將與兩者間的差距不斷追近。
    (不,嚴格說來,應該是“三人”,當初金州一役,鬼谷伏龍的計謀,完全超出了我和六哥先前的謀畫,不過,他已經死了…慢著???)
    突然一震,那個一下出現在腦中的想法,幾乎令曹奉孝驚呼出來,卻到底及時忍住。
    (所以,他才要說那么多,所以,他才會提到“腳印”,提到“謀士的無奈”…但,如果真是這樣…)
    抬頭,正迎上仲達的目光,似乎經已干涸,卻又似乎深如蒼穹,定定的看入曹奉孝眼中,一時,方帶著一個古怪的笑容,慢慢轉身。
    “總之,師弟,孫無法這件事情,就托給你了…如果作得好,也許,我還會給你們,給曹太師一個機會…”
    口中苦澀難當,曹奉孝卻仍然如下意識般的問道:“…什么機會?”
    說著話,仲達已慢慢轉身,向外走去,似乎已要將這談話結束,曹奉孝的發問也沒能讓他停下,甚至,都沒有稍稍放慢。
    “當然是給曹太師一個他夢寐以求的機會…”
    “一個,行他那‘天下第一大計’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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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那個小伙子,就這樣莫明其妙的被司馬家招了女婿,又莫明其妙的不見了?”
    聲音很沉靜,甚至還帶一點點磁性,聽上去,并沒有什么壓力。
    “是?!?br/>     小心的躬著身,肖觀的態度非常恭謹。
    作為錦官一帶儒生中的首善,年逾五旬的他,向以理學精深而著稱,門下弟子,每每譽其已真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當然,他自己,在這種時候,則是一定會帶著一種很含蓄的笑容,委婉拒絕掉這些稱譽。
    “夫子之道,仰而彌高、鉆而彌堅、瞻而彌遠,茍有得意之心,必難再有寸進…聽說,這是肖公說的?”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動作,肖觀再躬一躬身,道:“請端師指教?!?br/>     慢慢點著頭,子貢低聲道:“很好…恭敬而又小心,執禮極端…很不錯。”
    輕輕放下手里的茶懷,他端詳肖觀一會,一笑,忽然道:“你很緊張?沒必要的?!辈坏刃び^回答,又道,“天意難測,我等不過聊盡人事而已…沒關系的?!?br/>     頓一頓,他慢慢道:“其實,今天教你來,也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br/>     -------------------------------------------------------------------------------------
    半人高的爐子上,一口四尺來闊的深鍋中,咕嘟嘟煮著三只狗架,端得肉香撲鼻,旁邊另有一只小爐,上面用白泥砌出倒扣著的半球,里面貼滿面餅,皆巴掌大小,在炭火烘烤下,很快便變色鼓起。
    “好了!”
    熟練的一探手,伙計將已作焦黃的面餅夾出,跟著刀光閃動,一一剖開,便將剛剛撈出的熱狗肉向里面塞,直到餅肚隆起才住手,擺在盤里,不一時已有二十來個,便有人過來端了,送至云沖波面前,又放只大海碗下來,里面雪白也似一碗豆漿,稠得吹口氣也不見水波,只是微微有些凹下。
    “崔寨黿汁狗肉,再加麻子的燒餅豆汁,都是老買賣…想當年,還入過貢哩!”
    (唔…果然很好吃啊…)
    甚為贊賞這種肉吃滿口的感覺,卻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因為,嚴格來說,正在大快朵頤的,并非“云沖波”,而是“蹈?!薄?br/>     (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他吃飯…呃,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啊?。?br/>     明明知道這只是幻境,卻又如此真實,云沖波甚至能夠感覺到,在幾個燒餅下肚后的那種漸漸飽漲。
    (唔,這樣算來…如果我一直夢下去,不等于是一條命過了兩次…)
    “什么山珍海味…吃到頭來,還是燒餅狗肉最好吃啊!”
    這樣發出感慨的,并非蹈海自己,而是坐在他對面的部下,名為余昆的此人,正是蹈海最得力也信任的屬將之一,自小天國起事以來,隨其征戰四方,立功無數。
    不僅余昆,環坐在此的,有六七人之多,雖然都身著便裝,但一一掃視過去,云沖波卻能想起他們的姓名和身份,知道他們都是手握軍權的百戰驍將,更都是深得蹈海信任的部下,算是他最嫡系的班底。
    “袁當這廝成名已有三年,帝妖那邊把他當成寶貝一樣,也不知吹出多少花頭,現在終于栽在咱們蹈帥手中,看他們下面還能吹什么牛皮?!?br/>     一句開頭,便換來紛紛的附和,但七嘴八舌當中,云沖波卻似乎感到,在他們,并沒有真正的把袁當這陰影抹去,反而,似乎都有些“僥幸”一樣的心情。
    當然這也可理解,畢竟,以近乎無敵之姿,袁當在各條戰線上與太平諸王激戰,連渾天和東山也都沒能在他手下討到便宜,最后那一仗,也本是用計成功,才能讓袁當負傷而逃,整整三個月都沒法親臨矢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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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袁當的重傷,絕對已帶來重大收獲:小天國兩部軍隊會師成功,勢力自雪山腳下一直蔓延到南海之濱,終成“兩分”之勢,而這更使各地方世家開始做出更多的估量,從金州到冀州,不同姓名和不同地位的世家,卻不約而同的采了相近的動作,開始小心謹慎的保守實力,并對將來進行評估。
    但,詭異的是,袁當之敗,卻也給他自己帶來甚大的利益:盡管松州一線的局勢全面崩壞,但在袁當的指揮之下,仍能保守下約三分之一的的地方,而由敗兵和新丁混組而成的軍隊,從紙面上來說,也還有十萬之數,盡管戰斗力遠不能和當初無堅不摧的馬步弓三大營相媲,但畢竟袁當尚在,三營將佐尚在,假以時日的話,誰也不敢肯定他們會成長到哪一步。
    或者是這個原因,帝京竟罕見的給袁當這敗軍之將以極高封賜:遙拜其為從二品的車騎將軍,領公臺牧,算是手掌軍政,更重要的,是竟以詔旨形式,準其列名董家譜系!
    要知雖然袁當被董家收為義子,但天下世家大姓,以義子形式籠絡人心者所在多有,不足為奇,卻絕不會讓這些別枝螟蛉入譜承祀,而今次朝廷如此高調宣示此事,實無異于承認袁當已有權繼承董家,故詔旨一出,世家無不震動,袁當所轄軍馬更是士氣大振。
    “不過…這也不算什么…說到底,要人玩命,當然餌要夠勁?!?br/>     在小天國高層中,這已是共識,自天王以降,東、干諸王皆認為,如今神州分裂,小天國如日中天,管什么千年世家、文成武德、天下九強,也要一一敗亡,在朝廷看來,這個與小天國對抗三年,止此一敗的袁當,當然仍有其巨大價值,至少…只要能夠激勵他守住袁州的最后戰線,讓小天國始終要顧忌背后的這根芒刺,些些虛賜,又算什么東西?
    “所以,咱們現在就要去再補上一刀,不給袁當機會,不給帝妖希望…然后,咱們就可以積蓄力量,準備北伐。”
    與前幾次相比,今次的蹈海,令云沖波更感佩服,思路清楚,說話簡潔而又有鼓動性,簡單幾句話中,卻反映出他對天下大勢的研究與掌握,更將這一干部下的斗志撩起。
    “大家都知道,松州平定之后,小天國要休整一段時間,休養生息,整兵秣馬,同時,也會評議四年多以來大家的戰功,論功晉侯…不要看我,一切皆取公論,想要爵位,就給我在松州打狠一點!”
    轟然一聲,眾將齊齊立起,道:“愿隨蹈帥立功!”
    話說完,飯也吃完,蹈海一揮手,眾將便一一辭出,目送最后一人退出,蹈海抓起大碗,將最后一點豆漿喝掉--臉上早沒了笑容。
    “…北王,你的確是很喜歡吃這東西?!?br/>     “唔?!?br/>     沉沉點頭,蹈海自顧自吃著還剩下的狗肉,不抬頭,不起身,盡管…自廚房里走出來的人,身份地位,絕對和他不相上下。
    并不在乎蹈海的反應,無言走到蹈海身前,靜靜坐下,給自己夾了一塊早已冷掉的狗肉。
    “我的家鄉說,狗肉不上席…所以,我一直覺得吃狗肉是很奇怪的事情,在我來說,還是更喜歡羊肉?!?br/>     “我是韓南的人…我們那里說的是,無狗不成席?!?br/>     似乎不太投機的說話,當然熱烈不起來,很快,兩人都陷入沉靜,只是默默的吃著最后的一些狗肉。
    “差不多了吧…”
    帶一些疑問的口氣,無言看向蹈海。
    “…好?!?br/>     點一點頭,蹈海緩緩站起,動作從容,但,云沖波卻能充分感受到他心中的激動甚至是憤怒,感受到他的冷靜只是在強自壓抑。
    (這個…他們要去干什么???)
    很快已知道答案:在一處甚為豪華的酒肆外面,兩人背著手,默默站著,注視著眼前的墻壁。
    皆已有第九級頂峰力量,墻壁也好,喧嘩也好,根本阻不到他們,阻不到他們去看到一些想要看到的事情。
    在裝點最精美的房間中,最好的酒與最好的菜被流水價排上,案前歌舞曼妙,左右軟玉溫香,端是個英雄銷魂、壯士頹廢的地方。
    “他們…果然還是來了?!?br/>     毫無波動的聲音,近乎木然,卻使云沖波更加震動,因為,只有他明白,此刻的蹈海是多么憤怒,多么的想要拔刀而入,將這些人重重責罰。
    剛剛陪著他吃狗肉喝豆汁的人,全數出現在了這里,隨意碰倒在地上的一杯酒,可能還要貴過剛才吃的全部東西。而言語當中,云沖波更聽到他們在抱怨,發泄著對剛才那頓飯的不滿。
    “無言,你是對的…在我沒注意的時候,他們,的確已經變了?!?br/>     …什么都不說,無言只是默默看著。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盡管我答應過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br/>     隨著蹈海的說話,云沖波慢慢想起今夜這頓飯的來龍去脈:面對無言的指控,蹈海不肯接受,遂立下約定,由蹈海出面約請這些部下吃飯,觀察他們之后的行動。
    “這是因為…蹈海你自己,一直沒有改變。”
    態度依舊是那么的冷靜,無言表示說,只要蹈海知道這些事情就可以了。
    “畢竟,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四年以前了?!?br/>     隨著小天國的節節勝利,各項內政制度一一確立,物資也日益豐富,為一方將帥者,手中皆有足夠資源來支持較好的生活,如今次的諸將,雖然確有隱沒戰利品的事情,但以他們的身份,和現在的圣庫所蓄,也確能夠提支出這樣宴樂的費用。
    “其實,這種事情,并非孤例…東王…他一向喜歡這樣給自己的部下放松,當然,他是從來不會參與的。”
    但越是如此,無言就越擔心,由儉入侈易,但如果有朝一日,軍事不利,物資緊缺的時候,這些將帥們,又能否再由侈入儉?
    “不管怎樣,我們還沒贏啊…”
    因為這樣的擔心,無言在執行紀律時越來越來嚴苛,也使他所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盡管得到了干、英諸王的支持,卻屢屢被東、北所屬的眾將反抗,而同時,渾天盡管宣示說無言所行極對,卻始終缺少實質性的支持,反而在數次無言拿到足夠證據時,勸說他先暫時放手,給那些人積功贖罪的機會。
    “的確,這些人,幾乎都是陣前猛將,功勛累累…看著他們一身的傷痕,我也時時會猶豫…但,我總是覺得…我們太平道,和帝姓始終有所不同…而如果這樣下去…我們不死者和各自的部屬…會否,只是在慢慢成長為新的世家?”
    類似的擔憂,長庚也曾和蹈海交流過,對之絕不陌生,但顯然沒有展開討論的欲望,蹈海只是微微的欠身表示感謝,之后,離開前,他卻又停住,帶著些些猶豫,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無言…在咱們中,你是負責紀律整肅的,很多事情,你知道的都比我多…但,不管怎樣,至少,我們不死者…還沒有改變吧?”
    …面無表情的看著蹈海,直到離開,無言也沒有給出那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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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回去了?”
    “對?!?br/>     地點是某處驛館的外面,時間是夜晚,交談的雙方,則是在視覺上有強烈對比的兩人。
    遍體皆作深黑的中年人告訴銀發的年輕人,最新收到的消息,孫無法再刺帝少景。
    “雖然沒有得手,但…卻不能保證別人不會得手。”
    認為自己送到這里已經很遠,而從一路上的跡象來看,似乎也沒有再發現有刺客尾隨。
    “而且,如果我再跟下去,你們想作的事情,也就不方便了吧?”
    帶一些狡黠的笑意,天下大黑卻沒能令敖開心難堪,很瀟灑的擺著手,敖開心表示說,自己才不在乎有沒有人旁觀。
    “我這個人呢,本來就沒有形象…所以也就無從丟起…唔,不過你說‘你們’,那就不對了,要作事的是我,某人只是被拉來擋風的…”
    似乎想說什么,天下大黑卻還是住了口,神情甚為復雜的一笑,他輕拍敖開心肩頭,嘆道:“如果天下強者都能象你這樣…該有多好?”
    要走,卻又留步,天下大黑想一想,告訴敖開心,前次他所保薦的人選,似乎已得到認可,大概最近這段時間內,就會入京受命。
    “誰…保薦…等等,你是不是搞錯了???”
    再三追問,敖開心才知道,在自己離京的同時,亦有用著“建威上將軍”之印的折子被呈入宮中,就一個空缺已久的職位,保薦了一個人選。
    “…什么…胡說,簡直是胡說,我怎么會這樣搞?我…我有什么資格保舉這樣的位子?!”
    一時間簡直是氣急敗壞,卻突然又安靜下來,敖開心皺著眉,道:“你說…他要入京受命…是一個人,還是帶著兵?”
    根本不予回答,天下大黑一笑便去,只留下一個瞪著眼的敖開心,在原地跳腳。
    “可恨…我也不過是吃了幾頓白食,為什么…就要背這種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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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來說,只有過了“正月十五”,“年”才算是過完,但今年的帝京,實在是很少人有心情熱熱鬧鬧的過節,才不過剛剛破五,街頭上就少了很多的年味。
    清晨的空氣,冷得讓人不住顫抖,來自北方的風,象是無盡狂刀一樣,一陣又一陣,永無休止的在這天下第一城上方吼叫。
    “啊…好困。”
    天下第一城,當然有著再嚴格不過的城守制度,但在絕大多數年代中,這些制度就沒法被真正的執行,畢竟,這座城市,并非在每個時代中,都有機會見識到軍隊的來犯。
    …所以,那些呵欠連天的守城卒,才會在走上城頭之后,突然張大了嘴,呆住。
    “請開城。”
    城墻下,護河外,竟出現數千騎兵,默默成陣,皆披發如鬼神,為首者著輕甲,只手按韁,正在喚城。
    帝京周遭百里之內,皆有連營拱防,少數高手也就罷了,說這樣的整支軍隊能夠無聲無息來到城下,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從這樣的角度想,這理所當然應該是“自已人”,但問題是,天子腳下,制度何等森嚴?任爾潑天權勢,也斷不敢領軍入京,要是什么樣的外將,才敢這樣的直接統軍叩城?
    一時僵住,腦子幾乎沒法反應,只是在聽到另一個冰冰冷冷的聲音后,那些守城卒才猛然反應過來,急急的轉身,行禮。
    “公公。”
    只看出這是一個太監,他們并不知道這就是仲達三徒當中的仲高,但那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卻輕易將他們懾服。
    為首的隊長發出號令,城卒們立刻奔跑起來,一邊向下方呼喊傳話,一邊去將城門打開,而同時,那隊長則在試圖再問到多一點信息。
    “請問…公公…要入城的…到底是那一路的將軍呢?”
    “將軍?有眼無珠的家伙…”
    冷冷一笑,仲高的眼神,簡直比刀刃更加鋒利。
    “進城的…是可以調動所有將軍的人…”
    “進城的,是新任的夏官大司馬…以及,他剛剛組建起來的…”
    “…旄頭騎?!?br/>     -----------------------------------------------------------------------------------------
    “呼,還是山里好…空氣好又清凈,沒出十五之前,城里都會擠死人的…你回來干什么嘛?”
    任馬云祿抱怨個不停,小音只是淺淺輕笑,同時透過馬車的窗戶,觀察著街市的動靜。
    (那邊是怎么回事?)
    自西門入城,路上會經過學宮,平日里總是莊嚴肅穆的地方,現在卻有很多人圍觀,似乎…相當的騷動。
    “哎呀,那群酸子,有什么好看的!”
    說是這么說,馬車還是調轉了方向。
    “滾開!”
    在錦官城中顯然也有了不低的知名度,只用一個兇惡的眼神,人群便突然散開,使馬云祿和小音可以輕易前行,看到騷亂的中心。
    “肖公?”
    微微皺眉,小音感到相當意外,因為,這個肖觀,實在和平日的形象相差太大。
    神色呆滯,披著發,衣服也亂得一塌胡涂,肖觀背靠著學宮前的石坊,任憑幾名弟子拼命拉勸,只是不動。
    “我…我根本不是一個好儒生,我是假道學…我其實根本不懂理學,也不信理學…我,我其實很想開個賭場當莊家…我年輕時還摸過寡婦手…我還替人寫過分產的狀子…”
    每說一句話,人群就是一陣騷動,更有指點笑罵,而肖觀的幾名弟子早已滿頭大汗,卻怎么都拉不動肖觀。
    “咦,這個酸子…倒厲害的。”
    對儒門從來都沒有什么敬畏,馬云祿大大咧咧的發著議論,卻沒有留意到,身側的小音,神色正變得越來越嚴肅,而在終于捕捉到肖觀的眼神之后,她更突然間不能自抑的打了一個冷戰。
    (這個人…他…他已經被完全撕碎了…)
    一時間,小音并沒法想清頭緒所在,但某種預感一樣的東西,卻讓她手腳冰冷,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姐姐…我…我突然想起來一些事,你轉,我要先回一趟家?!?br/>     急急趕回,更在將將到家時看到一頂極不起眼的小橋被慢慢抬出,或者只是錯覺,但,擦身而過時,自橋中射出的一道目光,卻令小音幾乎連呼吸也都屏住。
    “哦?剛才的橋子,是學宮那邊來的,名刺上寫得是端木賜,說是要求見夫人…”
    拍拍頭,管家笑道:“對了,說是想問夫人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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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紛飛,如萬千白蝶,起落翩翩,與下面赤紅色的巖巒映襯一處,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身為天下道門第一名山,龍虎山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的最好寫照,分布方圓近百里的山區,雖然群峰起伏,卻至高也只有百丈之數,相比天下名山,實在是很拿不出手,盡管強行敷演出二十四巖九十九峰之數,但實在說來,八成以上的所謂巖峰,若丟到青州山海當中,是絕沒有出頭機會的。
    但這里,卻是龍虎山,是大正王朝初代皇帝親口許于道家的第一洞天,是道門開拓經營四千年的地方,是天下道眾視同神圣的地方,因為這,再平凡的山水,也似乎蒙上了一層奇妙的光芒,帶上了難以解說的魅力,而終于成了巖巖有姓名,峰峰存故事的地方。
    以山水相得的角度來說,龍虎山倒是極佳:碧水縈回,穿梭與群峰之間,如細長而又溫柔的手指,將星羅棋布的山峰攏成一體,共同形成了龍虎群山,尤其入夏以后,草木繁茂,青山綠水相映,間得一聲欸乃,真真的暑氣盡消,若再值早晚時分,薄霧來去山間,如真如幻,確如天上人間一般。
    但現在,卻很難看到水,接連不斷下了十天的大雪,使所有的溪流也都封凍,被蒙上了堅實的玉蓋。
    “今年的雪…還真是大…聽說,南方也在一直的下著呢?!?br/>     幾名已屆中年的道人,背著手,站在一處峰頭上,風雪交加中,他們只穿一身道袍,卻全無寒意。
    “嗯,三十年…不,五十年沒有過這樣的雪了吧?”
    被詢問的對象,年紀可能已逾花甲,須發如雪,但精神仍然矍爍。
    “我是不知道,也許…真人,他曾見證過更大的雪吧?”
    當這樣說的時候,幾人的目光一起轉向東南方向,那里是龍虎山的主峰,也是“天師府”的所在地,此刻,“道師”張元和正在那里,接待來自遠方的客人。
    “東海三山啊…還以為,他們永遠都不會見面的?!?br/>     “嗯?”
    帶些疑惑,幾名中年道士看向這年長道人“木易”,微露相詢之意。
    今天的來客,嚴格來說,也是道門的分支之一,卻又是已相距很遠的分支,甚至,可以說,他們之于龍虎山的距離,便比諸太平道,也不遑多讓,在他們,已不再稱自己所修習的為“道法”,而是另外的用了一個專門的名詞,叫作“方術”。
    自韓州之濱的封禪臺下,揚帆出海約莫百里,穿過風浪和海霧,便能見到孤懸海上的三座奇峰,蓬壺、方丈、瀛洲,每座的方圓不過數里,雖然與大陸隔絕,和終年遭受著天風海雨的澆潑,卻有著奇跡般旺盛的生命力,長滿了仙花修竹,和分布著仙鶴與梅花鹿等動物。
    “這里,正是天賜的修仙福地啊!”
    傳說中,這是人跡終于踏上三山后的第一句說話,更被認為是整個“方術”流派的起源,不過,也有很多人堅持認為,這更應該說是始終深藏海外的“三山”被“人”污染的開始。
    自方士們以三山為根據地至今,已有了近兩千年的歷史,代代相傳,他們漸漸積累和形成了如門規一樣的東西,同時也探索出了不同于龍虎山和太平道的別一條道路,在將“法術”與“法寶”相結合的方面,他們取得甚多成績,而在“丹隸術”中的“煉丹術”上,他們更有著最高的成就。
    當然,相比于陸地上的各大門派,東海方士們的組織便松散很多,嚴格來說,這只是一個為了共同興趣而聚集起來的組織,領導者的傳承和統御力都略顯不足,甚至,會常常出現多頭共治的現象,例如現在,在實質上領導著方士們,就有三人之多,亦就是所謂的“東海三仙”。
    長居于瀛洲的“酒劍仙”,是東海方士們千年一現的異類,對雷術有著異乎尋常的天賦,和擁有著上古遺寶“雷靈珠”的碎片,卻更鐘情于劍法,二十年如一日的苦練,使他成為方士中絕無僅有的強力武者,除此以外,他更以對美酒的熱愛而為人所知。三仙當中,以他來往海陸之間的次數最多。
    隱居方丈的“留仙”,是三仙中最為年長的一個,亦是最為低調的一個,興趣是談狐說鬼,和作些在真正強者眼中看來只能算是“無聊”的事情,但據說,他的魂法修為已冠絕三山,便放眼整個天下,亦很少有人能在他之上。
    至于高居蓬壺的“飛仙”,則是三仙中的領袖,據說是與太平道玉清不相上下的強大道士,但到底強到什么地步,卻也始終沒人知道。
    而今天,前來拜會張元和的,正是“東海三仙”,而他們的來意,則是現在幾乎全體道士們都在好奇的事情。
    相比于太平道,方士們與龍虎山的關系雖然不密切,但當然也不敵對,不過,雖然這樣,今天的事情仍顯奇怪,“東海三仙”聯袂前來龍虎山上,這樣的事情之前從未發生過。
    這些,是多數道人都知道的,但木易剛才的說話,卻包含了一些他們完全不明白的信息,而在看到其它人眼中的期待后,他短時間的猶豫,之后,便微微的苦笑著,一邊搖頭。
    “其實,說起來,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告訴其它道人,很多年前,道門曾經出現了三名非常優秀的弟子,其中的兩人更是親兄弟。
    “在那時,他們被寄以厚望,甚至,到了開始有高層擔心的地步。”
    擔心的理由,是怕難分高下的三人,最后會因為爭奪道統的繼承權而告反目,當然,從最后的結果來看,這個擔憂…實在是太早也太過慮了。
    “當時的真人,有一次,甚至拿他們的名號開玩笑,稱許他們乃‘道中三垣’,不過,到后來,真人卻對這個稱許非常后悔,甚至,稱那是‘一語成讖’?!?br/>     所謂三垣,即是紫微、太微與天市,分據天域,各有環藩,在大夏民眾所認知的天文體系中,三垣二十八宿便是最主要的構成。
    說到這里,反應快一點的道士已漸漸明白,果見木易嘆道:“元和真人當時被稱為‘道中紫微’,之后也果然承繼道統,至于今天的東海飛仙…在當時,被認為是‘可配天市’…而太微…”
    忽然止住,木易皺著眉,搭著手,看向上面,道:“傲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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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
    “…飛仙?!?br/>     應該算是正確的寒喧,但怎么聽來,都顯僵硬。
    就身材上來說,飛仙較張元和更顯高大,雖然須發如雪,卻絕無老態,依舊是威風凜凜,和他相比起來,另外兩人就差勁很多:酒劍仙發散襟敞,時不時還舉起腰間葫蘆抿上一口,一幅狂士派頭,留仙更是僂身苦面,手中捧著一筒水煙,呼嚕嚕吸個不停,絕似個三家村中老學究,襯在這壯大森嚴的天師殿中,看著實在有些礙眼。
    在禮節性的交談后,飛仙淡淡表示,已方三人今次一齊履陸,是因為有一些很長時間以前的事情,想要作些結束。而其中,更有一些,是希望能得到龍虎山的幫助。
    “刀劍之會,劍仙多年來一直希望再來一次…不過我們遠居海上,根本什么消息都沒有,所以想要龍虎山幫忙?!?br/>     扯動嘴唇,露出似乎是“笑容”的表情,張元和表示說,已方也很難掌握那人的動向。
    “當然,他在東陵山下有處房子…可這個人四海為家,一年未必會回去幾次的,不過留張*的話,他倒一定見得著?!?br/>     這答案當然不能讓人滿意,但一直低頭抱劍的酒劍仙只是微微抬頭,掃了一眼,反是滿面皺紋如苦瓜般的留仙慢聲發問。
    “但是,為什么沒有調查他的動向,那個人手中不是有…”
    微微抬手,張元和阻止掉留仙的發問,看向似乎興趣盎然的飛仙。
    “元…飛仙,這個問題,你難道需要我來回答?”
    對視一時,飛仙不言不動,巍若山石,張元和目光微閃,方道:“刀鏡兩分,道統乃分,本是兇物,去之何惜…連八途也遁去已久,我們又怎會汲汲于一把八焚?”
    默默點頭,飛仙卻道:“元和…”
    兩字說出,張元和竟是微微一震,連留仙也神色微動,看向飛仙。
    “不在乎刀鏡的灑脫,正和你當年無異…但,我的說話,也還是和當年一樣…分裂道統的…不是刀鏡,而是人心。”
    無語當中,酒劍仙冷哼一聲,忽然起身一揖,道:“真人,某想出去走走,失禮了。”說著大步而出,根本未等張元和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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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北風,呼呼勁吹個不停,但當諸道向上看時,卻突然出現了小小的旋風,盤旋不已,亦將周圍的雪花吸引,漸漸凝聚,形成風吹不散的固體。
    旋風愈急,雪塊則是緩緩落下,這過程中,他更在不住增大,待得落到地面時,更已有一人來高。
    觸到地面,似將什么信號發出,落定的同時,雪塊的表面出現如蟬褪一樣的花紋,一層層,迅速萎縮、剝離。
    很快,雪塊已作人形,之后,更開始出現了頭發與道袍,和背在身后的雙手,卻甚奇怪,兩手自食及小,皆戴滿戒指,一式大小,作暗暗銅色,全無花紋。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再無半點雪痕,只見一名黃袍道士,背著手,迎著風,獨立崖邊,極眉遠眺,真真好不寫意!
    這手子法術亮出,諸道皆有贊嘆之色,卻又有些奇怪,皆在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什么。
    “傲云,出來吧。”
    “我說…你們為什么一次都沒有把那當成是我啊。”
    抱怨聲中,后方的雪堆中突然有人站起,一邊批批啪啪的打著身上的雪,一邊走過來。
    “如果…如果那身材和你一樣的話,我們一定看不出來。”
    聲音中強忍著笑意,因為這傲云的問題實在有些無理:黑黑的一幅臉,個子不高,腰倒是有如水桶,相比崖前那玉樹臨風般的身姿…實在,是很難讓人以為那會是他。
    “這樣說沒道理,觀人觀面更觀心,我雖然胖…但卻有一顆瘦弱的心??!”
    大聲的抗議著,卻當然只換來更多的笑聲,到最后,傲云也只有訕訕的摸著自己的腦袋,含混不清的嘟噥了幾聲,右手無名指輕輕一彈--崖前人影旋就不見了,方伸一下懶腰,道:“急急的趕回來,累死了…師父在大殿是吧?”見幾人點頭,便拱拱手,道:“對不住師叔,對不住幾位師兄,我得快點去見師父了。”
    諸道紛紛拱手中,木易皺眉道:“這么急?你帶什么消息回來了?”卻見傲云早至數丈以外,一面揮手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太平道終于起兵造反,把劉家的汜水關都打下來了…”說著已告走遠,卻忽聞霹靂一聲,便見紫電數道,夭驕如龍,向著傲云狠狠噬下!
    “什么人!”
    變起倉卒,諸道皆未及反應,喝罵聲中,并沒誰能及時反應,只有傲云,霹靂方響,他已猛地站住身子,雙手結訣,紫電噬下時,他剛好已經作托塔之勢仰上,只聽鏘然一聲,火花四激中,諸道方看清楚,那紫電竟是劍勢所成,傲云雙手交叉,左右食指上兩顆銅戒碰在一處,剛剛托住劍鋒,寒光閃爍,離他眉心不過數分而已。
    “反應不錯…”
    聲音冷漠傲岸,正是酒劍仙,他以大欺小,還出手偷襲,卻是全無愧意,只盯著傲云,道:“你說汜水關被打下來了…那守關的將領呢?”
    雖不認得這是誰,卻知道絕不好惹,怔一怔,傲云忽然收手后退,先執弟子禮,方道:“馮異斷臂,余林身死,聽說是不死者親自出的手?!?br/>     ------------------------------------------------------------------------------
    “太平道真得起兵了?!”
    不唯張元和,連飛仙和留仙也大為震動,但比起他們倆,張元和的神色顯然更加復雜。
    “子貢…真是可怕…”
    喃喃一句,張元和似有些失落,卻立刻振作起來,沉吟一時,便道:“傲云?!甭曇舫练€,極顯威勢。傲云一戰,急躬身道:“弟子在?!?br/>     張元和分付幾句,都是一般事務,最后方道:“…過幾天,你再把年輕子弟點編一遍,亦要盡快和你師弟聯系上?!甭牭冒猎凭褚徽?,輕輕點頭,卻又道:“十二歲次呢…要不要也調度一遍?”
    張元和微微頷首,道:“好?!边@邊傲云卻突然想起,忙又到留仙這邊,行個禮,道:“弟子失禮,剛才,三仙人聽弟子解說幾句南邊戰事,不知為什么就面色大變,徑直就下山去了…”
    一席話,說得飛仙留仙急急起身,細問幾句,便一起頓足道:“余林竟然死了?這…倒真麻煩了!”就向張元和辭行,一邊又請代為備馬,指點方向。
    此際一刻千金,更無紊語,轉眼諸事已畢,看看將辭,飛仙卻又站住腳跟,猶豫一下,向張元和道:“今次意外,也是沒有辦法,然則吊祭元津的事情…”
    張元和面如古井,沉默一時,方道:“我會記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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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真越來越大了…都十八了,若往年,早就沒雪了。”
    “唔…干娘您再喝一點吧,可以安神鎮疼的?!?br/>     “不用了。”
    擺擺手,司馬清道:“干娘基本上是好了?!?br/>     頓一頓,又道:“人家…人家應該只是要警告一下干娘,第三天上,干娘就基本上好受了?!闭f著又苦笑道:“你看肖先生,基本上就完了?!?br/>     嘴角微微一動,小音低聲道:“都是小音的錯,連累了干娘?!?br/>     回想當日,饒小音女中豪杰,也還要有幾分心悸:那時,她急急趕入書房,只見平日里干練果決的司馬清,目光呆滯,伏在桌上,嘴里喃喃自語,流淚不止…小音卻也不敢細聽她在說什么,便急急伺候她睡倒,一面吩咐人煮些安神的湯劑來--自然皆要經她手送,直到司馬清復原,除小音外,再沒第二人能見著她。
    “其實,他什么也沒作,只是坐在那里,靜靜的問我問題,可…越問,我就覺得自己越…”
    說到這里,司馬清面上驀地又現驚恐之色,小音早移至身后,輕輕按壓腦后諸處穴道,一邊柔聲道:“干娘,你用不著回憶…小音…不會和他斗的。”
    一邊又苦笑道:“幸好那人走了…不然的話,被子貢碰上,真真九條命也不夠用。”
    司馬清剛才一番回憶,臉上神色頗見辛苦,被小音慢慢按摩,方好受些,閉著眼,道:“丫頭…莫說見外的話…我和你娘是什么樣的交情,你自小就是在我這里長大的…為人父母的,什么不是為著小孩著想?”
    小音神色微動,道:“干娘,我…”卻又不知如何說,還是司馬清先帶開話頭,道:“這幾天雪大,路上什么行人都斷了,南邊的消息也過不來,丫頭你也急壞了吧?”
    小音定定神,苦笑道:“急也沒有辦法,青州山海當中,大雪一下起來,除非是會飛的,誰過得去?”不覺卻又想到云沖波:他孤身一人,也不識得路,偏又碰上大雪連綿,想起來,真是十分辛苦。
    (不過,再苦,也好過碰上子貢,倒幸虧把他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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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于也有今天了啊…”
    發出這樣的感慨,蹈海此刻的心情,身邊諸將皆能明白。
    “五年前,天王東王聯兵起事,人不過千,甲不足百。三年前,終于立國天京,檄傳天下,但當時,卻連一月糧草也都沒有。兩年前,西王、南王先后隕身,但咱們還是打進了堂州,也頂住了帝妖的五路進剿。一年前,天王重傷,但咱們還是守住了地盤,更打穿明州,東臨大?!恢币詠恚蹅兛偸且匀鮿購?,以寡擊眾…而現在,咱們終于也有今天了!”
    作為說話的背景,眼前城池固然堅厚,卻已布滿傷痕,便連城關旗幟也都殘破斜歪,沒一柱象樣子的,反觀城下,旗幟掀天,連陣如城,氣勢正值威武,兩相對比,高下真真鮮明。
    決計先平身后之患,小天國在同樣急需恢復生息的情況下,仍然整合起了約六萬軍馬,東山親自掛師,蹈海自任前鋒,要給袁當以最后的一擊。
    對今役極為重視,連向來只在后方調度的長庚也隨軍前來,襄贊中轅,而同時,早已滿身征塵的無言諸王紛紛抖擻精神,奔赴各條戰線,誓要頂住帝軍,讓松州這路軍馬可以全功。
    “在帝妖他們,當然也知道這邊靠董家自己是頂不住的,所以雖然勉強,也動員了數路軍馬,因為現在我們的確消耗太過,所以各個方面都只能采守勢,而就算這樣,也不能長久…”
    伸出兩個手指,猶豫一下,又將中指彎下,蹈海道:“一個月,我們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內不能干掉袁當,吃光董家的話,我們就必須停止前進,把現在由我們獨占的物資向其它方向分配…這些,你們都知道的,對不對?”
    見諸將一齊點頭,蹈海忽地一沉臉,寒聲道:“既然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又為什么還會讓一群殘兵敗將擋著你們…擋著你們整整三天,不能寸進?!”
    如今的蹈海,比諸起兵時真已脫胎換骨,一怒之下,諸將噤若寒蟬,只為首一個沒辦法,咽口唾沫,道:“稟蹈帥…這邊守城的…是當初的太山卒,雖然被翼王打爛過一次,但這些家伙的戰力,比起董家軍來…還是要強出太多…而且士氣高的嚇人,就象不要命一樣…”
    “太山卒…他們會在這里,會為了讓董老頭逃命而拼命?”
    神色微現錯愕,蹈海微微抬手,止住諸人說話,跟著手搭涼棚,向城頭端詳,果見旗幟交錯間,依稀有太山卒字樣,不覺想起當初,陷陣、神臂、太山三營軍馬,在袁當麾下是何等威風,而現在,袁當重傷,不知何時能夠恢復,曾號稱“第一步軍無敵”的太山卒也落到要被當作棄子在這里拼死斷后,一時間,云沖波竟也有些些惻然。
    (咦,不過…他的感覺很奇怪,竟然是…驚訝?)
    六萬大軍中,約四分之一是馬軍,其中更有一萬以上被撥給蹈海統領,要知董家雖然號稱還有十萬軍馬,但半是新丁、半已驚魂,又被錯誤的分散在各處城池防守,看在太平諸將眼中,根本就是美餌,七日已破三城,盡管,之后,董家家主親自來到前方統合戰線,但面對士氣已近乎沸騰的蹈海軍,亦只能被輕易撕裂,三生石前一場大戰,董家兵力雖有優勢,卻一樣大敗虧輸,赤兔軍三停折卻二停,若非東山統領的中軍尚未趕到,怕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
    “但這就很好…如果真等到咱們大軍上來,董雍他絕沒膽子列陣開戰,假如他把三萬人統統縮起來死守,反而難啃…所以,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了?!?br/>     依稀覺得這似乎是長庚昨天說的話,但云沖波一時間卻就想不起:為什么正當董雍狼狽逃命的時候,蹈海卻會從前線趕回中軍,與東山、長庚密會。
    (他說什么來著…好像是說…現在袁當重傷,董家一定會有人想趁機會排除他…如果把握住這里面的關節…也許,不用費太多力氣…)
    云沖波這邊努力汲索,蹈海的思路卻似已鎖定,揚鞭指點關頭,道:“兩邊山頭上弟兄確實看清楚了,董老頭真得走了?”
    建于山間,南崇關厚實高峻,但卻不能完全阻斷山勢,在兩側的山頭上,都有可以攀援的小路,雖然軍隊難以通行,卻不妨礙安置少數監視人員,察看關內動靜。
    “從昨天起,就不停有人出關…中間更有人很象董雍…綜合來看,應該是跑了。”
    冷笑一下,蹈海喃喃道:“很好,果然和干王說的一樣…那,咱們就看一看,袁當的誠意,到底如何?”
    一席說話,諸將都是莫明其妙,便連云沖波也胡里胡涂,卻,忽見城頭一陣騷動,見一名武將提著劍,蹬在城垛上,有眼尖的,早道:“蹈帥,那便是太山卒的主將…現在董雍的人跑差不多了,留在城里的,也就只有太山卒的兩千殘兵…”
    一抬手,阻住另一名搭箭弦上的部下,蹈海淡淡道:“看他要說什么。”
    只見那人深深呼吸幾口,驀地一聲吼,似個驚雷般,道:“太平亂黨聽著!”城下城上立時一片寂靜,只蹈海微微點頭,道:“力量不錯?!庇致犇侨怂宦暤?,“為車騎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說著,已橫劍頸前,厲聲道:“愿死以明之!”說著運劍一拉,鮮血飛濺中,高大的身子自城頭倒栽而下,碰一聲,撞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便不動了。
    這一下委實太過驚人,小天國諸將一片嘩然不說,連云沖波也呆呆的,怎也不明白,這算什么意思?倒是蹈海,片刻驚懼之后,已鎮定心神,見城頭上,幾名年輕些的武將,引著部下,一字跪倒,淚流滿面,朝著城下只是磕頭。
    “忠勇如此,屠之不祥啊…”
    苦笑一聲,蹈海道:“依你們看,要打破南崇關,得有多少損傷?”
    諸將互相看看,為首的便道:“回蹈帥…現下這群妖軍士氣正旺…要強行打城的話…怕…怕非得損上三五千弟兄不可。”
    “很好…”
    一個很好,諸將無不狐疑,敵方全軍皆為死士,好在那里?卻又聽蹈海油然道:“長庚說的很對,袁當的誠意,終于展現出來了…”
    忽地一揮手,道:“董雍的主力,是昨天午后才出的城么?”見諸將點頭,便冷笑道:“很好…選一百人,配最好的馬,跟我走,一炷香后出發?!币痪湓捳f得諸將面面相覷,為首的便道:“蹈帥的意思?…”
    冷冷一笑,蹈海道:“不明白么…”
    “難得袁當千辛萬苦,給我們備下這份厚禮…我們若不趕上去收了董雍的人頭,豈非對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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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算什么事啊!)
    大張著嘴,醒來的云沖波一身是汗,說不出話來。
    再一次的入夢當年,云沖波看到,蹈海等人果然快馬通過南崇關兩側山路,并在入夜后追上了還以為已安全的董雍軍。
    百騎踏營,蹈海親手梟下董雍的首級,并充分利用了之后的混亂,統領部下脫離,而果然,主帥身死的董軍,根本就沒有組織追擊。
    一直到這里,云沖波都還能理解,讓他不明白的,是蹈?;氐侥铣珀P下時發生的事情。
    自背后叫關,將對方主持軍務的將領喚出,讓他看到董雍的人頭,然后…
    “我辦到了,你該明白…而現在,你可以死,也可以過來我這邊?!?br/>     盡管是入夢,可是,一想到那從關頭投下來的目光,云沖波仍覺得不寒而栗。
    “某守關不嚴,累死董公…唯死可謝此罪?!?br/>     一句話說出,又一具尸體從城頭墜下,之后,南寵關終于被從內部打開,沒有為難那些士兵,蹈海更吩附,將兩具尸體厚殮,讓他們帶回。
    (真是的,莫名其妙的…唉,以后說給聞霜聽吧,她一定能想清楚…)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從小草棚里鉆出來,活動一下,打打身上的雪花,看著遠方,云沖波,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唉,早知道…)
    …眼前,正是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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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這位小哥…對,說得就是你!”
    很困惑的看看自己,再看看街道對面,云沖波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認識這個戴著頂厚厚氈帽,一臉猥瑣之色的男人。
    “總之,真是好險啊…你能在這里遇上我,真是你的運氣!”
    相比與云沖波的僵硬,這個人卻是熟絡到好像老朋友一樣,親切的勾著肩,邊給云沖波打身上的雪花,邊把他向屋里引。
    “真是的,年輕人不要這樣啊,該放松的時候要放松一下…而且,無知絕對是一種罪惡的!”
    “這個…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雖然莫明其妙,云沖波卻不怎么緊張:一拉一扯中,他已知道這人力量至多三級,就算是“暗算”,也不夠資格來對付自己,只在進屋時想起來,抬眼看看上頭,卻沒有招牌,似乎只是民居。
    (唔,不過這個人說話的樣子,倒有點熟悉的…象誰來著…)
    一邊扯著進了屋,那人一面就向云沖波相詢姓名,待聽得“云沖波”三字,更是猛一拍大腿,大呼小叫不已。
    “啊呀呀,咱們還真是有緣…我名字里也有波字,還有兩個呢…那我更不能放著不管了…不能不管,一定要管!”
    自稱叫“拉斯泰波波羅斯”,那人告訴云沖波,自己的名字雖然奇怪,但并不重要。
    “你就當我是穿越好了…唔,你問什么是穿越?沒關系,這也不是重點…關鍵在于,小哥你現在很麻煩啊,二十出頭了應該…”
    突然把頭湊過來,將聲音降得很小很小,拉斯泰波波羅斯道:“…而且,小哥你還是童身,對吧?”
    “喂,你胡說什么呢?!”
    臉一下漲得通紅,若不是生性自持,云沖波甚至有可能一下就把他打將出去,卻見他依舊是腆著臉,笑得更加猥瑣,道:“年輕人真是臉嫩…說一下就紅成這樣…”
    又小聲道:“小哥你只管放心,到了咱們嘯花軒,你就是到家了…想看什么都有,想學什么都成…”說著走到墻邊,嘩一下拉開--卻是兩面簾子--亮出后面一排書架,笑道:“要不,先隨便瞧瞧?”
    (笑花仙…哦,原來是嘯花軒?)
    一時沒聽懂這店名到底是什么,直到看清書架兩側掛著的對子,云沖波才對上號來,卻依舊是莫明其妙,蓋實是沒看懂對子意思。
    他也不識書法好壞,只見筆法其是柔媚,宛轉如意,寫上聯乃是“難夢周秦游仙窟,不如開卷。”,又看下聯,是“何用潘驢鄧小閑,進此軒來!”,真真瞠目結舌,一字不懂,只橫批倒還明白,大大的“嘯游花叢”四字,顯是扣住了店名。
    拉斯泰波波羅斯見云沖波站住不動,微顯有些不耐煩,卻仍是堆出一臉笑容,道:“小哥你第一次來,不曉得我們嘯花軒的好處…須知只有你想不到的書,沒有我們出不到的書…”說著抽出一本塞過來,道:“這本賣得可好呢,奇遇連連,連番女都有…”,云沖波見上面寫著《搗玉臺》三字,順手翻開了,立見著滿眼淫詞穢語,嚇得一跳時,忙忙拋開,卻見拉斯泰波波羅斯大為錯愕,更有幾分失望。
    “咦,不想看嗎?那么…海陵逸史如何?真正的后宮文啊,還有養成…也不要…枕中秘呢,反串的正太文哪…試試別有香?身到花叢,無上菩提,這些禿子們真好手段哩…要不春又春,那三兄弟,嘖嘖…畫眉緣吧,也是寫三春故事,但人家這個寫得叫…還不看?空空幻,這個還不光醉心補天,還帶整容的啊…或者伴花眠,也有大郎二郎,也有個姓潘的小娘子,什么,你聽不懂…那寐春卷,唔,也算是后宮吧,海天秋月…要不看看洞玄子,學些天平地成的本事…風流悟呢,真真假假,更更易易,故事復雜的很…鬧花眾,寫得很是詼諧,特別是還倒蝕大把米進去哈哈…難道想看桃花庵?里面韻文是一段一段的,還有變裝…對了,梧桐影你一定喜歡,不看這本書,不知道俳優多無恥,不知道賊禿多淫毒…杏花天吧,這書奇的很哩,講個兔子娶妻的故事…珍珠舶,倒也沒什么出奇,只那姓蔣的著實霸道…啊,這是巫夢緣,真正的嘯花軒刊本,其它地方是沒有的…春燈鬧也好,孤本啊,絕對的孤本!雙修以成仙道,很不容易的…那諧佳麗吧,兩句詩真真絕頂,“綠帽一頂難除下,王八也會用火攻”,絕唱,絕唱啊…繡屏緣,很有匠心的,曲徑通幽,極盡其妙…碧玉樓怎樣?詞藻絢爛,而且筆致新鮮,發揮頗為切實…載花船,這本很有意思哦,故事和極西夷人某代大神棍的舊事很象,哦,你不知道我說什么…癡嬌麗試試?這個的文字稍有點難讀,不過是很有意思的…換夫妻,這個,不用我介紹了吧…玉閨紅,這么說吧,這個作者還寫過金瓶梅彈詞…那一片情,你總聽說過八段錦吧,里面可是從這兒抄了好幾個橋段…鴛鴦陣,前邊倒也罷了,最后一節,真是絕倒啊…酬鸞鳳,這個也難得的很,外面都是潔版,只有我們嘯花軒才有全本啊…花蔭露,你看開頭寫得多好“拋卻結發妻,*逞色相。黃天須有報,叫他尸拋荒?!彼孕「缒闶掷镉绣X,寧可來我們嘯花軒買書看看,千萬不要在外面胡鬧…醉春風,也叫自作孽啦,其實說起來,顧大姐倒也有幾分可憐…這個,只有海賊言行集了,很黃很暴力,相當的下流無恥…靠!換了這么多都不要…難道你想看弁而釵不成?!我告訴你,這種書我們錦官分號是沒有的,我這個人最恨的就是兔子??!”
    “喂喂,我說波波你激動什么啊…作生意要和氣生財,來得就是大爺…只要客人想看…就算你現寫,也要寫一本出來!”
    人未至,聲先揚,立時讓云沖波睜圓了眼,張大了嘴,閃電過轉過身子,盯住門口,見打簾進來的中年人一身繭綢袍子,滿面春風,卻在看見云沖波后立刻也張大嘴巴僵立不動,竟是睽違已久的花勝榮!
    *********
    “你…竟然躲在這里賣起了淫書?”
    “賢侄,不要這么說啊…”
    毫無尷尬之意,花勝榮笑哈哈的擺著手,告訴云沖波說,嘯“花”軒本來就是“花”家的下流產業。
    “唔,不不,是下游,下游啊,該死的五筆,總是把下游打成下游?!?br/>     “我看就是下流產業,一點都沒打錯!”
    說歸說,云沖波還是很奇怪,一直跑東跑西非常狼狽的花勝榮,為什么突然也會冒出一個“花家”的背景來,而且,似乎還有財力開著連鎖商鋪。
    “這個說來話就很長了…”
    說到這里,花勝榮竟也有些尷尬之色,嘟噥幾句,云沖波只依稀聽得什么“非說名不符實,不肯授權…”之類的,也不明白他說些什么。不過,倒是搞清楚了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全靠花勝榮的出賣,云沖波的逃婚大計才告失敗,但雖然如此,他卻并沒有得到以為該有的優渥對待。
    “為一點銀子就不惜出賣,有你這樣的人在身邊,公子很危險?!?br/>     摔出比承諾更加豐厚的酬勞,小音以無比輕蔑的口吻,讓他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
    “說起來,那丫頭真得好嚇人啊…威風的不得了…比蕭丫頭還要嚇人的…賢侄你一定要小心啊。”
    “呸,對你這樣的人,就該這樣才對,要我的話,還要讓家丁打你呢!”
    說歸說,云沖波并沒有真打花勝榮,蓋在他的心中,總覺得“不這樣就不是花大叔了”,雖然當時被阻,也只覺得是自己沒想周全,并未對花勝榮有所怨恨。
    被小音從司馬家趕出來,饒是花勝榮皮厚,也有點灰溜溜的,本想趁著之前打下的面子到蘇家趁食幾天,卻又聽說蘇晉元已遠游東南訂貨,要等到新茶下來才會回還,沒奈何時,卻在路上遇人搭訕,問他想不想看些“好看的書”。
    “等等,你還會想看這些東西?你都會寫的吧?!”
    “唔,不不,大叔真得沒寫過…唔,好吧,寫過,但確實是沒寫出來…天份不足啊…”
    支支吾吾,花勝榮最后還是承認,老練如他者,一被搭訕就已知道對方想干什么,而所打定的主意,也正如云沖波的猜測,是想要抓住對方把柄后,以“報官”為要挾,狠狠敲上一記竹杠。卻不料,被引入室內后,竟發現這里居然是嘯花軒的連鎖書齋。
    “當然,不是直屬的,只是那種收了使用費后授權他打招牌,然后時不早晚發幾本舊書過來敷衍的那種小終端,不然的話,也不會被我唬倒…”
    說話當中,花勝榮眉目間似乎還有悻悻之色,只云沖波卻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樣,將這拉斯泰波波羅斯唬倒之后,花勝榮就成功落下了腳,盡管這書齋經營情況也不怎么好,但兩個人吃飯總是沒問題的。
    “其實我正在幫他作調研…為什么這兒的銷量上不去,看看是不是要向本部聯系,調一批*過來…先不說這個,你為什么在這里,難道…你又逃婚了?!”
    “喂喂,什么逃婚,我警告你,不要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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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事匆匆,云沖波恨不得一夜間跨過十萬大山,卻不幸遇上幾十年一遇的大雪,頭幾天還硬撐著向前走,到后來,卻是完全的不見行人,鳥獸絕蹤,根本分辨不出道路所在。
    失足落入山溝又爬上來,如是三次之后,云沖波雖不甘心,也只好放棄。
    “但是…我是絕不會再讓司馬家找到我的,只要雪一停,我就要再走…所以,你要是再敢出賣我的消息,我就真得要打你了,明白嗎!”
    “…你放心,明知道會過河拆橋…我們千門的人,可不是那種會連續上當的羊牯??!”</br></br>

木葉之封火連天 天才鬼醫 天命反派(第1卷) 我的絕品女教師 網游之天地 嫡策 天才學霸升級 這個王妃路子野,得寵! 我靠裝逼,當隱世宗門掌教 斯年從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