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沖波與馬伏波最后話別時,王思千正在宜禾城中追逐著。許是想借助城中的建筑和人群來掩護自己,那青釭所化的大狼并沒有選擇城外而是逃向了宜禾城中,至少,從目前追逐的結果來看,這的確可以說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嘿,倒真是一頭狡猾的東西…)先前將自己所攜的";決劍含光";付于蕭聞霜使用,王思千現下并沒法依靠御天神兵間的感應來捕捉到青釭的蹤跡,只是依靠適才將它從馬伏波體內逼出時所遺的一點";浩然正氣";來鎖定它的行蹤,要知那“奎木狼”畢竟是西天白虎七宿之首,兇頑異常,縱然此刻沒有宿主借力,也非輕易可擒,在黑夜當中奔馳至目不能見,又急進急退,折沖如電,王思千縱然能一時間鎖定它位置所在,但劍氣出手而斯狼已遁,全然無功不說,倒是頗弄塌了幾處地方,搞得城中愈發驚惶混亂,也使得要捕捉住奎木狼的氣息變得更為困難。雖知道這只是因為城中百姓眾多,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和出手,更相信只要奎木狼逃出城外,自己必能將其在一個時辰內擒下,但,當這追擊持續到了一杯茶以上,當清楚感應到自己的浩然正氣正在不停的被奎木狼從體內逼出時,王思千終于開始感到“焦急”,乃至“憤怒”。不辭辛苦的萬里西行,就是為了將這曾在歷史上掀起過不止一次血雨腥風的兇刀元靈再次封印,眼看著目標就在眼前卻仍是作最后頑抗,同時也憂心于城中已開始在不停擴大的混亂,一直也低調行事的“孝水人王”終于決定將自己的真正力量展現!(這地方,就很好。)一追一逐中,王思千已來到接近宜禾城中心的位置,忽然停止掉追逐的動作,王思千右足輕輕點地,整個人若無重量般向上拔起。“太陽元明,散陰斥霧,四天光晃,略無凝織…”心中默念著這唯有歷代王家之主才能知道的不傳秘訣,王思千漸升漸高,身上更開始透出溫和淳正的白色光芒。起初雖然也只似是長夜中多了一點孤星,但很快,這白光已飛速的膨脹開來和變得愈發強烈,使在他腳下的宜禾城上的攻守雙方都開始帶著驚疑來注意到天空中的變化。“…熒惑烈烈,流金火鈴,攝追飛熒,陽華立現!”誦訣完畢,王思千忽地將雙手一放,精神大振,身上白光驟然間濃烈百倍,已強到令人不能直視的地步,下面本有許多人正以手加額,好奇上望,不料光芒驟然間強盛如斯,低頭不及時,一個個早被刺得雙眼不能視物,皆掩著面在那里慘呼。…太陽之威,本就不是凡人可以直視的。自城中抬頭看上去,此刻已不能分辯王思千的形象,只能見著一團白光耀于空中,照得四下有如白晝,若不是城外仍是繁星滿天,那里瞧得出現下仍是三更時分?“天爺,出什么事了?”“神仙,是神仙下凡來助咱們守城啦!”驚喜夾雜著混亂,但終究以高興的情緒居多,自古以來,大夏的百姓們便都相信光明總是要好過黑暗,更有幾名反應較為機敏的軍官借機來激勸士卒,順勢增加已方的士氣,不過,這樣的點子,卻也不是只有夏人想到的。“長生天,是長生天現身來幫助我們了!大伙兒有福了,今夜戰死的人,都能被長生天親自接走!”在由脫脫指揮的戰線上,如此的呼喝被不停的傳遞給前線的項人們,而效果也顯而易見,在他的戰線上,項人士兵的士氣便明顯高過任何一側。“除卻主將之外,居然也還有著這樣的人才嗎?”不理會正冷笑著的流風,玉清抬頭向天,凝視著正隱身于白光當中的王思千,表情極為復雜。(瑯琊王家最高秘技,瑯琊忘情訣中的“日映”之訣,傳說中,縱在白晝發動,也可不讓天日,交相輝映的神技,其真面目原來是這樣嗎?)除了全心全意去判斷分析這一技的奧義外,玉清也在感到另外一些東西,一些其它人暫時仍“沒資格”去感覺的東西。(這個程度的力量,可比剛才傷我的時候更強啊,而且,還在不住增加著,到底他想抓的是誰…)身為此際城中除王思千之外的最強者,力量已經逼近到第八級頂峰境界的玉清可以清楚辨別出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那,也使他在努力保持外表冷靜時內心卻不停的震顫。(這,這明明就是第九級力量啊,不象剛才借助于“技巧”來以較弱的力量突破掉我的防守,而是使用純正的第九級力量來強行制壓全城,出什么事了?)雖然每個人也能看到天空中如金烏般的一輪光明,但落在精通術法的玉清眼中,卻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在“術法”的領域中,現下的光明并沒有擴散的如“現實”般大,總共也只照亮了王思千身側三丈方圓的地方,但,這個范圍卻正在不住的擴大著。一寸寸,一分分,似初春溫暖的太陽般,白光緩緩燒蝕入黑暗的領地,將之一分一厘的吞并,絞滅。(哼…)當白光掃過時,只覺身上猛然一輕,又有輕微的灼痛之感,玉清知道,自己用來遁形的法術已被破解,現下的自己已完全暴露在了王思千眼下,卻也知道這并非沖著自己而來,倒也不慌。(竟能讓一向深藏不露的孝水人王也這樣認真,會是何方神圣呢?)在“日映”的威力照耀之下,果然是無所遁形,當白光推進到宜禾城西北部上時,突然停在一處荒園中,之后,更有滋滋的聲音響起,似正在燒灼著什么東西。(找到了!)王思千一念動處,投射向彼處的白光已驀地增強十倍,幾乎與之同時,痛苦之極的長嗥聲中,地面迸裂,土石飛濺當中,青色的大狼沖天躍起,卻立刻被數道白光纏住,那些白光雖然過草木皆無妨,可一觸到大狼身上,卻如有極高溫度般,頓時燒的滋滋有聲,見著有青煙縈繞,那大狼被燒的慘不堪言,硬生生又摔回地上,蹬腿屈身,嘶叫不迭,卻怎都掙不脫那白光困鎖。再過一時,白光愈濃愈烈,那大狼卻漸漸委頓,嗥聲微弱,動作也輕了許多,身子更似被燒蝕太多,居然已只有方才一半大小了。它似也知大勢已去,眼中居然流出哀憐的光來—卻仍是十分狠毒。再過一時,大狼形狀一發萎縮,狼身已漸不能維系,略有刀形,白光也弱了些,雖仍淳厚,卻已無濃烈之態。忽有獅虎嘯吼之聲,起于四方!黑暗中,有咆哮金獅,猙獰骨虎,若魅黑豹撲擊而出,落在白光上撕咬扯抓,又有六首青牛、月牙大熊、如山巨象并肩而出,都弓身猛沖,強去沖撞白光,又有丹頂白鶴、鐵翼蒼鷹盤旋飛上,向那白光上翅拍嘴啄,更見地面涌動,有蒼背灰狼破土而出,將白光接地處沖擊松動,九獸聯手之下,白光立時大弱,那大狼本已奄奄,也驀地又重現精神!(小子斗膽!)不防真有人膽敢在自己頭上滋事,王思千勃然大怒,右手仍是源源不斷放出白光制壓青釭,左手卻一翻一彈,只見指尖上寒光閃動,有十數點飛星彈出,皆沒入九獸身中。立聞得霹靂聲連環不斷,九獸盡皆自中炸裂片片,轉眼已然無存。瑯琊忘情訣,星爆。雙手分施日星神力,將九獸盡破的同時,仍能牢牢制住青釭,同時已按下身形,快速的接近向青釭,但,王思千卻沒有第三只手!龍嘯驚天!濃冽的金色光芒大盛,金色龍形自黑暗中洶洶卷現,將九獸碎片盡皆吞沒的同時,也將白光一并絞住,全力反制。轟然怪響聲中,白光迸裂!青釭,終于重得自由!已被憋了許久,白光甫散,樸刀已驟然膨脹,又作大狼形狀,一躍而起,只是,剛剛離地,卻有金光蓋頂,劈面而下,將它生生制住!“嘿,殺刀青釭…但,天底下,難道還會有什么東西能比我更兇?”喃喃自語聲中,金光漸弱,那將青釭的刀身和刀柄分別鎖扣的“龍爪”也顯出本來面目,乃是兩只堅強有力的人手,其中抓著刀身部分的那只手似被刀氣所侵,已有鮮血流出。為人所擒,青釭似仍極為不服,仍在嗡嗡振動,卻脫不出那人雙手困鎖。“殺刀奎宿…你為何不服,難道你還拘泥于當年趙統老鬼的‘說話’?難道我不比那婆媽的東西好過十倍?”“你便還是服了的好,試看當今天下除卻我英正之外,又有誰還夠瘋夠兇,又有誰夠資格作你主人?!”大吼聲中,英正咬碎舌尖,一口鮮血啐出,皆噴在青釭刀身上,跟著雙手倒持,居然將青釭一把搠進自己腹中!亦是此時,勁風大作,數十道氣流交織一處,將英正高高卷起,又重重摔在地上,立時震出個大坑,英正雖然硬挺,卻也被摔得七竅流血,癱在坑底動彈不得。臉上,卻仍有著怪異的笑。“…謝人王不殺之恩。”風收,塵落,現出在坑緣上的,正是王思千,卻已是面色鐵青。“…你謝早了。”風度仍極鎮定,一雙眼睛卻似要噴出火來,王思千森然道:“某自藝成以來,生平真正想要‘殺人’的紀錄,只有過一次,而便是那一次,某最后也沒有殺掉。”“但,如果今天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某倒是不介意試一試殺人到底是何感覺。”此時,被英正插進肚里的青釭又有變化,竟似被英正的熱血燙軟了一般,漸漸變化,如一汪青水,自倒瀉進英正肚里去了。瞧著這等變化,王思千眼中怒意更盛,概因他知道,自己一番苦心已然盡付流水,兇刀再得宿主,更是一個全無排斥之心的宿主,除非將眼前這小輩立刻殺掉,自己便已沒可能再將青釭抽出封印。“原因么…”支著身子,從坑頂慢慢坐起,英正盯著王思千,道:“我英家自開宗建譜以來,歷有家主一百一十六代,中間豪杰無算,但人王知不知道,我英正生平最為欽服的,是那一位先祖?”王思千微微一愕,道:“原來不是帝滎芎么?”英正裂嘴一笑,道:“當然不是。”方道:“吾最佩服的,乃是先祖猛公。”王思千面色一沉,道:“邪獸英猛?!”說起英家歷代家主,自然算到開創英家帝業的帝滎芎為聲名第一,而除他之外,英家名聲最著的的便要算到英猛。…只是,那卻是不一樣的名聲。昔年“南海赤家”開朝治世,政治升平,四海無事,除卻帝共平雄才大略,文嫻武諳外,兩帳文武當中也實有能人無數,大家戮力同心,拍頸瀝血,方能有后來數十年太平時光。一班文臣當中,“曲鄒丘家”和“瑯琊王家”都占據了極高地位,“大鸞周家”之主雖位在更上,卻也難說為其渠首,至于武將當中,卻是全無爭議,無論當時后世,皆數英猛第一。赤家入主帝位之時,英猛不過四十一歲,卻已征戰沙場二十八年,其間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雖因武功太過狠毒怪異而得了“邪獸”這個難言褒貶的渾號,但論及當時軍中第一高手,卻是不作第二人想,立國時得拜車騎將軍,后又進大將軍,都統天下兵馬,位高權重,聲望之隆,一時無兩。只是,此人心性委實偏狹難測,開朝十數年后,終于在大將軍位上起兵謀反,卻到底不是帝共平對手,兵敗眾散不說,便連兩人間決斗也落個大敗虧輸,雖同樣有著第十級力量,但惡斗七日后,還是要黯然敗走,更在途中傷發身亡,一代名將,就此收場。王思千熟讀史事,英猛生平皆悉,更因他的身份,連一些史籍無載的事情,他也一樣明白。“英猛…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要研習‘兇邪黑獸’,對么?”昂然抬頭,英正道:“正是。”“雖不能終得天下,但猛祖將獸神訣逆道而施,亦定規矩,此一番心血并不遜于滎芎祖先的‘第十龍訣’豈可使之失傳?”“哼。”冷冰冰的點一點頭,王思千道:“兼練至陽至正的‘第十龍訣’和至陰至邪的‘兇邪黑獸’,你倒真才是英家第一人哪。”又喃喃道:“唔,是了,當初英猛‘兇邪黑獸’之成,便一直有人懷疑是受了他手中的‘殺刀青釭’影響,故武功走了邪路,但現在看來,恐怕倒是反過來才對,青釭雖兇,可在這事情上卻是代人受過吧?”英正裂嘴一笑,道:“人王明見。”“我英家血脈當中,本就一直潛有瘋獸之征,若果瘋獸覺醒,便可獸吞天下,區區青釭,也不過能為之助罷了,又怎來資格主宰什么?!”王思千沉思良久,道:“那么說,你悄然西來,作這許多布置…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謀取這把青釭,來助你修煉兇邪黑獸了?”他說道“許多布置”時,語氣甚怪,又有苦澀之意,英正坦然道:“正是。”又道:“這算是吾虧欠馬將軍一次,日后絕不會忘。”王思千喃喃道:“日后,日后…”心中甚覺難過。他此時已將前后之事連貫想通,便知道當初城中諸多死尸皆是英正之造,用意便是要教馬伏波心志動搖,對體內青釭生出憎厭之心,又想到馬伏波為人豪邁出眾,若非自疑已被兇靈所控,斷不會一意赴死,凡此種種,可說皆是英正所造,而自己身在局中,雖有察覺到城中另有異樣,卻被玉清一行人分心,以為察覺到的乃是流赤雷痕跡,未有看透英正所圖,可說是間接害死馬伏波,心念及此,又是難過,又是憤怒。但…長思良久,王思千嗒然嘆息,揮手道:“看令姐面上…最后饒你一次,去吧。”英正似早知有此后果,一抱拳,道:“謝人王。”便翻身躍起。王思千忽厲聲道:“且慢!”說著右手一揚,哧哧聲中,十數道火光自指間旋出,皆俯上英正身子,一閃,便沒進他身子不見了。";青釭本屬木宿,性主肅殺,所遁者乃在肝下,我今以十四道火烈勁力封你肝門,以后每次摧動青釭之力時五內便會如焚…十四旬后自消,算是小小教訓,以后莫再草菅人命。";見英正點頭答應,卻又道:";我…仍有一事要問你。";";英猛雖然了得,但終究是敗軍之將,史評甚惡,你卻為何會崇拜于他?";眼中放著奇異的光芒,英正納首再拜,道:";猛祖生平百戰,只曾一敗,而,在那場敗戰之前,他的對手曾經問過他一句話,人王知不知道?";王思千曬然一笑,道:";某的確記得。";";帝共平問曰:‘君何苦如是?‘,令祖答曰:‘貴極人臣,何若貴極人君?‘但大夏史上這般起事的將相何止百人,你又為何獨獨崇拜于他?";英正獰笑一聲,道:";那是因為,猛祖他并沒有這樣回答。";";史書上記載的東西,只是皇帝希望大家看到的東西,而二者間真正的對話,卻只有我們這些英家后人才會知道。";王思千動容道:";哦?";英正嘿嘿笑了一聲,方道:";帝共平問了十一個字,是:‘你應該明白,這是自取滅亡。‘,猛祖則回答了十四個字。";";強者之路我要走,死的轟烈我所愿。";王思千將這十四字玩味一時,終于一聲嘆息,道:";你去罷。";</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