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誰?)在無人能夠看著的地方,有似方自惡夢中驚回的魂魄,在對自己發問。(這是那里,我…我怎么了?)困惑的,發現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疲憊,連只是提起手指這樣的動作,也完全沒法做到。(那一天,終于來了嗎?)并不是對這一切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但,當終于成為現實時,這男人仍然不能不感失落。(竟然這么快嗎…)身周的任何一個方向都是無邊的黑暗,濃到一絲絲的光也不會透露,但明明知道著這個事實,他仍然會徒勞的轉動著腦袋,卻試著尋找光明。(不過,反正,一切也都無所謂了…)只覺得周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倦怠,腦中空落落的,似乎再沒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在意的,也沒有什么能比再度睡去更為適意,可是,就在這時,卻有朦朧不定的感覺,自無可言狀之處滲出,給他以此刻本不該再有的感覺。(這是什么…?)那感覺,是如此的消沉,令人不能不感到討厭,卻又令人不能不覺得難受。討厭,難受…更有著縈繞不散的親切與熟悉,使縱然已放棄掉,已失去掉了一切的人,也會將早已泱散掉的意志又凝聚起來。(這是誰?為什么我想不起來,為什么我會覺得熟悉…)混混沌沌中,有撕裂的痛苦在腦中出現,更摻雜著隱隱的吼叫,如憤怒的獸,在保護自己的肉食。強烈的痛苦,令他剛剛凝聚的意志再趨崩壞,可是,也如同某種刺激一樣,令他開始回憶起更多的碎片。(………這是,沖波,是沖波在痛苦,是沖波在難過!)(對了,我還有事情沒有作完,沖波還需要我的照顧…大哥,大哥的交代,我還沒有讓沖波知道!)發生于虛無之地的思索,卻影響著真實之地的戰局,已經完全占據了上風的馬伏波,竟突然有了一瞬瞬的僵硬,雖然那只是如風過枝頭的一戰,卻早被遠方的王思千捕捉。(果然,馬昭毅他仍然還在,那么,就還不能使用還過極端的手段,還是先把他連人帶刀一起封印起來吧…)緩緩吐氣,王思千的右手自身側抬起,但,這個動作剛做到一半時,驚訝已讓他的身子僵住。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算,王思千都堪稱今夜宜禾城中的第一人,但,那卻不等于他可以掌握到今夜的每個變數,更不等于一切都會按照他的估算去發展,一如此刻,當制造出那一瞬間的僵硬來證明自己的猜測時,他卻也在將自己的意志親手破壞。在等待那一瞬間的人,又豈會只有他一個?身為大海無量最為看重的弟子,金絡腦又豈會一直的任人壓制?雖不知道馬伏波的僵硬是因何而來,可是,等待他";力竭而有破綻";已經許久,金絡腦又豈會將這一瞬錯失?";…呔!";怪叫一聲,金絡腦肩頭驀地一沉一震,立見一柄鋒刃霜寒的馬刀自背后彈出,同時,他亦雙腿急屈而蹬,踏裂地面躍起,直追向刀,以雙手握住刀柄的同時,提腹屈身,吐氣發力,重重斬下!砰然巨響,因馬伏波仍能及時將青釭上掠,擋下這雷霆般的一劈,雙刀硬撼之下,金絡腦仍嫌不足,被震的倒飛而起,馬刀也脫手飛出。可是,他的眼中,卻有比萬年冰雪還冷的殺意流現!借上沖之勢,他收腹屈腿,整個人向后翻了個跟頭,向后落下,將與馬伏波之間的距離拉大到將近三步,雙手驀地向左右分開,只見他腕上鐵環急振,嗡嗡有聲,忽有千萬道晶瑩水線激射出來,立將馬伏波縛住!怒吼著,馬伏波發力急掙,他此際力道之大已是不可想象,頓時將水線震得晃動如霧,金絡腦也是悶哼一聲,臉色忽然漲得通紅,由手至臂,皆顫抖不停。但,統環流沙的羈絆之力乃御天神兵當中第一,當初以敖復奇之力也沒法立刻脫身,何況是一個半瘋半癲的馬伏波?雖然說,怒吼兩度,他也已將水線震破過半,但有此稍誤,金絡腦的準備,已然完成了。如水瀉地,剛剛被震上空中的馬刀如一溜銀光般落下,墜處正是兩人的中間。雙手皆在全力發動流沙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金絡腦其實和馬伏波一樣,是雙手受制,但,他卻還有一雙腳!一直屈如尺蠖的身子驀地打開,金絡腦以鐵板橋之勢橫于空中,雙足挾住馬刀,向前急蹴,在馬伏波得以掙脫之前,那閃閃發光的馬刀已自他胸口沒入,深直至柄!";嚎!";負痛狂吼,聲音有如魔狼嘯月,之中有著說不盡的憤怒、不甘、怨恨,直入骨髓,那一瞬間,整座東門上下竟都因此一嚎而凝住。可,卻也有人,因這一吼而回復清醒。(這聲音…是二叔?!)也許在所有人的耳中,都只能聽到一頭魔獸的嚎叫,可聽在云沖波耳中,卻能聽到馬伏波的不甘與痛苦。(是二叔!)僵硬的身體一下子回復了自由,麻木的意志重新開始指揮不聽話的肢體,云沖波一躍而起,撲向城門!急怒攻心,使他在一時間完全忘卻了適才的不悅,被火一樣的意志驅使著,他疾沖向前,眼中已沒有了趙非涯或是蕭聞霜的存在。";沖波?!";";趙兄弟?";忽然感到一股強大力量的接近,兩人急回頭,卻發現竟是兩眼血紅,似有急火焚身一樣的云沖波,出聲招呼聲,卻換不來友好的回應。";讓開!";簡單并且粗暴的回答,令兩人都短時怔住,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云沖波已自兩人中強行沖過,撲向那群也因這意外變故有些愕然的項人武將。自然不會象趙蕭兩人般好相與,當看出云沖波并非";友軍";時,沒有半點猶豫,他們已將刀槍揮動,但,修為皆在八級之下,他們中并沒有誰能夠看出云沖波身上的異樣。即使是蕭聞霜,也只能察覺到當云沖波擦身而過時,身后似乎有些淺淺的橙色殘光…唯一真正知道什么事情正要發生的,是已離開了城樓頂部,正向金馬二人趕去的王思千,那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驚訝,竟使得正陷于焦急中的他也要短時的發怔。(這是…怎么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這時,金絡腦的形勢并不算好。雖然將馬伏波一刀穿心,但連喘息的機會也沒能掙到:似可撕天的吼叫聲中,水線根根碎裂,連那精鋼煉成的馬刀也似承受不了重壓,居然吱吱響著斷裂開來,自馬伏波的身上落下。如果不是胸口的那個血洞(他媽的,這算什么啊!)隱忍久窺,才換來這個機會,將對手一刀穿心,卻竟然似是毫無收獲,心志堅韌如金絡腦者,一時也不由得的暗生駭意,幸好,局面立刻就有了轉機。眼光兇光方綻,卻立時變得泱亂,之后,馬伏波那似是鐵打鋼纂的身子竟然晃了幾步,似有些站不住腳,身子屈下,雙手捧著頭,臉色頗為痛苦。(這個…)一時間,金絡腦大感躑躅,卻也只是一下子工夫,心中已有定數。(這次的事情,關系到我河套一族數十年氣數,無論的怎樣機會,都不能放過!)身子疾旋,金絡腦卻沒有接近過去,而是向后急退,一邊自腰間抖出長索:只一甩,早如靈蛇般自地面掠過,將那剛剛落下的刀刀卷起,寒光一閃,便直直劈向馬伏波的右肩!電光火石中,馬伏波猛然抬頭,疲態盡失,滿面兇色,目光有若實物,竟令金絡腦的呼吸也為之一滯!卻只是短短的一下,便仍恢復為適才的倦怠模樣。雖然身子顫抖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直挺挺的站著,眼睜睜看著鋼刀落下。甚至,他還在笑。心中充滿疑問,金絡腦卻不會因此收手:對漠上的弓馬之士來說,“慈悲”這種東西,最多也就只會表現為把戰敗的敵人收為奴隸而非處列。但,那一刀終究未能落下,輕輕渺渺有若振弦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響起,那長索應聲而斷,馬刀“嗖”的一聲,不知飛到那里去了。(是什么人?!)一念未竭,金絡腦已是周身如縛,連手指頭也動不得一下,就這樣僵立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那白衣高士自黑暗中步出,將手扶在了馬伏波的肩上。“馬昭毅…這又是何苦呢?”馬伏波臉上本來肌肉抽搐,眼中又有綠光閃爍,但,那只手一搭上他肩頭,卻似將什么神奇的東西注入到他的體內,頓時神色平復起來。卻仍是倦極,倦極的苦笑之色。“人王,又何苦呢?”“難道我還能有救嗎…”微微點頭,王思千也不理會僵立一側的金絡腦,油然道:“你心里很清楚,這就好。”“要將奎星強行抽出,我辦得到,將保住你的命,我也辦得到,但…”“兩件事情,我卻只辦得到一件。”看似矛盾的說話,馬伏波卻完全明白:自剛才起,他重拾自己的意志,可同時,他身上經已愈合的各處傷口也開始緩緩綻裂,有血水流出。“當奎星主宰這身體的時候,有神力加護其上,剛才那種程度的傷勢再多,也不會致命,但是…那僅限于它還在的時候。”王思千未盡的意思,馬伏波也并不用他說出:自己雖將對這身體的主宰權取回,但奎木狼仍然棲息于內,所以各處的傷口雖開始惡化,卻都不算嚴重,但,如果真將奎木狼自體內完全驅除的話…單是剛才穿心一刀的傷勢,便足夠讓自己死上十次。兩人一問一答,一側的金絡腦早聽到駭住在那里:就學大海無無量多年,更久懷壯志,他于中原各頂尖人物其實都甚熟悉,心中也曾虛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與這些人平手對敵,決戰疆場,卻怎也不能想到,自己竟會當真在這邊陲之地撞上這等人物?!天色雖寒,金絡腦額上卻有汗珠滾下。王思千忽然回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你。”話語一落,金絡腦只覺身上一松,已然回復自由。“但是,為什么…”甫得自由,金絡腦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發問,而王思千也似早明白,截道:“來得若是大海無量,我自會出手。”簡單的回答,卻是高傲之極,立將金絡腦臉色激得慘白一片,但他心量極深,只一滯已緩過氣來,拱手道:“晚輩謝過人王,但既如此,晚輩明晚恐怕還會無禮。”王思千微微點頭,道:“很好。”口氣仍是輕描淡寫,竟似渾不為意。似為他的態度加個注腳,遠方,城門中忽有巨大的激*響起,如暴風呼嘯,又似悶雷連環,聽得金絡腦再度變色,連王思千也微微蹙眉,忽向馬伏波道:“馬昭毅意下如何?”馬伏波看向城門,臉上神色甚怪,又是欣慰,又是迷惑,聽王思千發問,猛一怔,卻道:“那…是沖波么?”見王思千點頭,竟似忽然松了一口氣,神色松馳下來,喃喃道:“很好…”“沖波,他真得已經用不著我保護了…”便肅容向王思千道:“請人王出手罷。”王思千低嘆一聲,道:“坦然如此,馬昭毅無愧宿將。”說著已將左手提起,忽又道:“我多給你留些時間,好么?”馬伏波面有喜色,道:“多謝。”說著已將雙眼閉上。亦是此時,東城門中爆發出比適才任何一次都強烈的震響,稍后,更有巨大的風暴,挾著橙色的強光,自城洞中急吹而出!風強勁,之中有數十道身形被狂風播弄翻滾,只能勉力控制身形,卻沒一個能脫出風勢之外。(橙色風暴,乾元龍躍,果然是敖家龍拳…)默默存想,雖不回頭,王思千卻知道那揮出龍拳的人已自城洞中奔出,更不猶豫,左手急揮,立有數十道劍氣自指上揮出,嗤嗤有聲,皆打在馬伏波身上,立在他身子上射穿出數十個口子!</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