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賢侄你們終于還是要走了,大叔真是好舍不得你啊。”“大叔,大家已經認識很久了,沒必要這么虛偽啦,而且,這地方這么偏,不會有人追來了,你還怕什么呢?”“…但是,大叔總有一天還要回去的啊!”吳起鎮中,云沖波等人已住到第三天了,今日上午便是船行離金之時,花勝榮竟似動了真情,與云沖波戀戀不舍,還頗落了幾滴眼淚,搞得云沖波很是感動,心下卻又有些惴惴:“大叔竟然做到這樣下足本錢,到底想從我這兒搞點什么?總不會是盯上蹈海了吧,他該不知道這東西值錢的啊…”結果,直到兩人被熱情無比的送出門外,花勝榮也沒有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除了只把關懷停在嘴上,沒有踏出門檻一步之外,實在是沒有什么讓云沖波可以挑剔的地方,到最后,仍然還是帶了一點點對花勝榮的負疚之意告辭而去。送走云蕭二人,花勝榮掩上門戶,竟似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將背倚在墻上,閉著眼,摸著肚子,長長的呼出了一口粗氣。“吁…”隨后,冷冷的語聲,忽自屋內傳出。“你,還真是會裝啊。”甫聞此聲,花勝榮猛地一個激靈,頓又恢復了那嘻皮笑臉的樣子,腆著臉向屋內笑道:“只好騙騙這種小孩子,卻那瞞得過您大爺這種人物呢?”說著兩眼溜溜的向屋內不住打量,神色卻遠沒有口上恭順,倒有些鬼頭鬼腦的樣子。“哼,拿去。”那人顯是早已熟悉花勝榮脾性,信手丟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花勝榮順手接下,隔袋一捏,已是眉開眼笑,一邊將袋子收進懷里,一邊一迭聲道:“到底大爺豪氣,一給便是這大般手筆,您將來一定能夠心想事成,大…”忽地警醒過來,住口不言。那人卻也似是早知他這般怠懶性子,哼了一聲,道:“說正事罷。”…接下來的對話,如果讓黑水軍的任何一名高層將領或是謀士聽到,一定會目瞪口呆,而其中的部分更可能會面紅耳赤或是勃然大怒,將花勝榮一把糾過,質問他到底是什么來頭。亦莊亦諧,滔滔不絕的說話當中,花勝榮竟將平羅城周黑水軍馬的布置情況,將平羅城中守土文武的稟性嗜好一一道來,端得是事無巨細,匪有其糜,除此以來,他更將自平羅城向北一路大小城鎮的駐軍數目和守將誰阿也都約莫報出,整整說了近一個時辰,方才住口,嘿嘿笑道:“如何,還對得起大爺的錢袋子吧?”那人在屋內微微頷首,卻道:“那個刺殺黑水軍多名大將的家伙呢,有什么線索沒有?”花勝榮怔了一下,臉色有些失望,道:“這個…”那人一笑,道:“哦。”又道:“但平羅的事,我卻還有些不明。”“你的調查確是密如絲網,但,我再三強調,一定要有所偵獲的平羅城外各處暗堡所在及兵力分布的事情,為何卻連一點也沒有搞到呢?”花勝榮聽他問道此節,神色略現不安,道:“這個,我當然也有查緝,但黑水拓跋那個家伙…”那人輕笑道:“我知道。”“你弄了一把廢鐵偽稱是殺刀青釭,賣了給他,搞得他很是惱火,放出話來要活剝了你。”“大事在前,你還這樣賭上性命去貪一時之財,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左右你也只是一個愛財的騙子,我也不好為此發作,但是…”語音漸緩,也漸轉陰冷,同時,那電光一樣的視線,也自屋內射出,將花勝榮身形牢牢鎖住。“若果說,這根本都是你的算計,你根本就是要籍此來應付我所索要…那,你說,我又該不該責你,該不該殺你了?”“…大爺,冤枉啊!”片刻的失驚之后,花勝榮全無骨氣的一頭磕倒地上,抖得如篩糠一般,在那里苦苦哀求。“小人只是一個騙子,一個騙子啊,那天小人就說過,只要大爺您出的起錢,小人立刻就可以把良心挖出來賣你,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像大爺這樣福大運旺,出手大方的主顧根本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小人又怎么可能對您玩兩面三刀呢?真得是小人一時糊涂,利欲熏心,才犯下大錯啊,大爺你神目如電,一定能夠明察萬里啊…”任他苦苦哀求,那人只是不為所動,冷聲道:“你說你把良心賣我,我也信了,左右…我也不相信你還有什么良心,可是,我卻聽說,對一個夏人來說,便有決心將一切尊嚴都出賣掉也好,當涉及到他的宗祖桑梓的時候,他也會有所猶豫的。”“難道說,你這也是這種人嗎?”花勝榮磕如搗蔥,口里一邊急道:“大爺您這是聽誰說的,那都是他們讀書人編出來胡扯的,為了都死了不知幾千年的什么祖宗放著到手的錢不拿,誰見過這種傻蛋…”卻再換不到半點回應。(這個人…)猶豫著,那處事向來機變的男子,竟一時無從抉擇。殺,責,釋,賞。最為簡單不過的四種手段,他竟沒法選定,只因,雖有能隔著萬里草原洞見族眾變化的慧眼,他卻沒辦法看透這個男人。看不透的東西,他便不會決策,謹慎細膩的他,從來不會輕易捏碎一枚他心中的“偽幣”。眼前這如同豬狗一樣的男人,表現得是如此卑賤,如此齷齪,如此的…令他厭惡,更令他猶豫于自己的懷疑。那怯懦,那無恥,那令任何正常男人都會不齒的表現…又怎可能與自己的懷疑相稱,如此爛泥渾沌的一個男人,又怎可能有自己所懷疑的那種原則,那種底線?以及,那種天衣無縫的智慧?(怪物…)猶豫著,他的右手已經伸出,卻終于沒有擊下。令他停住的,是來自外面的嘈雜步音。“大叔,開門啊!”當云沖波有氣無力的叫門時,那人已自廳中消失,同時,亦將一錠赤金擊入花勝榮的懷中,當然,有意或無意,那金錠便擊中在花勝榮胸前,給了他一個深入骨髓的疼。同時,更有八個冷冷的字被一并打進花勝榮的心中。(姑妄存記,好自為之…)(嘶,真是好險…)痛的吸著冷氣,花勝榮將那金錠掂量一下,到底還是眉開眼笑,打打身上泥土,忙去開門,一邊心中卻還在納罕:“他們怎地又回來啦?真是好險,差點可就被闖破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