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身后發(fā)生了這許多事情,并綹而行的云沖波等三人,已經(jīng)離開平羅很遠了。匹馬在前,此刻的云沖波,便有著自當初與云東憲諸人失散之后最好的心情,在他的眼中,連天也悅眼,連地也動人,一草一木,一鳥一獸,無不是如此的生機勃勃,歡天喜地。(我就說嗎,老爹他們是不可能有事,別處也就罷了,金州這兒,二十年前他們就橫著走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開心自在的簡直想高歌一曲,云沖波不覺又回過頭來看了花勝榮一眼,心道:“其實大叔倒也不壞,第一次見面還救了我一次,這一次也幸虧他指點了我一下…”看著云沖波充滿感激的笑容,向來厚顏無恥,不知道什么是“歉疚”或是“慚愧”的花勝榮竟然也有些瑟縮的意思,當然,那東西,和云沖波是沒有太大關(guān)系的。充滿著懷疑,冰冷無情的眼神,正在花勝榮的背上緩慢逡巡著,饒是花勝榮素來篤信“有騙無類”和“人昔可騙”,可,對這眼神的主人,他卻完全沒有勇氣去嘗試一下他一向都極有信心的“專業(yè)技能”。(臭小娘皮,總有一天老爺要想個辦法,好好消遣你一下…)*(連看我一眼也不敢,這個家伙,一定有問題…)冷冷打量著花勝榮的背影,蕭聞霜面無表情,心底暗自盤算著。適才,在云沖波懷著非常忐忑的心情向花勝榮打聽云東憲等人的情況時,花勝榮只是怔了一會,便忽然面現(xiàn)喜色,哈哈大笑,說是幸好兩人問到了他,要不然一定在這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徒勞無功。隨后連連敲了許久的腦袋,將太陽穴揉了許久,直待云沖波已急的眼里要噴出火來,方徐徐說來,稱自己也是自項人地界回到金州之后方才聽說到了云東憲等人的消息,隨后又刻意打聽,方知道黑水大軍竟以數(shù)千軍眾追殺五人的消息,但不知怎地,后來便突然沒了下文,后來他再三細究,方才知道五人果然不愧百戰(zhàn)猛將,苦戰(zhàn)七日,殺敵數(shù)百,竟然到底還是破陣而走,不知所蹤,黑水軍首腦覺的這也太失面子,故密而不宣,只稱是五人已經(jīng)伏誅,便將這事不了了之。“說起來,那五位先生還真是厲害,幾千人追著他們圍起來打,硬是被他們一次兩次的沖出重圍,一路上殺的血天胡地的,那人,死老鼻子了,好多金州老戶都說,自打當年兩位老將軍打了那仗之后,金州可是多少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好漢了,厲害,真是厲害…”精彩紛呈的講述,聽得云沖波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可聽在蕭聞霜的耳中,卻實在是破綻多多:潛身金州多年,黑水大軍的可怕之處蕭聞霜實是再清楚不過,若說他們宣言必殺的人竟能終于脫逃…(哼。)不過,看到滿面春風的云沖波,蕭聞霜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終于還是閉口無言。(便先由他吧,晚一天知道真相,應(yīng)該也是一種幸福啊…)*三日后的下午,沿著一條略為偏僻的驛路,三人到達了一個小鎮(zhèn)的外圍,依花勝榮的介紹,此鎮(zhèn)名為吳起,大約方位卻非純?nèi)坏奈魅ィ窃谄搅_西南方向百多里的地方,已快到青州地界了。本來,在知道五人已經(jīng)無恙的“喜訊”之后,云沖波便決心立刻和蕭聞霜離金南下,在他而言,只要知道云東憲的安全便已滿足,在那之后,他倒還真不是多么急于返回家鄉(xiāng)去看一下云東憲是否已經(jīng)回家,在他的心中,更還有著這樣的念頭:“只要老爹沒事就好啦,回去…一定又會被他這樣念念,那樣念念,倒不如還是陪聞霜這樣的走走闖闖來得開心…”主意雖好,可一說出口花勝榮便是面色大變,支支吾吾再三之后,終于坦然承認自己其實在平羅頗為作了些事情出來,若是這樣回去的話,只怕便要大為不妙。而在他耐不過云沖波的追問,承認自己此次惹上的對象乃是此刻正手握大軍,屯于平羅城保護東來大道的黑水軍大將黑水拓跋之后,早已對他“非常敬仰”的云沖波更是瞠目結(jié)舌,一時間簡直說不出話來。“膽敢在金州這樣騙黑水軍的大人物,大叔你真是要財不要命啊!”“廢話,如果沒有錢的話,大叔要這條命干什么?!”帶一點得意之色,花勝榮承認了他是怎樣憑著一些吹噓之詞和一件精心處理過的贗品騙過了黑水拓跋,說話時更是眉飛色舞,全無慚愧之色,倒象是在畫匠藝人之流在炫耀什么得意作品。“那個笨蛋也不想一想,殺刀青釭是花一千兩銀子就能買到的嗎?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兇器啊,說起來其實比大叔手中這把情弓十日還要值錢的,這種話也可以信,可見他媽媽當初就沒有教好他,我現(xiàn)在替他們指點一下這家伙不可以太貪,不可以太輕信別人,對他以后的成長會有很大好處,只收了他一千兩銀子,簡直真是太便宜他,早知道就該優(yōu)惠他一下,把這口十日也作價五百兩銀子,一塊兒賣給他算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管你那把破爛東西叫‘十日’!”得到了蕭聞霜的速成培養(yǎng),云沖波現(xiàn)在的江湖知識已經(jīng)遠遠勝過了初入金州的時候,很知道了一些什么十日,什么無赦之類的名詞,大為不屑,一旁的蕭聞霜則是撇了撇嘴,冷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兇器,我怎么就從沒聽說過,你這套東西,也就是騙騙那些個沒讀過書的傻蛋而已…”說得花勝榮面色通紅,很有些憤憤不平的意思,嘴里面嘟嘟噥噥,還不住拿眼去瞟蕭聞霜,卻也沒人理他。*金州地理的基本特點,乃是地廣人稀,往往有千里連綿的大漠草原,只在貫穿其中的大路兩側(cè)有一些星羅小城,南側(cè)相對好一些,水草略豐,但也是溝壑縱橫、梁峁起伏的黃土群山,再向南下去,地勢漸高,氣侯也漸漸*,便是青州地界,彼處山高而林密,大河并行州內(nèi),地潮味辛,禽獸繁生,與金州風土又大為不同,云沖波自然從未到過,只曾聽人說過,言彼處食品辛辣而美,山勢奇峻,江急而險,頗足一游,至少較之金州那是有趣的多。“對啊對啊,那地方我前些年曾經(jīng)去過的,菜雖然辣的要命,但確實是非常好吃,比這邊這些野人一樣的烤肉可要好多了,而且賢侄你還不知道,青州還有一般好處,最適合你這樣的少年郎…”瞇著完全可說是“猥瑣”的笑眼,花勝榮靠到云沖波身邊,低聲道:“那個地方啊,又熱又潮,每天里要不吃些辛辣的東西,簡直沒法過,所以不分老少男女,人人食辣,或許就是這個緣由,那地方的女娃兒一個個都生的奇嫩無比,那膀子,掐一把都能扭出水來…嘖嘖嘖,而且民風豪放,像賢侄你這樣的人物,到了那里,唉…”唉些什么,已是無從知道,因為,身上一陣一陣惡寒的云沖波已經(jīng)再也聽不下去,一腳將花勝榮揣下馬去,由他在塵土中哇啦哇啦,自己提韁向前,與蕭聞霜并肩而行,一邊偷眼看看蕭聞霜臉色,見她仍是若無其事,似乎并沒有因為花勝榮的喋詞有所不悅,方才放下心來。*金州境內(nèi),九成以上的所謂城鎮(zhèn)都是依托于河流之側(cè)的聚集市所,通過蜿蜓穿梭于漠原山丘當中的大道小路連接在一起,眼前這小鎮(zhèn)亦是其中之一,三面為山巒封鎖,只北向洞開,有大河貫入,繞城半圈,又東流而去,三人此刻便是沿河而來,已到了小鎮(zhèn)外圍,再前行約百多步便是入鎮(zhèn)門戶,這一帶的地貌皆是黃土丘陵,三人策馬行于丘陵之腰,左壁右崖,離水面猶有四五丈高,雖然此時值冬日水枯,亦有波浪翻滾,寒意上涌,水面殊不為窄。那小鎮(zhèn)據(jù)水而建,較之此地低出甚多,遙遙下望,可見全貌:亦只有數(shù)十棟房屋,幾百步的方圓,很是個不怎么樣的地方。但依花勝榮所說,此處東去雖然無路,卻有走船碼頭,大河東走百多里后南轉(zhuǎn)而下,匯入青州境內(nèi)大江,蕭聞霜自盤算,覺是兩人既然打算南下,這也是方便一途,方才依他說話來此,若不然的話,她一向瞧不起花勝榮其人,便看在云沖波面上攜他一程,帶離平羅地界也便是仁至義盡,早已經(jīng)將他丟下,那里會和他同行這許多天?三人沿山勢而下,魚貫而行,蕭聞霜一向謹慎著意云沖波的安危,自然匹馬當先,教云沖波跟在自己身后,花勝榮倒也知趣,乖乖附于驥尾,不一時已近了那鎮(zhèn)子,卻有個年輕牧人打了一群羊從山上沿小路下來,蕭聞霜皺皺眉頭,自勒馬退后幾步,讓那人先行,卻仍是十分小心,教云沖波靠山壁而立,自己立身在最前面,目光炯炯,并不敢有一點小心,直待羊群去遠,方又緩緩而進。蕭聞霜雖然機警聰明,卻終究非神仙之身,并沒法窺人心意,一如此刻,她并沒有看到,當那牧人趕著羊群從三人前面走過時,花勝榮胸中的一點戰(zhàn)懼,更沒法看透那牧人在前面打鞭而行時,心底的詫然自語:(怎么會是他們?瞧樣子,他倒沒有被拆穿,但…這也未免太巧了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