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梧附一白血病專科七病室。
“你們的姚院長還有點傲氣哦。”楊驊擺弄著手機,臉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唔。”低頭開方的昶宇隨口應了一聲,話出口后方發覺不對,恰好這時方子也開好了,便放下筆問道:“怎么?姚院長不會得罪了我們楊領導?”昶宇雖然一副書呆子模樣,但于人情事故也不是完全不通的,這楊驊雖只是省府里的一個秘書,但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對方就是拿著根雞毛當令箭也會將自己壓死,所以,與這種人打交道最好還是陪著小心。
楊驊打了個哈哈道:“也沒什么,我前兩天在短信息里給他出了個對子的上聯讓他對,卻沒想到他會借著對聯來將了我一軍。”
昶宇奇道:“對聯?將軍?能說說是怎么回事嗎?”
楊驊將手機中的短信翻了一條出來遞給昶宇,道:“你先看看這條短信。”
昶宇見手機屏上顯示的是:“有一家人,姑嫂都通文墨,一天小姑正在看漢書,嫂嫂從外面進來,就開玩笑的說:‘姑娘看書心思漢。’姑娘被嫂子說得面紅耳赤,很害羞。過不了多時,嫂嫂剛要出外時,用手遮著陽光,小姑娘就說:‘嫂嫂怕日手遮陰。’報了一箭之仇。”原來卻是條打擦邊球的葷段子。
楊驊在一旁解釋道:“這本來是別人發給我的一條短信,我把這條笑話中小姑的下聯改成‘少女懼日手遮陰’發給你們姚院長讓他對出下聯,當時只圖個好玩,也沒指望他對出來,只等他說‘對不出’幾個字時我就把這條短信發給他;可能是催得急了點,他今天倒是給我對了一條,你看他是怎么對的。”說著將手機里的短信又翻了一條出來讓昶宇看。
原來姚慎在走之前就給楊驊打過電話,讓他有事就找昶宇,當時姚慎也說了,這昶宇也是反胃多年,久病成醫,如說在反胃這病經驗最豐富最有發言勸的恐怕就數他了,而楊驊這幾日來到昶宇這里開方拿藥服用的效果也的確不錯。這結果,如換做是一般人自是無所謂的,但楊驊終是官場侵淫得久了,未免就沾了不少官場的習氣,只是顧忌著頂頭上司還要找姚慎看病而不好發作,于是幾弄出這么一個對聯來,一方面是想姚慎頭痛一番,另一方面是想與姚慎將關系處好一些。
昶宇在楊驊說話時就在想這對聯該怎么對。這上聯似乎在對聯趣話中看過,上聯中的“日”以徐梧方言解就有男女性事之意,而“陰”則諧音“蔭”,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包含著兩層意思,應該是一個比較高明的上聯了,但考其內容卻有下作之嫌。當時將手機接過來去看姚主任是怎么對的,這一看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楊驊苦笑了一下道:“‘壯男欲來物陽發’,這下聯若只從字面理解是難以對得上上聯的,不過巧就巧在出題的人是我,這就讓他在下聯中也弄出了兩層意思來,雖然還是不怎么工整,但畢竟是對出來了,而且還借機擺了我一道。”
壯男對少女,陽發對遮陰,而陽發諧音楊驊,表面這下聯也是有兩層含義似乎是對上了,但這對上的只是聯中的下作含義,嚴格點講這根本算不上合題的下聯,但看楊驊的反應,估計姚主任在這下聯中罵人的意思居多。昶宇強忍住笑意道:“這個這個。”卻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楊驊咧嘴笑了一下道:“也沒什么啦,想笑就敞開笑吧,別憋著了。”
據說官場上混的人多是心計深沉喜怒無常而又尤善隱忍,這時看來這楊秘書好象反應不大,但還是小心為上,可不要得罪了。昶宇端了面容正色道:“這個反胃是得注意飲食調護的,以我個人的觀點看來,最好還是不要吃那些有刺激性的食物,比如生冷辛辣,最好不要吃那些冰過的東西,要不就復發了。”
楊驊點頭道:“依我看,昶宇醫生你的醫術比姚院長要強得多。哦,對了,你們姚院長什么時候回來?”
昶宇將面上盡量保持著平易的笑臉道:“不知道,估計就這兩天吧。我其實又哪有什么醫術了,這幾個方子都是撿的姚院長的用法,如果我厲害的話,我的胃病就不用姚院長來診治了。”這“姚院長”幾字稱呼起來似乎有點別扭,但既然楊驊都這么叫了,自己就有樣學樣吧。
楊驊“哦”了一聲:“這樣啊,那我先走了,下次恐怕還得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昶宇客氣幾句,待楊驊走得遠了才放開了笑出聲來,不過笑了幾聲后又不由得替姚慎擔憂起來。也不知道這楊驊的為人怎樣,但明擺著的是姚主任將他得罪了,眼前姚主任在徐梧雖然紅得發紫,但終究是一個醫生,一個醫生是怎樣也斗不過在官場上混的人。左右思量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將科室的事交給當班的學生照看,自己坐了電梯去找謝菲。
謝菲在四病室上班,從七樓到四樓也只幾分鐘的時間,昶宇匆匆的走進辦公室把這事情說了,只看謝菲如何做答。謝菲與姚慎其實也沒什么親密的舉動落如旁人眼里,不過在昶宇看來,在中西比武中姚謝二人榮辱與共,甚至那場中西比武就是因謝菲而起,因此,姚謝之間應該有著非同一般的友誼,更何況謝菲還是謝院長的女兒,如有必要,此事大可拿來跟謝院長說說。
果然不出意料,謝菲在聽了事情的始末后,先是微微沉吟片刻,然后才微笑著說道:“舒妹妹,你怎么看?”
那個被喚著舒妹妹的年輕女子面上略紅,道:“對聯這東西我不是很懂,以前看過一副對聯:‘因荷(何)而得藕(偶),有杏(幸)不須梅(媒)。’昶宇大哥剛才說的那副對子應該是諧音聯了。”
她身旁坐的一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接口道:“在對聯典故中用對聯喻世諷今言志抒情的故事很多,比較經典的就是蘇東坡與佛印和尚的:‘水流東坡詩(尸),狗啃河上(和尚)骨’,姚醫生與那位楊秘書的對子雖然立意不是很高,但在對子中所藏的意思似乎就有一點罵人的味道。其實楊秘書也可將‘陽發’二字理解為意氣風發,不過怕的就是他往一邊歪想了。”
昶宇在少年時曾有一段時間對對聯感興趣,除了在筆記本上抄了不少的名對,還費了一番心思去查尋對聯的簡史與分類,令他驚訝的是,以他當時能找到并區分的對聯就有組合聯、頂真聯、缺子聯、諧音聯、拆字聯、鑲字聯等,如要去掌握它,也不知要費多少功夫,于是只得頹然作罷。今天幾人說的幾個對聯都是昶宇頗為熟悉的,其中的掌故似乎還能回味起來,對之也沒什么驚奇的,只是讓他頗為奇怪的是,面前這位面目姣好的女子竟給自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搜遍記憶,卻是難以找到關于她的一點資料,吶吶半晌,終于問道:“這位舒小姐是?”
謝菲抿嘴一笑,道:“昶宇大哥,這是舒雅淇妹妹,也曾是你的病人呢,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昶宇有些不信,再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這才點頭道:“變化很大,也難怪我認不出。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了?可不要病情復發了。”
謝菲嗔怪道:“昶宇大哥,就你烏鴉嘴,你看別人面色紅潤精神十足,有哪點象要復發的樣子?”
舒雅淇呵呵笑道:“我們這幾天放假,沒事做了就來醫院探聽一下姚大哥的消息。”自姚慎不爽約的當晚,舒雅淇就多次撥電話找姚慎,沒料想姚慎當時坐在車上,手機沒得信號,次日雖是接通了,但姚慎只是簡略的說是自己有個緊急的學習任務便掛了。女孩子多是玲瓏剔透的心腸,舒雅淇在當時就隱有不對的感覺,便也不繼續騷擾姚慎,每日卻跑來謝菲處來探聽消息。這已是她來的第五趟了。
昶宇點頭。這舒雅淇的變化可不是一般的大,再不是以前住院時那面色蒼白死氣沉沉的模樣,櫻口鵝鼻,面若桃花,在言談舉止中雖帶有一些野性,但在某些微細的舉動里又不失女子該有的韻味,也難怪自己認不出。看她身旁的那男孩,雖是一副白面小生的模樣,但說話時中氣十足,另他于俊秀中憑添一股陽剛之氣,更難得的是在他眼中露出的一絲靈氣,顯見眼前這小伙不是個繡花枕頭了這應該是她新交的男友吧?想到此節,昶宇嘴上沒有遮欄的就說了出來。
舒雅淇面上又是一片羞紅,道:“昶宇大哥,這是我的同學吳言,也是我的哥們,昶宇大哥不要亂說了。”
那個叫吳言的小伙子卻很大方的拉了舒雅淇的手道:“目前的身份是同學兼哥們,但以后就說不定了。”說罷,似是能預料舒雅淇的進一步動作,先自轉身后退。舒雅淇本就有些羞窘,聞言后更有些惱怒,便罵了聲“你作死啊”,如吳言所料一般在后面追打起來。
昶宇啞然失笑,正待說什么時,卻聽謝菲說道:“昶宇大哥,你覺得這事如何?”昶宇一怔,這才想起此來的目的,道:“看來姚主任是得罪了楊秘書了。”謝菲面有憂色,道:“雖說醫生的本分就是看病,就算得罪一兩個權貴要人也是問題不大,但現實生活里。”昶宇點了點頭道:“別的也沒什么,就怕時不時來個‘小鞋’什么的,那就麻煩。”謝菲點頭。現在白血病專科剛步上正軌,可容不得什么風吹雨打的,兩人卻不知道楊驊來找姚慎的主要目的卻是為了他頂頭上司的事,就算有什么‘小鞋’之類的損招,只要他的頂頭上司還在,楊驊估計也不會使出來。兩人在辦公室里坐得半晌,昶宇斟酌字句道:“也沒什么好辦法,除非。”謝菲接道:“除非姚大哥不在徐梧。”昶宇點頭:“只要他不在徐梧就不怕什么了,問題是姚主任最終還是要回徐梧的。”雖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但姚慎的事業根基就在徐梧,不回徐梧豈不可惜了?謝菲卻不管那么多,道:“他不是到南陸去拜師嗎?干脆就讓他到那里多呆一段時間吧,只要過了這段時間,或許楊秘書會忘了他也不定的。”說罷也不等昶宇說話,徑自去撥起姚慎的電話來。昶宇張了張嘴,但最終說道:“這樣也好吧,也許姚主任能在南陸能有什么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