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鳳也正忙著燒午飯,見李蔓回來拿螃蟹,嘮叨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門心思都在他身上,叫你把螃蟹拿過去也拋在腦后。”
李蔓:“他說晚上一起去燒香。”
“去中心鎮(zhèn)那個廟?拜拜佛挺好的,記得買串佛珠戴戴。”
“大概...明天早上回來。”
“早上早點(diǎn)回來,叫他來吃飯,我給你們煮南瓜粥,晚上記得多穿點(diǎn)衣服,大半夜排隊冷的很。”
李蔓覺得黃美鳳的反應(yīng)出奇的反常,她幾乎沒反對過她和裴鄴坤,她說尊重她李蔓很開心,可眼下這么豁達(dá)實(shí)在不像她,從高中開始她就陸陸續(xù)續(xù)告訴她,希望她找個什么樣的人,直到前段時間她還在催她找個比較合適的對象。
現(xiàn)在說要出去過夜居然都不說什么。
黃美鳳關(guān)火,見李蔓盯著她看,她說:“傻愣著干什么,衣服多穿點(diǎn)聽到?jīng)]?”
“嗯,知道了。媽......”
“怎么了?”
“你覺得他好嗎?”
“好不好你比我清楚,說實(shí)話,鄴坤那孩子人我是喜歡的,但就是家庭什么的不太合適。你們要是真走到那一步,好多事情我得和裴江好好商量。媽說的遠(yuǎn)一點(diǎn),你要是嫁給他了,以后你們生活在桐城,平常不回來也沒啥事,但比如這過年過節(jié)的,要是遇上顧蘭他們,你得客客氣氣的叫聲媽,就算鄴坤再不喜歡,你的禮數(shù)還是要做全,等顧蘭老了你也還是有義務(wù)去贍養(yǎng)她的,面子上和禮節(jié)上的東西要做好,要做到問心無愧,別人領(lǐng)不領(lǐng)情是別人的事情,鄴坤也是要三十的人了,有些東西他也應(yīng)該懂。這社會里的人際關(guān)系不都這樣,誰都裝個樣子,誰都圖個面子,脾氣太倔沒好處得,處事圓滑一點(diǎn),誰也不要得罪,知道了沒?”
“媽,我想以后和他好好生活,賺錢了讓你和裴叔過好一點(diǎn)的日子,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李蔓從后面抱住她,黃美鳳鼻子一酸,罵著打掉她的手。
“忙著呢還抱我,幾歲人了,還撒嬌。你裴叔是個老實(shí)人,就是腦子缺根筋,別看鄴坤和他不對頭,但到底是父子,心連心,以后好好孝順著,這輩子他也過的不容易。”
李蔓依舊貼著她,“以后都會好的。”
黃美鳳動彈不得,邊笑邊罵:“像塊牛皮糖還踢不掉了,媽老了,身上有味道,你不嫌棄?”
“沒有味道。”
“去去去,趕緊把螃蟹給人拿過去,礙手礙腳的,我洗鍋再炒個菜。”
隔壁鄰居的大嬸端來一盤豆沙餡的糯米團(tuán)子,正巧看見李蔓往裴家走,對黃美鳳說:“你女兒真是長大了,條子好得不得了,以后一定嫁個好人家。”
黃美鳳接過糯米團(tuán)子連聲道謝,從提桶里拿出一袋螃蟹,說:“本來想讓小蔓等會給你送去的,正好你來了,拿回去燒燒。她小孩子的心性還沒扔,剛還黏著我,長不大了。”
“哎喲,這螃蟹個頭大的,鎮(zhèn)上買的話得五六十塊錢,客氣了。”大嬸在長凳上坐下,嘮嗑道:“什么小孩子,你家女兒不要太好,真的,美鳳啊,小蔓這孩子好得不得了,你看看隔壁隊顧家的小女兒,去城市里讀書以后整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聽說還弄出孩子了,小蔓高中開始就一個人在外面,給你惹過什么麻煩事沒有?”
黃美鳳咧著嘴笑意滿滿,頗為驕傲的說:“我家小蔓也就這點(diǎn)好了,懂事,不用我多說,省心的很。”
“我和你說,賺的錢多錢少真的是其次,養(yǎng)到個好孩子真的是福氣中的福氣,這附近又不是沒例子,老k家的兒子一直弄那個老虎機(jī),什么賭博,一直問別人借錢,嘴巴上一直講的好聽,其實(shí)根本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好好的一家人硬是被折騰的見老底了。”
“我前幾天還和小蔓說呢,賭,嫖,毒,這三樣不要碰,日子就能和和美美。”
大嬸附和著點(diǎn)頭,想起什么又說道:“我剛見裴家那小子回來了,上次裴老走的時候見到他,喲,真的好幾年不見人大變樣,這模樣真是俊俏的不得了,長得像他媽,老裴不是老忙著給他兒子找媳婦嗎,我前些天上鎮(zhèn)正好碰到我張家的姐妹,說是有個姑娘,在五金廠里工作,我得去說說媒,先走了啊。”
“哎哎哎!”黃美鳳揮著鍋鏟趕忙叫住她,“那什么...我聽說鄴坤有對象了。”
“啥?有了?昨兒個老裴還說犯愁呢。”
黃美鳳語塞一陣,圓話道:“是小蔓和我說的,兩孩子關(guān)系好,什么都說,估摸著鄴坤還沒告訴老裴呢,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誒喲,那我不管了,走了,螃蟹謝了啊。”
“客氣什么,我還謝謝你的團(tuán)子呢,我省得做了。”
黃美鳳在家洗洗弄弄一下午,李蔓趁著空閑時間把對聯(lián)貼了上去,他們家親戚少,和李建忠離婚后李家的親戚也沒了來往,過年一直是娘倆個,偶爾有收到過黃美鳳恩惠的人送點(diǎn)東西來。
可能是現(xiàn)在生活水平高了,平常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這年越發(fā)沒年味了。
下午陽光慵懶暖和,隔壁幾家人家的人聚集在院子里曬曬太陽嗑嗑瓜子,從東邊扯到西邊,李蔓一直低頭和他發(fā)微信。
裴鄴坤說:我先睡會,晚上吃好飯帶你去逛廟會。
他昨夜坐火車回來都沒睡好,李蔓收了手機(jī)剝桔子吃。
過年無非那幾個問題,有男朋友了嗎,工作穩(wěn)定了嗎,工資多少呀。
一老太說:“上次潔潔回來,說暑假的時候在東灘碰到你了,這幾天她也在家,要是無聊就找她去玩,不從小玩到大的嗎,年輕人在一塊有話聊。”
說到徐潔,還不等李蔓開口拒絕,幾個大嬸你一言我一句的張問道:“徐潔今年29了吧,男朋友找了嗎?光高個學(xué)歷可不行,結(jié)婚的事也不能落下啊。”
老太嘆氣,又很無奈。
李蔓將半個桔子給黃美鳳,她進(jìn)屋泡茶喝。
裴江那伙親戚吃完午飯就走了,他揣著把花生過來嘮嗑。
李蔓給他端茶,裴江說:“鄴坤在家呢,無聊兩人就出去玩,買點(diǎn)什么炮竹放放。”
一伙人哄笑,“你還當(dāng)他們是五歲小孩啊。”
黃美鳳問道:“你那邊的人怎么來了?”
裴江冷笑一聲,聳聳肩,“還能干啥,不就上次見鄴坤工作還不錯,想來碰碰路子,這事我做不了主,那小子三言兩句就把人打發(fā)了,這不,撈不到好處都回去了,大過年的,鬧心。”
大媽說:“誒,我聽說在鐵路那邊一個月也就兩三千啊,誰會來碰這個路子。”
裴江吐掉花生殼,“你懂什么,什么兩三千,我兒子是干部,管人的懂不懂,一個七八千呢。”
“七八千,哪有這么高。”
黃美鳳笑說:“真的有這么高的,現(xiàn)在鐵路部門待遇不錯的,就是辛苦了點(diǎn)。”
那大媽說:“當(dāng)然辛苦,什么文憑的人做什么工作,像你家小蔓就是坐辦公室的,舒服得不得了。”
裴江卡在喉嚨里的話還沒吐出來,李蔓先行一步,淡淡道:“我初中有個同學(xué),初中畢業(yè)就去打工了,聽說現(xiàn)在搞什么建材生意,一年好像要賺幾十萬。”biquge.biz
黃美鳳打圓場,扯別的事情,說:“老張家外孫女那案子判了沒?真作孽啊,好好的人被糟蹋了。”
“那男的腦子有問題,鎮(zhèn)上又不是沒有雞,偏偏要睡那姑娘,不就看人家腦子有點(diǎn)不好使嗎,我看這牢飯八|九年要的。”
李蔓被那人的一番話弄得挺不痛快,她簡單收拾下上樓瞇一會,今晚排隊燒香,估計不能睡了。
......
冬天的夜黑得特別快,四點(diǎn)多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灰。
天一黑,周邊放煙花的陸續(xù)出現(xiàn),噼里啪啦的應(yīng)天響,南邊的一整排天空無時不刻不飄著五彩的煙花,斑斕的光彩下田野樹林隱約可見。
李蔓被煙花鞭炮聲吵醒,后面那戶放鞭炮,炸開的鞭炮還彈到她后窗上,咚的一聲徹底將她鬧醒。
枕邊手機(jī)一摸,已經(jīng)五點(diǎn)多了。
裴家晚飯吃的早,這會裴江飯碗都洗好了,裴鄴坤站在院子里抽煙,聽著裴江絮叨。
裴江說:“明天你阿姨回來,都一家人,別做的太難看。”
“她把你當(dāng)一家人嗎?”
“夫妻一場,好歹也是個伴兒。”
“一年到頭給你洗過幾個碗?還伴兒,累贅差不多。”
“你阿姨也是沒辦法,想賺錢就沒法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待,城里賺錢快。”
裴鄴坤深吸一口,沒再搭理裴江。
“晚飯吃完了沒?”
黃美鳳出來倒垃圾,隨手打了個招呼,可嚇得裴鄴坤整個人都僵住了。
黃美鳳招手,“阿姨煮了甜湯,來喝一碗。”
裴鄴坤掐滅煙,進(jìn)屋前還特意整了整衣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叫了聲阿姨。
李蔓從樓上下來,見到裴鄴坤,再瞧瞧他的樣子,她忍著笑,問道:“你吃完飯了?”
“吃完了,等你吃完我們就走。”
黃美鳳給他盛了一大碗,讓他坐下吃。
李蔓坐在他對面,時不時打量他一眼,平日里張狂的不行,現(xiàn)在卻乖的像只小白兔,李蔓覺得挺好笑。
裴鄴坤抬碗喝,吊起眼皮瞪了她一眼。
黃美鳳說:“兩個人出去注意安全,大過年的小偷也多,皮夾子放放好。”
“好。”
黃美鳳:“鄴坤啊,我最近老聽你爸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娶媳婦總得有規(guī)劃吧,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嗎?”
李蔓不聲不響的喝湯。
裴鄴坤:“先念個文憑出來吧,我自己有點(diǎn)存款,買房買車可以貸款,我這行其實(shí)待遇還行,以后還得起。”
“有計劃就好,有計劃就好。阿姨記得你小時候皮得跟猴一樣,現(xiàn)在都長大了,做事懂得穩(wěn)妥了。等會出去好好照顧下小蔓,她有時候粗心,今晚路上車多,廟會人多眼雜的,你看著點(diǎn)啊。”
“誒好。”
夜黑得就像一張稠密的網(wǎng),鋪天蓋地的攏下來,月朗星稀,寒風(fēng)冷冽,小路口最近新裝了路燈,幽藍(lán)的光照亮整個小山丘。
黃美鳳本想著給李蔓去拿件大衣罩腿上,沒想到裴鄴坤從電瓶車后座里扯出一件大衣,他讓李蔓蓋上。
黃美鳳嘴角掛著笑意,又叮囑了幾句。
小車子漸漸遠(yuǎn)離小村莊,拐入大道的時候裴鄴坤吊在喉嚨口的心終于慢慢沉了下來。
李蔓抱著他腰,雙手插在他大衣口袋里,他給她裹得密不透風(fēng),圍巾圍得只剩一雙眼睛,寒風(fēng)呼嘯,倒真一點(diǎn)都不冷。
裴鄴坤單手開車,另一只手伸進(jìn)口袋握住她的,他側(cè)過頭說:“我怎么聽著你媽話里有話?是不是我們暴露了?”
李蔓:“可能是你想多了吧。”
他攫緊她的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寺廟邊上的路上都擺滿了小攤,烤番薯的香甜味飄向四方,五彩的小燈籠掛一串,幾個孩子挪不開眼睛,人擠人,熱鬧非凡。兩個人兜了好大一圈才找個停車的地。
裴鄴坤拔下鑰匙,轉(zhuǎn)頭看李蔓,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捧著她臉蛋,說:“剛走得急,倒沒注意,現(xiàn)在一看怎么把你裹成了小豬,肥頭肥腦的。”
李蔓伸手去摘耳帽,她三兩下扯開圍巾,剛露出脖子呼吸到一口新鮮口氣,嘴還沒張開就被他堵上了。
裴鄴坤雙手捧著她臉,低頭就是一個深深的吻。
邊上的樹燈璀璨靚麗,頗有規(guī)律的絢爛閃耀,淡淡的光打在他們身上,給他們鍍上一層月光般的銀色。
他滿嘴都是甜湯的紅棗味,又甜又香。
“你剛吃的什么?怎么那么腥?”裴鄴坤捏她臉,眉頭皺著,無比嫌棄。
李蔓:“......”
“我再嘗嘗,看看是不是我品錯了。”
滑落,他摟住她的腰將人往上一提,完全吻住她的嘴,舌頭往里一鉆,好一通攪和吞咽。
“媽媽,有人在親親......”
“不該看的別看。”
中午那個吻短促又著急,根本無法解他的渴,這一吻吻了五六分鐘,松開她的時候李蔓臉紅的就像路邊掛起的燈籠。
“路上都是人,都看到了。”
裴鄴坤牽起她的手,吻她手背,“看到了就看到了,沒見過小情侶打啵嗎?更何況又不是站在大街上,我還特意挑了個樹蔭呢,人家要看我也沒辦法。”
“就你臉皮厚,剛剛在我媽面前的乖順勁呢?”
“你不就喜歡我臉皮厚嗎,我要不主動點(diǎn),你的嘴都能撅到天上了,明明想要的很。”裴鄴坤攬過人往人群中走,他的手指幾乎能包住她的,手指骨堅硬粗糙,卻很有男人的力量感。
李蔓比他矮一個頭,在人流洶涌的街道中,她站在他身邊,跟著他走,心頭莫名涌上一股甜蜜。
比他嘴里的棗味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