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風(fēng)門上，點(diǎn)燃的火把將皇城內(nèi)外照得燈火通明，打開的城門內(nèi)側(cè)是魚貫而出的龍武軍。
    “楊兄，這兒便交給你了？”
    看著遠(yuǎn)處洞開的宮門處傳來的密集甲胄聲，沈光看向了身旁的楊國忠，若是龍武軍到了，高力士和李亨的身份便瞞不住，眼下對他來說還需要繼續(xù)把這個游戲玩下去，所以他得提前離開。
    “到時候先控制戶部案牘庫，王鉷已經(jīng)瘋了，狗急跳墻之下，難保他會……”
    楊國忠看著身上白衣被染成血衣的沈光，并沒有想到高力士和太子的身份是否會隨著龍武軍的到來而暴露，他眼下只關(guān)心沈光要去哪里。
    “沈郎，你要去哪里？”
    “我自安西來長安，這路上和突厥人打過惡仗，也在大漠里殺過馬賊，都不曾白白折了這許多部下和兒郎?！?br/>     隨沈光出行的五個老兵沒一個活下來，牙兵和漢兒們也死了十來個，這讓沈光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沈光身后，活下來的牙兵和漢兒們個個都是眼睛通紅，就連南霽云和雷萬春也是面露惡容，只等著沈光命令。
    “人們常說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我沈光做不了君子，報(bào)仇不隔夜，自然是去砍了王鉷那廝的狗頭來祭奠我這些死去的部下和兒郎，我不能叫他們白死了。”
    聽到沈光的話，楊國忠也無話可說，只因?yàn)樗?jīng)也是這樣的人。
    “讓開?！?br/>     這時候，沈光已自朝身前那執(zhí)金吾校尉冷喝道，雖然他身邊只剩南霽云和雷萬春并六個牙兵漢兒，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少于執(zhí)堅(jiān)披甲的金吾衛(wèi)們，可是那股決絕的氣勢卻壓得執(zhí)金吾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他們方才可是清點(diǎn)了街道上的刺客尸首，整整五十名刺客，大半都是死在這位沈郎君和他部下手中，他們腳下遍地都是尸首，血流成河。
    “讓沈郎過去，若是有什么事，本官一力擔(dān)待。”
    楊國忠朝那神情猶豫的執(zhí)金吾校尉說道，而他身后活著的十多個門客，也都是齊齊踏步，腰間橫刀長劍出鞘半截，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他們本就是蜀地游俠出身，向來輕生重義，沈光對部下的那份義氣，自然讓他們動容。
    “都讓開。”
    那執(zhí)金吾校尉舉起了手，示意部下們讓開了道路，執(zhí)金吾的士兵們也都松了口氣，沒人想和這位沈郎君動手，捫心自問，若是換了他們死了這許多的袍澤，他們也會去報(bào)仇。
    待沈光離去，高力士方自陪著李亨到了楊國忠身邊，“楊御史，沈郎他?！?br/>     “沈郎去殺王鉷了，若不是沈郎要我看住戶部案牘庫，我都想隨沈郎同去?！?br/>     楊國忠毫不避諱地說道，他身上本就有江湖氣，這回他手下門客也死了十余人，他都恨不得把王鉷的狗頭砍下來當(dāng)毬踢。
    李亨一言不發(fā)，只是臉色鐵青，沈光連夜去殺王鉷，固然不合朝廷制度規(guī)矩，可是這個時候去他媽的規(guī)矩制度，要不是高力士就在邊上，他都想跟著沈郎一起去殺王鉷。
    這時候遠(yuǎn)處龍武軍的隊(duì)伍已然趕到，打頭的將領(lǐng)自是認(rèn)得高力士，再看到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首，嚇得臉都白了，他剛要朝高力士行禮，就被高力士喝住了。
    “且管住你的嘴，將這兒都收拾干凈?！?br/>     高力士發(fā)號施令，今晚這場刺殺不能公之于眾，就連消息都不能走漏出去，沈郎去殺王鉷，楊國忠沒有阻攔，他不怪楊國忠，換了他是楊國忠，也會成全沈郎。
    他們這些人身上的束縛太多，遠(yuǎn)不如沈郎能快意恩仇，可這也是他們愿意和沈郎親近的緣故。
    那龍武軍的將領(lǐng)終究是個精乖的，看到高力士身著便裝，邊上還有楊國忠這位國舅爺在，于是連忙讓手下打掃街道，收攏尸體。
    接著便護(hù)送高力士他們一行進(jìn)了皇城，“你派人隨楊御史去戶部聽用，楊御史怎么說，你們就怎么做？”
    “高公，這……”
    龍武軍的將領(lǐng)遲疑起來，高力士位高權(quán)重，就是自家主帥都尚且要讓高力士三分，只是他們龍武軍雖然有護(hù)衛(wèi)皇城宮禁的職責(zé)，但是無詔命便要封鎖戶部，萬一事后朝廷降罪，他可擔(dān)待不起。
    “怎么，咱說的話都不好使了么？”
    見那龍武軍的將領(lǐng)杵著不動，高力士終于動怒了，這下子那龍武軍將領(lǐng)再不敢猶豫，連忙道，“末將領(lǐng)命?！比缓筮B忙讓手下校尉領(lǐng)了兩百軍士跟隨楊國忠直往戶部而去。
    “殿下，咱們且回宮面圣?！?br/>     高力士看向身旁李亨，誰能想到王鉷膽大包天，居然敢在皇城外面派刺客截殺沈郎和楊國忠，圣人這回就算是再想裝糊涂也不成了。
    就在兩人往大明宮而去的時候，本已睡下的李隆基被喊醒了，景風(fēng)門的龍武軍全部出動，這鬧出的動靜可不小。
    當(dāng)高力士和李亨來到大明宮的寢殿時，他們看到的是披頭散發(fā)臉上陰沉無比的圣人，而四周的宮人內(nèi)侍都是瑟瑟發(fā)抖，匍匐在地。
    李隆基看到高力士和李亨時，原本陰沉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暴怒，因?yàn)槔詈嗟哪樕嫌泻脦椎姥?，鮮血混雜著污塵，顯得格外可怖。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耶，要不是有沈郎，三郎只怕這回再也見不著您了?！?br/>     李亨跪倒在地，他這時候是真的后怕，要不是沈光從馬上把他撲到地上，他就是不死，挨上幾發(fā)弓弩，也得去掉大半條命。
    高力士這時候也同樣跪倒在地哭訴起來，“是啊，陛下，老奴和太子去了國舅府上后，便一道往景風(fēng)門去，去沒成想半路里忽地箭如雨下，要不是沈郎舍命殺退刺客，太子和老奴……”
    李隆基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后悔過，他就不該顧及什么臉面，直接將王鉷下獄，否則若是太子有個什么好歹，他這臉才會丟個精光。
    “王鉷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李隆基不是傻子，這個節(jié)骨眼上除了他會派刺客截殺沈郎和楊國忠，還能有誰。
    “沈郎呢？楊國忠呢？”
    “沈郎咽不下這口氣，去尋王鉷了，楊御史則是去了戶部。”
    聽到這回答，李隆基忍不住冷哼道，“去尋王鉷，是去殺他吧，這個沈郎，簡直目無法紀(jì)，視朝廷為何物？還是國忠知道輕重緩急……”
    “要不是沈郎叮囑，楊御史也是要隨沈郎同去的?！?br/>     “那你是不是也要跟著去??！”
    “若不是二兄在，孩兒也就去了?！?br/>     李亨難得硬頂了一回自家阿耶，他說完后便低下頭，一副挨訓(xùn)的樣子，卻沒想到自家阿耶大笑了起來。
    “這等心氣倒是有朕當(dāng)年幾分風(fēng)采?！?br/>     李隆基蹲下身，手碰在李亨臉上受傷的地方道，“三郎，疼不疼？”
    “不疼。”
    “好，力士，讓陳玄禮不必來見朕了，直接去王鉷府上，等沈郎出過氣，便將王府上下全都下獄?！?br/>     李隆基站起身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高力士則是連忙應(yīng)聲而去，今晚注定要是個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