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大都會并不是一座不夜的城市。
除了探照燈整夜不斷的權柄化工廠,和繁華靜謐的萊茵大道之外,就像是一塊底色濃郁的黑天鵝絨。
在這里,電力雖然不是什么奢侈的物品,但也絕不能說便宜。
所以超過一半以上的街區,街燈通常是不亮的。
偶爾有一些在黑暗中發光的霓虹燈,也不過是這塊純黑天鵝絨上微不足道的反光而已。
然而。
黑暗總會退卻。
火光刺破了大都會沉寂的夜,驅散了街燈照不亮的黑。
南郊貧民區被橘紅色的光芒映的通明如晝。
如果把鏡頭拉遠,從上帝視角俯瞰整個城市,就會發現,這條橘紅色的街,在大都會天鵝形的版圖上,宛如一道長長的淚痕。
紅色的淚痕。
這是暴民的火光!
……
石塊和燃燒瓶輕而易舉的破壞一塊塊玻璃,鉆進房間。
五顏六色的油漆在墻上畫出一個個帶著淚痕的恐怖笑臉。
尖叫與咒罵也如雨點般紛至沓來。
“隱藏在英雄隊伍里的敗類,滾出來!”
“你不配待在禁閉所里與超凡為伍?。。 ?br/>
“把大胃王爭霸賽的五百萬獎金吐出來?。。 ?br/>
“超凡者隊伍里的老鼠屎你聽清楚了!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們就用燃燒瓶把整座樓點了,看你出不出來!”
許晴明將翟團子護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趴在窗臺上探出頭去。
他的臉被映得通紅。
緊接著,翟楠就看到,許晴明的頭發不安的扭動起來,宛如神話里人面蛇發的恐怖怪物。
翟楠不知道許晴明看到了什么。
但或許是因為緊張,許晴明身上散發出來的污染值,忽然變得濃郁了一些。
樓道響起了敲門聲。
“翟楠,在家嗎?”
是筒子樓里的鄰居的聲音,聽起來門外很吵鬧。
“把他交出去吧!”
樓上叔叔的聲音。
“這樣不好吧……翟楠這孩子挺懂事的,說起來這孩子也挺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一個人長這么大挺不容易,他爸爸媽媽剛剛不在的時候,我還叫他來我家吃過幾頓飯,這孩子每一次吃完飯之后都主動洗鍋洗碗,還幫我把每一個房子打掃一遍……”
這個聲音是樓下的嬸嬸。
“可不可憐,用得著你擔心?你沒看視頻嗎?人家現在都是年入百萬的超凡者,而且剛剛才獲得了五百萬獎金,跟咱們就不是一類人,趁早把他趕出去,別禍禍咱最好?!?br/>
是對門的哥哥。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這群混混要是放火把樓燒了怎么辦?你還有錢再買一套房子嗎?反正我是沒有,這套房子是我家最后的財產?!?br/>
“就是啊!”
長久的沉默。
“那好吧……那你們一定要委婉一點,這孩子不容易……”
“放心,做了這么久的鄰居,我們心里有數!”
翟楠站起身,背對著燈光走向門口。
許晴明喉結滾了滾,“翟楠,怎么辦?”
翟楠轉過頭,整張臉從背光的陰影轉過來,被白熾燈照的發白。
他尷尬的撓了撓頭,笑道:
“總不能因為我的問題給鄰居添麻煩吧,走吧,去找顧希望,他家在萊茵大道,這群人不敢過去的!”
翟楠喀嗒一聲打開門。
“叔叔阿姨……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
嘩。
一桶涼水潑了進來。
“你小子出息了啊,現在都是超凡者了?賺大錢五百萬也不說來報答一下你的鄰居叔叔哥哥們?”
潑水的是鄰居的哥哥。
剛剛要求說的委婉一點的嬸嬸面帶懇切的附和道:
“翟楠你別聽他胡說,我們從來沒有奢求你報答,但是你也不能添麻煩啊!你知道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嗎?!這房子要是被他們點了,總不能讓你賠不是?你還是走吧,等事情都平息了再回來,這里永遠是你家?!?br/>
樓下的叔叔擺了擺手:“行了,今天晚上的事兒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趕緊走吧,你也成人了,出門在外要學會別給別人添麻煩。”
“你們知道嗎……”
一只雪白的手忽然搭在了翟楠的肩膀上。
下一刻,翟楠身上濕淋淋的衣服嘶嘶爆出一大團水汽。
模糊不清的蒸汽中,雪白少女輕挑著稚嫩卻頗霸氣的下巴。
“……你們能說完這些話,要感謝他,不讓我傷害人類。”
門外的人們愣了幾秒,終于在蒸汽中看清了這是一個穿著寬大襯衫的纖細少女,于是他們長出了一口氣,再次義憤填膺,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大了些。
“這是誰家的閨女?怎么這么沒有教養?”
“你還想殺人不成?這可是法治社會?!?br/>
“趁早和你的姘頭滾蛋!”
“這屋里邊兒怎么還有兩個男人?呸!現在的孩子啊……為了追求刺激,什么都做得出來,等以后孕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后悔都來不及!”
門外忽然飛進來幾只蒼蠅。
嗡嗡聲不斷。
伴隨著窗外的嘶吼和叫罵聲,讓翟團子有些聽不清門外的人在說什么。
所以,她輕輕的伸出指尖。
然后,蒼蠅啪嗒落在地上。
融化成一攤液體。
粗糙的石灰地面被燒出幾個深深的坑洞。
門外的人聲音一滯。
翟團子靜靜地看著門外的人。
她的身上緩緩流淌出粘稠的深黑烈焰,緊貼著雪白的皮膚,化為熊熊燃燒的黑色長裙。
“不好意思,剛剛蒼蠅太多了,我沒有聽清你們說什么?!?br/>
聲音像是櫻花嶼不化的蒼雪。
對門鄰居的哥哥后退了幾步。
“她……她是炎帝!一人鎮壓污染體暴亂的炎帝!”
“炎……炎帝又怎么了……超凡者也是人類,要守規矩!總不能隨便殺人吧,怕什么!”
“她不一定是人類,視頻上說……她是已經誕生了意識的……頂級污濁物!”
“污濁物???”
門外的人像是被炎帝融化的蒼蠅,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也或者是,不敢說話。
他們忽然發現,大家眼里,這個從小孤孤單單一個人宅在家里的孩子。
似乎沒有他們想象的好欺負。
翟楠拍了拍翟團子,走到鄰居面前:“我馬上就走,你們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br/>
“那你……你趕緊走啊!”
“我們就不逼你了,顯得怪不好看的,你要自覺懂吧!”
砰!
鄰居的房門關上了。
樓道里空無一人。
“我親愛的鄰居總算是放過我了……”
翟楠背著光伸了個懶腰,轉過身來。
這時,窗外上次飛進來一個燃燒瓶。
剛巧,砸在翟楠的額角。
嘩啦!
燃燒瓶落在地面上碎了一滴。
血啪嗒滴在瓶子碎片上。
“走吧?!?br/>
翟楠抬起頭,殷紅血液,順著他的眼角滑了下來。
還好不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