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炭。
    黑雪。
    空無一人。
    權柄發電廠像是一座發生過大爆炸的賽博機械廠，看得出來是由于變壓器爆炸連帶的大部分發電設施跟著一起炸了。
    好在電廠最偏僻地帶還保留了一批設備沒用。
    不過據權無缺說這些設備是大污染時代前所遺留下來的，包括一批大型風力發電機和一座占地遼闊的廢舊核電站。
    這也是翟楠帶菩薩來的原因之一。
    原本翟楠也是準備送緬因貓「永動機」來打工的。
    把風力發電機稍微改裝一下，就能變成專門讓「永動機」旋轉的滾輪，靠著「永動機」無限旋轉的特性，電來！
    然而，當李蒼生告訴翟楠這里還保留著核電站后，
    翟楠想法就改變了。
    貓貓那么可愛，怎么可以讓貓貓來打工？
    愛貓（雙標）人士翟楠，對此表示強烈譴責，
    且由衷控訴此種愛貓行為。
    這種充滿了大愛的行為，還是交給活菩薩做好了。
    “為愛發電”啦！
    由于大污染時代后，大都會不存在具有足夠風力的地帶，也遺失了核發電相關技術，所以這些電機和核電站一直放置至今。
    顯然，這個時代的大都會，還處于一種畸形發展的重工業時期。
    而權柄，則一直使用最樸素最便宜的火力發電。
    盡管如此，大都會人的用電成本，還是節節攀升。
    可那些在這里工作的發電工人工資卻沒變，
    后來就有了“在這干活的人努力發電獲得工資，然后將這些工資用來買電……”的梗。
    不過，電力白菜價的時期馬上就要來了。
    因為翟楠帶著菩薩，“為愛發電”啦！
    “菩薩，你認得這個嗎？”翟楠問道。
    “這是……”菩薩打量了片刻眼前占地龐大又落滿了灰塵的建筑，一邊走進去觀看，一邊捻著佛珠道：
    “核電站？”
    菩薩瞬間便明白過來，“你是想要貧僧充當發電站里的可控核？”
    翟楠點了點頭：
    “不愧是機械圣人。”
    雪繼續下，并且越下越大。
    片刻后，菩薩道：
    “這核電站已經壞了，用不成了。”
    翟楠一愣：“那菩薩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現在大都會一場停電，百業皆廢，又正值凜冬，不知道多少人熬不過這個冬天……”
    菩薩沉默了片刻，
    看著翟楠道：
    “你是個好人。”
    翟楠沒有說話，只是頭低了一點。
    “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貧僧盡力一試，看可否將這片核電站，同化為貧僧的寺廟。”
    “寺廟？”
    翟楠一愣，
    還沒等他繼續發問，
    就看見菩薩彎下腰掃了掃雪，然后原地坐下，慢慢地吟誦起經文，這經文雖然依舊是佛經，可里面卻夾雜滿了諸如“機械圣人普度眾生”“鋼鐵造物無悲無喜”之類的奇怪內容。
    “這是……”
    翟楠眼睛猛地一縮，
    只見隨著菩薩的吟誦，它身后的大智慧光輪驟然明亮起來，并且愈發璀璨。
    隨著時間的推移，竟漸漸變得猶如小太陽一般散發著無窮光芒和熱意。
    菩薩頭頂和肩頭落下的雪被瞬間融化，雪花再也無法靠近他身體分毫。
    緊接著，
    泛著鋼鐵色澤的金屬液體從他身上流出，向四周蔓延，并逐漸顯現出猶如機械般復雜的結構。
    仿佛要將這里，
    變成一座機械巢穴！
    “施主請速速退出核電站之外，否則貧僧恐一不小心就他娘弄傷施主，畢竟施主肉體凡胎，弱鶸一只。”
    翟楠臉一黑，識趣的一發黑火將自己噴出了核電站范圍之外。
    “怎么樣？”
    核電站外，李蒼生問道。
    翟楠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同意了……”
    李蒼生：“同意了，你不應該開心？怎么還悶悶不樂的樣子？”
    翟楠愁眉不展的撓了撓頭，腦海里滿是菩薩扭過頭來對他說“你是個好人”的樣子：
    “我怎么有種自己在道德綁架的感覺，明明是站在我們對立面的怪物，就因為長了一顆慈悲的心，就被我要要挾著用一整座城的人，逼著它進入核電站中心，變成能源，忍受著高溫高壓……污濁物雖然不會死，可也會痛啊……尤其是它還夸我是個好人……可我的初衷其實只是為了賺錢……”
    翟楠很糾結，
    就像所有普普通通長大的宅男一樣，
    他當不了英雄，不可能滿身正氣……但又做不了壞事，壞的不徹底，良心會愧疚。
    如果沒有成為超凡，
    這樣的人可能并不會招人喜歡，
    只會生活的像所有小人物一樣，做一個麻木被資本壓榨的平庸之輩。
    李蒼生愣了一下，
    然后也沉默了。
    其實在李蒼生的角度看，翟楠的確是有賺錢的私心，但除此之外，這孩子其實也想在自己賺錢的同時，為人們帶來電力，為貧民區的人讓電力變得更加廉價。李蒼生成為超凡者這么多年，他的視角早已脫離了普通人，反而更像是一個旁觀者，或者說上帝視角，他有時候并不理解普通人的苦難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只知道很多人過得不好，他要幫助，可他只擅長異常的那一部分，而在他視角下的翟楠則更像是從小到大窮過來的，所以翟楠更能理解這些苦難對于窮人的意義，一切苦難都始于窮，翟楠的感受更加強烈，更加感同身受，于是也迫切的想要做好這件事情，順便賺一點給自己，這并沒有錯，也沒什么好愧疚的。
    翟楠的確是個好人。
    一個普世意義上，平庸的，有點好的小人物。
    但李蒼生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說了這么多，歸根到底這一切和菩薩并沒有關系，菩薩是在他們的運作下，決定忍受這種痛苦的。
    它不知道，便不會決定忍受這種痛苦。
    因此，李蒼生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道德綁架，還是別的什么。
    他想說，菩薩是自愿的，
    但這就對嗎？
    李蒼生嘆了口氣，人生而矛盾，勸不了自己。
    雪沸沸揚揚的下著。
    雪下了三天。
    三天后，整座核電站散發出機械的金屬光澤。
    這才是真正的賽博朋克味。
    黑色機械遮天蔽日，猶如一座小型的鋼鐵雷音寺。
    菩薩慢慢從機械寺廟里走出，它的身影在這種背景下顯得渺小無比。
    “貧僧做到了。”
    “這次出來，是和施主道別的，自此以后，貧僧便要常住于此了，不能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