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棍們順著那個人的指向抬頭看去，自由街的樓房很擁擠逼仄，破敗老舊的樓房之間只露出誘人的一線天空。
    大地發出震動。
    路旁的電線桿爆出火花。
    在兩棟樓房之間的黑暗夜空里，
    一朵黑黃色的巨大菊花，嬌艷的搖曳著……這朵菊花龐大到什么程度呢？能夠容許四人通過的自由街走道，也僅僅只顯露出這朵詭異菊花的兩三片花瓣而已。
    ……等等。
    有人揉揉眼睛，
    不對，
    這不是一朵巨型菊花，
    菊花應該有莖葉，
    這好像……
    是一張嘴！
    是一張龐大恐怖的口器！
    而那上面每一根黑黃不堪的丑陋花瓣，
    其實是層層排列的……巨型獠牙！
    此時，這條大都會最黑暗最丑陋的藏污納垢之地，仿佛變成了一副帶有奇幻扭曲意味的特攝浮世繪：
    墻皮灰白，滿地骯臟的走廊；
    淡紫色的詭異空氣；
    排排站立，仰望夜空，人們肩膀上頂著的不是頭，而是不斷搖晃的紅氣球；
    巷口露出的巨大怪物的口器，宛如不可名狀的邪神，正掰開樓房凝視著你。
    “怪物……怪怪怪……怪物！”
    “是污濁物……居然還有體型這么龐大的污濁物！”
    “快打電話給禁閉所！”
    “打不通啊……禁閉所沒人接……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愣??！跑著干什么?。俊?br/>     這些惡棍小天使們嚇壞了，
    紛紛轉身就要逃跑。
    這時，最開始看見和指出那頭菊花狀怪物的人又說話了：
    “等一下……”
    “你們看……你們快看！”
    “那個菊花怪頭頂上，是不是站著一個人？”
    沒有惡棍理他。
    在這種時候，這群惡棍們誰還顧得上回頭關注怪物頭上有沒有人？這群壞蛋們在做壞事欺負人上面有多威，其實他們心底里就有多怕死。
    然而，
    那人的下一句話，
    讓這群惡棍們停下腳步。
    他不可思議的揉了揉眼睛——準確的說是紅色氣球的眼部，因為有紅色氣球擋著，視線里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紅色，他生怕自己看錯了或者沒看清。
    然后再次抬頭，
    似乎是為了確定什么，
    緊接著，
    他大聲喊道：
    “我草……”
    “是丑爺……”
    嗡——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丑爺」，
    這兩個字仿佛神話里某種大范圍全覆蓋的禁言屬性禁咒，
    讓這個自由街鴉雀無聲。
    他們一幀幀回頭，
    然后，
    他們看見了那個曾經在這座城市里最臭名昭著的惡棍。
    如果說，
    壞人里也有傳奇，
    陰影里也會崛起史詩，
    那么，這段傳奇只能是小丑，也只會是小丑。
    在他的帶領下，
    那段日子，他們這群惡棍甚至過上了滋潤的生活，因為即使警察也對他們的領袖束手無策。
    甚至小丑下榻的行宮?變成了此后數十年?即便小丑離去后，也依然無人管束的犯罪街區自由街。
    時隔幾十年過去?
    這位惡人們的皇帝?雖然已經不在江湖，
    但江湖上依然流有他的傳說。
    在這群惡棍們口耳相傳中?最廣為流傳的一個傳說是這樣的：
    在丑爺率領著他的惡人軍團，成功登頂大都會?成為了大都會的頂點后?
    他保護貧民，
    維護小型商販，
    甚至還成立了工人工會，
    要求自己的惡人軍團每個月去棚戶區施粥?如果路上看見老奶奶過馬路?一定要扶。
    毫無疑問他是個壞人，惡棍，
    但他是個不一樣的惡棍。
    于是，
    這個從惡棍發家的大都會之王，
    很快就變成了最赤手可熱的國民偶像?億萬少女的夢。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發展。
    可是這個世界并沒有多少改變，
    貧窮者餓死街邊?
    異常事件籠罩全城，
    搶劫、殺人……犯罪的硝煙彌漫在大都會上空。
    丑爺很奇怪?為什么他已經站在了頂點，為他的城市訂立了全新而公平的秩序?可這個世界還是充滿了對立。
    污濁物和人的對立。
    窮人和富人的對立。
    眾生皆苦。
    在一次維護工人權益的過程中?丑爺闖進權柄化工廠?發現了一種詭異的化學制品，那是一種彩色的液體，會散發出若隱若現的污染，而引發那位工人出現精神問題的罪魁禍首，似乎就是這種化學制品。
    顯然，這些液體，是污濁物，
    權柄工業，制造出了人為污濁物。
    這些人造污濁物液體，有一種詭異的特性，就是會揮發，隨著它的揮發，在場的人們紛紛陷入了怪誕的恐懼狀態。
    丑爺很憤怒，
    可是，奇怪的是，他身邊的人似乎都看到了某些害怕的事物，唯獨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令他恐懼的東西。
    哦對，小丑從小就有一種病，一種他稱之為“無畏證”的病，他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東西，甚至在玩兒恐怖游戲時內心都毫無波瀾。
    也許是因為沒有害怕的東西，小丑除了略微的眩暈之外，竟然沒有任何不適感。
    于是，他先將進入工廠的人搬到外面，
    然后，為了污濁物不再影響到別人，他一個人進入工廠，取走了那些化工液體。
    時間慢慢推進，
    取走了污濁物液體的丑爺還是充滿了對于這個世界的疑問，他始終沒有想明白。
    而污濁物也似乎慢慢對他產生了影響。
    小丑發生了變化，
    他依舊不會害怕，
    可他常常會眩暈，
    會聽到自己耳邊有人對自己說話，
    他變得陰暗瘋狂……無惡不作……如果說以前他是一個不一樣的壞人的話……它徹底變成一個瘋子。
    這個階段并未持續多久，
    小丑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變化，
    于是他自愿進入到大都會第一醫院的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每天坐在藤椅上，腳尖搖晃的拖鞋看報紙。
    修心養性。
    有不少年輕的極道不良慕名看望他，并向他表示要追隨他的腳步時，
    他甚至還會溫和的勸誡這些晚輩：
    “你們還是學生的吧？學校會罵你們的吧？”
    “學生是不能夠跟別人打架的哦？尤其是不可以為了當學校老大，就去找那個像百獸之王一樣的不良少年頭目單挑哦?！?br/>     漸漸的，
    人們覺得，
    似乎小丑已經退出了那個黑暗無間的陰影世界。
    但是，
    所有曾經跟著他進入過那個工廠的人，
    都說，
    丑爺并沒有離開陰影，
    它只是，
    變成了更大的深淵。
    后來，
    當人們逐漸忘卻小丑時，
    丑爺突然回來了，
    從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里回來了。
    它的手里，拿著一份報紙，
    上面頭版頭條最大的字寫著：烏鴉先生——大都會之光。
    小丑說，
    經過了這么久，
    它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為什么它以前做了那么多，可這個時代仍然被灰塵所蒙蔽。
    這個世界不需要光，
    人得本性并非永恒的秩序，
    而是絕對的混亂。
    當恐懼足夠濃烈時，這個世界將不再有戰爭與不公，
    人們需要一個究極恐懼，
    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
    這個人必須強大到足以讓大都會，都會為了打敗他，而團結起來。
    小丑說，
    人與人的體質不可一概而論，可只要是人類，便終究有極限。
    所以，想要成為大都會共同的敵人，
    便必須放棄人類的身份，
    成為某種更強大的物種。
    小丑說，
    托那些化學液體的福，
    它每天都在畸變，
    就像是得了癌。
    如果人們真的需要一個敵人，
    那么，
    它就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