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會北區。
    陸文開車路過廟街。
    隨著權柄資本的發展，帶動整個大都會的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
    其實現在大部分大都會公民已經不再迷信了。
    他們相信科學。
    他們相信錢。
    不過也有一部分窮人信錦鯉……
    他們相信錦鯉會為他們帶來好運。
    所以，以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廟街，現在也逐漸沒落，變成了一條死街，街區兩旁的商販夜市也屈指可數。
    只有廟街盡頭的南無菩薩廟，還倔強的屹立不倒。
    不過，陸文倒是聽說，這座菩薩廟能夠一直維持的原因，是因為大都會議事廳一位在野老議員的支持。
    據說這位老議員年輕時是菩薩廟的住持。
    那個時代，有信仰的人還是蠻多的。
    那會兒每到過年的時候都會有廟會，那是一年里廟街最熱鬧的時候，街道兩邊滿是售賣香甜年貨食物的商販。
    北區廟街附近的人，也會帶著自己的家人親子，來這里點鞭炮放煙花，敲鐘貢燭，求簽以寄托對于來年的美好祝愿。
    無疑，那會還是住持的老議員，每到廟會，總是最忙的。
    陸文的家就住在附近。
    他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過廟會。
    排隊進廟，快輪到他們家的時候，后面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然后就發生了大面積的踩踏事件。
    陸文他們一家已經在廟里了，所以并沒有被這場踩踏事件波及到。
    不過，當陸文下意識回頭看時。
    他看見，在廟街中心，正蹦跳著一只火紅色的龐然巨獸。
    這只巨獸的外形介于獅子和老虎之間，渾身釋放著燈籠般的橙紅光芒，最為奇特的是它的皮毛外觀，看起來就像是水墨畫一般的畫風。
    巨獸將好好的廟會搞得一塌糊涂，死傷慘重。
    甚至有些人被踩成了肉泥。
    后來禁閉所的人來了，不過這只巨獸顯然比想象中要難纏的多，并且好像受了多重的傷都不會死。
    就連禁閉所的人都沒辦法。
    陸文還記得，當時那些超凡者們叫這頭火紅巨獸為：
    “污濁物：年?！?br/>     被踩碎的人越來越多。
    血染紅了廟街。
    就在禁閉所的人也一籌莫展，傷亡持續擴大的時候。
    人們看到，年輕住持虔誠的坐在菩薩廟中央，那座彩色琉璃菩薩像前。
    祈禱著。
    住持那時候很年輕，白白凈凈的。
    這種面相賊有代入感，特別遭鄰居街坊喜歡，經常有街坊的女兒用缽裝軟飯給他吃。
    大概是怕他牙口不好。
    廟里的老和尚們都說他聰明伶俐，很有天資慧根，菩薩一定會很喜歡他。
    他本人也很善良，經常做好事。
    偶爾遇到苦惱和想不通的事情，就會來到菩薩像前傾訴，一坐就是一整晚。
    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他坐在這里，就會感覺心境澄明。
    廟里的和尚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和菩薩像一直在這里。
    知足。
    且善良。
    雖無大善，卻也克己守禮，日行一善，小善不斷是有的。
    或許是他的善良和虔誠。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在主持的祈禱下，那一日——幼小的陸文親眼看到——琉璃菩薩像發出了萬道光芒。
    光芒過后，年獸消失了。
    剩下的人平安得救。
    所有人都親眼看到，是住持的祈禱，引得菩薩像放出了萬丈金光。
    從此，年輕的住持便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在世活菩薩。
    是有佛性，讓菩薩顯靈的那種。
    只是不知道為何，后來某一天，住持離開了菩薩廟銷聲匿跡。
    一段時間后，重新出現的他辭去住持一職，競選了議員。
    也是多虧了北區廟街這些被他救過的人的投票，他才成功的成為了議員。
    他很善良，為人很好。
    因此，才能一直連任議員。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有了足夠老的資歷。
    壓住了廟街沒落后，權柄工業給出的動土改造方案。
    讓這片充滿了記憶的廟街得以保全，在寸土寸金的大都會北區，變成了一處格格不入卻又充滿了時代氣息的舊圖。
    ……
    陸文搖了搖頭，揮手驅散這些紛亂的思緒。
    ——沒錯，陸文心情的郁悶，和以上的這些，還是沒有太大關系……
    其實還是因為加班。
    他最近運氣很不好。
    連番加班不說，今天傍晚那會，不知道是誰，在他桌子上放了一片口香糖。
    他吃了以后，整個人變的像軟軟的鼻涕一樣。
    要不是后來禁閉所的人趕來，收走了口香糖，告訴他他吃的是污濁物，恐怕他徹底化成口香糖，都想不明白為什么。
    可是，他的上司聽禁閉所的人說，基本上沒啥大事之后，竟然讓他繼續加班。
    真就無底線剝削他們的勞動力唄……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不安。
    感覺最近運氣不好是某種不祥的先兆。
    諸事不順。
    武運衰敗啊。
    此時，再次看了一眼廟街，陸文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把車停在廟街街道旁。
    去拜拜唄。
    自從長大工作以后，很久沒來了。
    說不定，會菩薩保佑，時來運轉呢。
    廟街的夜晚很冷清，由于沒有商鋪的原因，環境比一般的街區黑暗的多，也空曠的多，路中央偶爾散落著幾枚腐爛的蘋果，還有幾個月之前的舊報紙。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報紙。
    在街區回廊里形成尖銳涼薄的回音
    恐怖氣氛拉的很滿。
    以至于陸文昏昏沉沉的腦袋都不自覺的清醒起來了。
    陸文心想這種無人的廟堂夜晚簡直就是天然的鬼片場景，如果兩邊再擺上一些青面獠牙的羅漢雕像就更有內味兒了。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加快了——總感覺這個場景這個時候，自己這么想是在立g。
    廟街盡頭就是南無菩薩廟。
    陸文走進廟宇。
    隨即他便愣了一下。
    里面的長明燈亮著——燈油和油壇外面用來為油降溫的水，都是新換的，地面也很干凈。
    ——這里有人，或者有人來過。
    可是，這座菩薩廟應該已經荒廢很久了。
    陸文后退了一步，隨即在心里暗笑自己緊張過度了——哪有鬼會給菩薩按時換長明燈油和掃地的。
    不怕見光死啊。
    如果有，也是皈依我佛的好東西，不用怕。
    而且更大的可能，是住在附近的老人換上的——現在的年輕人雖然不信這玩意兒，但是當年從那個時代過來，見識過住持祈禱菩薩顯靈的老人們，還是對菩薩廟有幾分敬畏和懷念的。
    老人偶爾來廟里換換油，靜靜心，不奇怪。
    陸文走到菩薩像前。
    注視了片刻。
    朝香爐里插了三根華子以代替焚香。
    閉上眼睛誠心誠意的祈禱：
    “菩薩顯靈，保佑我最近的生活順利一點……不要這么倒霉?！?br/>     祈禱完后，他睜開眼睛。
    在燭火的映照中，這尊琉璃菩薩像顯得慈祥而肅穆莊嚴。
    這時，一陣風起。
    外面傳來報紙在路面上滑動的聲音。
    嘶啦……嘶啦。
    有些滲人。
    燭火一陣抖動。
    帶動菩薩臉上的橘紅色火光輕輕顫動。
    側臉陰影交界線快速小幅度搖曳。
    就像是……在笑一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部線條是畫上去的愿意。
    笑的很詭異。
    很僵硬。
    陸文打了個寒顫，趕緊捂住燭火讓它穩定下來，他想看點兒陽間的東西。
    火光不再搖曳。
    菩薩恢復了正常。
    陸文松了口氣，暗笑自己是自己嚇自己。
    這個菩薩在這里呆了這么久。
    自己都是被這尊菩薩看著長大的。
    菩薩像還顯靈救過他們。
    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呀……
    他再次鞠了一躬，嘴里默念“菩薩顯靈”。
    然后他抬頭。
    嗯？
    怎么又有風？
    菩薩臉上的光影又開始顫動起來，笑的像個僵硬的假人。
    他上手替長明燈擋風。
    可是……
    “沒風啊……”
    陸文奇怪的看向琉璃菩薩像。
    詭異僵硬的笑臉，對上疑惑真實的問號臉。
    陸文猛然僵在原地。
    心臟劇烈跳動，巨大的恐懼流經血管，發出嘩嘩嘩的聲音。
    菩薩動……動了。
    菩薩真的顯靈了。
    可為什么……他一點也不欣喜。
    反而，這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