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游 !
夜刀收回時,蘇夜也飛快退開,身法靈動至極,不帶絲毫煙火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人落地,夜刀隨即縮進袖中,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
她理了理袖口,微笑道:“承讓。”
直到她開口說話,廳中冰冷的殺意才漸漸退去。葉孤城面色不變,手上錚的一聲,收劍回鞘。他冷冷看著她,忽然道:“至少這一次的時間,比上一次更長。”
蘇夜笑道:“其實兩人決戰(zhàn)之后,勝者說什么都不合適。但我喜歡城主的為人,所以就直言不諱吧。你的劍法如同清風(fēng)白云,絕妙通神,乃我平生僅見,給了我許多啟示。你輸給我,也許心中不快,但你要知道,我對你非常感激。”
葉孤城略一點頭,作為對她的答謝。他也沒露出不快之色,只向公孫大娘看了一眼,目光中頗有詢問的意味。
劍客遇上劍客,總希望得到對方承認。公孫大娘劍術(shù)極精,眼光高明,自然是個合格的裁判。
她輕吁口氣,苦笑道:“我曾想取來彩衣,找城主試劍。但看過剛才這一戰(zhàn),我已經(jīng)知道不必了。我甚至覺得,我的劍過于繁復(fù)變化,反而失去了劍的真諦。”
葉孤城道:“比西門吹雪如何?”
公孫大娘搖頭道:“我沒見過西門吹雪。”
葉孤城不再多問,只向蘇夜道:“我即將啟程返回南海,你要不要到白云城一行?那里雖沒什么鮮花異草,卻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世上有沒有人拒絕白云城主的邀約?也許沒有,因為被他邀請成為白云城的客人,向來是件很有臉面的事情。
蘇夜卻道:“最近沒空,等以后再說吧。如果我要去白云城,自會派人給你送消息。”
葉孤城微覺好奇,問道:“你還有什么事要忙?”
蘇夜道:“坦白講,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會前往武當(dāng),拜訪武當(dāng)掌門與幾位長老。何況,城主與西門莊主的決戰(zhàn),肯定不會太遠了。我只希望在此期間,不要橫生枝節(jié)。”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脫口問道:“我要向你打聽個人,南海上有位飛魚島主于還,你是否認識?”
南海島嶼無數(shù),當(dāng)然不是只有飛仙島。但葉孤城勢力最強,名氣最大,武功最高。江湖中人提到南海劍客,往往首先想到葉孤城。其他島主在他的光芒襯托下,難免黯淡無光。
葉孤城皺眉道:“認識,此人劍法不錯,最出名的還是水下功夫。若在水中,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可他失蹤了好幾年,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南海群劍中,有六位島主名聲僅次于白云城主,于還正是其中之一。蘇夜打聽他,只因她知道于還加入了幽靈山莊。他水性精熟,在水中比游魚還靈活,所以很得老刀把子的看重。
既然他已經(jīng)失蹤,她只好暗自搖頭,再次放棄尋找證據(jù)的嘗試。
葉孤城沒問她理由,她也沒說。他為人一向很冷淡,見她沒有別的事,便徑直離開,毫無坐下閑聊的意思。他一走,屋里連溫度都上升了幾度,愈發(fā)悶熱起來。公孫大娘凝視著他的背影,緩緩道:“白云城主走了,我也該走了。”
蘇夜道:“你要回去處理紅鞋子?”
公孫大娘嘆道:“不錯,二妹尚未坦白她和金九齡的關(guān)系。我想她知道金九齡落網(wǎng),心里一定忐忑不安。只怕她事到臨頭,仍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那么即使我想饒她,也無法向其他姐妹交待。”
蘇夜淡然道:“這是你們的事,我不便多說。我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不過,一時糊涂和無可救藥,總還有所區(qū)別。”
公孫大娘道:“這是自然……你知道該怎么找我,我也知道南王府有聯(lián)系你的方法。如果,如果我發(fā)覺幽靈山莊的蹤跡,就會送信給你。”
蘇夜笑道:“好,多謝。”
她叮囑公孫大娘,說老刀把子武功深不可測,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輕舉妄動,更別想順藤摸瓜,將幽靈山莊一網(wǎng)打盡。以陸小鳳之機靈能干,在山莊臥底那么長時間,都沒能揭下老刀把子的斗笠,何況其他人呢?
她想取得與霍休有關(guān)的證據(jù),便選擇加入青衣樓,半是因為方便快捷,半是因為好玩。但要加入幽靈山莊,就沒那么好玩了。山莊中高手如云,大多都有點心理問題,做事不可理喻。她武功再高,也不敢說自己能大鬧一場,全身而退。
幸虧木道人游戲人間,不像霍休那樣神秘兮兮。她大可直接跟蹤他,無需和他的下屬糾纏。
她本想說,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又覺得沒這個必要。無論面對什么人,只要她覺得沒必要,說話就有所保留。這是她長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已經(jīng)難以改變。
她送走了葉孤城,又送走了公孫大娘,然后才把精力放回正經(jīng)事上,命令王府眼線與蛇王勢力,替她打探木道人身在何處,又可能去往哪里。
想要跟蹤這樣一位高手,托付別人,不如自己來做。倘若木道人武功沒她想象中那么高,可以輕易制服,那她也不會對他客氣。她已經(jīng)敲打了霍休和金九齡,還在乎多一個嗎?
在等候消息的時候,她日子過的頗為愜意,每天練功、算賬、清點財產(chǎn)、幻想這些財產(chǎn)都會成為自己的財產(chǎn),然后指點世子學(xué)武。
南王世子很想跟她學(xué)刀,因為她從袖中出刀,凌厲絕倫,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蘇夜檢查完他的劍法,認為他沒必要這么做。武學(xué)道理殊途同歸,劍法練到高深處,用刀也不會太困難。他若想學(xué)夜刀之凌厲,那她拿劍教他,同樣能夠達到目的。
老實說,她一直很欣賞這位小王爺。他一生下來,注定享受榮華富貴,卻沒像很多人那樣,就此不思進取。他讀書極其認真,練武極其認真,禮賢下士,樂善好施,每日孜孜不倦,想把自己變成更出色的人。
如此一來,南王父子不滿足于藩王之位,想要更進一步,也就沒什么奇怪的了。如果南王世子只是庸俗之輩,反倒不會有這種想法。
葉孤城離開后,世子聽說她再次取勝,當(dāng)然和她談到了這件事。他在葉孤城面前,始終表現(xiàn)的客客氣氣,尊師重道。但蘇夜沒那么冰冷,又與他年紀相仿,他從來有什么說什么,所謂“尊敬師長”,更像聊天時的玩笑。
他先評點葉孤城劍法,又評點蘇夜刀法,將兩者相互比較,呱啦呱啦說個不停。蘇夜聽在耳中,覺得他受實力限制,說的并非特別準(zhǔn)確,但已經(jīng)很不錯。普通江湖人在他這年紀,只怕都看不出刀劍哪里精妙。
等他說完,她才嘆了口氣,正色道:“你知道么,你真的不該把他拉進來。謀朝篡位、陰謀詭計,應(yīng)該由我這樣的人來做,而非白云城主。”
世子笑道:“大師父若不愿意,自然會開口拒絕。他既然不拒絕,就證明他愿意。”
蘇夜瞪他一眼,道:“你明知他拒絕不了。若他真不在意,那就算了。但我想他內(nèi)心深處,始終排斥這個計劃。”
世子道:“這沒辦法,大師父最合適。任何其他兩個人決戰(zhàn),都不可能引起江湖震動,萬眾矚目。想要引開大內(nèi)侍衛(wèi)的注意力,他是最佳人選。”
他容貌十分英俊,露出笑容時,更能使人心生好感。常人很容易被他迷惑,覺得他必定是個好人。但蘇夜和他太熟,早就可以無視這一點,只輕輕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世子知道她在追查木道人,并未過分追問。在他看來,木道人也好,石道人也好,只不過是蘇夜為他取來的另外一套富貴。木道人是老刀把子,還是刀把老子,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突然又道:“二師父,你為人就是這樣涇渭分明。你若欣賞一個人,就極為護短,毫無保留地支持他、扶助他。而你討厭誰,也做的很決絕,即便沒有機會,也要主動創(chuàng)造機會,必須把他從云端打下地面,徹底不能翻身。”
蘇夜抬頭看他,緩緩道:“很好,我還以為我們相處這么久,你對我完全不了解呢。”
世子一笑,總結(jié)道:“你欣賞大師父,才為他不平,認為我不該這么做。如果可以,只怕你早就接過他的任務(wù),下帖挑戰(zhàn)西門吹雪了吧?”
蘇夜道:“我的確很想,可惜我做不到。”
她本來準(zhǔn)備提點世子練劍,聽到這里,已察覺他有別的話說,便把手中書卷一合,扣在桌上。她剛合上書,便聽世子道:“那我呢?我算不算你欣賞的人?”
他臉上還帶著笑容,口氣卻很嚴肅,似乎并非在開玩笑。蘇夜嗤的一笑,笑道:“我若不欣賞你,干嗎要來幫你奪位。你覺得我平時太無聊,沒事可做了嗎?”
世子仿佛松了口氣,神情重新輕松起來,悠閑自在地道:“那么我就實話實說吧,我雖拜你為師,但并沒只把你當(dāng)師父。你是第一流的女人,也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徒弟對師父說出這種話,自然很不正常。蘇夜卻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可以繼續(xù)往下說,我最喜歡聽別人夸我。”
南王世子道:“你對我和父王盡心盡力,為了王府的事,屢次冒上很大危險。我無以為報,只想對你做個承諾。”
蘇夜道:“哦?”
世子笑道:“如果此事成功,我取天子而代之,那我必會冊封你為貴妃,與你同享富貴。”
蘇夜頓時愣住了,沉默了半晌,緩緩道:“你莫非想立白云城主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