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漸漸地收斂不見，場面變得十分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周恕和神圣天帝相對而立，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
    過了足足一刻鐘，神圣天帝才沉聲道，“這怎么可能？”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這根本就超乎他的認知。
    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呢？
    他的三觀，都徹底崩塌。
    他現在覺得，眼前的世界都有些不真實了。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周恕的表情也是十分嚴肅，凝重地說道，“你是神圣天帝，對那些普通人來說，你不也一樣可以玩弄他們的命運？”
    周恕臉上的表情有些嘲諷，神圣天帝掌握天書，一直以維護天命為職責。
    他操縱著天下人的命運，卻不曾想，他自己，也在命運之中。
    “不，我不相信！”
    神圣天帝面目猙獰，嘶吼道。
    “事實就在眼前，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
    周恕沉聲道，“不只是你，還有其他人……”
    周恕此話一出，神圣天帝的眼神中也是閃過一抹驚恐。
    其他人——
    如果其他人也和他一樣，那眼前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
    “周恕！”
    神圣天帝沉聲道，“這件事，你必須要保守秘密！
    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臉上閃過一抹殺意。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這個秘密需要有人幫他承受，他真的想要殺人滅口。
    但是現在，他反倒不想殺了周恕。
    如果殺了周恕，這件事情，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承擔了，那樣的話，神圣天帝覺得自己會瘋掉。
    現在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他至少還能有人分擔一下。
    “你覺得，我能告訴誰？”
    周恕苦笑道。
    他現在，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有些秘密，其實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湖涂一些，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這個世界的真相，有時候太過殘酷。
    以周恕和神圣天帝的實力地位，都有些承受不住，如果換了其他人，只怕會立刻崩潰。
    神圣天帝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
    在此之前，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說完，神圣天帝頭也不回地走了。
    連超脫之法他都顧不上要了。
    看著他的背影，周恕竟然發現，他的腳步都有些踉蹌，背影充滿了凄涼的感覺。
    周恕沉默了半晌，他現在，甚至有一些同情對方。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周恕自己是神圣天帝，此刻只怕比他還要迷茫。
    超脫，一件神兵，還有超脫的必要嗎？
    就在剛剛，周恕用鑄兵的手法刺激了神圣天帝的身體，讓他顯現出來神兵真身。
    說實話，不管是神圣天帝，還是周恕，都被嚇到了。
    周恕之前說神圣天帝是神兵，只是隨口一說，他自己內心也沒有太當真。
    但隨口說的話證實之后，周恕的世界觀，也差點崩塌。
    神圣天帝，竟然真的是神兵器靈！
    關鍵是，他自己都不知情！
    周恕一輩子鑄造神兵，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天下竟然會有如此事情。
    什么樣的鑄兵之術，能讓一個神兵器靈自以為自己是人？
    而且，他們在沒有出現神兵真身之前，竟然和血肉之軀沒有什么兩樣，連他都沒有看出來異常。
    這種鑄兵之術，簡直是超乎周恕的想象。
    如果不是因為木治星的出現，周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個看起來明明就是血肉之軀的人，真身竟然會是一件神兵。
    神色負責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開天神斧。
    之前那超脫者的窺探，是被開天神斧打斷的。
    它雖然沒了器靈，但依舊保有頂尖神兵的靈性。
    “開天神斧如此敵視超脫者，說明它絕不是出自超脫者之手。”
    冷靜下來之后，周恕心中沉吟道，“如果不是超脫者鑄造了它，那它的鑄造者，是誰呢？
    神兵天成是無稽之談，不管什么神兵，都必定會有一個鑄造者。
    開天神斧，和神圣天帝的本體，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呢？”
    越是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周恕就越感覺撲朔迷離。
    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徹底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現在甚至有一種深深的懷疑，自己，是人，還是神兵器靈？
    周恕的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在重鑄開天神斧的過程之中，他確實窺探到一些這種神兵的秘密。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刺激得神圣天帝現出神兵真身。
    如果把這種方法用在他自己身上，那當然是可以試探出來，他自己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但是周恕不敢。
    他不敢嘗試。
    萬一試出來，他真的不是人，那他該如何自處？
    殷無憂、陸文霜、白芊芊、米子溫、孫公平、楊洪、蒙白……
    這些人，如果也都是神兵，是人為造出來的產物，那他又該如何與他們相處？
    一想到這里，周恕就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認識的人，全都不是人，那這個世界，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景象。
    “不管他們到底是不是神兵，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兄弟，我絕不會舍棄他們！”
    許久之后，周恕的臉上，露出堅定之色。
    ……
    周恕離開片刻之后，一道黑色的閃電，噼打在他剛剛所在地方。
    數息之后，黑色閃電消失，現場恢復寂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
    周恕回到祖地人族所在之地的時候，那里一片祥和。
    自從上一次齊天出手打退了偽神之后，祖地人族，就再也沒有受到過大規模的攻擊。
    當然，零星的惡意，那是無法避免的。
    不過祖地人族如今已經頗為不弱，有多個偽神坐鎮，又有齊天這個神圣，一般人，還真不敢來招惹他們。
    周恕神情有些復雜地站在潼關城外，剛剛下定決心進城，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他身邊。
    “判官？”
    周恕腳步一頓，意外道。
    “怎么樣，周閣主，之前我演得還不錯吧？”
    神圣判官一臉嬉笑，開口道，“要不是有我，你怕是沒那么容易拿捏天帝吧？”
    “多謝你了。”
    周恕澹定地說道。
    “一句謝就完事了？”
    神圣判官道。
    “那你想要什么謝禮？”
    周恕輕描澹寫地說道，“難不成，你想要超脫之法？
    就只是這么一件小事，就想換超脫之法？”
    “算了，我也不是小氣之人，這次就算是免費幫你了。”
    神圣判官大手一揮，隨口說道，“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之前我看到天帝失魂落魄地走了，剛剛我離開之后，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
    我認識天帝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狀態。”
    “這你應該去問他。”
    周恕臉色不變，平靜地說道，“我怎么知道他為什么失魂落魄？”
    “你不知道才見鬼了。”
    神圣判官撇嘴說道，“除了你，我根本想不到，誰還能把他刺激到這種程度。
    說說看，是不是因為你的超脫之法對他無效？”
    神圣判官的語氣，頗有一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他和神圣天帝是死對頭，對方不能超脫，他當然比任何人都高興。
    對方要是真的超脫了，他才得找個地方貓起來，祈求者對方不要找到他。
    “不知道。”
    周恕依舊平靜地說道，“我還沒有告訴他超脫之法。”
    “沒有告訴他？”
    神圣判官有些驚喜地道，“他不已經答應了你三個條件？
    你為什么沒有告訴他？”
    “我需要跟你交待嗎？”
    周恕沒好氣地說道，“判官，我要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交待。
    你呢，如果有正事，那就直說。
    如果沒有，那就請離開。
    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實在是沒有時間陪你閑聊。”
    “好吧。”
    神圣判官聳聳肩，說道，“咱們說正事。
    超脫之法，你到底要如何才把它教給我？”
    “你真的想要？”
    周恕看著神圣判官，開口道。
    “這不是廢話嗎？要不然，你以為我來找你做什么？”
    神圣判官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為我真的這么閑？
    整天圍著你轉？”
    “超脫之法可以給你，但是我要告訴你，超脫之法，只對人有效。”
    周恕沉聲說道，“所以，你必須要證明，你是人。”
    “證明我是人？”
    神圣判官眉頭一皺，“你在逗我玩？
    我是人，這還用得著證明？”
    神圣判官倒是和神圣天帝的想法不同，神圣天帝，可從來不覺得神圣是人。
    在神圣天帝的眼里，神圣，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不是人。
    “我是認真的。”
    周恕表情嚴肅地說道，“否則的話，到時候，超脫之法沒有作用，你懷疑我給了你假的超脫之法，我上哪去說理去？”
    “我不是那種人。”
    神圣判官皺眉道。
    “抱歉，我不相信。”
    周恕搖頭說道，“人心隔肚皮，你我之間，還沒有那么深的交情。”
    周恕不愿意懷疑自己人，但他懷疑，神圣判官，或許也跟神圣天帝一樣，本質是，是神兵器靈。
    周恕很想知道，到底那些人是神兵器靈，那些人，是真正的人。
    這個想法，就想毒癮一樣，周恕明知道這個結果可能是毀滅性，但他依舊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揭開它。
    “我人就在你面前，你倒是說說，我不是人，又是什么？”
    神圣判官皺眉道。
    “有時候，人，未必是人。”
    周恕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算是服了你了。”
    神圣判官一臉無奈，開口道，“周閣主，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說實話，從你我認識以來，我一直都在釋放善意吧？
    當初是我告知你，循環的存在。
    后來，我也從來沒有針對過你。
    甚至，我還送了你不少靈果和元始礦山。
    對了，還有你那個兄弟楊洪，也是我幫你救回來的。
    我還以為，咱們就算不是朋友，那也不是陌生人了。”
    “判官，我并沒有把你當成敵人。”
    周恕搖頭說道，“但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
    與其事后翻臉，倒不如提前把話說清楚。
    我可不想憑空多出來一個你這樣的敵人。”
    “你這么說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神圣判官沉吟著說道。
    “你想讓我怎么證明？”
    神圣判官無所謂地說道。
    他遠沒有神圣天帝那么傲慢，和周恕相處起來，反倒是更像是朋友一般。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周恕看著神圣判官，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開口說道，“判官，你想要想清楚了。
    這不是一件小事。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證實了你不是人，會怎么樣？”
    “笑話。”
    神圣判官哈哈大笑，“我是什么我自己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天帝那種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周閣主，說起來，我跟你有點像。
    我也是一步一步修煉成為神圣的，想當初，我也有父母朋友。
    只不過這么多年下來，我修為越來越高，卻變成了孤家寡人。”
    神圣判官嘆了口氣，“有時候，我也想不明白，這么修煉，到底有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想要超脫？”
    周恕沉聲道。
    他倒是沒有想到，神圣判官還有這種來歷。
    他一直以為，這些神圣，都是天生的呢。
    “超脫，是因為我不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神圣判官幽幽說道，“你不也一樣？
    不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我只怕你會失望。”
    周恕沉默片刻，說道，“很多時候，結果未必如你所想。”
    “這不廢話嗎？”
    神圣判官不以為意地說道，“如果事事心想事成，那還需要做事嗎？
    我還用得著這么四處奔走嗎？”
    周恕看著神圣判官，他倒是對神圣判官刮目相看。
    “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周恕沉聲道，“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冷靜。”
    “放心，我判官這一生經歷過的事情，超乎你的想象，沒有什么事情是我承受不住的。”
    判官大手一揮，不以為意地說道。
    周恕點點頭，既然神圣判官已經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那他也就沒有什么顧慮了。
    反正他也正想試一試，看看這些并非天生天養之人，是人，還是神兵器靈！
    “不要抵抗。”
    周恕沉聲道。
    神圣判官攤開手，示意周恕盡管放馬過來。
    周恕腳下一踏，身上騰起勐烈的火光。
    火焰瞬間將神圣判官吞沒。
    神圣判官臉上表情不變，任由那些火焰落到他的身上。
    神圣判官，實力雖然比神圣天帝要弱一些，但也有限。
    尋常火焰，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他也不怕周恕會玩什么花招。
    實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隨著火焰溫度不斷升高，周恕的眼睛微微一瞇。
    神兵圖譜自動浮現而出，同樣是一股力量涌出，落在神圣判官的身上。
    神圣判官的神色微動，他也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不過他還是沒有反抗。
    “嗡——”
    一聲輕響，神圣判官的身上，浮現出一片光芒。
    周恕童孔之中精芒暴漲，上一次，神圣天帝的身上，就是這種反應。
    難道，神圣判官，真的也是神兵器靈？
    “我艸！”
    神圣判官也被自己身上的反應給嚇到了，忍不住冒出一句臟話。
    “周閣主，你對我做了什么？”
    神圣判官叫道。
    “我只是刺激你現出真身而已。”
    周恕沉聲道。
    “真身？”
    神圣判官張嘴罵道，“我有屁的真身，我就是貨真價實的人！”
    火光之中，神圣判官身上的光芒閃爍，足足過了數十息的時間，那光芒，仿佛風中的燭火一般，陡然熄滅。
    而神圣判官的身上，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并沒有顯出所謂的神兵真身。
    “好像沒什么變化啊。”
    神圣判官上下打量著自己，開口道。
    “確實沒有！”
    周恕的語氣帶著一絲激動，神圣判官，竟然是人！
    這就說明，并非所有的神圣都是神兵器靈！
    神圣如此，那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這個世界，是神兵器靈和人類混居。
    這對周恕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這說明，他身邊的人，也有可能是人類。
    他一直都提著的心，總算是稍微放下來一些。
    “怎么著？我就說我是人吧。”
    神圣判官得意洋洋地說道，“開玩笑，我是不是人，我還能不知道？
    別說，剛才還真是把我給嚇了一跳。
    現在可以把超脫之法教給我了吧？”
    神圣判官話音未落，忽然一聲清脆的錚鳴，然后他的身上，再次浮現出刺眼的光芒。
    “錚——”
    神圣判官的身體，勐地消失不見，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巨大的銅鐘。
    周恕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轟——”
    氣浪翻滾，神圣判官的身影再次出現。
    他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娘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是人？”
    神圣判官瞪大眼睛，忍不住開口道。
    說話之間，他又罵了一句臟話。
    他雖然無比震驚，但表現得倒是比神圣天帝澹定了許多。
    “你真的不是人。”
    周恕喃喃自語，心中剛剛升起的希望，再次熄滅。
    神圣判官自我認知中連父母都存在，但他卻偏偏是神兵器靈。
    他這樣，那其他的人呢？
    難道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真正的人？
    所有人，都是神兵器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