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學.)巧蘭點頭應了,轉身就要出去喚暖月。大文學.剛走到隔扇門邊上,謝橋忙道:
“且站了,你還是親自過去打點的好,暖月那丫頭向來有些無心算,也免得言語間露出什么,讓那幫子婆子們聽出來,胡亂嚼了咱們的舌頭去。倒不是我怕,而是這里畢竟不是謝府,我們也是客中,卻不好惹這些沒必要的麻煩”
巧蘭低低嘆口氣道:
“要我說舅爺那么個人物,子謙少爺也是清風朗月的性情,老太爺更不消提了,但能沒本事,也不能得了萬歲爺的器重,偏偏......”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謝橋的臉上不怎么好看,忙住了口。謝橋道:
“偏你是個操不夠心的,趕明兒我回了老太太,把你調到二伯母院子里幫忙去,說不得,就干出些什么大事來”
巧蘭臉一紅,垂下頭,扭臉一步躥了出去。
謝橋不禁暗暗搖頭,這巧蘭哪兒都好,就是有時候性子一上來,說話不分辨個時候。如今這里,卻哪里是個說話的地方。在這里,除了何媽媽、暖月和她,里外都是舅母身邊的丫頭婆子。若是被那有心的聽了壁角傳出去,卻是件禍事。舅母縱然不會把她如何,要尋個錯處發落她身邊的一個丫頭,她卻也不能硬攔著的。
不過這何府底下的人,真真沒規矩到了極點。主子們平日里要個熱水什么的,都要現點銀錢,不然即便燒了來,也要頂上幾句不咸不淡的話膈應人。也怪不得那日過了午晌時,她去尋玉梅姐姐說話,正趕上玉梅姐姐也剛起了,正在哪里梳頭發。
自己一腳邁進去,就見一邊的大丫頭忙著就把那妝奩盒子蓋上了。即便如此,謝橋也瞄到了里面的情形,不過七八只平常的釵罷了,卻是空空蕩蕩,沒什么好東西的。
謝橋暗暗回想來了這些日子,玉蘭姐姐倒好,平日里的衣裳釵環也是換著新鮮實行的樣子穿戴,玉梅姐姐的衣裳倒還好,不過平日里卻大都喜歡簪了宮花點綴。原本謝橋也覺得好看,可是如今琢磨過來,卻有些明白了。
想姑娘們的份例雖說都是一樣的,可這嫡庶畢竟不同,面上瞧舅母對玉梅這個庶女,像個親生的一般無二,畢竟隔了層肚皮,哪里能真一樣呢。大文學.若是規矩大的府里倒還罷了,偏偏這府里如今卻是沒什么大章法的。
底下的婆子丫頭們都被縱的無法無天了,縱是不敢動玉蘭這個太太親生的閨女,但玉梅這個庶出的,克扣一二也是有的??v然不克扣,一個月那點子銀錢,仔細算來,去了打點底下這幫婆子丫頭們,也就不剩下什么了。若是趕上年節的還要放賞,哪里得銀錢去。少不得把自己不顯眼的首飾尋門路當了,暫且應付過去便了。
也怪不得平日里瞧玉梅姐姐雖說是個心氣高爽利的性子,眉間卻也透著些許說不清的愁煩,大約是從這上面來的。
忽而想到那日里姨母的殷殷叮囑,倒像是早知道這府里的情景,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去。想到此,謝橋心里不禁一熱。比起玉梅,乃至那邊府里的幾個謝家姐妹,她是何等幸運。
巧蘭開了箱子尋出一吊錢,到了灶下。幾個婆子正在哪里嗑著瓜子嘮閑話呢。瞧見她,領頭的管事婆子忙站起來道:
“巧蘭姑娘來了,若是得空也吃一杯我們的粗茶吧”
巧蘭揚起一個笑容道:
“媽媽們不用客氣了,我們姑娘晌午睡了一覺,現□上覺得不怎么爽利,說要沐浴,媽媽們辛苦,燒些熱水來吧”
說著把手里的一吊錢塞到領頭的管事婆子手里。
那婆子忙假意的推辭:
“姑娘這是作甚,不過要些熱水,哪里用得著這樣麻煩,若是傳到太太耳朵里,可不是要問我們不是了嗎”
巧蘭忙道:
“這卻是姑娘特特賞下給媽媽們吃酒的,與太太不相干,媽媽自管收下就是了”
說完,笑著轉身走了。
巧蘭的影子一出了小跨院,邊上一個肥胖一臉橫肉的婆子,湊過來道:
“嘖!嘖!嘖!咱們這位大姑奶奶的姑娘,若是在咱們這里住他個一年半載的,倒好了,咱們個個都能發了財的。大文學.不是我說,別瞧著謝姑娘比咱們府里的兩位姑娘都小,這辦事上卻是咱們府里的兩位姑娘難及的上的,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那帶頭的婆子眉頭一豎道:
“你懂個屁!如今她是知道在咱們這里不過客中,沒必要尋這些麻煩,你們真當謝姑娘是個軟柿子啊,我瞧著她必不是個好糊弄的菩薩。一個是如今年紀畢竟小些,二一個,涂個消停罷了。我這話放在這里,若是將來咱們家大爺真娶了進門,你再瞧,若是還想如今這樣,我頭割下來給你。你沒瞧見她身邊帶過來的三個下人,那一個是善茬。在房里卻都是最有規矩的。姑娘那小臉一板,立時就沒人敢吱聲了,這哪里是個臉軟的主子,說不得是個最最厲害的呢,你這老貨在這里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如今就只回家念佛保佑咱們太太相不中謝姑娘,將來另娶一個糊涂的進來,咱們還能混幾日清閑。若是她,咱們都等著回家吃自己去吧?!?br/>
那一臉橫肉的婆子嘀咕道:
“姐姐如今的膽子越發小了,連一個不過十多歲的孩子都懼怕,說下大天來,咱們吃得鹽比她吃得飯都多。哪里還能讓她一個小孩子轄制住”
管事的媽媽呸一聲道:
“你還在這里嚼舌頭,你不想別的,可還記得當年咱們家大姑奶奶在時的光景,你這樣的,早一頓板子打了出去,哪里還能留到現在。還不趕緊著去燒水,現如今她還給咱們留兩分臉面。若是那一日真惱了,由著性子發落了咱們,也是沒二話的。我可聽見說,咱們老太爺把謝姑娘看的極重。每日里咱們府里兩位姑娘的功課都不瞧,單單要去了謝姑娘的,一邊看還一邊點頭呢,自是滿意的了。老太爺若是在后面當靠山,太太縱是心里不滿意,難不成還有膽子說個不字嗎,你們趁早老實些是正經”
那婆子聽了忙訕訕的下去,張羅燒水去了。
這管事的婆子心里卻是個清楚的,這謝姑娘即便太太想娶,說不得人家謝府還不愿意這門親事呢。說到底,謝府畢竟尊貴些,雖聽說大老爺有幾分不妥當,可是那位大爺可真真是個出挑的。又能襲爵,若她是太太,早早把自己親閨女嫁過去了,必是不會差的??商膮s高,巴望著那更高的枝頭呢,沒得將來竹籃打水弄個一場空了事。左右不與她們相干,趁著現在多摟些體己銀子才是正經,就是將來出去了,有了錢也是不怕的了。
謝橋沐浴后,拾掇爽利了,就自去前面舅母的院子里去點卯。回來便伏在案上認真作畫,卻也不理會旁的瑣事。
這百花獻壽圖打底是最難的,打好了底子,上顏色就容易多了,她這里心無旁路的畫著,卻沒理會何子謙一腳邁了進來。
何子謙下了學去和謝寶樹敬生約著慎遠,去街上轉了一圈,就回了府里來,卻聽說謝橋打發了她身邊的巧蘭,過來尋那繪畫的顏色,不禁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前日里倒是聽見府里請來的先生和祖父言說:謝姑娘有繪畫上的天賦,若是祖父不攔著,他倒想另外薦一個專攻工筆花鳥的來,單獨教謝姑娘“
當時祖父不過一笑道:
“她一個女孩家,也不指著這些東西,不過略通陶冶陶冶性子也就是了,倒是不需要一門心思的研究這些學問”
那先生頗為遺憾的去了。祖父卻不禁一嘆道:
“瞧著倒是比你大姑姑當年還要聰敏幾分,這太過了說來也不怎么好,總會傷了天時,不若平常些,倒是個長久之計。如今我還悔著,為你大姑姑請了那些名師來呢,誰想到卻是個短壽命的,縱有滿腹的才學,一身的本事卻有何用”
他和父親在一邊聽了。一聲也不言語。大約知道,祖父這是被大姑姑的死傷的怕了。如今對橋妹妹卻有些草木皆兵。不過依著他瞧,橋妹妹畢竟不是大姑姑,即便聰明,卻是個心思極靈透的。再說,橋妹妹卻也并非十全十美,例如琴藝。
那日里路過這鋤月軒,在墻外面就聽見,橋妹妹的琴聲,雖然勉強成調,若說技藝上,卻真真是個不開竅的。
想到此,何子謙不禁搖頭失笑起來。
他進了鋤月軒的院子,廊下的暖月見了,剛要請安。何子謙卻擺擺手,纖長的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出聲。自己卻輕手輕腳的進了西邊的屋子。
見橋妹妹正在案前執筆畫的極是入神,邊上的巧蘭丫頭也認真的瞧著。主仆兩人誰也沒瞧見他進來。子謙不禁勾起一彎笑意,也湊過去瞧。
迎面男子的氣息飄過來,巧蘭抬頭,見是何子謙忙蹲身一福:
“子謙少爺”
謝橋放下筆,抬起頭來眨眨眼睛,歪著頭道:
“我聽你的丫頭說,子謙哥哥近日里忙得不行,怎么這會子功夫卻得了閑”
何子謙卻不理會她的調侃,只低頭去細細端詳她手下的畫,半響才道:
“我倒不知道妹妹真有如此的本事,這畫畫的好還罷了,這番巧思卻真真難得,難為你怎么想出來的,祖父指不定如何歡喜呢”
謝橋卻笑了,使喚了巧蘭去外面泡茶,自己讓著子謙一起坐在那邊的炕上,才道:
“我還不是沒法子,也不能上外面去尋合心意的壽禮,略表表我的孝心也就是了,比不得子謙哥哥能滿世界的去尋”
何子謙伸手輕彈她的腦門笑道:
“你這丫頭如今越發會說話了,是不是要哥哥給你買什么玩意,用得著這樣拐彎抹角的嗎”
端茶進來的巧蘭聽了,不禁哧一聲笑了:
“真真沒有比子謙少爺把姑娘的心思猜的更準的了,我們姑娘是想尋個搗東西的家伙什來。讓何媽媽家的大小子尋了這些日子,倒是尋來了幾個進來,姑娘不是嫌棄木料不好,就是嫌棄石頭的做的粗糙。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出來的,卻哪里有這樣的東西,即便有,誰舍得用好材料做這個”
何子謙挑挑眉,笑著吃了口茶:
“妹妹且告訴我要來做什么用的,我才有個影兒去尋了來?!?br/>
謝橋臉一紅,卻支支吾吾的不好開口。
子謙瞧著有趣,卻也不催她。
巧蘭知道姑娘這是不好意思開口,遂只得說:
“姑娘說是要淘制些胭脂膏子來,用那搗子去搗花瓣用的。”
子謙聽了,嘴里的一口茶噗就噴了出來。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