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鐘左右,天已大亮,日軍圍繞偏城鎮方向發起的戰斗從打響到現在已經持續了整整九個小時,在八路軍外線各主力部隊的節節抗擊下,日軍的三個野戰旅團雖未付出較大代價,但其鋒芒和銳氣卻已見削弱,各主峰部隊的士氣和戰斗力也大不如戰斗剛打響時那樣頑強和兇悍。
此時,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同總部直屬隊已安全沖出敵人的第二道包圍圈,并迅速搶占了麻田鎮境內的北艾蒲村作為臨時指揮部。彭老總忽然想起左參謀長在和自己分手前所提出的建議,便當即下令通信連暫時不要啟用電臺,依舊保持無線電靜默狀態不變,至于何時可以重啟電臺,還需等待總部的命令。
彭老總找到了隨行的總部警衛連連長唐萬成,要他按照事先標注好的路線,立刻帶隊返回偏城鎮,并要以最快的速度護送左參謀長和機要科的文職人員們安全撤離。此命令十萬緊急,片刻都耽誤不得。唐連長深知重責在肩,不敢輕怠,在他向老總拍胸脯說“保證完成任務”后,遂立刻組織全連集合,待各排歸建并完成報數后便立即掉頭,集中火力向南艾蒲村方向發起了局部反攻……
日軍的守備部隊剛剛結束同八路軍各外線部隊的戰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遭到了八路軍總部直屬警衛連的猛烈進攻,由于八路軍此次是突然發起進攻,屬于避其鋒芒、以逸待勞,而與之交戰的日軍則屬于勞師以遠,經過將近一天一夜連續不停的戰斗,日軍的守備部隊早已兵困馬乏,戰斗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鐘,其防御工事就被八路軍警衛連撕開了一道口子,八路軍部隊趁此良機加大了對日軍陣地的進攻力度,日軍短時間內來不及將分布在兩翼的兵力回籠,只得放這伙八路軍小部隊過去。
不過此事卻引起了負責該陣地防御工作的日軍第14旅團旅團長原田北川的注意,原田旅團長感到有些蹊蹺,他在心里嘀咕道:這支部隊貌似就是之前從自己的防線內突圍出去的八路軍隊伍,而且從對方的兵力和火力密度上看可以證實就是一個連的建制無疑。可他們再次沖入我第14旅團包圍圈的目的是什么呢?原田旅團長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個電光火石般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在心里暗自叫了聲“不好”后立刻拿起指揮部桌上的話筒,要通了撥往第一軍前沿指揮所的電話,接通電話的人正是司令官巖松義雄中將。
原田旅團長喘著粗氣匯報道:“將軍閣下,我有件事需要向您匯報。剛才我第14旅團設置在偏城鎮和麻田鎮之間的封鎖線突然遭到了攻擊,通過使用剪形鏡對敵情進行觀察后確認,這應該就是在今天凌晨時分從我陣地突圍的那支八路軍小部隊,兵力為一個連。據前沿來報,此股敵人裝備精良,戰斗力應屬八路軍內部較高水準之部隊,其進攻鋒芒也相當兇悍。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并不是在向我防御陣地進行局部蠶食,而是集中一點向我防御陣地內部進行沖鋒,相當于將自己重新陷入到我旅團的包圍圈之內。此舉不但蹊蹺,其動機也值得我們懷疑……”
巖松義雄冷靜地問道:“原田君,你有什么想法全都說出來吧,在我這里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構思,我洗耳恭聽就是。”
“將軍閣下,我懷疑該八路軍小部隊此舉應該是返回至被我軍重兵包圍的偏城鎮一帶,救出被困在其中的某位八路軍高級軍官。此時此刻,似乎沒有比這更說得過去的解釋了。將軍閣下,我有個直覺,在我軍精心布置的這張大網下,應該還有幾條大魚陷在其中,您說呢?”
巖松義雄驚喜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原田君,你給出的這個消息十分準時,也十分到位,我會根據你提供的情報及時下達最新的作戰命令。倘若此次能夠將這張漁網內所殘留下來的幾條大魚一口吃掉,我定會在岡村司令官那里替你美言,為你請功的!”言罷,巖松義雄便“啪”地一聲掛掉了電話。
他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些什么,長期的戰爭生涯雖然讓他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習慣,但暗壓在內心深處的興奮和激動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熔巖般在心底蠢蠢欲動,他靜思了一陣后突然抓起了桌上的話筒后問道:“喂,橋本君,我是巖松義雄。唔,是這樣,我想問一下,由菅井中佐率領的航空隊是否已按照前沿指揮所的要求順利抵達至既定位置?”
話筒另一頭很快便傳來了橋本參謀長的回話:“報告司令官閣下,我第一軍航空隊已于二十三分鐘前順利抵達既定地點上空,目前飛行編隊正盤旋于偏城鎮垂直上空一千五百米處,由于零星戰斗仍在持續,槍炮聲仍不絕于耳,因此飛機所發出的轟鳴聲并不是特別清楚,許多不了解情況的士兵甚至準備好了雨衣……”
巖松義雄聽后不假思索地命令道:“告訴菅井中佐,前沿指揮所要他對偏城鎮地區進行一次短期的水平轟炸,轟炸時間為十分鐘,十分鐘后停止射擊,戰機可視實際情況適當降低飛行高度,大約控制在距離平面上空500到1000米之間的高度即可。如果出現八路軍大股部隊集中突圍,可對其實施一兩次俯沖式轟炸,俯沖過程中要多加小心,避免土八路趁此機會對處于俯沖位置的戰機使用機槍。還有,如果出現八路軍部隊成功突圍的現象,尤其是位于南艾蒲村的八路軍部隊要格外關注,一旦他們集中火力向第14旅團的包圍圈發動攻擊并成功突圍出去的話,航空隊務必在敵人逃往北艾蒲村方向的十字嶺一帶將其截住,這是他們此去的必經之路,務必集結于此將其全部殲滅!這是我第一軍前沿指揮所最新下達的一號命令,飛行編隊務必完成任務!”
“是,司令官閣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唔,我剛看了下地圖,十字嶺地區恰好就在我飛行編隊的巡航半徑之內,就是立刻對該地帶實施轟炸也不成問題。司令官閣下請放心,我會立刻將您的命令傳達給菅井中佐,請靜候佳音!”
總部警衛連在連長唐萬成的率領下終于趕到了被日軍團團包圍住的南艾蒲村一帶,剛沖進一所院子就同副參謀長左權撞了個正著。左參謀長看到唐連長后的表情充滿了詫異,他怔怔地問道:“唐連長,你怎么帶隊伍回來啦?你不是應該在老總的身邊么?”
唐連長將立正敬禮等繁文縟節全部拋之腦后直奔主題,只見他火急火燎地說道:“參謀長,老總和總部直屬隊已成功沖出敵人的包圍圈,臨時指揮部就建立在遼縣境內的北艾蒲村一帶。目前鬼子的主要攻勢全都集中在了你們這兒,老總那邊兒已無戰事,所以老總派我帶警衛連過來護送您和機要科的同志們轉移……”
“現在還不到撤離的時候,目前總部遺留下來的文件還沒有得到完善處理,除去部分已焚燒掉的資料外,還有一些需要帶走的重要文件。這些文件都事關我八路軍內部重要機密,一旦落入鬼子的手中,后果將不堪設想。這樣,你先帶隊掩護后勤部和新華日報社的同志們突圍,他們的情況比較特殊,所屬部隊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文職人員,大都沒有作戰經驗,你們警衛連務必保護好他們的安全。記住,掩護他們突圍之后不要再折回來找我們,等機要科的同志們將文件處理好后,我們會同769團一營一起向既定路線轉移!我再重復一遍,警衛連的營救任務在掩護新華社及后勤部的同志撤離后就要宣告結束。聽著,你們的崗位不在我這,而在老總和總部參謀們的身邊,一旦發現敵情必須拼死抗擊,絕不能讓老總的安全受到任何威脅,聽到沒有?”
“參謀長,您就聽我一句勸,趕緊撤離吧!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鬼子的外線部隊就已經開始壓縮包圍圈啦!老總給我下的是死命令,要我以最快的速度護送您安全轉移,您就別再硬扛啦!要是文件不好處理,就全部裝箱一塊帶走,就是掖在文件包里也成啊!參謀長,我求您啦,趕緊撤離吧,您的安危要有半點兒閃失,老總他非槍斃了我不可!”唐連長急得都快從地上跳起來了。
左權猛地一掌打在桌面上,連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來,還連帶著掀起一陣塵埃。左參謀長厲聲喝道:“唐連長,我說話你聽不懂是么?這一沓沓文件整理起來有多麻煩,是你知道還是我知道?還裝箱帶走?你說的倒輕巧,真要能這么干的話,我和機要科的同志還用得著為處理這事忙前忙后一晚上?我告訴你,現在情況緊急,我沒工夫跟你扯淡!怎么?我說話不好使是么?我說過啦,你們警衛連的崗位不在這兒,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好老總的安全!除此之外,用不著你們操心!唐連長,我命令你立即撤退,老總那兒怪罪下來由我頂著,與你無關!你如果還在這兒給我浪費口舌,那就是動搖軍心,我現在就可以對你執行戰場紀律!”
唐連長極不甘心地長嘆了一口氣后,遂大手一揮,便帶著警衛連的戰士們轉身離去。左參謀長望著戰士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蘊藏在內心深處的顧忌和憂慮卻一陣陣此起彼伏地涌上心頭。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底竟浮現出一股隱隱的不安和躊躇,他說不上來是什么原因,總覺得會有什么大事發生……
日軍的攻勢顯得愈加猛烈,負責向偏城鎮縱深推進的日軍坦克、戰車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如入無人之境。鎮子的門戶已經被日軍先頭部隊打開,一堵堵圍墻、一幢幢民房在日軍炮火的侵襲下轟然倒塌、淪為廢墟。八路軍769團1營無論在火器裝備還是作戰水平上都明顯處于劣勢,其下轄之特務連耗費一天一夜才構筑完畢的防御工事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下,眨眼間便化為烏有。松軟的泥塊兒被日軍航空兵投下的*分解成了一顆顆沙礫,日軍第8旅團下轄某中隊的日軍士兵迅速搶占了八路的陣地。
主峰陣地易手后,一營的二線防御也變得岌岌可危,在日軍強大的火力下,戰役的局勢已全面失控。負責蹲守二線防御的一連、二連被日軍數挺機槍所構成的火力網死死地壓制在坑道內,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待日軍的槍聲稍顯平息后,一連的戰士剛將腦袋探出工事準備實施反擊,日軍的飛機卻驀地從上空呼嘯而過……
只見五架零式戰斗機呈戰斗隊形忽地略過二線陣地的上空后,遂又掉頭朝陣地縱深方向俯沖而來,機身上裝載著的兩挺7.7毫米機槍對準八路軍陣地進行俯沖式掃射,隱蔽在工事內的八路軍戰士還沒從日軍坦克戰車的橫沖直撞中反應過來,便又遭到了這一致命打擊。戰士們猶如被鐮刀割掉的麥子般相繼中彈倒地,中彈位置大都集中在頭頂、后頸和脊背處,不少戰士的天靈蓋都被日軍的機槍打掉了半個,戰況慘不忍睹。
一連長張志全滿身煤灰地跑到營長李德生面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請示道:“營長,鬼子的火力實在太猛,二線防御肯定守不住啦!營長,咱們撤吧!”
“不行,我接到的最新命令是堅守此地三小時,現在才過了不到兩個小時,離總部規定的堅守時間還早!時間不到,就是死也得給我死在這兒!就是真要提前撤退、放棄陣地,也必須等到副參謀長下達的命令才行!告訴你的士兵,不管鬼子的火力有多猛,你們連只要還剩下一個人,就必須給我死扛到底!誰要是敢擅自撤出陣地,那就是擾亂軍心,我他媽非親手斃了他不可!快,回你的陣地繼續指揮戰斗,你要是指揮不利,我照樣斃你,快去!”營長李德生手持一支駁殼槍,一邊扣動扳機一邊咆哮道。
張連長領命跑開后,教導員王亞樸一拳便搗在了旁邊的泥塊上,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這鬼子是讓狗咬了吧?這才剛天亮沒多大會兒就又他媽的沒完沒了地打,漫山遍野的步兵還不算,還有這么多坦克和大炮,上頭還有飛機!他們也就是欺負咱們沒有這些東西,要是老子會開坦克,我非把他一個個鬼子碾碎了不可!”
“老王,這么打下去可不是辦法,敵人這回是有備而來,作戰風格也與往日不同。自打咱八路軍整編以來,經歷過的掃蕩不少,可像這次這種形式的掃蕩還是頭一回見。鬼子的兵力和火器彈藥,包括……你看,你看他們的戰斗隊形,就連他們的戰術隊形也都出現了很大的改變。老王你看,在你我的正前方大概五百米的位置,看清楚了么?五百米的距離大概……你仔細看下敵人的攻擊隊列,從西到東呈扇形展開,你說那像什么?”李營長指著對面遠處的日軍攻擊梯隊,嘶聲問道。
王教導員一邊撓頭咧嘴一邊為難地搖著頭道:“這、這不是……唉,這腦子都快讓鬼子的炮彈給炸迷糊了!我這腦子里有印象,就是說不出來,這是,這不就像咱……唉呀,你就別賣關子啦,我真有點兒迷糊啦,你快說吧……”
李營長一語點醒道:“是耙子,是當地老鄉用來歸攏柴草的耙子!你再看他們的隊形,是不是這么回事兒?咱們正面的鬼子采取的是縱向的攻擊隊形,和兩翼間隔的距離最少有五米多。你再看他們的縱隊,后面密密麻麻的一片黢黑,肯定是鬼子的主力,再往后就是他們的東西炮群!鬼子手里的這只耙子可不像老鄉手里的耙子那么軟乎,他們是當成榔頭使啦,想硬生生地鑿開咱們的陣地,好一口吃掉我們!”
“你這么一說我明白啦,我說咱們在這兒阻擊了半天都沒能擋住敵人的前進速度呢?鬧了半天是這么回事。從表面上看,敵人的隊形是呈縱向朝前推進的,兵力看似分散,可一旦發現咱們有要突圍的打算,他們可以立刻收攏兵力,進而壓縮包圍圈后將咱們徹底吃掉。他娘的,鬼子的胃口可真不小,剛占領咱們的主峰陣地沒一會兒,就又打起咱們營二線防御的主意來啦?老李,得想想辦法,不能再這么死守下去啦!咱們的兵員正在枯竭,彈藥也撐不了多久,幾個連隊全都傷亡慘重,建制都快打殘啦。鬼子是以逸待勞,仗著有飛機坦克作掩護,可咱們不行呀!要再死守下去,用不了半小時,咱們營的老底子就要拼光啦!”
李營長揩了把額頭上的熱汗后說道:“這樣,老王,你帶著警衛排撤進村子,看看副參謀長那兒都收拾好了沒有?最好是把咱們營目前的情況告訴參謀長,是掉頭突圍還是繼續堅守,讓他盡快做出定奪!如果接到的命令是繼續死守的話,那我這條命就算是提前預支啦!如果總部改變了主意,你就帶著警衛排和幾個區小隊集中火力向十字嶺方向突圍,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撕開一道口子出來,掩護參謀長撤離!我這邊你不用操心,要是嫌派傳令兵過來通知麻煩,就朝天上打顆信號彈,我這邊兒會安排專人盯著,只要信號彈上天,我會立刻帶隊撤出陣地!事不宜遲,你趕緊回去,我在這兒等你信號……”
“老李,保重!”王教導員鄭重其事地拍了拍李營長的肩頭后,遂帶著警衛排掉頭揚長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有關加密檔案和相關文件的歸置工作已基本結束,總部機要科的同志正在進行最終的善后工作,停留在院內的一輛驢車上載滿了各種雜七雜八的軍需物品,除少量的武器裝備和糧食被服外,還有許多農作工具和大刀長矛等冷兵器,皆被大包小包地捆扎在一起堆在車上,很是凌亂。
左參謀長捋開袖口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三十七分。他心說道:眼下機要科的任務已經完成,總部機關集中兵力向外突圍的計劃也已成熟。在此之前,由彭老總帶領的總司令部和野戰政治部已于昨夜突圍,由總部警衛連負責掩護的北方局機關和新華社的同志也在兩個小時前撤出內線陣地。到目前為止,除去以自己為領導班子的臨時總指揮部外,總部直屬衛生部、軍械部和軍工部仍舊處在日軍設下的包圍圈內,同外線的敵人展開拼死抗擊,但其效果卻并不理想,各部門均傷亡慘重。
左參謀長正準備下達總突圍令,就遇上了剛從二線防御陣地撤下來的769團1營教導員王亞樸和其麾下的警衛排。左參謀長觀察了一下戰士們的面容后發現,里面大部分人都有傷在身,負傷的部位也是從頭到腳各有不同,有的負傷早的已經纏上了繃帶,滲出的鮮血也已將繃帶染紅浸透,有些剛負傷沒多久的戰士則因繃帶的匱乏,從而得不到良好的治愈條件。為了避免流血過多,戰士們只好將破舊的軍服袖子整個扯下,系成一個布條后緊緊地扎在其受傷位置,用以減緩血液流失的速度。
“王教導員,你怎么過來啦?李營長呢?”左參謀長徑直問道。
王教導員用袖子一抹臉上的血污后說道:“參謀長,北面方向的鬼子攻勢實在太猛,其主力已經奪去了我們營構筑在廟王莊一帶的主峰陣地,現又對我二線防御一連實施了五次集團式沖鋒,我們一營損失慘重,建制都快打殘啦。李營長派我過來向您請示,我們營之后的任務是撤出現有陣地還是繼續堅守,希望您能盡快給個答復,不然再拖一會兒,隊伍恐怕就要拼光啦……”
“我正準備派人到你們營的陣地通報,正好你來啦,我現在就把命令交付于你。你聽好,一營全體接到此命令后立刻撤出環形工事,隨總部機關及主力部隊沿十字嶺方向突圍,由軍械部的同志負責打開缺口。你現在立刻回去,把這件事通報給你們營長,時間緊迫,要他盡最大之努力保存好隊伍的有生力量,全營分成前后兩隊相繼撤出陣地,千萬不要亂,聽明白了嗎?”
“是!小張,過來……”王教導員將通訊員小張交到自己面前后交代道,“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你去北面的坡頂,就那個位置,看到了么?你趕到那個位置,打上一顆綠色信號彈,然后找個位置隱蔽,隨時準備接應營長他們,聽清楚了嗎?”
“是!那、那教導員你呢?”小張遲疑道。
“我和營長說好了,只要接到了提前突圍的命令,我會帶著警衛排配合主力部隊率先向敵人的包圍圈發起進攻,執行命令吧!”王教導員說道。
“是!”
軍械部的戰士和769團警衛排臨時拼成了一支突擊隊,集中火力開始向日軍第14旅團的防御陣地發起猛攻。信號彈上空后,負責阻擊日軍第4旅團先頭部隊的769團1營也相繼撤出工事,朝總部機關撤退的方向趕去。日軍第14旅團在遭受到八路軍的攻擊后不久,旅團長原田少將便將電話打到駐晉第一軍司令官巖松義雄那里,將眼下的戰況如實匯報給對方。
巖松義雄聽后當即下令,要第14旅團守軍部隊讓開一條從涉縣通往遼縣的道路,放突圍的八路主力過去,隨后再由菅井中佐率領的航空隊唱主戲,在八路軍必經之地的十字嶺一帶為他們煮上一鍋鋼鐵熬成的肉湯,力求能將十字嶺的山頭削平,讓從此地突圍的八路在炮彈的氣浪中化作一片塵埃……
原田旅團長將命令下達至前沿后,由站在制高點位置的旗語兵負責向外線的日軍守備部隊傳達。外線的日軍指揮官看到后便立刻率領部隊佯裝潰敗狀朝兩翼方向散開,八路軍先頭部隊幾乎沒有遭遇到什么阻攔便順利突出重圍,前至以參謀長左權為首的總部機關和軍械部,后至衛生部和迎面追趕上來的769團1營,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便從南艾蒲村一帶沖至十字嶺方向。
十字嶺,這座位于河北涉縣和山西遼縣交界處的山嶺注定要被載入歷史史冊。其正嶺呈東西走向,連綿數十里,其副嶺則呈南北走向,山路崎嶇、懸崖峭壁等悉數可見。兩脈山體交叉成一個“十”字,海拔高度超過1300米,一條羊腸小道自南艾蒲村一路通往山上,道路曲折蜿蜒,從村子到山頂足有五里之遙。若要下山,則需從山頂一線向下便可直達北艾蒲村和南延溝等村莊,即遼縣境內。毋庸置疑,這條天然構成,兇險異常的蛇形山路既是從南艾蒲村通往北艾蒲村的必經之地,也是唯一可以直達的路線。
軍械部和警衛排的戰士們打開日軍包圍圈缺口后便開始組織隊伍朝十字嶺方向進軍,在崎嶇的山路上,負責拉車的騾馬也顯得焦躁不安,很多時候都是走兩步就又停了下來,正好應了趕著不走,打了倒退這句話。以往讓戰士們拿皮鞭照馬屁股上抽兩下也就好了,可今天卻不知為什么,騾馬們就好像是約好了似的,好說歹說就是不肯挪窩,哪怕是用皮鞭抽都沒用,頂多是用蹄子在地上跺幾步也就算了。
路才趕到一半就遇到這種狀況,馬夫班的戰士們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心里嘀咕著這可如何是好?要是大部隊的進軍速度被這幫畜生給拖累了,再讓后面的鬼子追兵攆上來,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啦!正在眾人百愁莫展之際,日軍的幾架戰機從十字嶺上空呼嘯而過,隨后又掉頭朝地面上的隊伍俯沖而來。裝置在機翼兩側的機槍在戰機進入俯沖狀態后便對八路軍部隊進行了第一輪掃射,密密麻麻的彈群像是迎面揮來的鐮刀般將戰士們一排排撅倒在地。由于日軍飛機居高臨下,戰士們根本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因此第一輪掃射剛結束,軍械部和警衛排的兵力就已折損大半了。被機槍打成篩子的尸體七零八落地倒在路邊,硝煙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氣。
日軍戰機飛遠后,左參謀長和幸免于飛機槍口下的干部們繼續指揮部隊開拔,但隊伍班子卻早已亂作一團,戰士們人心惶惶不說,就連運載雜物的騾馬也在日軍飛機的呼嘯下受了驚,有兩輛馬車竟失控地沖下了懸崖……
左參謀長急忙跳到一處土坡上,朝眼前的隊伍用力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嘶聲吼道:“快,同志們快撤,隊伍不要亂,快撤……”
幾名機要科的戰士也爬上土坡附和著左參謀長的口號一起吶喊,不想剛剛飛遠的日軍戰機卻又突然折了回來。由菅井中佐帶領的航空隊似乎在冥冥之中得到了某種預知,他們竟放棄了使用機槍對地面進行俯沖射擊,而是選擇將五架戰機內僅存的十枚*全部投下,從而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在距離地面八百余米的高空,日軍飛行員一邊通過陀螺儀瞄具來測定當前戰機的運動狀態,一邊根據當前的飛行高度和風向風速,通過大腦迅速計算出最佳的彈著點位置后,飛機底部的彈艙慢慢地打開了。五枚60公斤重的*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彈艙內落下,垂直砸向了被云層籠罩著的地面。還沒等*落地,又五枚*從彈艙中落下……
水瓶拋下的彈群直接命中了八路軍隊伍的突圍路段上,飛濺的彈片、掀起的氣浪、涌起的炮灰將整個十字嶺都覆蓋住了……769團1營教導員王亞樸看到副參謀長左權正在土坡上指揮部隊撤退,不禁大驚失色,他拼命地沖左參謀長揮手道:“首長,快臥倒,有敵機,快臥倒……”
還未等他喊完,一枚六十公斤重的*便徑直地落在了距離左參謀長不到十米的位置。*引爆了,落地后掀起的炮灰將左參謀長整個人都吞噬掉了,飛濺而來的彈片準確地撞進了左參謀長頭部的太陽穴處,胸部和腹部也均有彈片拉傷,而那致命一擊便是這太陽穴位置。
這一天被永遠的載入了歷史史冊,公元1942年5月25日,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在向遼縣麻田鎮十字嶺突圍過程中不幸罹難,年僅37歲。
這一天,殘陽如血,血如殘陽,萬籟俱寂,天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