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姜云珠提高了飯盒的押金,變成十文。不這樣, 她恐怕后面再訂飯的人都沒飯盒用了。況且她這邊提高了飯盒的價錢, 王德那邊也好賣。她不指望賣飯盒賺錢,收了人家的銀子,就盡量把好處留給人家吧。
同時, 她重新改了押金條的樣子,免得以前拿了飯盒的人回來多退錢。
訂飯的人也知道有些人拿了姜記的飯盒不還, 對于她這種提價的行為并沒人說什么。反正只是押金, 又不是真要他們的錢。
姜城昨天從礦上辭職了, 本來想今天先跟許青山去熟悉下路線,誰知道昨晚姜云珠忽然告訴他, 買驢的錢湊齊了?
他驚得以為她去搶,不, 撿了錢。
問明緣由后, 他感嘆不已。
以前一文錢賺著都難, 現在怎么好像忽然間賺錢就變得容易起來。
好像一切都是從離開長豐府,到武陵縣開始的。
果然,當初聽姜云珠的是對的。
感嘆完,他又興奮起來,這么說,他今天就能去買驢了?
這個年代, 窮人想買頭驢, 大概就跟現代普通人想買輛豪車的難度差不多,也難怪他如此高興。
“嗯?!苯浦榇饝? 然后拿出個錢袋子遞給他。
現在姜云珠總管家里的生意, 所以家里的銀錢都在她手里。
姜城接過錢袋子, 打開,里面有兩塊比較大的銀子,一塊是聶鑫給的那塊,足有三兩,另一塊則是王德給的那塊,本來有三兩,姜云珠把訂飯盒的錢扣除掉,就只剩二兩多了。
剩下還有一些小塊的銀子跟銅錢,加起來估摸有七八兩,買頭驢綽綽有余。
姜城攥著錢袋子手有點抖,他還從沒見過這么多錢。當初他跟陳氏凈身出戶,他手里錢最多的時候也就五兩多,那時他信誓旦旦的要給陳氏一個家,便找人蓋了新房。
五兩多,自然不夠蓋房子的。
他賒欠了一些,才把房子框架蓋好,房子上面沒瓦,周圍沒窗,更別說家具什么的。就這樣,他跟陳氏還是住了進去,慢慢的把房子弄好,打了家具,有了姜云珠幾個孩子。
“當家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标愂蟿偛趴吹竭@么多銀子的時候,也紅了眼圈,她知道姜城此時的感覺,所以出言勸慰。
“嗯?!苯切χc頭,是會好起來的。
姜城小心把銀子放進懷里,摸了又摸,這才出門去鎮上。
一個多時辰后,他回來了,身邊卻什么都有。
陳氏在幫姜云珠切肉,不時地,她就會往門口瞧,想象姜城牽著驢回來的樣子。
那驢會是什么樣的呢?是黑的,還是灰的,耳朵長不長,毛亮不亮?
見姜城自己回來了,她立刻急問,“怎么,沒買驢嗎?”
姜城可以說希望而去,失望而歸。他想買一頭能拉腳的驢,最好是壯年的,買回來就能用,可這樣的驢,很少有人賣。
集市上賣的都是些小驢或者老驢,只有一頭看著還行的驢,要價太高了。
這銀子是姜云珠起早貪黑在灶臺邊賺的,姜城每次看在眼里,心里都很難受,他不想浪費錢,所以便沒買。
陳氏聽了,也很失望。但這件事急不得,得碰見合適的才行。
姜云珠看看外面的天色,卻道,“河里沒魚市上取,不如去縣里看看?!彪S后她又對陳氏說,“娘,天氣越來越冷,家里也該添些被褥,還有你跟爹的衣服,也太薄了,不如我們一起去縣里,多買一些,好過冬?!?br/>
姜家來長石村的時候,陳氏買過一次布匹跟棉花,但她只給陳老爺子還有姜云珠等人做了被褥并一身厚衣服,自己跟姜城卻沒舍得。
還有,姜云珠等人也只有這一身厚點的衣服,她早就琢磨什么時候大肆采買一番了,正好,今天是個機會。
陳氏聽得有點心動,家里有錢了,她也不想看著孩子缺衣少食的,只是,“咱們去縣里,怕趕不上回來做晚上的飯吧?”
“那就不做。中午跟那些客人說一下,今天晚上咱們休息,明天再繼續做?!苯浦檎f。
“那客人會不會去別家?”陳氏擔心。
“放心吧,只偶爾休息一次,人家也能理解,只要不隔三差五的就行。”姜云珠說。畢竟誰家還能沒個事呢。
陳氏還是有點害怕,又覺得晚上不做,少賺了很多錢。
“錢是永遠賺不完的,娘?!苯浦閰s說。
“是啊,也正好讓云珠休息一天?!苯窃谝贿叺?。
聽他這么說,陳氏還哪能不答應。
姜云珠笑了,其實家里,她一直不是最辛苦的那個,之前姜城早上、晚上跟他們忙生意,白天還要去礦山干活,他最辛苦。
后來不做早飯了呢,陳氏會把所有菜、肉都給姜云珠擇好、切好,姜霖跟姜云雪會把盤子、碗刷好,還在廚房幫她打下手,她只負責做菜還有一些他們做不了的事,真算起來,陳氏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她才是最辛苦的。
所以其實沒有陳氏等人,姜云珠這生意也做不起來。
一家人,就不算那么清楚了,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更好。
姜家要去縣城里逛,最開心的就是姜武,這天他跑前跑后,恨不能幫所有人把手里的事都做完,好趕緊去縣里。
中午送完飯,姜家人除了陳老爺子都坐上驢車,去了縣里。
姜云珠也想讓陳老爺子去的,陳老爺子覺得自己眼睛不好,去了也白去。再說,他這么大年紀了,什么沒見過。他更想留在家里看家。
姜云珠尊重他的想法,就沒再勸了。
武陵縣富庶,縣城里店鋪鱗次櫛比,熱鬧得很。
姜家一家人都想著買驢的事,便忍住了沒去逛,直奔縣城西面的騾馬市。
縣城里的騾馬市果然不是鎮上的能比的,就說這馬,這里有不下幾十匹,鎮上能有四五匹就不錯了,騾子、牛、驢更是不計其數。
姜城左看看右看看,都快挑花眼了。
陳氏也在四處看,跟驢比,那些高大強健的馬顯得特別出眾,只可惜他們買不起。
她忽然想起楊晟跟沈鳳鳴的那兩匹馬,看著又比這里的馬好出一大截,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他們夫妻倆看得入迷,姜云珠便拉住姜武,叮囑姜霖跟姜云雪跟在她身邊,別亂跑。集市上人多,萬一被沖散了,可就糟了。
她對這些馬、驢的沒什么興趣,她只盤算著一會兒去逛街,該買點什么。
這時姜城看中了一頭驢,黑色的毛皮油光水滑的,掰開嘴看牙齒,兩年大,正是壯年。再看蹄子、尾巴,半點瑕疵都沒有。
他心中高興,跟那賣驢的攀談起來。
談了大概一刻鐘,姜城臉色凝重,這賣驢的是個老漢,他說自己家的驢好,咬死了要七兩銀子不松口。
姜城自然知道他這驢好,但七兩銀子,太貴了,他再添點,都能買匹騾子了。騾子可比驢力氣大,也耐跑。
陳氏拉了拉姜城的袖子,不然再去別處看看,她也覺得這價錢太貴了。
姜城又留戀地看了那驢兩眼,往前面走去。
夫妻倆繼續看驢,這時,忽然一個女聲道,“陳嫂子,是你嗎,陳嫂子?”
陳氏開始沒以為有人叫她,等那人拉住她的袖子,她才轉身,驚訝道,“是你?”
對面站著一個婦人,眉眼柔美,身似春柳,她手里拉著個孩子,大概四五歲的樣子,相貌跟她有四五分相似,長得粉琢玉器的。
是長豐府跟他們同村的柳氏,當時姜云珠一家匆匆從村里離開,正好遇見她出來打水,陳氏便好心提醒了她兩句。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再遇見她。
他鄉遇故知,陳氏跟柳氏別提多高興了。
“你怎么到的這里?”陳氏記著當時她借遍了村里所有人卻沒借到糧,只有柳氏借給她糧的事,對柳氏十分熱情。
柳氏也感念陳氏提醒她的恩情,對她知無不言。原來那天聽了陳氏的話以后,她也動了離開長豐府的念頭。
她丈夫死了,她在這里本來也沒親人,離開似乎也沒什么。
只是去哪里?她也不知道,便決定也先往南走。
她比姜云珠他們好很多,她手里有錢,于是便收拾了東西,帶上孩子,雇傭了一輛驢車往潞州這邊來。
大概二十天前,她路過武陵縣,結果一個老太太突然從街道那邊沖出來,正好撞在她坐的車上。
她還有那個趕車的都嚇壞了。
趕車的說這不關他的事,是老太太自己撞上來的。
老太太只在那里喊疼。
她下了車手足無措。
這時一個人站了出來,問他們事情原委。
等他們說完后,那人直接叫來大夫給老太太診治,老太太并無大礙,一場風波就這么過去。
“那人是誰,可真是個好人?!标愂下牭觅潎@。
柳氏正要說什么,一個男聲問,“這幾位是?”
一個男人牽著一匹騾子走了過來,他穿一身湖藍袍子,面皮白凈,五官端正,看起來不說十分英俊,也挺耐看的。
“這是我同鄉的陳嫂子一家,我跟你說過的?!绷狭⒖虒δ腥说溃缓蠼o雙方做介紹。
男人叫魏康平,正是那天幫柳氏主持公道的人,見柳氏沒地方去,就讓她先住在自己一處閑置的院子里,租金什么的給也行,不給也行。
原來是他,陳氏看看魏康平,又看看跟他站得很近的柳氏,似乎猜到點什么。
柳氏喪夫已經有兩年了,孤兒寡母的,若是真能找個合適的人照顧她也不錯。
“陳嫂子,你們怎么到這里的?”柳氏察覺到陳氏的眼神,趕緊岔開話題。
陳氏便把他們逃難來到武陵縣的事說了。
聽說陳氏一家今天來縣里是買驢的,柳氏驚訝不已,她記得姜家日子不好過,連飯都吃不飽,最后不得不賣女兒活命,怎么才過一個月多,他們就有錢買驢了?
不過這倒是挺巧,她看向魏康平。
魏康平眼珠轉動,對姜城說,“姜大哥,我這里正好有匹騾子要賣,你要看著合適,就牽走。”
姜城早看到他手里牽著的騾子了,棗紅色的大騾子,比一匹馬也差不了多少。他趕緊說,“還是不用了。”他怕他買不起。
“你們幫過秋娘,價錢好說?!蔽嚎灯絽s道。
秋娘是柳氏的名字。
姜城還要推辭,魏康平卻直接道,“九兩銀子,你要覺得值,我就賣給你。”
九兩銀子,可真便宜,姜城身上的錢袋子里有八兩,姜云珠今天要買的東西有很多,所以她還帶了一兩多,正好夠買這匹騾子了。
姜城就遲疑了一下。
柳氏看出姜城是想要的,又看向魏康平。
魏康平直接把手里的韁繩塞到姜城手里,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還省得我四處去賣了?!?br/>
“這怎么好意思。”姜城要把韁繩還給他。
魏康平卻不接。
兩人拉扯一陣兒,魏康平是鐵了心的要把騾子賣給姜城,最后姜城只能拉住了手里的韁繩。
付錢,姜城看向姜云珠。
姜云珠從袖中摸出一兩銀子遞給姜城,姜城從懷里拿出錢袋子,然后把那一兩銀子放進去,把錢袋子遞給魏康平,不好意思道,“你數數。”
魏康平掂了掂錢袋子,“還數什么,我相信你?!?br/>
從騾馬市出來,陳氏還有點不敢相信,怎么感覺跟做夢似的,在這里巧遇柳氏,然后只花了九兩銀子就買了一匹大騾子。
“這騾子也才兩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苯且踩滩蛔∨d奮道。一邊說著,他一邊用手摸著騾子的腦袋,感覺怎么摸也摸不夠。
“還得謝謝秋娘?!标愂险f,若沒有她,他們可買不到這么便宜的騾子。
“嗯。”姜城點頭,“改天你再來縣城,給她多帶點東西。”
陳氏跟柳氏已經約好,以后常走動,所以姜城這么說。
陳氏點頭,忽然又笑了,“她這次倒遇上了好人。”她瞧著,那個魏康平似有些家底的,人長得也好,能救人于危難,人品應該也錯不了。
姜城點頭,他也覺得魏康平這人不錯。
姜云珠在后面拉著姜武,聽他們這么說,卻微微皺眉。剛才她怎么覺得魏康平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往她身上轉呢?是她的錯覺,還是……
“云珠,咱們還買東西嗎?”陳氏轉身問姜云珠,語間滿是歉意。
買了這頭騾子,他們可沒剩多少錢了,她知道姜云珠想買很多東西的。
除去其他,能這么便宜買一頭騾子,姜云珠也高興的。至于東西,先買一些,剩下的下次再買也可以。
一家人在縣城里逛了起來。
太陽偏西,他們怕趕不及回家,便立刻出城,回了家。
到家以后,陳老爺子聽說九兩銀子就買了一頭上好的騾子,也高興不已。
姜城扶著他去看了那頭騾子。
陳老爺子伸手摸在騾子的頭上,然后一路往下摸,越摸越高興,贊道,“這可真是匹好騾子?!?br/>
“是吧。”姜城喜不自禁,忙前忙后的給騾子弄吃的弄喝的,生怕渴到餓到它。
姜家人這一晚笑聲不斷。
京城沈府,已經戌時了,沈鳳鳴才從外面回來,滿身的冷寒。
“怎么今天又回來這么晚?!钡り柟鬟f給他一碗參茶,心疼道。
沈鳳鳴接過茶喝了兩口,“鎮撫司事情多。”他道。
“要不,我跟皇上說說,讓他給你換個差事?!钡り柟髡f,她并不想讓沈鳳鳴做這個指揮使,危險不說,也落不下什么好。
“母親,我喜歡這份差事?!鄙蝤P鳴道。
丹陽公主想說什么,忽然,她道,“好,那我就不管。吃飯了嗎?”
“吃過了?!?br/>
“那就快回去洗漱吧,早點休息?!钡り柟髡f。
沈鳳鳴點點頭。
寬敞的浴房里,早有人給沈鳳鳴準備了好了熱水。
他不用別人侍奉,自己洗漱完,進了臥房。
一進門,他就感覺不對。他自己的房間,他很清楚該是什么味道,可現在這房間里,卻隱隱有一絲甜香。
“誰?”他擰眉,聲音冷厲。
榻上,錦被蠕動,勾起誘人的弧度。一張清媚絕艷的臉從錦被中露出,隱隱,還能看見一片白皙的雪肩。
這種似露不露的美景當真誘人得很。
沈鳳鳴只覺渾身燥熱。不對,他用手扶住了旁邊的桌子,他的身體不對勁。
猛然,他想起丹陽公主剛遞給他的那杯參茶。
身為麒麟衛指揮使,沈鳳鳴的小心謹慎足以讓他避開一切危險。可是,親生母親遞給他的茶呢?
沈鳳鳴的雙手緊緊握住桌子邊緣,手上青筋暴起。
“公子。”杜染姝知道那藥起效果了,站起身,往沈鳳鳴這邊走來。
她身上只穿一件薄紗衣,行走間,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發狂。
終于,她來到沈鳳鳴身前。
她伸手去碰沈鳳鳴,臉色潮紅,誰說只有女人會讓男人情動,出色的男人同樣也能讓女人心動神搖。
下一瞬,她就滿臉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沈鳳鳴掐著杜染姝的脖子,如怒目神佛。
“嘭,啪”的兩聲,丹陽公主聽著屋里動靜不對,趕緊打開門進去查看。只見杜染姝跌坐在一邊的地上,樣子狼狽,沈鳳鳴站在那里,左手滴滴噠噠的躺著鮮血。
他手里握著桌子一角,他竟然直接把桌子角給掰了下來,木刺刺到他手上,刺得他鮮血直流。
丹陽公主眼里只有沈鳳鳴那流血的手,她立刻大喊起來,“快,叫大夫?!?br/>
“不必了?!鄙蝤P鳴把手中的東西扔掉,踉蹌著往旁邊的浴室走。
“鳳鳴,你……”丹陽公主想說什么,卻被沈鳳鳴一個回眸嚇住,她還從沒見過他這種眼神。
她不說話了。
“發生什么事了?”沈大學士聽見吵鬧聲,過來查看。
他立刻發現沈鳳鳴的樣子不對勁,再看看那邊衣衫不整的杜染姝,他一下猜了個七七八八,立刻對丹陽公主怒道,“你怎么能這么做,他……”
他才說了一句,丹陽公主卻好似找到發泄口般對著他哭吼了起來,“我為什么這么做?你有什么資格問我。你整天滿口仁義道德,把孩子教成這樣,現在還來怪我。
我問你……”
丹陽公主又跟沈大學士吵了起來。
沈鳳鳴此時已經回了浴室,跳進已經涼掉的水中,他慢慢恢復了理智。
第二天一早,楊晟拿著一個案卷對沈鳳鳴說,“你看看潞州這件案子,要不就去……”
“好?!鄙蝤P鳴說。
楊晟目瞪口呆,他還沒說是什么案子,他答應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