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解決了所有人的吃飯問題,還要做別的事?!
周梅云瞪大了三角眼,語氣不善起來:“你小子想累死我吧?做完了這么大的事,我還能有體力做別的?我到時候肯定只想睡覺!”
喻超白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不錯不錯,做完了這么大的事,自然只會累得想睡覺。白癡才會想著別的。”
顯然,經過這一番長談,二人磨合得不錯。
長夜漫漫,二人所來無事,話卻越聊越是投機。
命運確實是個奇妙的家伙,就在幾個時辰前,周梅云還被喻超白氣得想打人,喻超白則總認為刁民想害朕,現在,他們已可以算是交情不錯的朋友。
喻超白提及那只神奇的豹皮囊,他對于這個寶貝印象深刻,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高級貨色。按他的說法,當年他打獵時假如有這么個寶貝,也不用扛著小山一樣的攔山君山上山下地狂奔了。
周梅云因為常年得不到多少尊重,今夜難得與新認識的朋友聊得盡興,索性將豹皮囊掏了出來,遞給喻超白觀看。
此舉感動得喻超白稀里嘩啦,看來周梅云這是真拿他當朋友,一點沒當外人。要知道周梅云唯一可以制衡喻超白的手段,符,可就是裝在這只豹皮囊里的。
喻超白的感動在周梅云看來頗為奇怪,某些方面周梅云的確是無法理解喻超白的舉動的邏輯所在。不過他這人性子雖然古怪了些,該大方時倒是的確毫不含糊,他主動提出讓喻超白試試把手伸進去。
喻超白有點不好意思:“我進來啦?”
周梅云毫不在意:“來吧來吧。”
該說不說的,喻超白懷疑這豹皮囊原本的款式很有可能是女式的,以一個男人的手伸進去,還是嫌開口小了些。
喻超白使勁往里探著,囊口的袋子勒得他的手有點疼,他邊掏邊抱怨:“怎么這么緊?”
周梅云怕他把豹皮囊撐壞了,趕緊勸:“你這樣容易把口子撐大了,悠著點。”
豹皮囊內的空間很大,不過物品擺放似乎就沒有什么規劃一說了。喻超白的手指觸碰到的東西千奇百怪,但掏了半響,符沒有碰到,倒是掏出來一個白瓷瓶。
喻超白抓著這只瓷瓶左右把玩,他覺得這東西做工非常精細,燒制的瓷窯應該相當高檔。一個容器都這般高檔,里邊裝的東西該是什么?
好奇心趨勢之下,喻超白問道:“這里邊裝的是什么?”
周梅云答曰:“這是鹽。”
喻超白點點頭,把鹽放在了地上,繼續去掏。半響,再次掏出了一個和地上的鹽罐一模一樣的白瓷瓶。
喻超白隱隱約約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覺得這可能以后會坑他們一把:“這又是啥?”
周梅云答曰:“金瘡藥。”
二人接下來就鹽和金瘡藥裝在同一瓷瓶里的問題,進行了如下對話:
喻超白:“你把鹽和金瘡藥放一樣的瓷瓶里,不怕拿錯了嗎?”
周梅云:“哎呀,錯不了錯不了,我知道這倆瓶子的細微差別……”
喻超白:“你這不會要坑吧?”
周梅云:“小魚,說話注意點,什么就要坑。周哥辦事兒,你還不放心嗎?”
喻超白:“……你辦事要是能讓我放心,你這顆門牙咋沒的?”
周梅云:“小魚,你說話還是客氣一點,周哥有拿你的生理缺陷開玩笑嗎?”
喻超白:“我這不是開玩笑,我是說,鹽和金瘡藥放一個瓶里容易出事。比如咱們哪天把金瘡藥當鹽撒了,這不就成吃錯了藥了嗎?”
周梅云:“我說了我能分清嘛……”
后面的發展就升級到了肢體接觸,自尊心和警惕心的碰撞最終以自尊心勝出告終。
當時喻超白表示他可以相信周梅云不會搞錯,周梅云則表示那是當然,他肯定不會搞錯。喻超白滿頭黑線,拳頭開始硬了,周梅云立刻聲稱,只要打他,就不會付給喻超白一文錢。喻超白遂完敗。
打鬧了一會兒,又聊到了深夜里,火符的效力著實值得稱道,那堆火至今還堅挺著,看樣子尚能支撐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附近的地暖烘烘的,借著火烤的地還溫熱著,他二人就地和衣睡去。
近日的夜里都沒有星月,黑黢黢的看不分明。這樣寒冷的天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些許,除了呼嘯的寒風,只有飛舞的黃沙陪伴旅客入眠。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有多久,周梅云突兀地感到嘴角如火燒一般的疼痛,立刻驚醒,睡意全無——他是被喻超白打醒的。
平白被人從睡夢中打醒,任誰都是有些起床氣的。周梅云剛想發火,一只手就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萬籟俱寂的黑夜里,依稀只看得見就近的景物。在將周梅云的尖叫捂死在了喉間后,他開始有所行動了。
喻超白似乎天生有一雙夜眼,他躡手躡腳地取下黃楊木弓,瞄著一處——那里正有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惡狠狠冒著兇光。
周梅云在此時才看清這是什么樣的危險,他嚇得差點尖叫起來。這不能怪他,那雙冒著綠光的兇睛盯著的恰恰是他剛剛睡覺的地方。
換句話說,假如不是喻超白,他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周梅云朝喻超白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喻超白卻沒有功夫搭理。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放在了這可怕的對手身上,如果你能透過黑漆漆的夜看到喻超白的身體狀態,你肯定會大吃一驚。無他,喻超白的毛發竟然根根豎起,如某種貓科動物在狩獵時的炸毛一般。
這可怕的對手似乎是一只落單的狼。它明明是狼的相貌,長的卻如同牛犢子一般大。喻超白死死的盯著它,它看的卻是明顯更容易獵殺的周梅云。
喻超白察覺到了這一點。他不再猶豫,張弓搭箭的造型不再保持。他的手輕輕一松,一枚箭矢倏地打著旋射出。
這頭狼靈巧地撲騰了一下,無光的夜里,它全身的肌肉群迅速收緊,頭、腰、尾的這條直線立刻弓如新月。它借著這股力輕輕地彈起,身體在半空中蜷曲著,輕松的躲開了射來的一箭。下一刻,借著落地的余力,這頭狼飛速地往外一撲,夾雜著沙州夜間凄厲鬼嚎一般的大風,好似一枚銀色的炮彈,威勢真真比猛虎還要恐怖。
這一招來者不善,撞實了,鋒利的狼爪就要開膛破肚,給人的身上穿一個透明窟窿。
而喻超白的應對充分證實了一件事:他的確是方圓十里最好的獵人。面對這兇悍的撲擊,喻超白立刻判斷出不可硬接,他立刻毫不顧及的棄了弓,然后就地一滾,避開這下中之必死的攻勢。
這一滾,大有名堂。喻超白并非是胡亂滾的,他是借這一滾,翻到了狼的側面,當他滾到了目的地,借著起身的動作,順勢就抽出了背在背上的樸刀,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頭狼的腰。狼是有名的銅頭鐵尾豆腐腰,就如打蛇打七寸一般,打狼的訣竅,就是猛攻它的腰!
那頭狼顯然亦是經驗豐富的獵手,它這一撲落空,自己的罩門暴露在了敵人眼前,但它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個回合是活下了命來。因為就借著喻超白就地一滾的空擋,這頭狼已經看到了周梅云。
它口中的涎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嗷嗚,一聲標志性的狼嚎,凄厲得好似厲鬼索命。它的肩骨高高的凸起、落下,顯然,它正在一步步地靠近周梅云。
喻超白暗叫不好,第一次帶著毫無經驗的人遭遇了大狼,這頭狼現在去咬周梅云,自己一旦有所動作,這頭狼撲向周梅云的動作必定快到無法形容。
喻超白的出刀,能比狼的撲擊更快嗎?
假如只是他自己,這一刀他必然要刺出去。這樣的情況只能玩命。
可周梅云的命自己能賭嗎?
他心中越發焦急,張弓搭箭已來不及,那頭狼正在緩緩地接近已近乎嚇傻的周梅云,涎水流成了一條透明的線……
萬分危急之下,喻超白急中生智,他隨手掏出了沒吃完的小半個馕,狠狠地砸去!
就像朝狗丟飛盤,狗最喜歡撿一樣。那狼公然不懼,一口便咬住了馕,狠狠地咬了下去——顯然,它也犯了周梅云一樣的錯誤,他們都過高地高估了自己,過低地低估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事實證明,不肯正視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無論是狼還是人,最終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今夜,付出代價的是周梅云。
今天下半夜,付出代價的是巨狼。
一聲悲慘的狼嚎驚天動地,震得在場的兩個人都出現了嗡嗡的耳鳴。
嘶……周梅云覺得自己和這頭狼起碼在此刻是可以共情的。
痛,太痛了。